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人生而自由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去公司,严锐难得闲下来和许沅一起睡到了日上三竿,两人兴致来了准备做个午操,严锐正准备干活,徐之简一个电话打过来,说他人已经在路上了,十分钟后就到,来他们家吃火锅。

说完就挂,让人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严锐脸色当时就阴了。

许沅笑得颤抖,“还有十分钟,抓紧时间,来得及。”

“来得及个屁!你看不起谁?”

严锐冷着脸爬起来穿衣服。

许沅闷在枕头里笑得肚子疼。

自从严锐搬走后,徐之简就成了这儿的常客,他说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实在是寂寞。

许沅其实有些好奇,她问:“你们以前一起住的时候,都干些什么啊?”

严锐冷笑,“还能干什么,他忙他的工作,我忙我的工作。”

“那你搬不搬走不是一样的?他寂寞什么?”

严锐凉凉道:“工作不饱和了。”

他只差没把“要给徐之简多加一倍工作量,忙死这个没眼力见的傻逼”写在脸上了。

许沅:“……”

她为徐之简之后的生活担忧。

十分钟后,门外准时响起了敲门声,许沅去开门,徐之简提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出现在门口。

“他怎么了?谁惹他了脸色这么臭?”徐之简放下东西,看着严锐问。

许沅笑了下,“别管他,起床气。”

徐之简走进来,大喇喇地揽着严锐的肩膀拍了拍,“兄弟你这不行啊,多大年纪了还起床气?”

严锐冷飕飕地看了他一眼,看得徐之简心里慌得一哆嗦,忙松开了他。

“许沅,他这臭脾气你能忍?”徐之简也不指望他们俩能接待他,自己找了杯子倒水喝。

许沅清点了一下东西,笑着道:“他对我脾气又不臭。”

徐之简:“……”

徐之简:“不好意思,我现在就回去了。”

严锐瞥他一眼,“门在那边。”

徐之简痛心疾首,一脸愤慨,他稳稳当当地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我就不走,我膈应死你!”

许沅无奈地摇了摇头,去厨房里找锅了。

徐之简过来也不完全是为了吃饭的,最主要还是要谈谈两人接下来的打算,严锐一走,他肯定也要跟着离开嘉陵。

他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摊牌?”

严锐道:“这个月内吧,等流片出来,测试完毕,就和老季挑明了谈。”

徐之简道:“行,那等你提了离职我再提,免得打草惊蛇。”

火锅煮得热气腾腾,冬季里的寒气都消散了不少,严锐给许沅捞了个丸子,徐之简眼巴巴看着,但他端个碗,只接到了一个寂寞。

许沅忍不住笑,大概也只有他这种性格的人才能和严锐做朋友,其他人早就气死了。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现在住的房子是嘉陵租给严锐的吧?等他离职了,房子肯定也要收回去,到时候你住哪儿?”

徐之简自食其力给自己捞丸子,不在意道:“那就回家住,问题不大。”

“回家?”许沅和严锐都看向他。

“对啊。”徐之简理所当然道,“我爸老早就给我在A城买了个房子。”

许沅:“……”

她看向严锐,“你知道这事吗?”

严锐慢条斯理地吃东西,“今天刚知道。”

许沅道:“等会儿删好友吧,我仇富。”

严锐道:“嗯。”

徐之简:“嗯?!”

他一个平平无奇的富二代招谁惹谁了,家里有楼是他的错?

严锐和季海明摊牌那天,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过程比他想象中要顺利,他要辞职解约季海明当然是尽力挽留,但等严锐将公司挪用扶持资金的证据拿出来时,他就沉默了。

良久后,季海明道:“我会查明这件事,给你一个交代。”

严锐摇摇头,“谁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了。”

季海明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人,心情很复杂,说实话,他非常看好严锐将来的发展,私心里也不愿意他离开嘉陵,所以当他察觉到严锐有想解约的意图后,他将他提来了总公司,但年轻人终究是年轻,看问题的角度很片面,也很天真。

他意有所指道:“严锐,有的时候你看到的并非是你以为的,如果你在社会上多磨几年,再回头看这件事,又是另一番感想,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严锐低下头笑了笑,“季老师,你知道我家里是什么情况,我这么多年能走这么远,能站在这里,就是因为我只相信我自己认可的,我没有因为过去任何一个选择后悔过,将来也是如此。”

季海明沉默着和严锐对视。

他看了看严锐手边的文件,这件事他作为董事当然知道,但他没想到严锐能悄无声息地拿到证据,一旦严锐把这些东西公之于众,那么他们会栽一个大跟头,其实他根本没得选择,他应该庆幸严锐也不想和嘉凌撕破脸。

季海明叹了口气,面露可惜,“我们也可以重新签订合同,只要你愿意留下来。”

严锐笑了,他伸出手,“谢谢季老师好意,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季海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良久后,他与严锐单手相握,道:“有机会再合作。”

交接工作花了半个月,离职的最后一天,严锐走得很晚,他站在十八楼的窗边往下望,草木枯黄,满目萧索。

徐之简上楼时,便看见他单薄又寂寥的背影。

他们刚进分公司时,也是怀着满腔热血,但越干下去,却发现并不是公司越大就越好,大公司固然代表着实力和稳定,但也更加保守,加在个人身上的枷锁更重,公司领导层的心思更多是在赚钱上,而理想则变成了一个说出口都觉得可笑的东西。

徐之简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他拿出一根烟点上,问道:“要吗?”

严锐摇摇头。

徐之简沉默着抽完了一根烟,然后他忽然笑了,“感觉又回到了四年前你来找我的时候,那时也是什么都没有,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拼。”

严锐看了他两眼,神情变得柔和,他沉声道,“一直以来都没和你说一声谢谢。”

当年是他主动联系的徐之简,问他有没有兴趣一起做产品,徐之简在国家队和他之间,选择了他。

徐之简无所谓地摆手,“朋友之间,别说谢谢,太见外了,反正我当时也不想搞竞赛了,我他妈搞了十几年竞赛,早烦了。”

严锐笑了笑,“嗯。”

他们看着窗外,黑幕中繁星闪烁,尘世间的繁杂声不绝于耳,夜深人静时,会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他们只是河滩上的沙砾,若是不想泯灭在时代的洪流中,就得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其实现在跟那时也有点不同。”徐之简道。

严锐问:“什么不同?”

徐之简笑了,他吐出一口气,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轻松,“你那时候状态很差,每天都在拼命地干活,但我们的项目按部就班地推进,我却觉得你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严锐,你还能想起来你当时在想什么吗?”

严锐垂下眼,表情看上去不那么舒服。

当初就是一门心思往前走,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为止,走往哪个方向,只知道不能停下来,因为停下来就完了,盲目的奋进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失败的,这也导致四年后,他所做的所有都功亏一篑。

严锐自嘲地笑了声,那段时间他确实浑浑噩噩。

“以后不会了。”他收敛心神,又是那个无坚不摧的严锐,现在他目标很明确,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徐之简没个正形地搭着严锐的肩膀,眼睛一眯,手指向下方,豪情万丈道:“世界,我们的。”

严锐没搭理他,但眼睛里带上了笑意,世界不是一座看得见顶的山峰,但他们这一回,真的要开始攀爬了。

“走了。”严锐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扯下来。

徐之简三两步追上他,“接下来干什么啊?”

“放假。”

“放假?!公司不开了?”

“急什么,年后再说吧。”严锐目光深深,“年前,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徐之简脚步顿了顿,什么事能比开公司还重要?

许沅在公司楼下等严锐,徐之简远远地看见了,识趣地没和他们一起走,倒不是他不想打扰他们,而是这两人实在腻歪,完全不考虑他这个单身狗的感受,他每回吃完狗粮,心里都苦好几天。

许沅看见了他,徐之简挥了挥手,朝反方向走了。

“徐之简不和我们一起?”许沅问。

“他为什么要和我们一起?”

许沅挑眉,“我们不是要庆祝一下?”

严锐斜眼看她,“庆祝什么?庆祝我和他失业了吗?”

许沅眨眨眼,笑意溢出来,“自由难道不是世界上最值得庆祝的事?”

严锐轻哼了一声,笑道:“人生而自由,但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许沅叹了口气,做人真难。

凛凛寒风迎面吹来,严锐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许沅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我快放假了,刚好有时间可以帮你。”

严锐说:“休息吧,等过完年再说。”

许沅点点头,“行。”

她算了算时间,距离过年也只有二十几天了,原来时间过得这样快,一年又要结束了,前几年她是怎么过年的?许沅眯着眼睛,好像记不太清了,她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把节日过得很潦草。

外面太冷了,没几分钟许沅的脸就被刮得通红,两人思来想去也没想到要怎么庆祝,最后还是回了家和猫过。

电视放着,音量很小,他们调了个音乐节目当背景音,然后两人一人捧着一本书窝在沙发里看。

到如今,许沅已经不会怀疑他们两人的生活是否太过无趣。

有人在热闹找快乐,有人在聚会中寻洒脱,有人平淡也自得其乐,有人沉默也自有温情,世间百态本没有定式。

正因为我是这样的人,所以才会遇到这样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