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过年

圣诞夜的初雪,在苟延残喘三天之后,终于还是没能打破南方降雪的铁律,遗憾退场。

一周之后,连路上的积雪也看不见了,只剩树梢和屋檐上还挂了点儿残雪,气温却是逐日下降,一天冷似一天。

阮眠眠是个身娇肉贵的体质,怕热也怕冷,一到这种天气就把自己包成了只北极熊,不是事关生死的大事决不挪窝。

莫听澜在外地,好不容易从周幼幼那里求来手机给阮眠眠拨去视频电话,镜头里的阮眠眠戴个毛线帽,脖子里还要缠一圈围巾,本来就小的脸此时被挡得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搞得莫听澜还以为她去了北极跟爱斯基摩人做邻居,刚说了三句话不到她就要挂,理由是手冷,气得莫听澜牙痒痒,恨不得顺着电话线爬过去咬她一口。

挂了电话,他又忙成了只连轴转的陀螺。

由于一众演员在培训期间的出色表现,当然,据周导的助理说,这个“出色”主要在于没人逃跑。因为在他们导演圈,大家都说周幼幼在折磨演员这点上青出于蓝,曾经就有演员受不了周幼幼无休止的“沉浸式训练”,在拍戏准备阶段公然逃跑,可惜最后还是被周幼幼这个疯子抓了回来。

《贵人》的主创演员毫无抵抗之心,就这么被魔鬼般操练了一个多月后,光荣上岗了。

这是周幼幼第一次拍摄电视剧,她采取了边拍边播的模式,使得整个剧组的工作都很赶,几乎日夜颠倒,莫听澜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强度地工作过,每天下了戏之后几乎是沾枕头就睡了。

忙碌起来,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思源到了一学期末尾。

自从舞会上闻笙曝光了温雅是司机的女儿后,言语就像风一般迅速飘到了思源每一个角落,成为学生们课余的最新话题。

讨论总是以一个人提出质疑开始,比如温雅背的书包、温雅穿的衣服鞋子、温雅用的化妆品,以及温雅舞会上穿的裙子作例,那些都是名牌,有些甚至相当于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工资,这样的温雅,怎么会是司机的女儿?

于是众人开始寻找蛛丝马迹来反驳这个质疑。

比如趁温雅不在,偷看她的书包,最后用惯名牌包的继承者派们断定,这是一个高仿,化妆品也没逃过这些人的火眼金睛,最后经由鉴定,化妆品倒是真的,不过化妆包是假的。

温雅很快发现自己的东西被动过,与以往一样,她在教室里发了很大一通火,可惜这一次没有人再愿意老实承担她的怒火了,有人公开讥笑她,却没有朋友站出来维护她,甚至是一直站在她身后的舍友。

实际上,除了何娉婷保持了沉默,李子怡和罗宁都站到了她的对立面。

罗宁觉得特招生都是讨厌鬼,温雅不该欺骗她。

而李子怡则是单纯地认为,既然温雅是司机的女儿,那自己就该顶替她昔日的位置,成为继承者派的头儿,自己是国内部最富有的学生,完全有这个资格。

两个女生和温雅一个宿舍,平时又是“密友”,更能发现温雅一些小秘密,比如,她们从没见过温雅的父母,一问就是去国外工作了,问她是什么工作,她总是一语带过,不肯多说。

李子怡更是神通广大,居然进了国际部的微信群,在群里,她问起了温雅,毕竟温雅最初被大家敬畏,就是因为她是从国际部转来的。

不料群里的回应,却让众人跌破眼镜。

国际部的人根本不认识温雅,不少人在问:“这个人是谁?”

要知道,国际部主打精英教育,招生极严,不仅注重学生的成绩、个人能力,还要考察家庭经济条件,严格的招生限制了学生人数,思源国际部每一年级都只有一个班,人数平均还只有二三十人,少的班可能只有十几个人。

不到一百人的学生,都没听过温雅这一号人物。

大家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连温雅从国际部转过来这件事,都是骗人的。

好在这件事很快得到澄清,温雅确实在国际部待过,这是由微信群里某个昵称叫“阿狸”的人说的。

阿狸还说,她们平时会邀请温雅参加她们小姐妹的内部聚会,然后再打赌她会不会来,赌“不会”的人往往会赢,因为温雅总是在收到邀请时满口答应,却在聚会开始前一两天用各种理由推约。她们私底下将这件事当笑话来讲,还给温雅取了一个“鸽王”的绰号。

群聊天记录打上马赛克后被发布到了思源校内论坛,一同的还有温雅的衣服、包包,虽然帖子很快被管理员删掉了,但照片却被学生们下载了拿到各个微信群讨论,他们兴致勃勃地将温雅的东西与正品对比,找到不对后立即发到朋友圈里,很快就能收获一波点赞。

高压之下,温雅逃学了。

期末考试前,她的父母过来办理休学。

这对传说中的父母确实很普通,穿着毫无款式可言的臃肿棉袄。

温雅的妈妈是一个泼妇,她在校长室破口大骂,骂学校领导“一群眼里只有钱的王八龟孙子”,害得她闺女闹自杀,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胖胖的校长从小接受绅士教育,没见过这样“英勇”的女性,被骂得声也不敢作,脸色通红,豆大的汗珠从他鬓角滑落,在温雅妈妈伸着长指甲朝他飞扑而来时,他甚至被吓得钻进了办公桌下。

在场的学生纷纷表示,从没见校长这么灵敏过。

等到妻子大展威风后,温雅爸爸才终于“活”过来,他扯着妻子向校长道歉,得到校长颤抖着说出的“没事”后,带着妻子离去了。

校长从办公桌下钻出来,抚着胸膛,颤颤巍巍地对站立旁边的两个主任说:“女人真是好可怕啊。”

“大闹校长室”事件不了了之,温雅的自杀未遂浇熄了学生继续谈论她的热情。

就算再怎么热爱八卦,孩子们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拿出来大谈特谈的,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将这件事带回家说,而这件事经由他们的嘴,很快就从思源内部宣传到了家长圈。家长们却不怎么惊讶,因为此前并不是没有这种先例,特招来的孩子因为受不住压力,想退学家长又不肯的时候,就会采取这种偏激的方式。

但这件事引发了家长们的热议,他们开始向思源董事会提出建议,取消特招制度,使思源彻底成为一所“私立高中”。

不过这些都是大人们的事了,孩子们没了新的八卦值得谈论,开始把心思放在期末考试上。

两天考试一过,寒假到来了。

在期末考试的成绩上,四个大晁来的“贵客”没给莫听澜丝毫惊喜,依然是熟悉的吊车尾,这注定了来年他在家长会上仍然是丢脸的命运,可这四个人心比天大,不以为耻。

这终于引起了莫听澜的愤怒,他勒令四个人必须完成寒假作业,他回来会一个个检查,没完成的扣零花钱,压岁钱也别想要。

其实,打心里说,他并不是期望他们成绩多好,毕竟是不是同时代的人。但是,学不学得好是能力问题,肯不肯学却是态度问题了,总不能这四个人害得他在几十个家长面前丢人,他们却在自己耳边哈哈大笑吧。

可惜四个人里没一个理解他的苦心。

阮眠眠第一个就不听他的,一放假连书包都不知道扔哪儿去了,更别提写作业。

四个人每天厮混,连刚正不阿的裘磊也被拉来打扑克,宋一兮很渴望加入他们,可惜刚一放假她就被自己爸妈拉去国外和祖父母团圆去了。杀手小红对此颇感遗憾,因为他一直想让偶像教自己“隐身之术”来着。但不久后这位手比脑子快的杀手同志终于反应了过来,阮眠眠先前说的约定都是谎话,他一气之下要和阮眠眠决斗,可惜他得先过裘磊这一关。

小红打不过裘磊,为了报仇,他于某个月黑风高夜,潜进厨房,把公主殿下特意存的五杯奶茶喝了个精光,成功把自己喝进了医院急诊。

就这么一天又一天地胡闹着,新年快要来了,腊月二十八这一天,莫听澜从外地回来了。

他瘦了点,但也变得更结实了,在机场看到阮眠眠时竟然单手就把人抱了起来。

不过这愉快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莫听澜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四人的作业,在发现四人全都一个字没动,尤其是某殿下的寒假作业还“下落不明”的时候,作为一家之主的莫听澜扣光了他们的零花钱。

然后第二天,他就带着这四个人,动身去了北方,去他的家乡过新年。

关于四个人的来历身份,莫听澜早有说辞。

他早在电话里跟父母通过气,告诉他们,四个孩子都是经纪人董申的私生子,过年带不回去,只能交给他。

莫爸爸是高中历史老师,莫妈妈虽然文化水平并不高,但为人厚道,两口子都不是背后说闲话的人,他们热情地接纳了阮眠眠四个人。

车子驶入巷子口时,他们甚至还放了一挂鞭炮,街坊四邻们穿红着绿,鲜艳艳地杵在小区门口欢迎莫听澜回家,巷子里出了个明星,他们把架势弄得仿佛出了个皇帝。

阮眠眠还真误会了,她扯了扯莫听澜的袖子,把高她一头的莫听澜扯弯了腰,然后在他耳边小声问:“他们都是来欢迎本宫的?”

“……”莫听澜简直哭笑不得。

裘磊看到这场面,记起了他带刀侍卫的职责,负责为大家开路,好不容易挤出人群,进了居民楼,莫家老两口都挤出了满身汗。

“怎么搞这么大阵仗?”莫听澜问。

莫妈妈比儿子还要意外,惊魂甫定地抚着胸口:“哎哟,老多人了,跟赶庙会似的,咱们这儿啥时候蹿出来这么多人?”

“你还说?”莫爸爸皱着眉头,数落自己老婆,“要不是你买菜的时候叨叨叨,人家能知道咱儿子回来了?”

莫妈妈跟丈夫呛了十多年,总结出来的婚姻经验就是甭管是谁的错,抵死不认就是。

中年老女人两手叉起腰:“嘿,你这话说的,咱儿子是做了坏事,得夹着尾巴做人,见不了光是不是?他回来也不能说,还得藏着掖着?”

莫爸爸眉头皱得更深:“不是让你藏,是要低调……”

“低调?”

莫妈妈一把揪住莫听澜的耳朵,一张清晰的帅脸就这么放大在了莫爸爸眼皮子底下。

“你儿子长成这样,你让他低调?”

“……”

莫家两父子在莫女士的**威下,默默对视了半晌。

最后莫爸爸无奈地举了白旗:“你是对的,行了吧?”

“什么叫‘行了吧’?”

“够了!”莫爸爸拉下脸,“你给我适可而……”

被老妈揪住耳根子的莫听澜苦不堪言,立即重重咳了几声。

“妈,妈,行了,你看还有客人在呢!”

莫妈妈一拍大腿,她给忘了!

老两口迅速和好,笑吟吟地转头看向四个孩子。

四个人全都因为前面这一出惊讶得合不拢嘴,显得有些愣头巴脑。

莫妈妈摸了摸唯一一个女孩子的脑袋。

“看这孩子,长得多俊啊,给我当闺女多好。”

莫听澜吓得脸都白了,忙给阮眠眠使眼色。

可阮眠眠这一次,竟然没计较莫妈妈的“犯上”,她很勉强地接受了“顺毛”,还叫了声“阿姨好”。

“绝对是吃错了药。”莫听澜在心底念叨。

一行人进了屋,莫妈妈都给安排了床,都是晒好的新被子。阮眠眠因为是女生,得以享受单人间的待遇,莫听澜的房间成了殿下的寝宫。

他趁着殿下看电视时,摸进房间,把自己床底下珍藏多年的杂志带进了客卧。

隔天,他发现自己的杂志竟然少了几本,问起许文强他们,都摇头说不知道,就是一个个脸红成了番茄。

莫听澜只好佯装不知了。

第二天就是新年,莫家的除夕特别热闹,因为莫听澜的奶奶生了十个孩子,不包括夭折的、亡故的、过继的,就还剩下五个叔叔伯伯,他们带着孩子全部来了莫听澜家吃年夜饭。

孩子多了,客厅就乱成了菜市场,几个小孩儿跑来跑去,你追我打,一不小心摔了,咧开嘴就号,还有个胆大包天的丫头片子,居然敢去摘阮眠眠头上的发夹,阮眠眠瞪圆眼睛,像看到了什么长角的怪物。

莫听澜正在厨房给他妈当帮工,隔老远瞥见这幕,吓得菜刀差点剁了手指头。

他把菜刀一扔,快步走进客厅,将阮眠眠推进了房间,又翻出自己的平板电脑,调出一部电影后塞给她抱着,说饭好了来叫她。

一部电影看完,饭也差不多好了,莫妈妈又打发莫听澜去隔壁请张老师。

张老师也是他爸的同事,教语文,年轻的时候决定终身不嫁,不料人到中年,父母相继去世,身边又没有丈夫儿女陪着,时常也会感到孤独。莫妈妈不忍心看她逢年过节都冷冷清清,总会邀她过来吃饭。

一屋子人,吃饭的时候红木圆桌坐的满满当当,小辈们没资格坐在桌边,只能捧了碗站着吃,一边见缝插针地夹菜。阮眠眠是例外,莫听澜特意给她安排了个座位,她一个年轻小辈,坐在一群长辈中间,本来不怎么合规矩,好在殿下本人很招人喜欢,没人说嘴的。

长辈里,最喜欢阮眠眠的莫过于邻居张老师。

她一见阮眠眠,眼纹都笑出来了,还频繁给阮眠眠夹菜。其余叔叔伯伯纷纷打趣她,既然这么喜欢,干脆把阮眠眠收作干女儿,莫听澜赶紧借着敬酒的由头把这个危险的话题给绕过去了。

家庭聚会上,小孩子总是最先放碗筷的,堂弟堂妹们吃完饭就迫不及待地要拉莫听澜下楼去点爆竹,年龄稍大的男孩子们并不怕点火,但危险的娱乐总得有个大人镇场子,在他们眼里,脾气好又好玩的堂哥是顶合适的。

莫听澜带着一群小屁孩儿下了楼,站在院子中的空地上,拿着一挂鞭炮用打火机点燃了却不丢开。

孩子们眼看着引线越烧越短,感觉就快要炸了,可莫听澜还拿在手里,他们纷纷跑远了大叫:“堂哥!快撒手!撒手!”

莫听澜翘起嘴角一笑,扬手一丢,炮仗在半空中炸裂开来,半红半紫的光照映在他的侧脸上,把一个胆小的堂妹给吓傻了。

他把小妹抱起来,掐掐她的胖脸蛋。

“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带下来的爆竹不够多,一下就放完了,只剩下女孩子爱玩的烟花棒,臭小子们不爱玩,支使堂哥上去拿更刺激的。

莫听澜正想上去把阮眠眠也带下来与民同庆,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殿下早庆上了。

她加入了麻将局。

莫听澜知道她会打扑克,没想到现在竟然连麻将都会打了?

他站在阮眠眠身后观摩了一会儿,谁知阮眠眠根本就没学会,一通乱打,他眼睁睁看着她扔了个红中出去,他的三姑和二伯连同他老妈都憋了一肚子坏水,也不出声提醒,只是笑得嘴咧到耳根子。

张老师也不懂麻将,只觉得气氛不对,但坐在阮眠眠身旁也爱莫能助,看见莫听澜来了,记起他从小陪他妈打麻将,她连忙起身拉了他坐下。

“你教她打,你妈欺负人呢。”

莫妈妈笑得快要滚到桌子底下去了,佯装无知地问张老师:“你怎么知道?你看出来了?”

张老师也笑了:“我虽然看不懂麻将,但我会看人,你和你哥哥姐姐使眼色,当我没看见呢?”

莫听澜二伯立即狡辩:“别胡说,我没有啊,八万,阮丫头,该你打了。”

“打二筒。”莫听澜说。

阮眠眠点点头,然后莫听澜又眼睁睁地看着她扔了张二条出去。

“杠!”

莫妈妈生怕出手迟了,像扒手摸钱包那样迅速把那张二条拿了起来,并发出一阵杠铃般的笑声。

阮眠眠困惑不已,凑过来问莫听澜:“杠,是什么意思?”

“……”

“就是你要输钱了,”莫听澜无力地看着她,“不是让你打二筒?”

阮眠眠睁大眼睛反问:“那个不是二筒吗?”

莫听澜:“……”

原来这位新手同志,连麻将都还认不全。

好在接下来,有莫听澜的指挥,阮眠眠总算摸到了门道,她并不呆,甚至相当聪明,麻将可比围棋简单多了,她能懂对弈之术,麻将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一旦有人将她领进了门,新手的牌运往往又特别好,莫妈妈他们就再也讨不到便宜了,一连输了好几圈。

莫听澜从一开始的出声指点,到现在渐渐地也没了话,他专心看起阮眠眠打麻将,有人说牌品即人品,他说不准这句话里有几分道理,但看殿下打牌是件赏心悦目的事。

阮眠眠摸牌、扔牌,动作都不疾不徐,思考打哪张牌时,用的时间并不长,但就是看着慢条斯理。莫听澜三姑是出了名的急性子,看阮眠眠打牌能把她急得嘴角起泡,还不能催,否则她侄子得胳膊肘往外拐地来说她。

莫听澜伸长胳膊,惬意地搭在阮眠眠的椅背上,越看越沉迷,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一个弧度,惹得坐他对面的莫妈妈瞄了他好几眼,心说这孩子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直到熊孩子们一阵风似的刮进门,一边大吼:“堂哥!要你拿的炮仗呢?”

他们站在寒风里,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人都快要被冻挺了,没想到敬爱的堂哥居然在这里看人打麻将,实在是太过分了!

假期过得很快,年初八的时候莫听澜就准备回去了,剧组要开工了,而且开学的日子也快到了。

董申家就在邻市,顺道来接人。

莫妈妈见了董申也不免多提了一嘴,绕着弯儿地提醒他,工作之余也要关心家庭,不要在外面勾三搭四。

董申笑着答应了,心里却不免云里雾里。

后备厢里被塞满了特产,有莫妈妈腌的干鱼和腊肉,还有几罐酸萝卜丁,她心细,注意到阮眠眠吃面时多夹了几筷子,除此之外还有一麻袋柿子,是莫听澜大伯家果园里种的,他不让放,奈何他爸已经扛起了麻袋,他只能去搭了把手。

“这个放不了多久,到时候会变坏。”他提出抗议。

莫爸爸大掌一挥:“坏不了,我都是挑的没熟的,你放心。”

莫妈妈在台阶上站着,突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四只大红包,一人塞了一个。

莫听澜立即咳了一声。

刚刚面露喜色的许文强只得推还回去:“阿姨,我不要,你收着。”

其余三个也要还回去。

“拿着拿着。”莫妈妈急忙道,“你们澜哥说在罚你们没写作业,你看他这事儿办的?罚什么不好,罚压岁钱?小孩子的压岁钱是能不给的吗?听我的,拿着,这样考试才能考一百分,上重点。”

莫听澜嘴角抽了抽:“妈,一百分上不了重点。”

他妈根本懒得理他,他只好松了口:“都拿着吧。”

许文强最先反应过来,冲莫妈妈鞠了一躬:“谢谢阿姨!”

也不知道红包里是装了多少钱,搞得许文强上了飞机还对莫家念念不忘,看着舷窗外的白云偷偷抹眼泪。

莫听澜看见了,笑话他:“哭什么,下次再来就是了。是吧?殿下。”

他转头问旁边的阮眠眠。

阮眠眠没说话,只是冲他微笑。

正月十五,莫听澜要去电视台录元宵节直播晚会。按他原本的咖位是不够的,但《贵人》的开播直接把他捧到了一线,无论是才女周幼幼的光环加持,还是由作者刀上漂亲自操刀改编的剧本,还是刑侦题材本身的吸引程度,都注定了这部剧必然会成功。

莫听澜真的爆红了,晚会节目组特意在嘉宾名单里添上了他,作为特别来宾和《贵人》的女主合唱一首歌,就是那个开过KTV的,莫听澜有幸听过她本人的歌声,说哀鸿遍野也不为过。

果然安排的合唱里,他负责唱了一半多。

录完节目,就快到零点了,莫听澜由保镖护送着上了车,董申立即递过来手机,在座椅上笑得四仰八叉。

莫听澜接过一看,原来是他搭档上了热搜,网友说她硬生生把合唱弄成了莫听澜的solo。

女演员马上回应:不是我不想唱,是导演不让我唱。

这一波自黑逗乐了网友,连带着莫听澜也被恶搞了,网友们制作了动图,在他的头上写着“她怎么还不唱”,在女演员的头上写着“他怎么还在唱”。

莫听澜笑到不行,转发了这条微博,并@了那位女演员,说:难怪你KTV开不下去。

这条微博得到了周幼幼的严重警告:莫听澜,你闭嘴!

原来,《贵人》采取的是边拍边播的模式,每周只播两集,新更的剧情里还没有出现女主KTV倒闭一事,这下莫听澜等于变相剧透了。

为了这事儿,周幼幼和编剧紧急召开了会议,连夜改剧本,三四天没睡个囫囵觉,莫听澜也被《贵人》官博公开列为剧组最大危险人物,这件事后来被网友戏称为“剧透门”。

当时的莫听澜并没有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会引发一场灾难。他将手机还给董申,自己看向窗外,车窗上映出他一张疲惫的脸,他合上眼睛,心想回头要给阮眠眠讲讲这个笑话,虽然她总是不懂笑话的真谛。

有一次莫听澜给她说了个奇冷无比的笑话,问她红豆摔下楼,成了什么。

她答不出来,莫听澜只好揭晓答案,是红豆粥。

她睁着大眼睛,好奇地反问:“为什么?”

莫听澜向她解释:“因为红豆流血了。”

阮眠眠当时愣了好半天,最后一板一眼地告诉莫听澜:“这不科学。”

想起她那天认真的神态,莫听澜一时撑不住,“嗤”的一声,又笑了。

董申从后视镜里看到,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莫听澜故作高深地一摇头:“你不懂。”

董申“嘁”了一声:“我稀得懂吗?”

小助理忍俊不禁,插口问:“澜哥最近总是在笑,是不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高兴的事?有吗?

莫听澜笑着摆了摆手。

没有,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只是他碰见一个人,这个人他只要一沾上,就会情不自禁地智商折半,变成一个只知道笑的傻子。

到了家,客厅里的灯却亮着,阮眠眠他们都坐在沙发上。

莫听澜弯下腰换鞋,忍不住数落:“怎么还不睡?你们知不知道明天要开学?一个个跟谁学的,都变成夜猫子了。”

没人接话,莫听澜感到有点奇怪,他将皮鞋放进鞋柜,突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想必,这位公子,就是异世的有缘人了。”

莫听澜悚然一惊,连忙站起,看到客厅里一位老者冲他遥遥看来。

老者穿着一身短褐,头束布巾,衣着虽然朴素,但气度从容不迫,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莫听澜心里“咚”了一声,不知道什么落了下去,他勉强挤出个笑容。

“您好,是那头来的老乡吧?哈哈哈哈,也是从浴缸来的?没撞见人吧?你说说你们,也不换个降落地方,回回掉浴缸里,就算没吓到人,你们自己尾椎摔得不痛吗?大爷您看着也上岁数了,怎样,没扭着腰吧?”

老者被他一番快人快语绕晕了头,抚着长须,含笑道:“老夫……身体还行。”

“您别逞强,很多人都是说身体还行,其实底子早就垮了,过两天我有空,领您上洗浴中心找个师傅按一按,您要不先换身衣服?别误会,我不是看不起你们本地服饰,就是咱们这儿风俗不一样,您要穿了这身上街,我怕您被人议论搞行为艺术。”

老者更加无所适从了,这个年轻人说的话,他没一句听得懂的,只好扭头寻找救兵,期待谁能帮他说句话。

可惜许文强和裘磊都不开口,他们敏锐地察觉出莫听澜有点不正常,虽然他这个人经常不正常,但现在的他格外不正常。

小红是个杀手,他最能察觉出这种微妙的变化以供危急关头保命,因此他也保持了沉默。

最后还是阮眠眠开了口:“这是国师,正是他送我们来的。”

停顿了片刻,她说:“莫听澜,我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