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带血的钞票

前边讲过一段“筒子楼里的无头尸体”,是当年流传很广的恐怖故事。在20世纪80代还有个故事“带血的钞票”,很多人会讲,我住老南市的时候,曾听崔大离讲过此事。

“带血的钞票”是一则根据真实新闻改编的怪谈,我听过很多人讲这怪谈,每个人讲的细节都不一样。不过主线差不多,是讲有两个朋友,某甲和某乙合伙到外地做生意,运气不错发了财,回家时把赚来的钞票装在一个提包里。

某甲见财起意,不想跟某乙平分这笔钱,于是在路上找了个偏僻所在,趁某乙不备将其杀害,并且残忍地将尸体大卸八块,分别掩埋到各处,然后拎着提包,独自踏上归途。

某甲当晚住到一家小旅店里,关上房门数钱,这才发现某乙的鲜血流进了提包,那些钞票上沾满了血迹。随后这一路都不太平,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许多怪事。某甲到家时照镜子,突然看到某乙的鬼魂全身是血地站在他背后,原来是某乙死后阴魂不散,一路跟着他到了家中。

一般讲到这个地方,听者基本上已经听得入神了,正是又惧怕又想听的时候,讲述者便突然抬高语气,做出厉鬼掐人脖子的动作,能把人吓一大跳,屡试不爽。据传还有人因为听这个故事,吓得心脏骤停而死,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人吓人,吓死人”。

“带血的钞票”虽然是吓唬人的段子,但它来源于真实事件,报纸上有过新闻报道。这件事发生在20世纪80年代,那时很多人到广州进货,蛤蟆镜、喇叭裤、录像机、流行歌曲的磁带之类,带回来绝不用发愁销路,不少个体户整天坐火车往返做生意,从南方进货到北方赚钱。当时有两个人合伙做这种生意,其中一个图财害命把合伙人杀了,分尸藏匿,从广州回来的路上,终日提心吊胆,总以为有鬼跟着自己,最后承受不住心理压力,到公安机关自首了。此事成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传来传去逐渐变成了一个专门吓唬人的段子。

我第一次听这段“带血的钞票”,是住老南市那会儿,听崔大离讲的。那时候的崔大离风华正茂,二十来岁在国营工厂做钳工,有一份人人都羡慕的铁饭碗。崔大离没什么文化,特别爱看连环画,我家里有许多小人儿书,他经常过来看,一看就一下午,晚上到门口拉个小板凳开侃,不愧是崔老道的后人。

我们那座筒子楼里,还住着一位连崔大离都很崇拜的工程师老赵。赵工“文革”时戴过帽子挨过批斗,下放在新疆的戈壁荒滩上劳动改造,到20世纪80年代那会儿,已经平反退休很多年了,不过算不上高级干部,也住筒子楼。他这一辈子有过很多传奇经历,给我们讲过很多故事,我至今都记得他讲的“摄影队老爷岭挑灶沟天坑历险”。

《我的邻居是妖怪》是一本中短篇小说合集,我选取的内容,大多是自己和身边之人的古怪见闻,本章题目是“带血的钞票”,但只是用这个话题作为开头,在最后一篇中,我想把赵工在老爷岭天坑遇险的事写下来。

一 老爷岭天坑地洞

日本关东军侵占中国东北,为了抵御苏联的机械化部队,关东军在边境线上修筑了绵延数百公里的防线。每段防线都设有要塞,那是牺牲了十几万中国和朝鲜劳工筑成的战争机器,号称“东方马其诺防线”,建成后为了保守秘密,用机枪将劳工全部处决。

这种要塞一般都以山脉丘陵为依托,控扼开阔的平原,由山底挖掘,用钢筋混凝土构筑,最厚的地方水泥层厚达数米。要塞一律分地上和地下两部分设施,地上有战斗掩体和暗堡,地下有指挥部、粮库、弹药库、发电所、浴室等设施,纵横交错犹如蛛网,其复杂程度就连当年的关东军都无人走遍。

1945年开始,日军在太平洋战场上节节败退,拿东北老百姓的话来说:“大日本帝国不行了,小小的了。”

同年8月9日,苏联红军正式进攻东北,机械化部队如同滚滚铁流势不可挡,但打到关东军重点防御的这段要塞时,遭到了日军的顽强抵抗。苏军动用了大量坦克、飞机、火箭炮之类的重型武器,同日军展开持续血战,一直打到26号才彻底攻占防线。此时距日本宣布投降,已经过去11天了。

1954年,抗美援朝战火的硝烟尚未散尽,中苏关系还非常密切,出于宣传目的,苏联决定实地拍摄一部纪录片。片中很重要的一个部分,是那些遗留在深山老林中的日军工事。记录苏联红军为了消灭法西斯,曾在此浴血奋战的事迹。

那时赵工还是电影制片厂的一名工作人员,因为到苏联留过学,俄语说得好,被组织上派来协助苏方的纪录片摄制组。整个小组一共有六名成员,中、苏各有三人。苏方是大胡子导演格罗莫夫、摄像师契卡、年轻的女助理娜佳;中方这边是赵工和技术员小陈,名叫陈为民,还有个向导外号大腮帮子,是个参加过东北剿匪、辽沈战役、抗美援朝的老兵,因为负过伤,所以打完仗回到地方武装部担任保卫工作。他以前是山里的猎人,脸部轮廓长得带有朝鲜族特征,两边的腮帮子很凸出,在部队里大伙儿就管他叫大腮帮子。

大腮帮子唠嗑儿时喜欢蹲着抽烟袋,他身经百战,一肚子深山老林里的故事,而赵工在他看来是见多识广的人,两人在一块儿取长补短,关系处得不错。不过大腮帮子不怎么喜欢苏联人,当年苏联红军是打跑了小日本鬼子,可也没少祸害东北老百姓,但这些话他也不敢说,上级安排的任务又不能不完成,只能心里不痛快。

纪录片摄制组的行动,在当年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到山里拍摄一下日本关东军和苏联红军交战的废墟。不过那一带人迹罕至,有大片的原始森林,大腮帮子带了一支单筒老式猎枪,防备遇上野兽。进山后经过一条深沟,大腮帮子告诉赵工,这地方叫挑灶沟,已经离日军要塞不远了,再翻过前边一座叫老爷岭的大山就到了。

赵工把这些话翻译给苏联老大哥,助理娜佳听了感到十分好奇,问赵工挑灶沟是什么意思。这一下还真把赵工问住了,这三个字分开都能解释,合起来却没法儿说,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地名?

苏联小组这三个成员,导演格罗莫夫是个胖老头儿,其实可能也没多老,但俄国人显老。据说以前还参加过卫国战争,拍摄战地电影立功,得到过列宁勋章,一副趾高气扬、神气活现的派头,背了一支俄国产的双管猎枪,说是防备土匪,其实是想在路上打猎,途中对三个中国人呼来喝去,毫不尊重。

大高个儿契卡是摄像师,顿顿饭离不开烈酒,为人木讷冷漠,话也不多,导演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只有一头金发的娜佳年轻开朗,非常和善可亲,能说一些中文。赵工一见她就被迷住了,大腮帮子时常提醒赵工:“老毛子臊性,我的同志,哥你可不能犯错误。”

此时让娜佳一问,赵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问大腮帮子,挑灶沟这地名是怎么来的。

大腮帮子说这地方深山野岭,以前没有具体的地名。后来日本关东军为了修筑防线,把防线以外的几个屯子赶到这儿集中居住,这叫归大屯,屯子里的人敢走出去半步,如果让日本人看见立刻枪毙。可这个山沟里水不行,这里的水连鱼都没有,喝多了就会要人命。屯子里的人们只好自己动手挖河引水,用了两年多才挖出水来,那时候人也死得差不多了,咱东北土话,管一家人死绝户了叫挑灶,这屯子里的人死得一个不剩,因此得了挑灶沟的地名。

一行六个人走到山沟深处,果然有个空无一人的荒屯,东北话屯子就是村子的意思,想到挑灶沟里的人死绝了,走到附近便觉得有些可怕。

天很快黑下来了,小组在屯子里过夜,按计划明天翻过大山,到老爷岭要塞拍摄纪录片。如果一切顺利,最多两天就能完成,然后原路返回。

众人在宿营地一同吃晚饭,特批的罐头和面包,要不是跟苏联老大哥一起,赵工等人根本吃不上这些东西。可摄像师契卡还觉得不够,到河边捉了两条鱼,用树枝穿起来,架在火上翻烤。胖老头儿也上前要了一条,跟契卡边吃边喝,一会儿就喝多了,躺下呼呼大睡。

赵工想起大腮帮子说这条山沟里的水不能喝,水里也没有鱼,后来才从别处挖出了水源,苏联人抓鱼的河流,应当是后者。可他看这两条鱼的模样很奇怪,以前从来没见过长得如此狰狞的鱼,不禁啧啧称奇。

这山里没有大腮帮子不知道的事,他告诉赵工和小陈,以前深山里的猎人就见过这种鱼,个头大、样子凶,只有老爷岭挑灶沟一带的河里才有,据说是让日军杀害之人的亡魂所变,从来没人敢吃。小陈闻言吃惊不小,想告诉苏联老大哥这种鱼不能吃。赵工不以为然,对小陈说没有必要,这种迷信的事怎么能当真,或许这是从来没被人发现过的古老鱼类,但转天急着赶路,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也没意识到这个发现有多重要。

第二天天气不太好,乌云厚重,看起来要下雨。但小组要赶时间,收拾好行囊,天一亮就出发了,路上还是下起雨来,便冒雨前行,翻过林海覆盖的大山,眼前出现了一望无际的荒原。山底日军要塞残存的洞口,仿佛张开的大嘴,走进潮湿阴冷、墙体斑驳的隧洞,立时会有一种阴风侵体、毛骨悚然的感觉。

格罗莫夫心生感慨,指点着水泥掩体上残留的弹孔,一边往里走,一边对其余几名小组成员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当年这里有日本关东军的两千多名守备军,依托坚固厚重的地下掩体殊死抵抗,伟大的苏联红军付出了巨大牺牲,终于攻占了关东军阵地,在那次战役中牺牲的苏军指战员,他们的功勋必将永垂不朽。

其实小组在外面拍摄了一些素材也就够了,隧洞里漆黑阴冷,地形也很复杂,没必要进去。不过大雨转为暴雨,外面暂时没法儿拍摄了,格罗莫夫执意要去看看,赵工等人劝不住他,只好跟随前往。用手电筒照明,往里面走到山腹深处,发现后面的墙体因地震裂开,露出一道大裂缝,把耳朵贴到墙上,能听到远处有流水的声音。

格罗莫夫虽然意犹未尽,可没有绳子,往前无法确保安全,只好回头。可谁也没料到,这时候雨势越来越大,山体上发生了滑坡,泥石流呼啸着落下来,然而当年为了使这个地势险要的要塞失去作用,要塞的正面已被苏军爆破炸塌,挡不住泥石流,泥沙顿时灌到里面。

拍摄纪录片的六名小组成员听到外面声音不对,知道出不去了,撒开腿没命地往山腹中奔逃。其实这就是命,老爷岭这片深山,几十年没下过这么大的暴雨,早来一天晚来一天都赶不上,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

赵工等人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山体的裂痕深处,倾泻下来的泥石流,已把身后隧洞掩埋得严严实实。摄像师契卡走慢了一步,不幸让泥沙活埋了。格罗莫夫抢出摄像机,舍命狂奔才得以逃脱。泥水淹没了膝盖,不断流向深处,还好不再有泥沙灌入。

赵工等人遭此巨变,皆是面如土色,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困在地震形成的山体裂痕中无路可退,只好互相搀扶着往前走。大腮帮子打着手电筒在前头探路,黑暗中摸索着走了很久,竟穿过了山壁。这老爷岭的山腹中是个大洞,亿万年水流冲刷切割形成的漏斗,所以中间有个倒喇叭形的大洞穴,上窄下阔,穿过厚达十几公里的山壁岩层,就能抵达这个大洞穴。

洞穴里并不是一片漆黑,离地面两百多米的高处,有个通到外面的山口,抬头往上看,像是悬着个浑圆的天窗,可以看到阴霾的云层中雷电闪动,雨水不断从上落下。幸存的五个人穿过山壁岩层,看到眼前的地形都是倒抽一口凉气,感到万分绝望。这个洞穴是天然的陷坑,周围陡峭光滑的岩壁全是倒斜面,有再大的本事也别想攀爬出去。

大概是亿万年间泥土和种子从洞口掉落,在这天坑地洞底部,正对着高处洞口的位置,堆积出了一座山丘,上面生长着很多见都没见过的茂密植物。山丘四周是很深的地下水,再往远处洞壁边缘就太黑看不清楚了。

赵工等人从岩层裂缝中走过来,往下看小岛觉得头晕,太高了,掉下去别想活命,往上看距离洞口不远,可就差这么一段距离也飞不上去。格罗莫夫想出个主意,把每个人的皮带都连起来,应该可以抛出洞口,只要逃出去一个人,剩下的人也就有救了,要不冒死尝试,就得活活困死在这个天坑地洞里。

众人都同意格罗莫夫的主意,刚要采取行动,赵工忽然听到漆黑的身后传来一阵怪响。

二 高空坠落

拍摄纪录片的小组,有五名成员死里逃生,但是困在老爷岭的天坑地洞里,正想尝试将腰带连在一起,也许能搭住洞口爬出去。

这时赵工发觉漆黑的洞壁上有些响动,听上去很是古怪,他问小陈:“你听到什么没有?”

小陈都吓蒙了,摇头表示什么都没听到:“这老爷岭天坑与世隔绝,除了遇险被困的这几个人,不可能还有别的人了,哪里会有什么响声,是不是雨水从洞口落下来发出的声音?”

赵工指了指身后,示意并非在身前的大洞穴,而是刚走过来的岩层裂隙中有些声响,好像不太对劲儿。娜佳好像也听到了什么,她睁大了双眼,想看清声音的来源,可洞壁死角处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好像有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大腮帮子打过猎当过兵,为人很是机警,他听赵工和娜佳这么一说,示意其余几人先不要出声,支起耳朵仔细一听,果然洞壁上有“咯咯——咯咯——”的细微声响,而且离他们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

格罗莫夫什么也没听到,只顾催促众人赶快行动。大腮帮子想起还拿着手电筒,举起来往后照了一照,猛然手电筒光束尽头,有个白乎乎似人非人的东西,脊背朝下,倒悬在岩壁上爬了过来。

大腮帮子骇然失色,惊呼道:“飞猴!”

他知道深山老林里有种穴居飞猴,身形犹如山猿,可以在暗中见物,嗅觉和听觉也很发达,两肋长有肉翼,能在山洞里借助气流翱翔。这东西残忍迅捷,以蝙蝠或蛇鼠之类地下生物为食,几十年前还有老猎人亲眼见过——也传说是种山鬼——这些年再没人看到过,以为早就绝迹了,不想老爷岭天坑的洞穴中居然还有飞猴。

说时迟,那时快,那飞猴倒攀着岩壁快速爬来,竟无半点儿声音,只是它喉咙中“咯咯”作响,那张开黑乎乎大嘴的怪脸,转瞬已到了格罗莫夫面前。手电筒光束离得近了,使这狰狞的面孔看来更加可怖,格罗莫夫吓得转身就跑,他发觉那怪物的爪子触到了身后,惊慌失措忘了前边那几个人,站在岩层的裂口处,结果这一撞一推,几个人站立不住,全翻着跟头从半空中掉了下去。

老爷岭天坑地洞的走势,呈倒喇叭形,内部气流盘旋,存在明显的“烟囱效应”,也就是人从上百米高的烟囱里跳下去,受气流作用并不会摔死。这几个人大声呼喊着掉下去,本已闭目待死,却感到置身在一团疾风当中,虽然也在跌落,但下坠之势飘飘忽忽。

这时已有几只飞猴扑下来掠食,其中一只扑到格罗莫夫身上,不顾下坠之势,张开满是利齿的大嘴就咬,顿时撕下一大块皮肉。赵工在旁边看得触目惊心,奈何在半空中身不由己,而且手无寸铁,只能干着急,却没办法去帮苏联老大哥。

此刻胖老头儿格罗莫夫也缓过神来了,他咬咬牙豁出命去,显露出了俄国人悍勇的一面,奋力甩开了在他身后撕咬的那只飞猴。而那飞猴灵活异常,在半空展开双翅,一个回旋又扑了下来。

格罗莫夫腾出手,先甩掉背包,又摘下背后的猎枪,对准迎面扑来的飞猴扣动扳机,只听“乒”的一声枪响,此刻天旋地转一片混乱,看不到有没有击中目标。格罗莫夫却忽略了自己身在半空,猎枪的后坐力将他的身体向外撞开,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消失在黑暗的洞穴里,不知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赵工看见格罗莫夫落向洞穴边缘,意识到只有洞口正下方存在涡旋气流,越往下气流越弱,掉下去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他忙招呼大腮帮子等人摘掉背包,以便减轻自重,但耳畔生风呼呼作响,即使是自己的叫喊声也听不到,只好连打手势。

这时剩下的四个人,距离洞底的土丘已不过十几米,洞穴底部气流薄弱,下坠之势瞬间加快。幸好土丘上的植被巨叶宽厚,生长得层叠茂密,众人掉在上面,跌跌撞撞滚落在地,虽然全身疼痛,但没有受重伤。

洞顶的飞猴紧跟着扑下。大腮帮子来不及起身,双手端起单筒猎枪,抵在肩头射击,轰鸣的枪声划破了这个万古沉寂的洞穴,一只飞猴首当其冲,几乎撞在了枪口上,顿时被猎枪打得翻了个跟头,翻滚着落入水中而死,其余的一哄而散。

赵工趁着大腮帮子将飞猴击退,扶起跌倒在地的小陈和娜佳,退到茂密的植丛中,以防那些怪物再接近伤人。大腮帮子一手握着手电筒,一手拎着猎枪从后跟来。四个人从高处掉落洞底,一时间惊魂难定。娜佳失去了两个同伴,把脸埋在赵工怀中哭个不停。大腮帮子看不惯俄国人,嘴里嘟囔着没羞没臊,带着小陈到附近去捡背包。

洞穴里并非完全漆黑,有些许光亮从洞口投下。四个侥幸活下来的小组成员,只找到一个背包,里面有少许干粮和罐头。

赵工说虽然不知道这个大洞穴是不是死路,但是不能坐以待毙,得想办法从老爷岭天坑里逃出去。

大腮帮子说:“话是没错,先看看咱们还剩下什么东西……”说完将自己佩戴的手枪交给小陈,让他注意四周的动静,然后确认背包里的干粮最多能吃一两天,有一包火柴,但是没有电池。赵工捡到了格罗莫夫掉落的双管猎枪,背包里还有几发弹药。大腮帮子那支猎枪的弹药也不多了,更不知道这仅有的手电筒还能照明多久,要采取行动,当然是宜早不宜迟。

娜佳在卫国战争时期也曾参军作战,懂得使用武器。她找到了摄像机,经过检查,机器和胶片都没有大的损坏。她停止哭泣,决定将设备带上,毕竟这是两名队友用性命换回来的,还恳求赵工等人搜索格罗莫夫,掉到洞穴边缘未必就死了。

赵工和大腮帮子一商量,觉得也不能置之不理,否则回去没法儿交代。赵工抬手指着一个方向,告诉大腮帮子,那胖老头儿格罗莫夫应该掉在那边了。洞穴边缘是个地下湖,水面宽阔深邃,如果落在水里,或许还能留住性命。

三人正在想怎么过去,小陈突然紧张兮兮地握着手枪,低声招呼道:“赵工,你快来瞧瞧,这大家伙是什么东西?”

赵工等人以为岛上还有什么怪物,急忙把枪端了起来,往小陈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植物阔叶和厚实的绿苔下,确实有个黑乎乎的巨大轮廓,走近发现竟是一辆苏联坦克的残骸,饱受雨水侵蚀,铁壳上已生满了锈。

众人深感骇异,这坦克必定是苏军进攻关东军防线时,由洞口坠落至此。屈指数来已经快十年了,坦克里的驾驶员是否活了下来?他们有没有从老爷岭天坑里逃出去?

四个人抬头往上看了看,天空高不可及,雨水还从高处的洞口不断飘落,群鸟般的飞猴在半空翱翔,站在洞底仰望,只能看到一些若隐若现的白点。众人不约而同生出一个念头,这个天坑的洞口到底在什么地方?

重型坦克不可能开进大山,看来老爷岭天坑的洞口有可能是在荒原深处,而不是在林海覆盖的崇山峻岭间。洞口应该很不起眼儿,也许从很近的地方经过都不会看到,不会有人找到这里,等待救援的希望彻底落空了。

众人见这辆重型坦克摔得都变形了,估计坦克自重太大,坠落过程中没有受到气流影响,和跌进深谷没什么两样。里面的驾驶员凶多吉少,但还是忍不住揭开盖子往里面看了看,果然有三具苏联坦克兵的尸骨。

赵工等人把这三具苏联老大哥的尸骨从驾驶舱里抬出,取走显示身份的物品,就地挖开土掩埋到一处,随后用这部重型坦克的燃油做了几支火把,准备搜寻格罗莫夫和出路的时候,用于在黑暗的洞穴中照明。

大腮帮子在苏联坦克手的身上,找到一支还没生锈的手枪和一个军用罗盘,他将手枪交给娜佳防身。老爷岭天坑地洞里凶险难料,这样一来四个人都有武器了。胡乱吃了些东西充饥,接下来准备前往洞穴边缘,寻找那个下落不明的队友。

大腮帮子用罗盘辨别方位,根据赵工看到的情况,胖老头儿格罗莫夫落向了洞穴边缘的东侧,这才发现地下湖水深难涉。四个人里赵工和娜佳会游泳,但水性普普通通,大腮帮子和小陈两个则完全是旱鸭子。即便会水的人,也不敢下到如此漆黑阴冷的水中,天知道地下湖里有什么东西,大家被困在直径不过百米的凸地上,无法行动。

最后还是赵工想出了办法,那辆苏联重型坦克落在洞底,砸倒了一株粗大的矮树,断下来的树干横在植丛中。几个人合力把它推到水中,试了一下能够浮水,可以当作木筏渡过宽阔的水面。

洞底的湖水好像是死水,水面上一片寂静,偶尔有细小鱼类从近处经过,也能把人吓出一身冷汗。众人点着火把照明,用枪托和手脚划水,断木终于接近了洞穴边缘,这里是整个洞穴最漆黑阴暗的区域,死亡般的沉寂中,充满了未知的凶险。

三 神的图腾

众人用火把和猎枪防身,洞顶成群结队的飞猴畏惧火光,不敢过分接近,一直抵达洞穴边缘踏上岩层,都没有遇上意外。几个人的胆子也大了一些,将断木从水中拖到岩层上备用,举起火把在附近搜寻。

赵工记得来此之前,曾听大腮帮子讲过挑灶沟地名的由来,就问他老爷岭这个地名有没有什么讲头。

大腮帮子说:“老爷岭是这一片大山的统称,老爷的意思是指这山太大了,而且年代深远,凡人不可冒犯,也是对山神爷的尊称。我说眼下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问这个?”

赵工说:“没什么,我想起来了就问一句,咱们死也得知道自己死在什么地方不是?”

大腮帮子道:“别说那些丧气话,先想办法找路出去,别急着做最坏打算。”

四个人说着话已经摸到了前边的洞壁,岩层上长满了苍苔,地面有夜明砂。大腮帮子问赵工是不是看错了,老毛子确实是掉落在这附近吗?

赵工说应该没错,格罗莫夫掉到洞底,一定是落在水里了,如果会水的话,也许能活下来。

大腮帮子说:“谁知道那老毛子会不会水,兴许早沉地下湖里喂鱼了……”

赵工跟大腮帮子说:“这话你跟我说说也就完了,出去之后可千万不能这么说。”

娜佳跟小陈走在前头,没听到赵工和大腮帮子嘀咕些什么,她转过身来问赵工在说什么。

赵工赶紧说:“如果格罗莫夫同志还活着,他应该能看到火把的光亮,会设法与咱们取得联系,但洞穴里这么久都没有动静,只怕已经遇到不测了。”

几个人边说边行,绕着洞壁边缘走下去,发现前边岩层断落,无法再往前走了,只好回去拖了原木,浮在水面上继续向前探路。洞穴边缘有大量蝙蝠,让火把惊得四处逃窜,高处有几只飞猴下来掠食。赵工仰头望向高处,发现飞猴虽然轻捷,也从没有一只从洞口爬出去,可见这洞穴是个绝境,进得来出不去,不知多少年前那些古老的动物掉入这个大洞穴,就被困在此地繁衍生息,但也躲过了灭绝的厄运。可他们这四个人不是飞猴,就算肋生双翅也别想从那个洞口出去,现在只能在周围找路了,不过看这天坑地势,恐怕不容乐观。

赵工心有不祥之感,但是看到娜佳担忧的神色,觉得自己不能显出胆怯的样子,正要给众人说些鼓气的话,还没等张嘴,忽听前面的大腮帮子低声叫道:“有人!”

众人吃了一惊,亿万年来,只有两批掉进老爷岭天坑的人:头一批是一辆苏军的重型坦克,驾驶舱里的三名驾驶员都当场摔死了;第二批是拍摄纪录片的小组,五个人从半空掉进洞穴,苏联老大哥中的格罗莫夫坠落时被猎枪后坐力撞到了洞穴边缘。大腮帮子既然说有人,那一定是发现了苏联老大哥格罗莫夫,也不知是死是活,众人瞪大了眼往前看,却哪有半个人影。

陈为民胆小迷信,以为大腮帮子看见鬼了,吓得两腿发抖,多亏让赵工拽住,才没掉进水里。

赵工问大腮帮子:“哪有人?”

大腮帮子将火把往前探,贴近洞壁说:“真有人,你们仔细看……”

赵工等人揉了揉眼,看接近水面的洞壁遍布绿苔,上面却凿刻着一些奇怪的人形图案。那些古老离奇的人形,姿态僵硬呆板,但脸上全是一片空白,没有面目,在漆黑阴森的洞穴里显得很诡异。

众人惊叹于这些岩画是古代所留,看来很久以前就有人进过老爷岭天坑了。再往前看,岩画不仅描绘着这个与世隔绝的大洞穴,也有深山森林里狩猎的情形,奇怪的是洞外面那些人形,脸上都有鼻子有眼,虽然构图简陋,但微妙传神,能看出喜怒哀乐,然而洞内的人却无一例外地没有面目,不是受地下水侵蚀被刮去了,而是根本就没有画。

赵工心头那种不安的感觉更加重了,他疑惑地说:“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洞里的人都没有脸?”

陈为民激动地说:“赵工,既然古代人能进来,这老爷岭天坑一定有出口,咱们能逃出去了。”

赵工皱着眉头,喃喃自语:“岩画一定有什么含义,进入这个洞穴的人……”

大腮帮子说:“老赵,没什么好怕的。这类古代岩画,咱这大山里有老鼻子了,无非是些神头鬼脸的东西,我以前打猎的时候经常看见。”

娜佳说:“也许古代人觉得这个大洞穴里住着神,所以跟外面的人不一样。”

赵工心想:“如果是神的图腾,那倒可以理解,留下岩画的古人,认为老爷岭天坑是神人居住的地方,可神怎么会是没有脸的无面人?”

正在胡乱猜测的时候,陈为民惊呼道:“人……有人……有人!”

赵工等人以为前边还有岩画,举着火把照过去。洞穴边缘又有高出水面的岩层,格罗莫夫满身是水,背后倚着洞壁,双目紧闭,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看不出是死是活。

四个人急忙划水接近,围上去察看格罗莫夫的情况。大腮帮子伸手一试,呼吸、心跳都没了,脸色铁青,身体冷冰冰的,他对赵工等人摇了摇头,示意这个老毛子已经死了。

众人一合计,没办法带着尸体逃出老爷岭天坑,也不具备火化的条件,只能入土为安,先挖个坑掩埋起来,否则暴露在洞穴里,必遭野兽损坏,但洞穴边缘全是岩层,苔藓生得手掌般厚,有工具也挖不动。无奈只好寻处岩裂,打算把尸体放在里面,再用石块遮住,找好了地方转身来搬尸体,一看那人还在原地没动,可不知什么时候,两只眼都睁开了。

四个人吃惊不小,人死不能复生是常识,格罗莫夫分明已经气绝身亡,刚才看他的时候还闭着眼,怎么忽然又睁开了?

赵工骇异地问大腮帮子:“你确定这个人真死了?”

大腮帮子也觉得奇怪,他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好几次从死人堆儿里爬进爬出,活人和死人还分不清楚吗?

娜佳却以为格罗莫夫还活着,走上前想看个究竟,不料地上那具尸体突然坐了起来,两眼无神,脸上的表情诡异僵硬,伸出手来抓住娜佳肩头,同时嘴露出白森森的牙。娜佳吓得一声惊叫,挣扎着急忙往后退。

赵工等人见状无不心惊,发觉那死人张开的嘴里有股尸臭,这人死了没几个小时,在阴冷的洞穴中,不可能这么快就发臭,先前还觉得奇怪,为什么飞猴不下来吃掉格罗莫夫,此时闻到这股子怪味,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格罗莫夫掉进老爷岭天坑这个大洞穴,死后不知是何原因,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也许岩画上那些没有脸的人并不是神,而是在地下徘徊的僵尸。

大腮帮子不愧是为军之人,他也不信那份邪,举起猎枪对准那僵尸的脑袋扣下扳机。随着一声枪响,僵尸的脑袋被崩了个稀烂,倒在地上,两手兀自抓挠岩石。

大腮帮子见这家伙还没死绝,忙叫赵工等人推动旁边的一块巨岩。四个人合力推落岩石,把还在挣扎爬动的僵尸压成了肉饼。

娜佳被刚才的一幕吓得瑟瑟发抖,抱着头呜呜地哭起来。

赵工暗暗皱眉,想不通死人怎么会突然变成僵尸,把苏联老大哥弄成这样,回去怎么交代?

大腮帮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说道:“出得去再想不迟,不过我现在的心情……可敞亮多了。”

赵工拿大腮帮子没办法,不得不再嘱咐一遍:“这种话出去之后千万不能说。”

陈为民忧心忡忡,他对赵工和大腮帮子说:“在老爷岭天坑里转了一圈,除了高处的洞口,周围没有路可以出去。咱们在这洞穴里时间久了,会不会也变成……这……这副模样?”

赵工叹了口气说:“这件事我真说不清,但此地不宜久留,得赶紧想办法离开。老爷岭天坑地洞里一定有古人留下的通道,咱们再往前找找看……”

说话间,发现那僵尸身旁的岩层是一片平缓的斜坡,与周围倒斜面的洞壁截然不同,好像是条通道。几个人不敢掉以轻心,将猎枪弹药上膛,举起火把摸索前行,只见洞壁上的岩画越来越多。

四个人心里都存了个念头,找到古人留下的痕迹,就有可能找到出口,至此精神均是一振。顺着横向的山洞里走出百余米,看到前方隐隐约约有片微光,再走近些,看到有许多房屋茅舍。

陈为民盯着前边仔细看了一阵,喜道:“前边是个村子,咱们有救了。”

赵工和大腮帮子对视一眼,这里还是在地下,怎么会有灯火通明的村子?那光亮阴森诡异,显得不太寻常,而且这岩洞里无法耕种,人们总不能在常年不见天日的情况下,吃蝙蝠、老鼠为生。二人想到这儿,都有十分不祥的预感。

四 白色果实

陈为民求生心切,远远望见有个村子,急匆匆加快脚步,想要进去找老乡求援。

大腮帮子伸手将他拽了回来:“先等等,瞧清楚了再过去。”

赵工说:“不错,深山洞穴里怎么可能有人,再说你们看看那村子里的光亮,根本不像是灯火。”

赵工以前听过山中幻象的传说,清朝流放到东北荒原上的人,曾在笔记中提到:“于途中遥望云气变幻,如楼台宫阙之象,稍近之,则郁郁葱葱,又如烟并庐舍,万家屯聚。”后又说再走近看,这一切都化为乌有了,据说那是看见了千年前渤海国的鬼城。”

此刻看到地下的这个村子规模不小,至少有几百户人家。从远处望去,整个村子笼罩着一层微弱惨白的荧光,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光亮,村里进进出出有人走动。

四个人熄灭了火把,躲在远处观望,越看越觉得古怪。村子里没有任何动静,鸡鸣犬吠之声一律没有,别看有村民来回走动,却没有丝毫生气。

娜佳说,这个天坑里只有这条路能走,要不要过去看一下?

赵工还有些犹豫,岩画中描绘的那些死人,也许正是这个村子里的村民,贸然过去岂不是送死。

娜佳很是吃惊:“老爷岭天坑地洞之中,有个死人居住的村子?”

大腮帮子忽然一拍自己脑门儿,说道:“我知道这村子是哪儿了,其实刚才就该跟你们说,可我从来没把那个深山老林里的离奇传说当真。”

大腮帮子说老爷岭这片大山,山深林密,向来是人迹罕至,近几十年来才开始有人到这一带打猎。那些老猎人经常在山里看到岩画,少说都是几百年前留下的,说明老爷岭在古时候是有人烟的。总在这大山里打猎的人们,看惯了岩画,逐渐也明白了其中的内容,偶尔把岩画里描绘的情形讲给别人听,但说了也没人信,只当是唠嗑儿。是说好多年以前,山腹里有个村子,那些村民吃过一棵大树上结的果实,从此不老不死,也不用吃喝,就在那儿住着当神仙,多少人想找这个村子,却从来没人找到过。

娜佳听懂了大腮帮子的话,因为在《圣经》里也有类似的传说。相传有两棵大树,分别能结出智慧果实和生命果实,人类的祖先偷吃过智慧果实,但不知道生命的果实在哪儿,所以人类只拥有智慧,生命却有限度,终究难逃一死。而生命果实之树隐藏在一座大山里,由手持喷火转轮剑的大天使把守,这与大腮帮子提到的事有很大程度的相似之处,世上是否真的有这个长生不死的村子?

赵工听得暗暗咋舌,世上绝无长生不死之事,看先前格罗莫夫的样子,也许是吃了村子附近的东西,结果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倘若果真如此,这个村子里的村民就不是活人,但老爷岭天坑里的洞穴不见天日,怎么会生长着大树,那树上结的果实又是什么东西,能把人变成行尸?

三个人正说到胆寒之处,冷不丁发现少了个人。原来陈为民被困在天坑绝境中,接二连三地遇到危险,心理防线近乎崩溃,只想赶紧离开此地,竟趁赵工等人不备,偷着跑向村子求救。

大腮帮子骂道:“这王八犊子真是找死,你们俩在这儿等着,我去把他揪回来。”

赵工说:“咱们不能走散了,一起去救人……”

此时顾不上说什么,三人带上枪支从后赶去,在距离村子还有十几米的地方追上了陈为民。

大腮帮子抬手一个耳刮子扇过去,打得陈为民眼冒金星,随即揪着他的领子往后退。

赵工往村子里看了一眼,只见那些村民一个个面无表情,空洞的双眼,与之前死掉的格罗莫夫一模一样。这村子里有株奇怪的巨大植物,那高度近似参天古树,但是上面开满了异样的血色花朵,结出无数白花花的条状果实,离得这么远都能嗅到一股浓烈的香甜。有几个村民正在抓起果实,慢慢往嘴里塞去,整个村子里到处落满了这些白色果实,散发着阴冷奇异的荧光。

赵工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发出荧光的白色果实,分明是这株古怪植物上长出的白虫。村民们以为吃了这东西就能不老不死,实际上吃了这种白虫,就会被它寄生在体内,成了没有意识,只记得饥饿的行尸走肉。

四个人中除了陈为民吓破了胆,其余三人边跑边向后开枪,但村中的行尸太多,两支猎枪、一把手枪,很快打光了弹药。村民们仍是张着饥饿的大嘴,前仆后继蜂拥追来。

大腮帮子忙着开枪,顾不上再管陈为民,陈为民两条腿不住颤抖,脚下一软扑倒在地。其余三人发现他摔倒了,还想回去救应,但已被追上来的僵尸张口咬住,此时弹药告罄,赵工等人回天乏术,只好继续向前狂奔。陈为民的惨叫声在身后不断传来,三个人都想捂住耳朵,不忍再听。

一路逃回老爷岭天坑,前途已是绝路,即使僵尸不能下水,困在洞口下方的土丘上,迟早也是一死。大腮帮子束手无策,不停咒骂。

赵工望着水面也是心如死灰,这时他猛地记起挑灶沟的河流中存在一种不知名的古老鱼类,与老爷岭天坑地洞里的鱼一样,一定是这里的鱼顺着水流游到了外面,那么天坑底部一定存在活水。他来不及同大腮帮子和娜佳多说,招呼两个人推下断木,在地下湖中兜了半个圈子,果然发现一处水面有缓缓流动的趋势。三人趴在那截断木上进入其中,经过岩层裂缝中的暗河,向前漂流,水势逐渐变得迅猛湍急,终于被一股激流卷住,同时掉落水中。

赵工和娜佳拼尽全力,带着不识水性的大腮帮子——那部一直没舍得扔的摄像机也就此失落——三人在漆黑的水流中抱住那截断木,起起浮浮随波逐流,肚子里都灌满了水,到后来连意识都没有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被冲到了某处河岸,天光刺目,他们已经离开山腹回到了地面。

大腮帮子得娜佳相救,心存感激,再也不当面挖苦了,三个人走了半天就找到了开荒的屯垦部队。可再回去寻找老爷岭天坑的洞口,却怎么也找不着了,唯见苍山如海。后来中苏关系恶化,赵工因为此事还被发配到新疆戈壁上劳动改造,没少吃苦,噩梦里常会出现地下那株长满虫子的大树,时过境迁,才敢再提起当年在老爷岭天坑里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