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愿为江水，与君同行
十三年前。
夜，平日里十分热闹的建康郡，今日却透着肃杀凋零的气息，商户早早关了门，百姓们也缩在家中不敢出来——全城戒严了。
“别让贼人跑了！”张辽领着手下的军士正在努力地追缉着什么人，今夜，刚成为太守三年的徐茂行家中进了贼人。
平日里威严的太守府，此刻，却如死一般沉寂，这座府邸的主人徐茂行在面对战场的厮杀，刺客的暗箭，细作的刺探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害怕过，可现在徐茂行感到害怕极了，他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几乎瘫软，跌坐在地上，怀中满是血污的人，正是他的结发妻子——温夫人，不过此刻他为获得荀家的支持，已经废了温夫人的正妻之位，迎娶了荀家的千金。
“茹儿……茹儿。”徐茂行一遍一遍地呼喊着妻子的名字，可此刻他又死死咬住了嘴唇，尽力去压低声音，想保持他原有的威严，他不想在他的属官面前丢脸，忍耐到直至全身都在颤抖，直至嘴唇都咬出了鲜血。“大夫，叫大夫啊！”徐茂行带着哭腔，语气几近恳求。
“大哥，大夫都跑了，我再去找！”门外侍立的徐茂综赶忙又奔了出去。
“茂行……不要怪我，不要怪我，替我……我照顾好……桓儿。”温茹用柔弱的声线，缓缓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纤细的手指在徐茂行的脸上划过一道长长的血印，母亲的另一只手上，握着的正是那块祥云玉佩。
六岁的徐志桓缩在角落，此刻，他似乎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眼中只剩声嘶力竭的父亲，和门外穿着潜行服从奔入屋内的舅舅，还有扯着大夫袖子的二叔。
直至，这些都看不到了，他晕了过去。
“呼……可恶，又是这个梦嘛？”徐志桓猛的从昏睡中惊醒，看着眼前房间的装饰，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这是距离苏暨郡不足二十里的一个驿站。
“三公子，出什么事了吗？”门外的荀踽听到屋内的响动，提着佩剑破门而入。
看着荀踽连剑都握不稳的样子，徐志桓一时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擦了擦头上的虚汗：“我没事，做噩梦而已，倒是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纪平和温胜都受三公子的差遣，去执行任务了，荀踽没什么用，但是最起码能保护三公子。”荀踽对着徐志桓作了个揖认真地说道。
“荀踽，纪平和温胜他们是武官，而我希望你可以做我的谋士，替我想一些我考虑不周的地方。”徐志桓望了望荀踽，一字一句地说道。
徐志桓翻了个身从**坐了起来，荀踽见状也连忙上前扶住。徐志桓起身，荀踽又在身后为徐志桓将衣服的褶皱整理了一下，又为徐志桓倒了一杯茶，双手恭敬地递给徐志桓。流畅地做完这一切，荀踽方才回答道：“三公子教诲，荀踽铭记于心，终身不忘。”
徐志桓微微点了点头。
“三公子，那荀踽有一个疑惑，能不能请教一二？”荀踽问道。
徐志桓很爽快地说道：“问吧！”
荀踽作了个揖，说出了困扰他多日的问题：“明日我们就将进入苏暨郡，三公子下一步将如何动作？”
徐志桓沉思了片刻，荀踽的话令他有些意外，他原以为荀踽会问他为何要带他做属官，于是反问荀踽道：“荀踽你看我们应该如何？”算是对自己这第一个谋士迟来的面试吧。
荀踽思索了片刻，回答道：“属下以为，三公子有上中下三策。”
徐志桓来了精神，饶有兴致地问道：“荀踽，你说说看呢。”
荀踽得到徐志桓的肯定，也有些开心，兴奋地将他思考许久的策略全盘托出：“上策，选拔苏暨郡当地士人为官，招募青壮年入伍，以苏暨郡为根基，培植自己的力量。中策，待纪平，温胜事成返回苏暨郡后再做计较。下策，明日进入苏暨郡后采买礼品，等到州牧大人下令后进入江州与宋氏完婚。”
荀踽一口气说完，心中只感觉前所未有的舒适，在建康郡时，他也时时想为荀慎提些意见，可荀慎因他是荀家的一个庶子，屡屡对他的建议不屑一顾，可如今不同了，徐志桓在获得任命属官的权力之后，第一个找到的就是自己，他深信，徐志桓就是他所需要的那个明主。
徐志桓笑了笑，一改平日里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表情，他对荀踽的表现很满意，作为一个谋士来说，荀踽过关了。
他拍了拍荀踽的肩旁，用赞许的口气说道：“荀踽你真是我的左膀右臂啊，你的三策，我不是选择哪一策的问题，我是全都要选。”徐志桓目光如炬，似乎也点亮荀踽心中那团熄灭已久的火焰。
“如果我不反抗，我早晚会变成徐家和宋家的弃子。”徐志桓的话在黑夜中掷地有声，连桌上的烛火，似乎也随之摆动了起来。
荀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激动地说道：“我明白了，三公子的意思是先让苏暨郡成为基本盘，甚至让苏暨郡成为徐家与宋家之间的缓冲带，然后等纪平温胜他们调查清楚以后，三公子再选择是否与宋家联姻。”
徐志桓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荀踽的分析。
正当荀踽思考之际，徐志桓又接着说道：“荀踽听令！”
荀踽立刻单膝跪地，抱拳施礼，：“荀踽在，请三公子吩咐！”
此刻，徐志桓终于正式任命了他的第一个属官：“荀踽，我以苏暨郡太守的身份任命你为苏暨郡监察御史兼领军师中郎将，负责选拔官员和参谋苏暨郡的军政要务！”
荀踽重重地将头磕了下去：“谢主公！”
一声主公，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在徐志桓的心中，不知不觉，他也终于成了别人口中的主公，一时间竟还有一些不适应。
徐志桓一边扶起拜伏于地上的荀踽，一边问道：“荀踽，跟着我，这可是一趟浑水，你愿意跟我去走一遭吗？”
“荀踽愿为江水，与君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