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天子之怒

而万里之外,皇宫之内。

朱元璋手捧内侍送来的文书,一双剑眉紧紧拧成一团,神情中满是嗔怪和不满。

“哼!这个杨宪,当真以为咱什么都不知道?”

他将文书攒成一团,直接摔在了地上。

有道是帝王一怒,横尸千里,一旁的小太监见到朱元璋如此,赶忙吓得跪在地上。

就连远处随时等候书写诏书的文臣,此刻也都垂手而立,神情惶恐,仿佛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

月光似被神力操纵,无限拉长,透过窗页机枢,洒入殿内,落在朱元璋的脸上。

本就阴郁至极的脸色,此刻竟有多了几分可怖。

大殿内一片寂静,唯有朱元璋因为愤怒,变得粗重的喘息声,缓缓起落。

说来也巧,就在这时候,马皇后竟带着几名女官,来到殿外。

依着规矩,其实皇后是不能来到前殿的。

可奈何朝廷初立,两人又是伉俪情深,朱元璋不去追究,旁人自然也不敢阻拦、多嘴。

瞧见朱元璋的神情,马皇后朝着一旁的内侍询问缘由。

奈何那内侍只是传讯,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见情况如此,马皇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接过女官手上的食盒,径直迈步,进入殿内。

然而马皇后才一只脚迈进殿里,朱元璋便将一封文书,砸向门口。

“出去!此乃军国机要所在!”

若是平时,马皇后虽说心中不快,也不会多说什么。

可今日她看得出来,朱元璋就是在和自己较劲,这才不让她进去。

作为妻子,马皇后最是清楚,朱元璋这种倔强的性子,若是自己梳理,只怕没有些时日是不成的。

况且万一朱元璋盛怒之下,又起杀心,将什么人给灭了族,那将来史书之上,还不知要留下些什么恶名。

心念及此,马皇后叹了口气,提起精神,径直进了大殿。

“时候不早了,你又不去用膳,非得我给你送来才行?”

听到这话,朱元璋紧锁的眉头,在短暂犹豫后,再度舒展。

他叹了口气,朝马皇后指了指,“你这是做什么?你就没些规矩?”

马皇后也不拾这话茬,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一旁的内侍们见了,识趣地朝外退去。

一时间,大殿内只剩下夫妻二人,朱元璋的气势也减弱了许多。

马皇后瞧着朱元璋,耐着性子问:“你且说说,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是谁惹到你了?”

朱元璋负着手,背过身子,表现得依旧气鼓鼓的,可偏偏嘴里,仍旧给了回答。

“还能是谁,都是那个杨宪杨希武!这家伙才掌了拱卫司的差事,结果呢?他弄得一团糟也就算了,如今还敢欺瞒咱!”

听到这话,马皇后心里一寒,唯恐朱元璋因此诛杀杨宪。

她虽说和杨宪没有什么来往,可却也知道,这杨宪乃是朱元璋暗地里的影子。

许多见不得光的事,其实都是杨宪在操办。

马皇后此刻也有些想不明白,为何这杨宪才得了大权,就也如此变化。

稍稍思索,马皇后朝着朱元璋问:“他瞒了什么?难不成是贪赃枉法?还是欺压百姓,攻讦朝臣?”

朱元璋叹了口气,一甩袍袖,说道:“这家伙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杀了个乡绅员外!”

马皇后闻言,不禁有些诧异。

她犹豫片刻,安慰道:“陛下是知道杨宪为人的,此人虽说心胸狭隘了些,可也是个能办事的干吏。

若是此事不大,陛下敲打一番也就是了,又何必因此动怒?”

朱元璋冷哼一声,朝着马皇后说道:“你知道什么!这乡绅曾经派人,想要毁坏堤坝,但人却被刘贺抓了。

如今被抓的那几个人,就押在沐英的军营里,此时出了这档子事,谁会相信,此事和他杨宪无关?

如若刘贺继续追查,真的查出了什么,到时候,你说咱的脸面,要往哪里放?”

马皇后闻言,总算知道了朱元璋生气的地方是什么。

她轻叹一声,微微摇头,有些无奈的说:“既然如此,陛下撤了杨宪,将之改派别的职位,再用别的法子,弥补刘贺一下,不就是了?

我倒是觉得那小子还算机灵,不至于连这么简单的用意都不清楚。

况且青田先生不是也在江西吗?有他在,想来此事不会被做绝。”

朱元璋沉吟片刻,沧桑的脸上,多出许多纠结。

在他看来,如若这么做了,那自己公正无私的名声,很有可能便要受损。

可如若不这么做,那对他来说,损失的便是用人之名,毕竟自己的心腹,竟然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别人知道,必然会觉得是自己任用佞臣。

又是一声叹息,朱元璋说道:“如今也只能如此。罢了,咱且写封文书,催促刘贺回京。

想来他和沐英走后,刘伯温会将此事处理好;毕竟刘伯温和杨宪也算有过些师徒情分。”

旬日后,永新州。

刘贺才将治水的资料汇总完毕,准备命人抄录副本,将之送往朝廷。

可不待刘贺下令,沐英便急冲冲地赶了进来。

一进门,沐英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在,直接便朝刘贺喊了起来。

“陛下下旨了,要咱们尽快返京!”

刘贺闻言,手上动作骤然停滞。

他又不傻,自然明白,朱元璋此刻要诏自己回去,摆明就是要袒护杨宪。

可对方是皇帝,他委实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装出一副平淡的模样。

他点点头,朝着沐英说道:“知道了,晚些抄录了这些资料,我便收拾行装。”

听到刘贺的回答,沐英一脸诧异。

他朝刘贺问道:“难不成你不打算整治杨宪了?他和青田先生可有过一段师徒情分,虽说有实无名,而且后来两人几近决裂,可谁也说不准,大事面前,青田先生会如何选。”

听到这话,刘贺轻笑道:“你也说了,是说不准,既然如此,何必杞人忧天?

况且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难不成你还想和陛下唱反调?你既然没事,还是早些收拾行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