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告白与告别

“这是你表哥?”

周漾放开了阮眠眠。

阮眠眠挣脱掉他的手,看向莫听澜:“你来了?”

她以为莫听澜不会来。

莫听澜一直躲着她,她本想趁走之前和他有一段值得纪念的日子,她现在不用上学,完全可以陪他去片场,可惜他并不愿意。

有时候,人面对离别,会采取逃避的方式,就好像只要他不亲眼见到,要离开的人就能不走一样。

这是莫听澜选择的方式,阮眠眠选择尊重他。

可没想到,在她要离开的最后几天,他还是回来了。

周漾傻里傻气,“啊”了一声。

“这真是你表哥啊?表哥好。”

“你也好。”莫听澜礼貌地回应了,拍了下他的肩膀,“快回去吧,你妈该叫你回家吃饭了。”

“可是她还没加我好友。”

“我会让她加的。”

周漾红着眼走了。

莫听澜叹了一声,揽着阮眠眠的肩膀,带着她准备往包厢里走。

“殿下,你看看你,又伤了一颗纯洁的少男心。”

阮眠眠侧头看他,觉得莫听澜有些奇怪。

“看什么?”

莫听澜一掌罩住她的脑袋,强行扭正了。

“我很纯洁的好不好?”

阮眠眠被他按着头,只能直视前方,问他:“怎么回来了?”

莫听澜没有回答,低头点了支烟,先吸了一口,才状似漫不经心地问:“真的要走?”

阮眠眠点头。

“不留下来?”

“不,我要回去。”

莫听澜心里一痛,却假装轻松地笑了笑。

“你别急着拒绝呀,你看啊,这个世界没你想得那么糟,有手机,有电视,无聊的时候可以追追剧,打打游戏。你要是不会,我教你,我什么游戏都会。还有啊,你平时就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活动,可能风景都看腻了,我还没领着你出去看看呢,新航路开辟了你知道吗?世界现在有七大洲四大洋,好玩儿的地方可多了,你——”

“我知道。”

阮眠眠打断他,莫听澜一紧张就喜欢长篇累牍地说废话,她已经摸清了他这个习惯。

“可是我还是要回去。”

“为什么?难道你们那儿比现在还先进?”

不至于吧?小红和裘磊都是用的冷兵器。

“不,”阮眠眠轻笑着摇了摇头,“那里很糟糕。”

“那你为什么……”

莫听澜住了口,他忽然想起,就算阮眠眠所在的时代多么糟糕,可她是公主,将来还会变成皇帝,是那个时代的权威,统治天下万民。

而她在这里算什么呢?芸芸众生里的一员,考大学、找工作、成家生子,按部就班地生活,就算他能护住她,让她不受风浪波折,可这样的人生,对于殿下来说,是不是太过平凡了?

莫听澜突然一阵前所未有的自卑,他恍然发觉,自己能用来留住阮眠眠的,似乎也没剩什么,就只有自己一颗心,可阮眠眠看也不看一眼。

阮眠眠似乎能看清他心中所想,她拉起他的手,他下意识想要缩回,却被她强行握住。

“别动,冷。”

“那回去吧。”

阮眠眠没动:“再站会儿,我给你讲点事。”

莫听澜只好等着,他其实也有事情要讲。

过了一会儿,阮眠眠才开了口。

嘈杂的音乐声使她的声音不那么清晰,莫听澜得屏气凝神才能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她幽幽地说:“你曾经问我,为什么不把本名告诉你。我承认,初见你时,我疑心重,刻意隐瞒了名字,可阮眠眠这个名字,也不是我诳你,确实是我的名字。”

“你说过,这是你的小字。”

阮眠眠点点头。

“为我取这个小字的人,是我的相父。”

“谁?”莫听澜怀疑自己听岔了,“你父亲?”

“不,他是一个太监。”阮眠眠轻轻说道,“我祖父在位时,重用宦官,设立东厂,到我父亲继位,太监的权力被无限放大,甚至能影响前朝。我父亲性格懦弱,妻妾受辱时都不敢说话,他后来被太监李植用帐帷勒死在**,百姓们叫他‘吊死鬼皇帝’,父皇死了,李植逼我认他作父,替我取了绵绵作为小字,以此嘲弄皇室像面团一样绵软,任人揉搓。”

“这些……我都不知道。”

“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想知道。”

阮眠眠微微一笑,仿佛看透了他。

“你一直认为我会待在这里,所以我的过去无关紧要,但一个人的一生是完整的,永远无法割裂。不瞒你说,当初许文强过来,告诉我国师有性命之虞,我可能永远无法回去时,我觉得天一下就塌了,不知道自己活着有什么意思。”

莫听澜睁大了眼,他无法想象阮眠眠会说出这种丧气话,他的双手颤抖起来,哆嗦着说:“原来你这么想回去……”

“对,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复仇的决心,我读了你们这儿的一篇文章,你的家乡很好,没有战火,百姓安居乐业,美得就像桃花源,但我是时候该回去了。”

阮眠眠目光温和,这一刻,她像一个耐心的师长,说出了一个令人无法反驳的道理,真正能做到潇洒的人是很少的,大部分人都背负着责任。“责任”两个字,说出来仿佛轻轻巧巧,可一旦它发挥威力,人就能感受到它的重量,就算有再迷人的山水、再新奇有趣的玩意儿、再好吃的食物绊住阮眠眠的双脚,责任感还是会如同千万根丝线,将她往回拉。

莫听澜终于承认,再也没有办法留住殿下。

他吐了口气,如释重负。

“好,那我也决定了。”

“你决定什么了?”

“跟你一起走。”

“什么?”阮眠眠惊得差点跳起来,“你疯了?”

莫听澜赶紧拉住她,免得她太激动。

“我没疯,那个国师不是说他已经研究出了一次传送多人的方法吗?再加我一个,应该也不会超载吧?”

阮眠眠简直被气昏了头,她是在说这个问题吗?莫听澜真是疯了!

“那你爸妈呢?你不管了?”

莫听澜还没见过阮眠眠被气得咬牙切齿的样子,一时之间竟有些心虚。

他避开她仿佛要吃人的视线,说:“我都安排好了,给他们俩买了保险,还嘱咐老董帮我照顾他们,将来我不在,他们也能过得很好的。”

“你告诉他们了?叔叔阿姨让你走?”

“还没说,我编辑了短信,设置了发送时间,等我走了,他们就会收到。”

看来是要先斩后奏,阮眠眠忍不住冷笑。

“没必要,我不会带你走的。”

“为什么?”

莫听澜一下就攥紧了她的手。

阮眠眠将手抽出来,冷漠地转身。

“就是不会,我劝你冷静地权衡一下,是养育你长大的双亲重要,还是你无聊的感情重要?”

阮眠眠进了包厢。

莫听澜站在走廊里,呆呆地盯着她的背影,像是被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无聊的……感情?

道歉会被选在了星期日,继承者派和特招生都聚集到了思源的室内篮球场,两队人分站一边,由校长和两个主任主持。

要喊开始的时候,罗宁却说了句“等一下”。

二花就是看不惯她,当即质问:“你们是不是想反悔?”

罗宁瞪他一眼:“谁反悔?我们人还没到齐,你没发现吗?”

二花还真没发现,他可不愿意继承者派占一点便宜,但是他只认识自己年级有哪些人,他们都到了,虽然都顶着一张臭脸,但是一个也不缺。

他撞了下刘敏的手肘,问她:“学姐,你们年级的继承者派都来了吗?”

刘敏扫视一眼,点点头:“都来了。”

人群里有几个曾经孤立过她的女生,正对着她冷笑。

高二年级的也到齐了,只剩下高三的了。

二花走到阮眠眠身边,问:“学姐,你们年级有没到的吗?”

阮眠眠点了下头。

果然是高三年级的,二花立即追问:“是谁?”

阮眠眠却没说话了。

二花还准备问第二遍,肩膀却被人撞了一下,回头一看,是许文强。

许文强说:“别问了,你自己就看不出来吗?”

二花又认真看了一遍,还是摇了摇头:“我真看不出来谁没来,你知道?”

许文强点头:“不仅我知道,大家都知道。”

二花的好奇心被强烈地勾了起来。

“到底是谁?”

“就是……”

就在许文强准备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体育馆的门被人推开了,所有人都转头看去,进来的是周漾,以及站在他后面的温雅。

温雅完全变了副模样,她瘦得厉害,穿着一件黑大衣和长靴,却没有了以往的气焰,倒显得衣服太沉了,像要把人压垮。

走近一看,才发现她人也憔悴得厉害,黑眼圈遮也遮不住,眼窝深陷,脸像小了一半。

阮眠眠还记得她穿着红裙子的嚣张模样,今天看到这样的她,她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继承者派们在喁喁私语。

有个女生和自己同伴咬耳朵:“你看她那件大衣,是哪家的?还挺好看。”

“不知道,”同伴告诉她,“似乎不是什么名牌,她左手腕有疤,你看见了吗?”

温雅悄悄拉低了袖子。

罗宁道:“校长,可以开始了。”

胖校长又开始流汗了,看了眼温雅的状态,他犹豫起来:“这……不太好吧?这个温雅同学她……这个要不我们……”

李子怡笑着道:“校长,我们当初对特招生又没什么意见,是温雅带着我们开始的,没她这个始作俑者在,我们为什么要道歉?哼,也不知道什么心理,她一个特招生,带头去欺负别的特招生。”

何娉婷连忙拉她:“别说了,子怡。”

李子怡冲她翻了个白眼,甩开了她的手。

李子怡的话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下跪实在是太丢人的事,其余人根本不想,于是他们干脆用这个借口耍起赖来,要是温雅不下跪道歉,那大家也不道歉。甚至有几个人还说,应该只由温雅道歉,因为整件事是因她而起,如果没有她和阮眠眠的仇恨,可能根本不会有三场比试的事。

温雅被七八只手扯到前面,突然,也不知道是谁推的她,“砰”的一声,她双膝磕到了地板上,疼得叫了出来,但人们还是在不断地推她,甚至有的人说“别装了”。

场面一度很混乱,两位主任大声呵斥,也阻止不了越来越激动的继承者派们。

闫主任气得撸起袖子,亲自上前去拉人,特招生们也如梦初醒似的赶紧去帮忙。

最后人被拉开,温雅没出什么事,就是头发乱了些,主要是有周漾护着她,出事的时候,他刚好离她很近。

周漾的情况就有些惨了,脸上被蹭破了层皮。

闫主任发了脾气,叉着腰拔高嗓门:“干什么?这是要造反?都别道歉了!记过!记大过!我看平时对你们是管太松了!还敢当着老师的面打人?”

继承者派们虽然被骂得头也不敢抬,却纷纷松了口气。

记过比下跪容易多了,只要不下跪,记再大的过都没问题。

“不行。”有人提出了反对。

闫主任更加光火:“谁说的不行?”

“我说的。”阮眠眠站了出来。

“又是你。”闫主任显然还记得这个女同学,并且对她很是头痛,“你为什么说不行?”

阮眠眠淡淡道:“言必行,行必果,这是做人的基本素质,教育这一行业更是如此。”

闫主任沉默了。

校长这一次难得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沉思片刻,他指着继承者派道:“你们,赶紧道歉,道完歉每人记过一次。”

学生们不敢反对教导主任,尤其是火头上的主任,只好认栽,眼睛却不约而同盯着温雅。他们还是一致认为,温雅不下跪道歉,他们也不跪。

可是,谁也没想到的是,阮眠眠突然伸出手把温雅拉到了自己身边,然后她说:“现在跪吧。”

罗宁最先跳出来,怒道:“你搞什么鬼?”

“等你们道歉。”

“那她呢?”罗宁指着温雅。

阮眠眠对她的行为十分不解。

“她是特招生,不是你们自己说的吗?”

罗宁彻底无话了。

不管谁先谁后,总之,继承者派还是稀稀拉拉地下跪了,“对不起”三个字如同仙乐,飘入耳朵的那一刹那,四朵金花、刘敏和宋一兮都忍不住笑了。

人渐渐走空了,温雅甩开阮眠眠的手,愤恨地盯着她。

“别以为我会感激你,我讨厌你。”

阮眠眠根本无所谓:“我知道。”

温雅瞪了她最后一眼,离开了体育馆。

她失魂落魄地走着,本想回家,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曾经的教学楼。

再也回不去了。

她心中一阵绝望,走到路旁的长椅上坐下,掩面哭了起来,手腕上的刀疤露出来,像一条丑陋的蜈蚣。

哭了不知有多久,有人走了过来,看见她,有些惊喜。

“你怎么在这儿?正好,快帮我个忙。”

温雅抬起头,看见周漾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又递来一部手机。

“帮我举着。”

他眼尾处有一道细小的伤口,似乎是被指甲划的,他举着创可贴,正皱着眉往上贴,表情心痛地仿佛自己毁了容。

小心翼翼地贴好后,他拿回手机,看到温雅通红的眼睛,不由得一愣:“你哭了?”

温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周漾“嘿”了一声:“你这人,怎么恩将仇报呢?刚才可是我帮了你,我还做过你的代理骑士呢。”

提起这个温雅更生气了,她红着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我的代理骑士,是想着在比剑时,故意输给特招生。”

周漾捂着鼻子,干笑两声:“这都被你猜到了。”

他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只好清了清嗓,和她走起心来。

“我反正是觉得你们幼稚,特招生,继承者派,有钱没钱,不都是学生?若干年后,你敢保证自己会比特招生们有出息?我看也不见得,况且,你自己不也成了特招生?”

说出口,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忙闭了嘴,又偷偷瞟了温雅一眼,看她泪盈于睫,又有要哭的势头,只得讪讪地说了句“对不起”。

温雅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别开视线。

这个傻子,大概是一辈子也不会知道,闻笙到底是为什么突然把她的底细抖落出来,而圣诞夜那一晚,她又有多么开心,看见他配着她送的发带,成为自己的骑士。

十五这一天,阮眠眠终于还是没能走成。

莫听澜耍了赖,他一整夜都霸占在浴缸里,不让国师有机会画阵,坚持说这是他家的浴缸,只要他不准,别人没有使用权。

阮眠眠气得动了粗口,让裘磊和小红去拉他。

可莫听澜仍旧不动如钟,愣是凭借着强悍的厚脸皮,还有许文强的暗中帮助,心安理得地躺在了浴缸里。

他无赖的举动惹火了阮眠眠,从此阮眠眠不再跟他说话。

冷战了半个月后,莫听澜终于受不了了,跑去买醉,他酒量不好也不差,灌了两扎冰啤酒和几瓶子洋酒后,总算把自己灌趴下了。

被董申扛回家后,他拉着阮眠眠的手不放,险些被裘磊给揍了,好在阮眠眠阻止了,他也因此得寸进尺,拉着殿下说了半宿胡话。

第二天醒来,阮眠眠告诉他,愿意带他一起走。

意料之外的惊喜把莫听澜乐坏了,他变得比以前更啰唆,像要搬家的管家婆一样,收拾行李时觉得这也要带,那个也要带,还时不时地跑去问阮眠眠的意见。

阮眠眠敷衍了几次后受不了了,把他关在了房门外。

他挠挠头,喜滋滋地走了,又盘算着是不是该把空调搬过去,那边夏天也要穿得严严实实,不会热到中暑吗?

不过,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打算,因为他终于想起来,那里是没有电的。

工作的问题也要解决,好在电视剧已经杀青了,莫听澜跟老板陈岁聊了一场,说自己想息影。陈岁听了,给了他一张名片,是一家精神病院的主治医师,还安慰他说,压力大就先休息一阵,假期给他算带薪的。

莫听澜收了名片,打算就先这样办了,董申收到消息,跑过来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说他最近神经不正常。

可莫听澜人逢喜事精神爽,看骂人的董申也很顺眼,董申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脚底抹油溜了。

日子很快又到了十五,国师约定晚上七点,月圆时分施法。

莫听澜正好约了陈岁,他要将许文强介绍给她。

这孩子不爱学习,整天就梦想着进娱乐圈,莫听澜虽然觉得娱乐圈不是什么好地方,但许文强有这个梦想,他就尽量为许文强铺好路。

陈岁不管这些小事,指了一个音乐老师,让他看看许文强的潜质,有才华就将许文强签下。

许文强唱了一首歌,又跳了一支自己编的舞,他跳的是古风舞,腰肢柔软,舞步蹁跹,让莫听澜都觉得好看,最后老师签下了他。

可在回去的车上,许文强却哭了。

莫听澜看得好笑,说:“哭什么?通过了还哭?”

副驾驶上的小助理回过头,笑着说:“澜哥,小强这是喜极而泣。”

莫听澜看她嘴里叼着根棒棒糖,便说:“你吃的什么?还有吗?”

“还有一根,你要吗?”

小助理递来一根棒棒糖,橙子味的,是殿下喜欢的口味。

他顺手塞进兜里,转头一看,许文强还在哭,眼泪像是没完似的一直往下流,鼻子都哭红了,肩膀还一抽一抽的。

再怎么高兴,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吧?

莫听澜抽了几张纸,塞进他手里。

“擦一擦,你还真是像殿下说的,太爱哭了。”

这句话一说,许文强哭得更伤心了,莫听澜被他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啊?”

许文强抽抽噎噎地说:“殿下……她……”

莫听澜有些明白过来:“你是舍不得她,是吗?”

他有些好笑地拍拍许文强的肩膀,安慰:“别哭了,时间长了就好了,你以后要比赛,录节目,出专辑,忙的事情多了,就没时间想她了,再说,你想她干什么?你们不总是为了抢遥控器打架?她走了,就没人跟你抢了。”

“不……不是。”

许文强擦了擦眼泪,表情很歉疚的样子,莫听澜突然心里“咯噔”了一下。

果然,许文强望着他,磕磕巴巴地说:“澜哥,对不起,我实在是……不想骗你,是他们……他们逼我的,殿下她早走啦……”

说完,他“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莫听澜眼前一黑,觉得自己像被人套在麻袋里打了一闷棍似的。

“不可能!说好七点的,不是要月圆之夜?现在是白天,白天哪有月亮?”

“他们骗你的,月圆不是重点,只要是朔日就好了……”

“不可能!”

莫听澜发狠地抹了把眼睛。

他不相信,一个字也不信,阮眠眠是不会骗他的!

保姆车在莫听澜的催促下,一路风驰电掣地开到他家,差点闯了红灯。

董申还没来得及问一句,莫听澜就拉开车门,一阵风似的跑了下去。

许文强一边哭,一边在后面磕磕绊绊地追着。

董申和小助理对视一眼,他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直觉很不对,将车停好后两人也迅速追了上去。

可惜他们没能追上人,莫听澜跑太快了,他从没跑那么快过,仿佛迟一步,他就会错过什么。

他冲进自己家,整座房子安静得针落可闻,客厅里空无一人,他站在原地,只眩晕了一秒,很快又撞开了浴室门。

室内的一幕撞进他的眼帘,挤得他眼睛发涩发疼。

空空如也。

只有洁白的浴缸里,被人用鲜血涂满了怪异的符号。

晚了,一切都晚了。

阮眠眠真的骗了他,她走了,连只言片语也不肯给他留下。

“骗子。”

莫听澜再没有力气,双膝一软,一下子摔倒在浴缸边,脑袋磕到浴缸边沿,疼得他钻心蚀骨。

突然,右腿被什么东西咯到了,他掏出来一看,是那根橙子味的棒棒糖。

糖还在,他想要给糖吃的那个人却不在了。

“骗子,浑蛋……”

他垂下头,再一次低声咒骂。

多可笑,他将自己当个人物,可其实在阮眠眠眼里什么也算不上,用了就扔,骗他,愚弄他。这些天,他欢天喜地收拾行李,忙前忙后,这一切在她眼里,该有多么可笑?

原来,他只是个工具人。

“浑蛋。”

莫听澜用力将糖果扔了出去,他靠着浴缸,像条丧家之犬,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呆了片刻,他忽然嘴巴一咧,孩子似的号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