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章 不忘初心
单雄回到了工作室。
这一整周接连发生的事彻底刷新了他的认知。
老吴是个绑犯吗？
钱已经如约交到了单雄的手上，总共3000元。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因为它只建立在六张照片上，不是一个影集，也不是多高程度的特写，更不是什么专业的设设计和拍摄。这更像是一笔交易，里面是有胁迫的成分在的。
单雄想了很久，这笔钱该不该收，自己该不该报警。一个人的时候，做决定真没那么容易，金钱的**力并不仅仅局限于它的大小和多少，有时候它只需要存在这么简单。
3000块可以让单雄接下来一个月的生活不再那么窘迫，3000块也可以毁了单雄的心。
又到了做选择的时候了。
如果她当时的是醒着的状态，看着自己端着相机在拍她，她会怎么样？
大喊大叫，还是默不作声？
如果她大喊大叫，自己会不会选择和老吴摊牌，问清楚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可是，没有如果。
事情进行得异常顺利，直到此时单雄已经坐在了自己家里。
一点点的负罪感。
可那又怎么样呢？
谁的身上还没有些污点呢？
谁又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
谁会不顾自己的死活，去救一个陌生人？
单雄的脑子有些乱，他开始整理屋子，将尘土全都清扫一遍。只有忙碌起来，他才不会去想这些事，那一点点的负罪感会很快消失，是的，他需要点时间去忘记这一切。
谁也不知道她的存在。
谁也不会知道照片是他拍摄的。
谁也不会来追究这件事。
屋子很快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这样的感觉反而让单雄有些不适应。好在墙角的方便面盒还在，单雄将它留了下来。将它丢出去，意味着单雄真的忘记了这件事，它还在，所以单雄还没忘。
他盯着方便面盒，回想着前几个月的窘迫。
生活，不止是眼前的苟且——这样的鸡汤，单雄一连喝了几年，有毒的。
他并不想保持现状，他甚至有种想逃走的冲动。
如果老吴再次找上他，拍摄的任务又是这种情况，自己该怎么办？
接还是不接？
可如果找上自己的人是警察呢？
单雄急急忙忙将电视打开，一个台一个台的往后翻，他在找新闻，最新的新闻。
是否C市有人失踪。
是否发生绑架案。
他急切的翻过了所有的电视台，毫无所获，楼市的新闻铺天盖地。
单雄自嘲的笑了笑，这时候他才认清自己。
明明担心得要命，却愣是不愿意迈出那一步。
真的有这么困难吗？
答案是肯定的。
自己并不是什么圣人君子。
单雄将工作室整理一番之后，拎着垃圾出了门。
只有自己兜里鼓鼓囊囊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活着，活在这座城市里，不带一丝感情。
他甚至有点期盼老吴再次找上他，再给他这么轻松的活。
倒不是没了负罪感，而是他真的需要钱。
他将垃圾丢进桶里，坐在马路边上，点燃一根烟，慢慢的思考着。一点点将自己剖析一遍，再试图说服自己，可最后单雄发现那都是在骗自己。
这样的事，他不可能会忘记，也不会原谅自己。
这个样子，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可如果自己报了警，等待自己的或许是连成为行尸走肉的资格都没了！
单雄摇了摇头，猛吸一口烟，脑子觉得嗡嗡作响。
该怎么办？
他将钱掏出来，还剩下2960元，10元买了烟，15元吃了盒饭，15元是今天的晚餐。
终于，他屈服了。
并没有任何转折的桥段，生活不是拍电视，可以一夜爆富，可以遇到管吃管住，可以给一笔赏金。
都没有。
苟且这个词是单雄最不愿提及的。
他在这个城市已经苟且了四年，没人知道他这四年是怎么过来的。
最差的时候翻过垃圾桶，最好的时候开了这家工作室。
但生活总是爱戏弄人，反反复复。
有谁可怜过他？
又有谁在意过他的死活？
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吗？
可谁又不自私？
单雄惨然一笑，“是借口，还是骗自己？亦或者是不自知？”
书读得不少，可连自己这辈子都过不好。
道理都懂，可连自己这关都过不了。
单雄将烟头丢在地上踩灭，站起身，抖了抖屁股上的灰，眼睛有意无意的往社区派出所看，他叹了口气，往工作室走。
要骂的就骂吧，要怪的就怪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逞一时之快，似乎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何况现在风平浪静，谁也没有出事。
老吴的老式剃胡刀给单雄带来了足够大的威胁，他知道它的锋利，他也知道自己的能力。
无论他是敲诈还是勒索，是绑架还是拐卖，都跟自己无关。
钱不是白拿的。
此时，自己的身后一定有一双眼睛盯着，只要稍微有些不对劲，等待自己的是会是什么，单雄清楚。
他怂了。
可以这么说，当然也可以换个角度看问题，比如是单雄贪财，良心被狗吃了。
都无所谓。
他变得冷漠，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城市，也因为一颗容易动摇的心。
这不是一个有趣的故事。
临近六点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黑暗带来的是未知和恐惧。
但对于有些人而言，黑暗带来的是肆无忌惮。在黑暗中，可以为所欲为，没人会注意到你，也没人会在意你有钱没钱，更不会去细究你的长相、学历和身份。
隐匿在这座城市的“凶徒”，绝不仅仅只有单雄一个。
谴责的话谁都会说，道理大家也都懂，可别人终究不是自己。
黑暗中自省。
单雄来到一个路边摊，望着整齐摆着的肉串，口齿生津。
他选了几样自己最爱吃的东西，交到老板手上，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兜。
有钱。
这是种安全感。
单雄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
肉串被放在炭火上烘烤，再撒上盐和孜然、辣椒面，随着青烟升起，单雄又拿了几串给老板。
真香。
单雄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肉串酒水价格，却发现一个小女孩儿正认真的坐在椅子上看书。
那是小学的教材。
她很认真，看得出是个爱学习的孩子。
扎着马尾辫，头顶夹着一个塑料的草形的发夹，很是乖巧。
她用手指着书上的文字，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
课文的内容很简单——《散落的钞票》。
她似乎有些没看明白，捧着书，走到烧烤摊前。
正在烤肉串的人停下手里的动作，溺爱的看着她，“你别过来这里，危险。”
原来她是老板的女儿。
“爸爸，我这里有个词不太明白。”
“你说。”
“什么叫拾金不昧，什么是利和义，这个孟子是孟母三迁里的那个孟子吗？”
老板开心的笑了，“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这个拾金不昧，意思就是指良好的社会风气和人的道德，简单说就是捡到贵重的东西，不隐瞒私藏起来，还有，这个孟子不是孟母三迁里的那个孟子，孟母三迁里的是孟郊。”
“啊，我懂了。”
女人笑着，捧着书走开了。
老板笑笑，他知道女儿并没有懂他的意思，但有这样不懂就问的精神，让他很是欣慰。
一旁的单雄沉默着。
关于利和义，孟子的阐述确实已经很到位，而这个《散落的钞票》的，单雄也不是没听过。
她或许还小，不懂生活和为人的艰难，但他的爸爸清楚，可是他认真的解答着女儿的疑惑，搬出一些小女孩根本听不懂的词汇，一点点教她做人，分清善恶，耳濡目染。
这让单雄想到了自己的爸爸，此时此刻，他又在做什么？
是不是抱着期盼，是不是还在守望？
单雄的泪跟着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