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粮食问题
听出朱元璋语气里的不对，李善长躬身一礼，而后转身走了。
此刻的李善长绝不会想到，只是一次简单的谈话，竟让朱元璋对他的印象，有了极大的变化。
甚至多年以后，朱元璋真的对李善长做出决断，也没忘了提及今日的这番谈话。
就在朱元璋满心感慨时，远在江西的刘贺，却是更加忙碌。
府衙内，花厅中。
灯火昏暗，气氛也被衬托的十分压抑。
刘贺坐在主位，一脸凝重，在他侧面，孙家主等几名粮商代表，也都满面紧张。
“大人，我等此番前来，确实是有诚心，想帮朝廷，帮大人，更是想帮百姓啊！
但粮食这东西一来不便存储，二来不易运输，每日人吃马嚼，加上存放等等，花费委实不少。
若非如此，我等怎会开出那般加码？如今是灾年，许多地方道路断绝，大人还请为我等考虑一下啊！
这些粮食，是问你们一年的辛苦，若是赔本卖了，来年又该如何生活啊？”
孙家主语气沉重，每一句话都几乎带着哭腔，那副样子，就好像他是亲手将粮食种了出来一般。
刘贺闻言，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他看向一侧的沐英，而后问道：“沐大人，我大明军中，似乎有专门屯田的军户吧？”
沐英虽不知刘贺的意思，可却还是点了点头，回答道：“的确有。”
刘贺没有做出回应，他的手指在茶盏上蹭了一下，而后好似真的看到了灰尘一般，开始擦拭自己的手指。
这些无意义的动作，落在孙家主等人眼里，却是更加让他们忐忑。
他们都明白，自己给出的加码，对于如今这个行情来说，其实仍旧有些高了。
但是商人逐利，只要有机会，他们便愿意去赌一次，哪怕胜率极低，他们也想尝试。
此刻刘贺不语，他们本能地便在考虑，刘贺是否打算拒绝自己。
孙家主咽了口唾沫，身子微微前倾，准备起身，再做最后的争取。
可没等他的话说出来，刘贺的声音却突兀地响起。
“诸位听到了，大明不比鞑靼，军中也有种粮。况且天时有别，江西遭灾，别处便可能丰收，朝廷有能力调度粮草，也有能力赈济灾民。
如今我也用你们的粮食，也可以接受你们的价格。”
这番话说完，一众粮商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他们都是商界老手，自然明白，这话出口，意味着后面会有极为苛刻的条件。
以往，这种事都是他们在做，可如今风水轮流转，他们也得作为承担的一方，而且很难拒绝。
仿佛是在印证他们的猜测，刘贺在短暂的停滞后，声音再度响起，语气变得坚定且严肃。
“不过，这么做了，若没个条件，只怕我没法向朝廷交待，也没法和百姓交待。
别忘了，这江西不只一个永新州，若是我买了高价粮，那么明日别处遭灾，官府是不是也得依样办事？
此例乃是恶例，故而我不能开，我体谅诸位，诸位也该体谅我一下吧？”
孙家主闻言，将心一横，终于打定了主意。
他颤颤巍巍地起身，朝着刘贺伸出一根手指，嘴唇动了几次，却始终没能将那句话说出口。
刘贺见了，心中已然有数，却没急着开口。
“一成利润，我做主，再让一成，您看如何？”
见刘贺不语，孙家主终于急了，他颤颤巍巍说了这么一句，而后满眼期待地盯着刘贺。
从他的表情来看，显然是已经快要绷不住了。
刘贺虽说不是商人，可也明白，当此时局，粮商们的不易。
可同样的，他方才所说，也并非虚言，他有困难不假，可今后官员，却未必会看到他的难处。
万一真有那胆大包天的，有样学样，拿着官府的银钱，去做自己的买卖，到时候，他刘贺便是大明天字第一号的罪人。
吸了口气，刘贺微微摆手，却并未开口。
很明显，他到了此刻，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或是该如何说。
要他拒绝对方，这很简单，可要对方继续让利，却是极难的。
最初的时候，刘贺的确要压缩利润，让自己拿到最低的价格，可到了如今，刘贺反而不好下太重的手了。
否则这事便是成了，那也是火中取栗，今后大明朝廷和商人们再有接触，对方也会惧之，而不敢真心实意地与朝廷交易。
在心里轻叹一声，刘贺目光深邃地看向孙家主，虽未开口，可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孙家主心中为难，侧目看向几个同伴。
其余粮商原本已经将自己内心的期望，和一切都压在了孙家主的身上，希望孙家主能帮自己获得更多利润。
可如今，孙家主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他们有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若说真的是将粮食捐出去，他们自然是舍不得的，可低价销售，那种感觉和捐出去，似乎也没差多少。
况且他们身后，还有那么多的粮商，这个主，如果他们来做，那么别人是要戳他们脊梁骨的。
等了好一会儿，见始终没人做声，孙家主叹了口气，只能主动开口。
“刘大人，不是我们不懂您的苦，只是这粮价降一成，已经等于我们只赚了个辛苦钱。
您想想，从我们那，把粮食运到永新州来，路上得有损耗，还有可能被人劫了等等，这些风险都是我们要承担的。
人力不算，我们单单是这些，便得占了至少半成利。
您能否再让一让，让我回去，也好有个交待？”
刘贺自然明白这些，他在心里思量片刻，终于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
他朝门口的书吏喊道：“取纸笔过来。”
众人闻言，还以为刘贺是要妥协，打算签订契约。
一名粮商满面兴奋，从怀中摸出文书，朝着刘贺说道：“大人，我们这里有拟好的文书，只要填上价码和收货的地方等信息，就能立马生效，您看——”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收到刘贺一个古怪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