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投其所好
入夜，赵家。
往日里，宽大而热闹的宅院，此刻显得十分落寞，甚至有一种萧条的感觉。
府邸门口，赵家的管家，双手插在袖筒里，因为寒冷，有些发抖。
靠在门柱一侧，管家伸着脖子，朝外张望。
而在他身后不远的门房里，赵家主身着一件有些粗糙的棉衣，颇为惬意地烤着火盆。
街道上，三更的梆子声由远及近。
听到动静，赵家主不禁有些急了。
他轻咳一声，朝外问：“人还没来吗？”
这话一出，立刻有人出去将消息转达。
听到催促，明明刚才还觉得冷的管家，额头竟然出现了一丝细汗。
他一抬手，将汗水擦了，正要开口解释，出来催促那人却是先嚷了一声。
“您看那边可是老爷等的贵人？”
管家闻言，侧目朝着下人手指方向瞧去。
只见远处，一乘二人抬的小轿缓缓行来，最前边负责引路那人，手里灯笼上赫然写着一个赵字。
管家心中一喜，连忙催促道：“快，去禀告老爷！”
下人答应一声，小跑着折返回去。
管家这边也没敢闲着，赶忙上前，朝着小轿迎去。
不多时，小轿来到门口落下。
轿子平稳落地，可里面的人却没急着出来。
轿帘被掀开一条，一双眼睛从缝隙朝外看着。
管家识得这双眼睛，正是白天见过的杨宪，赶忙便要上前问好。
可他才走两步，身后就响起一个声音。
“可是杨大人到了？”
管家一怔，但习惯还是让他先行回禀。
“老爷，正是杨大人。”
听了回答，赵家主又咳了两声，也不知是过于焦急，还是在做戏，总之神情看着是颇为激动。
他颤颤巍巍走到管家身边，将人推开，而后凑到轿子前，试探着开口。
“杨大人啊，老朽年迈，身子骨不好，这才没亲自登门拜访，还请您莫要怪罪啊。”
杨宪闻声，心中虽说对这位赵家主的行为，觉得有些不满，可还是回了一句。
“无妨，只是不知赵家主请本官来，究竟所为何事？
本官才到江西，公务繁忙，若是没什么大事，本官可不能多做耽搁。”
一开口，便是个下马威，这让赵家主有些始料未及。
他看得出，杨宪有意和自己聊聊，只是非得压自己一头，才算舒服。
若是以往，遇到这样的官员，赵家主必定是早就拂袖而去，或者在心里记恨上对方。
可有了刘贺珠玉在前，如今杨宪这种做派，他倒是也能接受了。
将不满在心里压住，赵家主陪着笑，说道：“大人，外面天寒，又才下过雨，湿气太大。
咱们还是先进去说吧，左右也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
说完，赵家主躬着身，又朝前凑了些。
透过缝隙，杨宪将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他心中略微盘算，随后不情愿地掀开了轿帘。
两人第一次见面，便这么达成了。
看着杨宪，赵家主的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
和刘贺一样，杨宪看上去也很年轻，而且更加俊雅，有儒士风范。
这些年来，他赵家努力培养官员，可随着改朝换代，一切都付诸东流。
而大明建国后，他们联系、培养的新官员们，要么是根本看不起赵家，要么便是相互利用。
若是赵家本支里，能有一个，如刘贺、杨宪这般，那他又怎会落得如今这般境地。
想到这些，赵家主心里一阵唏嘘、感慨。
他吸了口气，定住心神，将情绪牢牢藏起，而后轻声开口。
“大人先请。”
杨宪答应一声，心里也在犯着嘀咕。
他没想到，影响力遍布整个江西，甚至和朝中的相国都有关系的赵家主，竟然会是这样一个老态龙钟的模样。
更没想到，赵家主这种人，会如此谦和，甚至看上去有些怯懦。
说到底，他还是年轻，虽说办事有一套，可真正论起人情世故，却还是逊色了些。
杨宪点了点头，装模作样的掸了掸伸手的灰尘，随后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却之不恭了。”
说完，杨宪大步流星迈上台阶，径直入了中门。
这幅架势，仿佛这赵家是他的产业一般，全无半分顾忌。
管家见状，唯恐自家主人不满，敢忙回头看了一眼。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此刻赵家主非但没表现出不满，反而面容含笑，似乎得到了什么好处一般。
两人进了赵家，却并没去花厅，而是径直去了书房。
赵家主的安排，显然也让杨宪有些不解。
但才左右瞧了几眼，他的目光便被这一屋子的藏书吸引。
“大人见笑了，昔日蒙元朝廷不喜汉人，也不重礼教。
不少读书人衣食无着，只能变卖藏书过活。
老朽最是敬重读书人，每每遇到，都会将之延请过府，或重金购买藏书，或资助一二。
久而久之，倒也攒下了许多藏书，只是这些书多半入不了大人的眼。”
赵家主嘴上虽是这么说，可这些书的价值和来历，却都不一般。
他虽说客气、自谦，可杨宪却是个有眼力的，因而根本没信赵家主的话。
他看了眼赵家主，问：“你请本官前来，莫不是想将这些书折换成银钱？”
杨宪本就好读书，加之对人情世故并不熟悉，此刻一张嘴，便是这么一句。
赵家主先是一愣，随后便意识到，自己的策略已然奏效。
他苦笑道：“杨大人莫要说笑，这些书值什么钱？您若喜欢，直接拿去也就是了。
这算不得受贿行贿，只是一点雅趣罢了，想来便是传出去，也不会有什么麻烦，大人只管随意。”
这话说得巧妙，杨宪听后，原本的一丝忧虑，也瞬间瓦解。
他再看向赵家主时，语气和神态都缓和了许多。
“让赵家主费心了，只是君子不夺人所好，赵家主能够收集这么多书，必然也是爱书之人，我怎好横刀夺爱？
赵家主若是愿意，将之借给我瞧瞧，再让我抄录个副本，我便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赵家主听闻这话，心中顿时生出了另一个主意，于是赶忙朝着杨宪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