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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古斯将视线从黑黢黢的枪口转到枪主人身上。那是个年轻人,看上去不像是危险分子,脸上反倒露出一副惊恐不安的表情。但是,安古斯真心不想再冒险了。
“我可不喜欢枪。”说完他便把那个持枪的年轻人变成了……
“哎呀。”安古斯·奥格也拿不准自己变了什么。之前飞过戈特镇的集市时他曾被一只红色靴子击中并狼狈降落,到现在脑子还有点稀里糊涂的。慌慌张张中他竟一时记不起来刚才想把持枪人变成什么动物。
他抬起头,看见旁边站了几个人。其中有个女人,她面前的地上放着几小捆棍子;两个男人正站在临时摊位的后面;另一个男人手里拿着枪,看到安古斯注意到他,立刻小心地把枪放在地上。
“你做得非常正确。”安古斯说。
附近一只可怕的野兽在马路上嗅来嗅去。安古斯·奥格和仙族人很少会把动物们变混的,但这回变出的动物可真是四不像啊。即使仙族们偶尔失手变错了动物,也会很快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世人对此却念念不忘,愚蠢地一遍遍讲述那些美人鱼、鹰头狮身怪兽、半人马和牛头人的故事。
“你刚才对那个人做了什么?”女人问道。
安古斯也不确定自己变出了什么。那头刚被他变出来的野兽极其丑陋,他强忍着恶心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怪兽:有点像羊,又有点像猪,还有点像别的动物;有鸡的喙和山羊的角,当然还有狗的神态。
“我把他变成了羊猪狗怪。”安古斯说。
“羊猪狗怪?”女人问道。
“是的,”安古斯说,“你们谁要是还想耍花招,我照样把他变成这样。”
在场的人都严肃地点了点头。之前带枪的男人离枪远远地站着,像要躲开马路上的臭粪便似的,迫不及待地跟他脱离干系。
“我只想要点烟草,”安古斯继续说道,“拿到了,我就会离开,你们继续忙你们的。”他看了看前面的两个摊位,没寻到烟草的影子。一个摊位上摆了些小萝卜和蔫蔫的土豆,另一个摊位上放了些难以辨认的动物肉团,旁边破旧的招牌上写着“让你满意的肉”几个字。
“烟草?”卖萝卜的男人问道。
“烟草?”屠夫也同样问道。
“过去的二十年你去哪里啦?”女人问道。然后,她又赶快补了一句,“恕我冒昧先生,恕我冒昧。”
“自从旧世界的土壤养分被雨水冲走,我们就已经很久没看到烟草了。”
“可惜了摩尔烟。”卖萝卜的男人说道。
正如安古斯所担心的,人类的世界仿佛倒退到了中世纪。望着眼前的一张张脸,安古斯沮丧地低下头,却看见羊猪狗怪正舔他的鞋子。
“滚开。”安古斯叫道。这只丑陋的怪兽摆动起它的秃尾巴,举起无用的掌。哦,可以叫爪子吧,毕竟像狗的成分要多点。他抬起腿,一脚把羊猪狗怪踢开,然后弯腰捡起猎枪,起身时感觉晕晕乎乎的,很不舒服。看来之前脑袋被击中紧急落地时留下了后遗症。
“在这个凄凉世界的某个地方总能找到一些烟草吧?”他问。
“我表示怀疑,”卖萝卜的男人说道,“他们多年前就不种烟草了,因为适合烟草生长的地方持续发生旱灾和洪灾。当然,有些地方烟草还能勉强生长,但粮食都不够了,谁还愿意浪费土地种烟草呢?”
“而且怎么把烟草运进来呀?”屠夫插话道,“自从进口贸易中断后,船没了,飞机也没了,运输工具统统都没有了。”
“好了,好了,”安古斯不想再听下去了,不耐烦地说道,“总有剩的吧,总有人可能还留了点吧。”
大家都沉默了,没人接他的话,安古斯预感到在场的人对他有所隐瞒。于是,他试探性地举起枪想吓唬一下大家,却没有得到想要的效果。
“枪没子弹。”屠夫说。
“你们为什么要带这种没子弹的枪呢?”安古斯说。
“你有所不知,现在满大街都是饿着肚子的危险分子,我们必须带枪保护自己。幸运的是,大部分危险分子并不知道枪没上子弹。”
安古斯愤怒地扔掉手里的猎枪,枪“咣啷”一下砸在破败不堪的路面上。羊猪狗怪喜滋滋地追了过去。
“你们一定对我隐瞒了什么,”他说,“一定有人在某个地方藏了些烟草,没错吧?”
回答他的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此时,羊猪狗怪叼着粘满哈喇子的猎枪跑了回来,放在安古斯的脚边。果真狗性难移,安古斯尽力不去看那奇丑无比的怪物。
“赶快告诉我,”他说,“难道你们也想变成一头怪物?”
他确信没有人愿意。当然,他清楚自己无力再施展一次魔法。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羊猪狗怪。就在安古斯焦急的等待答案时,有人清了清喉咙,迫不及待地说话了。
“只有他有。”
“你应该想得到的。”
“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
“谁?”安古斯问道。
“他或许有—不过也很难说。”
“烟草可是他舍不得的心头宝。”
“他或许会换,如果你有好东西能和他交换。”
“什么?”安古斯叫道。
“打死我我也不会去那儿,不管是要什么。”
“我也不会。那个地方方圆一英里我都不会靠近。”
“别说了!”安古斯说,“你们在讲什么?”
“那个人,”屠夫说,“货柜人。”
“货柜人?”安古斯说,“什么货柜人?”
羊猪狗怪叼起猎枪,放在安古斯脚下。它的这个举动让安古斯更闹心。
“好吧,”他说,“让我们从头说起,好不好?假设我去了仙族五十年,一点儿也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刚才你们说有个人可能会有些烟草。那么,他是谁,到哪儿能找得到他?”
羊猪狗怪再次叼起枪转着圈,枪重重地碰在安古斯的小腿上。他正要发作,女人急忙说道:“统帅利迪可能还有些。”
“利迪?”安古斯说,“哪一个利迪?”
“艾登,”女人说,“统帅艾登·利迪。他是郡上唯一存了老东西的人,但从他那里拿东西可不是容易的事。”
“艾登?”安古斯说,“是吉吉的儿子艾登吗?”他笑了起来,“没记错的话,他还只是个小家伙。”
他把手放在大腿处,比画着上次见到艾登时候的样子,羊猪狗怪趁机舔了一下他的手。
这个动作让让安古斯非常愤怒,只有烟草才能熄灭他心头的怒火。在安古斯看来,最要紧的是先打听清楚怎么弄到烟草,以后再来对付这些笨人,让他们痛到长久痛到深处。他深深地长长地吸了几口气,把羊猪狗怪变回了人形。人们欢呼起来,安古斯却隐隐不安,总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太对头。
“怎么啦?”变回了人形的那个人问道。
“我刚给了你一个非常罕见的超级特权,”安古斯说,“世界上还没人真正见过羊猪狗怪大脑的内部构造呢。”说完他仔仔细细地查看了那人一番。咦,耳朵怎么成这样啦?它们一直就离头顶这么近吗?安古斯纳闷了。
“一个什么?”那个人问。他的手指也很怪异。安古斯决定继续说下去:“以后也不会有人享受到啦,只要我保证不再把人变成羊猪狗怪。这个艾登·利迪,我知道你们要讲我不在的时候他已长大了,是吗?”
六只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没关系,”他说,“告诉我那个讨厌鬼住在哪儿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