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大雪停歇
夏至看到了身穿洁白衣裙的少女,跳上桌子,小眼珠滴溜溜转动,好奇地打量着鱼三月,它似乎能察觉到少女平静表面下的波涛汹涌。
它伸出蹄子轻轻搭在少女手背上。
鱼三月挤出笑容:“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小家伙摇头晃脑思索许久,伸出蹄子指了指自家主人,然后极为人性地叹口气,似乎在说,你不用太伤心,你看看这个货,重色轻友,别说你了,就连我这个好兄弟都被他晾在一边嘞!
宋婉儿回过神来,赶忙把苏昊推开,一张俏脸通红,看到那边原本声势震天互相劝酒的周老六他们,又看了看鱼三月,支支吾吾道:“它叫夏至。”
鱼三月惊叹:“好名字!”
宋婉儿想起之前苏昊坐在这,跟鱼三月讲道理时的场景,扭头看向苏昊,柳眉含煞:“这位姑娘是?”
鱼三月神色恬静:“我是公子的侍女。”
“只是侍女?”
这一句是对苏昊说的。
少年疯狂点头:“这才第一天上班。”
好在宋婉儿没有再问,扫了眼桌子上的菜,一拂红色衣衫的衣摆,施施然坐下,看着呆愣站着的苏昊,少女忍俊不禁:“不吃吗?”
苏昊只好坐下来,捧着碗筷朝小猪挤眉弄眼,可惜他没有从小家伙眼里看到宋婉儿如此异常的原因,便只能沉默扒饭。
夏至没眼看这三个人,蹦下桌子跑到周老六那桌去,这会儿战神涂鸿仍旧坚挺,那帮大汉包括周老六倒了又起起了又倒,都已经是第二轮了。
小家伙瞥了眼那堆积如山的酒坛子,摇了摇头,满脸不屑。
周老六嚷嚷:“嘿呀!你也敢瞧不起我?敢不敢单挑?我就不信了,喝不过小鸿子,还喝不过一头猪!”
夏至直接咕噜噜三坛酒下肚,这才略带挑衅地看向周老六,扬起小蹄子摆了摆,意思很明显——没一个能喝的!
就这还没完,做完这一切,还用头比了比苏昊那边那桌,意思就更明显了,喝不了?滚去小孩那桌!别搁这丢人现眼!
要说拱火还得猪爷来呢,周老六十万个不服,当场抓起五坛酒就倒,不到一阵儿就哗啦啦全干完了!
“怎么样!”
小家伙闷头再喝十坛。
周老六有点傻眼,但这种时候岂能退缩?
汉子一咬牙,抓起酒坛子就灌!
可惜第三坛之后,就不得不到后头茅厕去了,如此一幕让战神涂鸿眼眸一亮,接替周老六位置,大手一挥便有酒坛在手。
“喝!”
一顿气氛怪异的早餐之后,鱼三月起身收拾碗筷,苏昊则跟宋婉儿坐到门槛上来,少年看白雪,少女看白发。
看着看着宋婉儿就眼眶红红,轻轻摩挲少年的发尾,埋怨道:“没那本事就别逞强,又不是非你去不可,你就不能当看不到么?”
“当时不是那老东西太嚣张了吗......”
“那昨儿个呢?又是看不惯谁,能让你这小璞玉,就敢孤身到十万大军里头闯一遭?”
苏昊不说话只是笑。
少女气呼呼把头扭过去:“懒得管你!”
“灵剑宗怎么样了?”
“你若真的关心宗门,就应该自己回去看看。”
“再等一天。”
宋婉儿疑惑:“为什么?现在各路大军,包括寒月书院那帮酸溜溜的读书人,都在往灵剑宗赶,至多再有半个月决战就要打响。”
“这帮人不好好读书,掺和什么?”
“三大宗门就是悬在他们头上的一块石头,那帮儒修打架不如灵剑宗,财力不如灵兽宗,修行不如灵气宗,这么些年来学生一直不多,但只要没了三大宗门,那他寒月书院就是赵国最顶尖的宗门。”
少女笑了笑,“当然最重要的理由,是那寒月书院的院长,是赵国皇室的人。”
苏昊恍然,点了点头。
他忽然说道:“宋姑娘应该回家了。”
“我等你一起回。”
“我是说宋家。”
“你回宋家,我就回宋家。你回灵剑宗,我回灵剑宗。”
苏昊愣了半晌,低头看去,宋婉儿已经望向远方,从这个角度能完整看到少女侧脸,她呼着雾气,假意不知少年凝望的眼眸,睫毛微颤。
唯有眼前少女的眉眼,能像遍布山岭薄雾笼罩的溪水畔,静谧朗照人间的月光般动人。
胜却远阔山河,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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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傍晚时候,那涂鸿终于也倒下。
涂苏苏三人各自走出房间,那涂蓝看着门口的两道身影,羡慕道:“要不还是苏公子呢,昨天刚带回来一个,今天就又有一个送上门来,关键是这俩人竟然吵不起来。”
涂俊点点头,被大姐头涂苏苏一人一个板栗:“不要脸!”
少女抬头望去,才发现外头的大雪歇了。
楼下那个醉倒在桌的汉子突然抬起头,抓着小猪,笑骂道:“小家伙有点东西啊!”
不等小猪做出什么回应,他抬起头来:“世间总是有离散,却不一定有重逢,但若是将来他走出赵国,就凭你帮我把这小子喝趴下这个人情,你带他来找我,我替他铸一把剑……真正的剑!”
说完他朝楼上看来:“这个臭小子我带走了!”
两个少年看向涂苏苏。
小姑娘问道:“前辈带他去哪?”
“练剑。”
说完这汉子就消失在天地间,连同那些大汉和涂鸿。
没有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等到苏昊察觉到这一切的时候,起身回大厅的时候,周老六已经不见踪影,抬起头正好看到媚娘和涂苏苏说着什么。
小姑娘正好把目光投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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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前。
媚娘出现在二楼上,推开一扇房门。
鱼三月坐在房间里看书。
女子问:“就是下面那位姑娘了?”
“嗯。”
媚娘看了看手上新鲜出炉的丹药,沉默了很久。
鱼三月开口:“您把丹药给他吧。”
“然后让他回去送死?”
“您知道的,公子就是那样的人,会甘愿为了一些旁人难以理解的理由坦然赴死,丹药不能阻拦他,就是底下那个人,也拦不住他。”
媚娘叹了口气:“傻孩子——罢了。”
女子有些不舍,轻轻抚摸着鱼三月的脸庞,少女露出娴静笑容,女子才终于下定决心,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之后,恰好那周老六的声音响起。
窗外大雪已停。
女子微微皱眉,把手伸出窗外,埋怨道:“真是催命鬼,多留一时三刻都不行?便会影响你的千秋大业?你们男人呀,都是没长心肝的狗东西!”
火气上来,女子对着窗下边大骂:“袁天罡你个老不知羞的东西,寡妇的窗你也敢扒?信不信老娘把你那双招子给挖出来喂狗?”
底下有声音响起:“媚娘你忒不讲理嘞!贫道这回来是有正事的,你也知道我们龙虎山人丁单薄,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贫道收个徒儿都不行?”
“那么水灵的妹子,跟你回去男人窝?不行!”
房间突然出现个肥胖身影,是被媚娘称之为袁天罡的道士,“缘分这种事,最是难求,这都多少年了,大不了我不带她回龙虎山,去你那妖土?”
媚娘深深吸了口气,似在思量。
袁天罡一甩黄旗:“那让她去灵剑宗送死罢!”
“你急什么?”媚娘白了一眼道人,“这小姑娘的道体去练剑太可惜,我去跟那臭小子说一声,就到我妖土去!”
袁天罡这才屁颠屁颠捡回黄旗,露出油腻笑脸。
女子不管他,一个人出门。
遇上几个面面相觑的少年,媚娘走上前,在涂苏苏耳边说了句话,小姑娘有些犹豫,媚娘轻轻拉过涂苏苏的手:“没事的,可以慢慢想。”
涂苏苏看向楼下,与苏昊目光相接。
少女想起不久之前,她父亲最后的眼神,看到一直的沉默的涂俊两人,正要摇头,涂俊不傻,抢在少女之前说道:“苏苏姐,你不用担心我们。”
少女眸子里还有犹豫:“我可以跟苏公子说几句话吗?”
女子把玉盒递给涂苏苏,“去吧。”
涂苏苏点点头,底下苏昊给了宋婉儿一个眼神,后者点点头之后,少年便带着涂苏苏走出客栈,站在浩大的天地之下,深吸一口气,是赵国冬天那种可以刺痛胸腔的寒气。
“是媚娘姐姐要带你走?”
“嗯,她说要带我去妖土修行。”
“是好事,你应该去。”
“可是爹爹临走之前,把涂俊他们托付给我。”
苏昊道:“有我呢,你应该考虑的是,你自己想不想去,愿不愿意去。”
“我想给爹爹报仇,想给涂家报仇。”
“那便去。”
涂苏苏脸上终于有了决定,拿出玉盒递给苏昊。
“这是老板娘给你的东西,她说就不来告别了,好好照顾那位鱼姑娘,下一次她再来赵国的时候,若是知道她受了欺负,就跟苏公子你没完。”
苏昊接过玉盒:“你跟她说,我记住了。”
涂苏苏再无言,最后抬起头看着这个高出她一个头不止的少年,似乎要把苏昊的模样印在脑海里,良久之后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转身回到客栈。
在已经没有大雪落下的冬天,苏昊久久不愿转身回去,直到一道红色身影悄然站在少年身侧,又无声站了许久,苏昊这才揉了揉脸:“宋姑娘又要欠我一个人情了。”
宋婉儿粲然笑道:“债多不压身。”
少年把玉盒递给宋婉儿,回身望去的时候,那座名为红尘的客栈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个少女抱着一只小猪,身后跟着两个少年,缓步远远走来。
苏昊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