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她的坚持

放寒假之前,竞赛考试的成绩出来了,许沅拿了数学一等奖,严锐数学和物理都是一等奖,算是满载而归。

但老林把严锐私下叫去聊了下。

老林问:“上次竞赛考试感觉怎么样?”

“还行,感觉不是很难。”严锐一点没谦虚。

老林笑了,“真不客气。”

他喝了一口热水,“找你来还是为了这件事,咱们学校因为对竞赛看得不重,所以整体成绩都不算太出色,虽然一等奖有几个,但你要知道,一等奖里,也是有排名有优劣的,你的一等奖就是优,所以现在有个机会,看你要不要参加一下。”

严锐问:“什么机会?”

“省里搞了冬令营,就从这次竞赛考试的一等奖里挑人参加,咱们学校只有你一个人入围了数学冬令营,这个机会还挺难得的,进去了等于就跨进了半个省队,也才有机会参加考试进入国家队,如果进入国家队,那就等于保送top1了。”

“不过,我也帮你打听了一下,这次数学比你考得好的也大有人在,你之前应该也没认真搞过竞赛吧?”

严锐摇摇头,“从高一才开始学。”

“那能学成这样很了不起了,但是其他学校的竞赛生都是从小学开始学,所以如果你决定走竞赛高考这条路,可能相比常规高考,难度会更大,毕竟搞竞赛的对手,跟学校里就不是一个量级了。”

严锐点点头,这些他都明白,就算他再聪明,也不可能把一天当两天用,落后别人好几年的进度,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赶回来。

对于竞赛这件事,他一直有自己的想法。

老林道:“你知道就好,所以这件事你好好想想,冬令营时间是十天,基本放寒假了就得过去,也要快点决定了,我希望你最好这两天就给我一个答复。”

“不用过两天。”严锐道,“我想好了,我不去。”

“嗯?”老林对他的果断惊讶了下,“为什么?”

“以我现在的水平,去冬令营竞争,胜算不大,还是等明年的机会。”

老林赞赏地点头,“我原本也是打算建议你别去,去冬令营那种地方,心态很容易崩,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宁愿你就走常规高考的路,以你的成绩,自己考也能考上的,竞赛名义上是条捷径的,但在我看来,就是条更窄的独木桥。”

见严锐心里有主意,老林也不多说了,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给了严锐两天时间思考,如果反悔了可以找他,毕竟冬令营确实也是很难得的机会,以严锐的脑子,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的。

严锐回到教室,许沅第一时间问他是为了什么。

他便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听完许沅心里就有些沮丧,同样是一等奖,居然还有差别的,顿时拿奖的喜悦就打了骨折。

她问:“你真不去冬令营试试?万一能进省队呢?”

严锐摇摇头,在学习这件事上,他有十足的清醒。

“全省上下几十万学生,其中有多少天才你根本想象不到,我们原本起步就比别人慢,几乎没有优势,就算能进省队,多半也够呛进国家队,那还不如缓一缓,明年再参加,更保险。”

许沅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她问:“你打算搞竞赛高考?”

严锐没回答,反问道:“你没有这个打算吗?”

许沅摇摇头,就像严锐所说,他们起步太晚了,这次竞赛的结果也说明她不适合竞赛,还不如把所有时间放在常规学习上,更保险。

“明年如果还有竞赛考试,我应该都不会参加了。”许沅道。

严锐点头,也没有劝她什么,显然在这件事上,他们的想法是一致的,许沅是很聪明,但有些事不是聪明就够了,他们落下了太多时间。而且许沅常规成绩就很出色了,完全没必要中途换赛道。

“你呢?”许沅没忘记他还没回答,“你要搞竞赛吗?”

以严锐的成绩,也完全没必要换赛道的,等高二结业考试考完,他成绩会比许沅还稳,沅南一中每年都会有十几个人考上top1、2,他们两的成绩都在年级前十,基本没什么问题。

严锐神色沉沉,没吭声。

许沅敏感地意识到他有事瞒着她。

她正色道:“有什么麻烦吗?”

严锐摇摇头,“就是觉得进国家队保送,以后的前途可能会更好点,我自己也比较倾向于将来做学术。”

许沅皱了皱眉,其实严锐这样解释也能说通,竞赛保送对将来做学术确实有好处,但她就是直觉哪里有问题。

这种感觉之前也出现过一次,就是严锐被赵德保讨债那回,但当时她选择了相信严锐。

她确认道:“真的就因为这样?你别骗我,以前你在这种大事上骗我我可以不在意,但现在不可以。”

严锐被她的严肃逗笑了,但许沅却没有跟他开玩笑,她依旧执着地看着他的眼睛,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在这样的注视下,严锐慢慢收了笑,他看向窗外,淡淡道:“知道了。”

许沅追问:“那你真的没有瞒我什么吗?”

严锐转过头,沉默着直视她的眼睛,半晌后才道:“没有。”

许沅当下心就有些发沉。

她点点头,没再问什么。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但又好像没过去,只是许沅说服自己相信严锐,不要去因为一些没有发生的事情无端地指责他。

但只过去了一天,这个埋在她心里的雷就爆了。

是因为刘佳的爸爸。

自从编位以后,刘佳在许沅世界里的存在感就变得很弱,她不再粘着严锐,连座位都选的第八组,如果不是蒋诗怡提醒她教室外面那个男人是刘佳的爸爸,她甚至不会想起刘佳这个人。

蒋诗怡说刘佳的爸爸是本地一所连锁教育机构的老板,身家过亿。

许沅蓦地就想起了他资助严锐的事,这算是目前为止,她和严锐唯一没有聊过的事,因为一直没有契机。

她看着刘佳挽着她爸爸下楼,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严锐去吃早饭,然后到现在都没有回来,顿时,她就看不进去字了。

他们下去大概十几分钟后,严锐就回来了,没和任何人一起,许沅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但假装没听见,聚精会神地盯着手下的试卷。

她在等。

她一直都知道严锐心思重,有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他要是不愿意说,谁都不会知道。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许沅感觉自己都要把试卷都看穿了,严锐才突然说道:“我放假要去冬令营。”

许沅回头看他,“为什么?”

严锐没吭声。

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她?她昨天才说过的话,他今天就忘记了?许沅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是她平时太好说话,让他把她的话当耳旁风了?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她道:“知道了。”

许沅生气的时候和严锐不一样,他总是弄得声势浩大,不爽都写在脸上,相反,许沅就生得悄无声息,只是在某几个瞬间,会表现出和平时不一样的冷漠和疏离。

严锐察觉到了,所以他的气压也开始变低。

那一天坐他们周围的同学都有点不太好过,毕竟气氛太恐怖。

好不容易熬到晚自习下,回家的路上严锐试图找一些话题和许沅聊,她也搭腔,但就是平静得让人感觉到焦虑。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两人完成学习任务要休息的时候,许沅放下笔就准备回房,严锐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握住她手腕。

“你在生什么气?”

许沅神情平静,“我没有生气啊。”

“你生气了。”严锐笃定。

许沅挣了挣,想抽出自己的手,但严锐拽得很紧,她心里有点冒火。她深吸一口气,克制道,“我真的没有生气。”

严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脸色越来越沉,没说话也没松开她,摆明了不信。

两人无声地对峙。

许沅的脸也冷下去,所以呢?明知道她生气了,也不肯解释吗?她觉得自己说得挺清楚的,要求也不过分,只是让他遇到问题的时候,不要一个人扛,她宁愿和他一起面对,也不要一个人猜,猜来猜去更心慌。

他突然又要去冬令营了,难道不应该告诉她为什么?

他眼里怎么看待她的?是觉得她是个无法抗事的软蛋吗?

如果是这样,她能气得发疯。

但她越气,神情反而越平静,情绪没有一丝起伏。

僵持了几分钟后,许沅见他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也没了耐心。

她直接问道:“为什么突然要去冬令营了?不是说没什么把握,不打算浪费时间?”

许沅平时声音总是很轻柔,这会突然用一种毫无起伏的声线,显得压迫感很强,这让严锐回想起,许沅从来都不是一个好拿捏的人,只是她不常生气,显得脾气软。

但这不代表她是个没有气性的人,她只是觉得很多事没必要较真,但遇到她觉得有必要较真的事情,她会比任何人都执着。

严锐眉头微蹙,原本想好的理由突然就说不出口了,他知道自己说了许沅也许不会再继续追问,但这事绝对不会因此就过去。

她不好糊弄,她敏锐得惊人。

严锐突然有些无所适从,他软了态度,手指在她手腕上轻轻地磨,低声哄她道:“别闹了,好吗?”

冷白的灯光下,少年眉眼柔和,竟看上去莫名有些可怜,让人心软,许沅想他真的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他知道怎样才能让她气不下去。

如果是其他的小事,可能她让让就过去了。

但抱歉,她也有自己的坚持。

她希望他们两个能够相互扶持,而不是她待在安全区,等着他趟完雷,再回来接,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很没用,会让她觉得自己在一段情感关系中,完全是被动的,她不愿意生活在他的庇护之下,他们应该是战友。

一个人的习惯确实很难改,如果严锐暂时说不出口,她可以等。

许沅无力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妥协了,但严锐开心的笑容还只笑出了一半,就僵在脸上,因为许沅紧接着就轻轻掰开了他的手说道:“严锐,我没闹,我很认真。”

说完她回了对面的房间,关门时甚至和他说了晚安。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平静的风暴。

严锐一张脸黑成了锅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