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疑案连环

回到支队已是午后2点多,周时好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见骆辛和叶小秋候在里面,叶小秋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而骆辛则坐在他的高背椅上翻看着桌上的卷宗。

见骆辛没有把座位让出来的意思,周时好只好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问道:“你们俩怎么过来了,有事?”

“取书。”骆辛简单应道。

“噢,在车里,待会儿一起出去,把书直接放到小秋车上。”周时好拍拍脑袋,“我都忘了这事,林悦给你打电话了?”

骆辛稍微点下头,用手指点点桌上的卷宗,问道:“刚刚去还原现场了?”

“是,卷宗你看了?”周时好问,“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骆辛迟疑一下,反问道,“你还记得先前在海滨别墅中死的那个吴俊生吗?”

“记得,已经判定意外死亡,撤销立案了。”周时好说。

“我刚刚在看这个卷宗时,突然想到了那个案子,再想想雪姐的案子,我发现这三个案子中有很多相似的情节。”骆辛沉吟一下,表情郑重地说,“案发都是在下雨天;时间都是深更半夜;被害人都是莫名其妙横死;死前又都严重醉酒。”骆辛抬手又点点桌上的卷宗,补充说,“如若不是被行车记录仪记录到从大树背后伸出的那一只手臂,这里面的被害人也一样会被当成横死。”

“你觉得凶手是同一个人?”周时好点下头,说,“他以制造横死,来掩盖杀人假象?”

周时好的反应有些出乎骆辛的意料,他盯着周时好的脸问:“你好像并不意外?”

周时好把刚刚一直拎在手上的快递袋放到骆辛身前,沉声说:“那快递袋子里装着两张正阳楼的门票,是在被害人家中找到的,并且被害人在5月25日曾去过浪客酒吧,在去酒吧之前,先去听了相声。”

“这与雪姐去世当天的路径相同,只不过死亡的时间压后了。”骆辛道。

“单凭咱们现在掌握的这些信息还很难并案调查,毕竟听完相声再接着光顾浪客酒吧的大有人在,纯属巧合也很有可能。而且你刚提到的吴俊生,他父亲后来给我们提供了他手机的密码,我们查了他手机中的微信和支付宝使用记录,以及他名下所有信用卡的使用记录,都没发现与正阳楼和浪客酒吧有关的消费记录,所以现在说这三起案件为同一凶手连环作案为时尚早。”周时好顿了顿,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下意识冲门外望了眼,压低声音道,“不过对咱们最有利的是,三个案件当中某些情节看起来似乎存在某种隐秘的联系,这就意味着咱们不必再偷偷摸摸,可以大大方方调查宁雪的案子了。”

骆辛点点头,脸上没有表现出特别兴奋的表情,低头打量着快递袋说:“这快递袋子上邮寄人写的是吴雨,不就是正阳楼那个总管事吗?看样子这里面的门票,是正阳楼方面邮寄给孙小东的。”

“这样,兵分两路,你和小秋去正阳楼问问这门票的事,我让张川和郑翔去浪客酒吧打探孙小东当日在酒吧里的动向。”周时好说。

“好,就这么办。”骆辛说。

半个小时后,骆辛和叶小秋已然来到正阳楼门前,赶上下午场刚刚散场,宾客正络绎不绝地走出来,脸上都洋溢着轻松愉快的笑容,想必是刚刚那场演出效果很好,观众很满意。

穿着中式短褂守门的工作人员挡住两人的进路,叶小秋亮出证件说想要找负责人问话,工作人员便引着两人来到演出后台。后台的气氛正热烈,李德兴满面红光,和卸着装的几个徒弟兴高采烈地用手比画着什么,似乎在点评徒弟们的表演,虚心受教的徒弟们不住地点头。李德兴的搭档冯忠毅和总管事吴雨也一脸笑模样,陪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附和着。所有人的焦点都旁若无人地聚集在李德兴身上,有点众星捧月的架势。

虽然先前和宁雪来听过很多次相声,但是到后台来骆辛还是第一次。骆辛也不免好奇,四下打量开来,而视线很快便被摆在门边的供台吸引住。那供台是个长方形的桌子,上面围着红布,摆有水果和点心,一尊金色的香炉摆在正中,里面正燃着几炷香。这些都没什么可稀奇的,吸引骆辛目光的是摆在供台上的大相框,里面既不是关二爷,也不是神灵,也不是某个先人,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穿着现代人服装的人像照片。

骆辛正纳闷,只听叶小秋轻咳两声,有意要引起李德兴等人的注意。果然,还是处事圆润的吴雨有眼力见儿,立马扭身冲两人迎过来。他认识骆辛,知道他是警察,便满面堆笑说道:“欢迎二位警官,有什么我能帮到你们的?”

骆辛面无表情,也不回应,直直地盯着吴雨。吴雨被盯得有些发蒙,脸上渐渐失去了笑容。叶小秋适时掏出手机,调出先前在支队拍下的快递袋子的图片,将手机举到吴雨眼前,说道:“这个是你经手的吧,说说是怎么个情况?”

“对,是我邮寄出去的,里面装着两张门票,接收人叫孙……对,孙小东。”吴雨又把脸稍微凑近手机屏幕说,确认孙小东的名字,然后问,“有什么问题吗?”

“他死了。”叶小秋说。

“我们问的是原因。”骆辛语气淡淡地说,说罢瞪了叶小秋一眼,怪她多嘴先把底牌亮出来。

“哦……”吴雨微微一愣,欲言又止,回头冲李德兴望去。

“奖品,是抽奖的奖品。”冯忠毅有点抢白似的说道。

“对,对,是抽奖。”李德兴抬手摸摸额头,似乎在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跟着解释说,“那孩子那天来看演出,被抽中为幸运观众,是我让小雨给他寄了两张票的。”

“既然是这样,那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他那天是独自一人来的,还是和朋友一起?”骆辛问。

“一个人吧。”吴雨模棱两可地说,转回头,又看看李德兴眼色,再转回来,语气已经变得肯定,“对,是一个人来的。”

“我们想看一下当天门厅处的监控录像。”骆辛说。

“没问题,那咱赶紧去监控室,二位跟我来吧。”吴雨忙不迭点头,冲后台出口处扬扬手。

吴雨这般说话语气,很明显有种巴不得二人赶紧离开的意思,似乎这后台中隐藏着什么秘密。骆辛走出门口前,不由得回头盯了李德兴一眼,李德兴使劲闭着嘴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骆辛迟疑一下,转身出了门。

骆辛的身影刚从门口消失,李德兴“哇”一声,张口喷出一股酸液来,随即大口大口喘起粗气,汗水瞬间布满脸庞……

跟着吴雨来到监控室,调出本年5月25日的监控录像,看到的是孙小东进出楼里都是一个人,身边没有同伴,也看不出神色有何异常。骆辛和叶小秋随即告辞,吴雨送两人出门,快到门口,骆辛回身突然问道:“你们后台供奉的是什么大人物?”

“是家父。”吴雨微笑一下说。

“你父亲是……”骆辛满脸疑惑。

“家父吴正阳,与义父是师兄弟的关系。”吴雨解释说。

浪客酒吧的营业时间是从晚上7点至次日凌晨2点,不过这会儿已经有服务员和吧员在里面忙碌着做晚上开业的准备,老板赵小兰还没来上班。张川把孙小东的照片拿出来,分别让吧员和服务员辨认,几个人都表示对孙小东没印象。随后他让吧员把5月25日那天酒吧里的监控录像调出来。

监控视频显示:5月25日晚10点15分,孙小东一个人来到吧台前坐下,他点了杯洋酒,一边玩着手机,一边轻呷。之后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态,过程中总共喝了两杯酒。身边来来去去换了几拨人,他都没有理睬。时间来到10点48分,画面中出现一个高个男子,他也是独自一人,叫了杯酒,坐在孙小东身边默默啜饮。孙小东不经意侧头,微微怔了一下,然后主动和高个男子攀谈起来。看情形两人似乎认识。到了11点40分,孙小东醉意已经很明显了,结了账,晃着身子先行离开。5分钟后,高个男子也结账离去。其站起身时,被监控摄像头拍到一个正脸,张川和郑翔几乎同时叫出一个名字——张家豪。

张家豪是宁雪的心理医生,看酒吧监控视频他与孙小东也相识,而孙小东同样遇害,难道仅仅只是巧合?张川和郑翔觉得有必要再会一会这个张家豪。于是两人迅速离开浪客酒吧,只用了不到20分钟的时间,便出现在张家豪设在世纪大厦九楼的心理诊所中。

因两人没预约,加之张家豪正在问诊,助理便以保护客户隐私为由将二人客气地请出诊所,连待在接待室里也不允许。两人虽心里冒火,但也无计可施,只好站在走廊里候着,等待时机。这么一站就是一个多小时,诊所的门终于打开,一男一女,戴着长舌帽,满眼警惕地走出来。见到走廊里有人,一男一女赶忙都用手遮住半边脸,冲相反的方向走开了。张川和郑翔对了下眼,耸耸肩,觉得很是莫名其妙。

二人再次走进诊所。这次助理没有下逐客令,通过内线电话向张家豪做了番请示,随后把二人请进诊所里间。先前调查宁雪跳楼事件时,就是张川和郑翔对张家豪做的问话笔录,所以张家豪对二人并不陌生,客气地将他们请到对面长条沙发上落座,并吩咐助理端来两杯茶水。

张川废话不多说,一上来便把孙小东的照片拍到张家豪身前的桌上:“这个人你认识吧?”

张家豪把照片拿在手上看了眼,随即放下:“认识,这不小孙吗?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他死了。”郑翔冷眼盯着张家豪说。

“死了!”张家豪一脸惊讶,“怎么死的?”

“车撞的,但也有可能是谋杀。”张川也盯着张家豪的面庞说。

“那你们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张家豪一脸莫名其妙地问。

郑翔拿出手机,调出翻拍至浪客酒吧监控的视频,起身走过去,将手机屏幕举到张家豪眼前,须臾关掉手机屏幕,走回沙发前坐下。

“噢,这是我那天在酒吧里偶遇他聊了几句。”张家豪解释说。

“你怎么会认识孙小东?”张川问。

“我和他姐姐孙颖以前谈过恋爱,那天小孙喝得有点多,还是我给他姐姐打电话让她过来接他回去的。”张家豪看似一脸坦然地说。

“这么说,你也知道他住在哪里?”郑翔追问道。

“当然。”张家豪满不在乎地说。

“上周日晚间一直到周一凌晨你都在哪儿?”郑翔继续问道。

“那天晚上应该下着大雨吧?”张家豪稍微想了下,说,“我待在家里,哪儿也没去。”

“一个人?”张川问。

“对啊,不然呢?我父母不在本地,感情目前还在空窗期,所以就是一个人生活。”张家豪笑笑说。

“本年4月27日晚间你在哪儿,都做过什么?”张川问。

“啊?这都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我记不住了。”张家豪一脸苦笑说,“那天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宁雪跳楼事件就发生在那天?”张川提醒道。

“哦,对,是那天。”张家豪轻轻拍下前额,脸色稍显不快,“可是你们不能只是因为我恰巧认识她和小孙,就认为他们俩的死跟我有关吧?这是不是有些太不尊重人了?”

“你不必转移话题。”郑翔不客气地说,“据我了解,做你们这行的,时间观念都很强,每一天的行程也都是有计划的,你怎么会不知道你那天去过哪里、做过什么?”

“那天是周六对吧?”张家豪语气也变得生硬,“我只能告诉你们上午我在工作,至于下午之后的事情,我真的不记得了。”

“可是你们这行不是越到周末越忙吗?平时大家都要工作,应该周末才有时间过来咨询,你怎么会只工作半天呢?”张川质疑道。

“你们好像很了解我们这个行业,但是你们并不了解我。”张家豪语带讥诮地说,“我任何时候都不缺乏客户,如果我愿意,一年365天都会有客户来找我,我需要休息,给自己一点点空间,也给助理放放假,所以除特殊情况外,我周六、周日只会客半天。”

张家豪如此这般说辞,张川和郑翔便哑口无言,两人互相对了下眼色,张川又再试探着问:“认识吴俊生吗?口天吴,俊俏的俊,生气的生。”

“谁?吴俊生?”张家豪怔了下,语气放平和道,“我还真知道这个人,我在崔教授那儿做过义工,她曾经和我讨论过他的病症,仅此而已。”

张家豪大方承认认识吴俊生,张川反而不再追问了,三个横死的人都与张家豪有交集,那就不仅仅只是巧合这么简单了,必须得从长计议。

离开正阳楼,叶小秋驾车载着骆辛往西城区走,约莫开了半个小时,两人在一处老旧住宅楼的街边把车停下。叶小秋拿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不多时从楼栋口走出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两人便推门下车,冲那男人走过去。

“交班回来身子乏,睡了会儿。”中年男子打个哈欠说。

这人便是5月4日晚间,将吴俊生送回海滨别墅的出租车司机,也是最后见过吴俊生的人。骆辛看过他的问询笔录,不过他想亲耳听他再说一次,由于事先打过电话,骆辛也就不必多言,言简意赅道:“说说那晚的经过吧。”

“那天我是晚班,在明哥烧烤门前等活,快到11点的时候,明哥烧烤那个老板搀着他堂弟从饭店里走出来,说是他堂弟又喝多了,给了我100块钱,让我把他堂弟送回龙山村海滨别墅区的家。”中年男子不自觉地晃晃脑袋,“其实我是真不爱干那趟活,以前也送过他堂弟回去,每次都闹点事,要么半路非要下车小便,要么吐我一车呕吐物,不过那天还好,一路上都挺顺的。到了他那别墅门口,我把他扶下车,本想帮忙再把他送进屋里,结果他坐到大门前的地上耍无赖,把手包紧紧抱在怀里,不让我从里面取钥匙,非说我要偷他钱。我懒得跟他纠缠,就没再管他,开车走了。当时雨下得还不大,顶多算毛毛雨,我往市区方向开了会儿,雨就下大了。我寻思那哥们儿别在外头睡着了,淋一晚上雨再有个好歹来,心里不落忍把车又开回去了,结果开到他家那个街口,我用远光灯扫了扫,他不见了,我估计他可能进家里了,就走了。”

“你走了又回来用了多长时间,回来的时候附近有没有什么人或车?”骆辛问。

“来回得有个七八分钟,车和人没太在意,他那个破地方,说是别墅区,晚上连个路灯也没有,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清楚。”中年男子顿了顿,紧跟着语气急促地说,“你们不是又怀疑上我了吧?上次不是都查行车记录仪了吗?”

“你别紧张,我们只是再核实一下。”叶小秋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