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有个小孩

夜晚就像是置乐馆的意义一般。

每当久违的黑暗来临,这个藏于城市繁荣下的深巷,定会引来无数的人前来一掷千金,**欢作乐。

一个叫作张浅月的小孩就在温柔乡里,痛苦不堪的生活了四年,真到他的生命中出现了一个,愿意低下身抱着他的人。

……

“啊!官人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置乐馆每天晚上,就都是如此这般的声音,透过忽暗忽明的烛光,在月光下洒染上胆战心惊的颤抖。

“齐二爷来了!二爷二爷,奴家听到您说好了是今天来这边,手下接客的清儿,是连忙备好了酒水,就等二爷来摘花呢。”

偌大的街头,疾驰奔来的一辆马车还未停下,置乐馆门口急忙冲出一个老鸨,用力拨开一群挡在门口的女子,急忙俯着身子要接坐在厢里的男人。

在前面赶路的马夫扯了一下绳套,累了一路的白马,终于停了下来。老鸨瞪了一眼没眼力见的老车夫,自己急忙急忙钻进了车帘后面。

似乎赶路的马儿也累了,软着蹄子扭头望着一旁灯火通明的置乐馆。

齐家二少爷瞥了眼坐在厢前赶路的车夫,小心翼翼的咽下嘴中的血水。

“汪,汪仙人…这就是那个孩子在的地方了。”

老鸨一惊,轻拨开帘帐这才发现,厢子里的二爷横着身子,直挺挺的仰躺在上面,一道红痕狰狞的突兀在脸颊上。

老鸨在怎么见多识广,也不懂价城内有人敢伤齐府的公子。顿时身子一软,哆哆嗦嗦再不敢出声。

见齐家二少爷一手捂胸,大气不敢喘的模样,老鸨吓的一屁股蹲在了地上。老鸨瞧了瞧,那气定神闲在前面坐着的赶马夫。生怕胆大妄为的刺客就在附近藏着。

置乐馆莺莺燕燕,从楼上跑下了几个听闻齐二爷坐车来的消息急忙赶来的“营商”,大多是衣冠不整又是馆内名气极大的几位,扭着身子软着话腔。一个个都生怕,今天晚上没从其他人手上,抢到这个出手极其阔绰的公子。

置乐馆附近热闹起来,路边不缺有特地绕路经过这个巷子的男人。就等着晚上,能看见一个两个身材样貌都是上品的女子。反正花不起,看一眼总不会收银子吧。

也不知道这群男人今晚运气为何如此奇佳。一个挑着扁担,准备回家的汉子猛然看见几个天仙般的美人,袒肩露背皆笑围着横停在眼前路中央的马车。汉子不由得深深咽了一口唾沫,这还哪能走的动路来。更有甚者,满脸通红望眼旁边的置乐馆,再也迈步动路。

路边各个男人,个个表情丰富,嘴上却骂着不成体统,心理倒是开心极了。不过被吸引来的路人中大多深深叹气,认得那是齐府的车子,心想道那馆里是没有一袋子银两,就是进也进不去的温柔乡。去他家的!有钱人家这过的是神仙日子!一群“体夫”正眼不瞧我一眼,在这低着身子!

但是当那些男人,看见其中一个“营商”不慎露出一些春光,又不约而同的瞪大眼睛。

燥热难耐啊!

而就在这群个个抿着嘴张笑的女子,层层围住最终央的马车时,车内的齐家少爷却急的快要哭了出来。齐全在老女人扑进车厢的时候,就在心底骂了她一万遍了。要不是汪仙人定了法术,齐全现在就想起身给这个嘴巴不干净的一巴掌。

一旁的老鸨惊恐的转溜着眼珠子。进了车厢看见齐公子这模样,她以为是有刺客害了人。价城齐家那群护卫的本事,她可比城外那群提着脑袋赚银两的山贼更加清楚。老鸨刚要叫喊,是要一旁坐着的马夫,赶紧给自己扶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突然怎么也发不出声。老鸨张着嘴巴,一颗心提了起来。老鸨突然不想再管,这个齐家的公子。自己连忙要下车,可老鸨却发现自己这身子却是怎么也动不了!

老鸨心颤栗的厉害,余光瞥见这个车夫终于动了起来。连忙张大了嘴巴,却发现自己呜呜丫丫就是发不出声。

“……”老鸨又气又怕,那赶车的车夫她是知道的,一个一天到晚嘴花花的糟老头子,要不是有人接济他,这老头连死后的葬钱都凑不出来。

“飒飒……”车中的老鸨,思绪还没理清,居然眼睛一翻白,整个人竟晕了过去。一旁的齐全,睁大了眼眶,浑身颤抖,嘴巴呜呜的叫,像是看到了令人无比恐惧的事物。

老车夫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跳下了马车。

一旁等待已久,却不敢和她们的“妈妈”一样爬到车里内部的女人们开始逐渐失去耐心。又不能催,还不能大声叫喊,这不憋屈死个人。一个披着红纱套的肤色白洁的女子,用力推了一下已经老的不成样子的车夫,轻着声音问道:“唉,老不死的,那老女人跟着齐公子在车里。干什么呢?”

那个老人好像愣了一下,身子居然随着力度在地上像是打了一个圈圈,最后居然背靠在那匹白马身上。几个年轻女子看着像是是杂耍一般的老头,都突然笑了起来,一个披着轻纱衣遮着身子的女子,扶了一把老人。

“哎呦喂,您老人家玩杂耍呢?”

老车夫缓缓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女子,似笑非笑的说道:“谁说不是呢?”

整个价城突然安静,老车夫身旁那群刚刚还想笑出声的女子,突然一起昏倒在地。巷子口那群眼睛直盯盯望着置乐馆方向的男人,个个口水直流一步步慢慢走向马车。眼神涣散般,一步步慢慢迈开步伐。置乐馆的楼上不知是谁,突然扔下小壶装的浅月酒,被老车夫一手稳稳接住。

这个老人突然笑了起来,在这个突然诡异起来的时间段里,这个老人好像站在清醒的最中央,抬着步伐,绕过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人。抬步走进置乐馆中。

这个老车夫好像第一次来一样,摇头晃脑嘴里咂咂的回味着酒香,饶有兴趣的看着灯火阑珊的风雅之地。置乐馆厅内,高高悬挂着各个名者题下的字画,风流才子诗歌无数皆占位门近处,似争攀高下。收藏极为丰富,像是不怕他人偷去一般,一副一副随意摆放在厅壁上。

老车夫好似饭后闲散一般,摇头晃脑点评着一幅幅作品。却没成想,越往后走越是风景如画的房屋聚集。所有的书画全是摆在前厅,这些私宅原来才是今晚的真正看头。

有一石头雕刻。倾月之最高处,一白衣仙女舞人心肠,倩倩忽而欲泣。非的人间画神仙也?

老车夫点了点头,没想到这里头还真有一件不错的画作。随手一挥,那成人般大小的石头居然随之被老人收进了衣袖中!老人脸色平静,随手把喝完的酒水扔出窗外。走过各色各样的壁画良雕,却在未撇头去看一眼。老人最后停在了一个又臭又脏的溷藩旁,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轻轻叩响勉强可以挡风的门。

一个瘦弱不堪孩子,满眼泪水的打开门。声色哽咽:“你,你怎么不早点来啊!”

老车夫心颤欲裂,浑身颤栗,缓缓蹲下身抱住大声哭泣的孩子。一个劲只是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

有个小孩叫作张浅月,一个不从父姓的名字。拥有姓氏张的生母,刚刚死在了那个前天雨夜。自从那个置乐馆最喜欢笑的女人死了,这天底下命苦的人儿又少了一个,但地面上求生的孤人儿多了一个叫张浅月的小孩。

张浅月其实有些搞不懂自己的娘亲怎么了,怕娘亲又得了大病。他不懂娘亲为何要睡这么久,最最怕郎中不来开药,他不知道为什么来了一个认识的姨姨,来了又走了。

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就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三天里,张浅月独自一人照看着自己。娘亲说过,等我长大了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了的时候,娘亲的病就好了。

张浅月记得这句话,直到三天前天娘亲的病又发作了,张浅月怕娘亲又要自己出去,紧紧咬着嘴唇不敢哭出来吵道娘亲。

灰沉暗淡的房间,曾经在置乐馆花名排有牡丹的女人。蜷缩起来,浑身扭曲着咬着牙齿。喉咙深处呜呜的挤出一道有些难听的声音。从头上下,女人感觉自己像是被刀一片一片割来。浑身刺痛的感觉越来越重,女人痛苦的终于叹出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可能挺不住这一次了。

刀割的感觉越来越重,浑身像是布满了粗壮的针孔。

张姓女人脸色苍白,望着躲在床底哭泣的孩子,无声流泪。身体太疼了,心脏此时的微弱挑颤,已经没有了多少感觉。

真是,舍不得啊。

这个张姓女人,紧紧闭上眼睛。良久,像是使尽了力气翻起身来,声音柔和道:“小月,下雨了。”

小孩茫然抬头,看见自己娘亲坐在床前的样子,张大了嘴巴笑了起来。娘亲她没事了啊。

女人望着自己的孩子一眼又一眼,身胸跌宕起伏,良久终于又说出了一句话,“小月,外面的花开了吗?”

小孩连忙起身,不顾大雨跑到湖边去看花。顺着湖面被雨水一下又一下打破的平面。确定了只有**,桂花落下的花瓣,兴奋的跑回家。

“娘亲娘亲,花开着,花开着……”

小孩高兴的手舞足蹈,屋内烛火随着外面迟来的风而摇拽着。

女人靠着门头,对着门外的方向有一些不当时宜的微笑。

小孩子不知道自己的娘亲怎么了,只觉得娘亲不说话,自己就应该不吵到娘亲。于是就闭上嘴,背靠着床沿一个人坐到了地上。

女人说不出话来了,她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只觉得这辈子活的不痛快。活来活去就还是在这个脏地方么?

张浅月听着母亲逐渐平稳下的呼吸,小孩子有些开心的嘟起了嘴。在小孩的背后,这个张姓女人,努力的张开了嘴唇。她已经透过昏暗的铜镜,看见了早已没有年轻时的妩媚的自己。女人嘴角提起,无声地笑了笑。苍白的肌肤皱弱的被骨骼顶起,艰难呼吸的女人用力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小月,你要努力的活下去!一定要。”

这个叫张眠的女子,风华过价城四年风月的美人,终于容颜不再的时候,安静的不再只为自己流下眼泪。

……

张浅月不知道来的人是谁,他也搞不清楚这个一身红装的女人为什么要来这里。

但当这个小孩又饿有又乖的打开了门,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委屈的就想哭出来。

直到小孩睡着了。

汪季衾抱起张浅月,左手心内突然凭空升起一方烛火,温柔的微光下,旁边的屋舍凭空燃起火焰。火势越来越大,蔓延上它处炙热的颜色,潸然悲泣上拙劣的火花。

汪季衾终于带着张浅月走出了置乐馆,起先人们正昏沉的倒在地上深睡。

后方的火焰越来越大,逐渐吞噬掉了声势嘈杂的置乐馆,火光仍在蔓延,寂静的价城转眼葬送在一片火海。

空无一人的大街,突然有漆黑色的浓雾弥漫。车夫装扮的老人横抱着一个孩子,手心的烛火明亮起来,从天空中撒然包裹的浓雾中亦是不减分毫。

张浅月微微张开眼,只听见一句温柔的声音便再次睡去。

汪季衾露出真容,层层包围的幻兽张露出血腥的爪牙。

烛光闪烁,一席红衣携杂着无尽的火光奋然冲向前方。

“别怕,我们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