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里小巷

李八斗开车回到石笋镇,把车停在路边,看着镇上的万家灯火,想着接下来要做什么事。回到白山县以来,如果没有特别任务,他晚上基本只会做一件事——穿梭在白山县城和石笋镇的大街小巷,寻找当年的那个变态恶魔。

白山县城和石笋镇的大街小巷,李八斗已经找过许多遍了。在一个又一个晚上,他抓过爬墙行窃的小偷,抓过飞车抢夺的抢劫犯,抓过伤害路人的醉鬼,抓过寻衅滋事的混混儿,也抓过尾随女孩欲图不轨的流氓,但从未找到那个变态恶魔的任何线索。

当年的事发地点就是石笋镇。反正今天也在这边,就在这边找吧。打定主意,李八斗下了警车,用手机去扫码共享单车。

就在李八斗扫码的时候,一辆沃尔沃轿车正往这边驶来。偶然的一瞥,车里的女司机看见了将共享单车推出来的李八斗。她不由得愣了一下,将车速放慢了。

李八斗没有留意到背后这辆车,骑上共享单车就往前走。沃尔沃轿车保持着距离,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

走了两百米左右,拐进了一条支路。支路再往前,生出了一个三岔路口。直行的是主路,左右两边是小道,路边立着单向通行的标志。

李八斗将共享单车停下,左右看了看,然后往右边去了。

女司机看见单向箭头是来的方向,车子不能逆行,便将车停在路边,下车步行跟着李八斗。

就在女司机下车时,从右方向支路上开出来一辆面包车。面包车里的男人戴着草帽,帽檐压得很低,将他大半张脸都藏在了阴影中。他抬眼看见了女司机,一脚将面包车刹住,定定地盯着她,眼神贪婪得活像饿狼盯着肥美的羔羊。

女人靓丽的打扮以及姣好的曲线,让他体内的肾上腺素飙升,呼吸不知不觉也变得急促起来。他不自觉地戴上手套,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工具放进口袋。欲望填满了他的心,他再也克制不住,鬼使神差地下了车,偷偷摸摸地跟在猎物后面,伺机动手。

女司机一门心思只顾跟踪优哉游哉骑着共享单车的李八斗,当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迫近。其实这个女司机不是别人,正是姜初雪。她开车来石笋镇办了点与案件相关的事,没想到在回县城的路上偶遇了李八斗。

这家伙大晚上不回家,在这里干什么呢?而且有警车不开,偏偏要骑共享单车。

抱着这个疑问,姜初雪小心翼翼地跟在李八斗后面。跟了一段距离,她就明白了有警车不开的原因,因为她发现李八斗专挑偏僻的小巷走。此类路径,较之警车,显然共享单车更方便。

太可疑了,这家伙鬼鬼祟祟的,到底要干什么?难道……

姜初雪回忆起了不愉快的事情,先入为主地认定李八斗肯定不是在干好事。她压下心头的愤怒,冷静地想了想,决定继续尾随李八斗,拍下他猥琐的行径作为证据,看他到时候还怎么狡辩。

李八斗共享单车骑得很慢,所以姜初雪跟起来毫不费力。而跟在姜初雪后面的草帽男,虽然隐约看到她在跟踪什么人,但由于距离太远,灯光也比较昏暗,并不知道她在跟踪谁。草帽男似乎也无所谓是谁,只是不动声色地跟在姜初雪后面。

尾随这种痴汉行径让他觉得好不刺激,他非常享受尾随漂亮女人的过程。不过,最能让他体会到快感的还是毁掉漂亮女人的那一瞬。女人手脚的挣扎、惊恐的面容,还有无声的呐喊,都能带给他无以言表的悸动。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他才能感觉到自己真切地活着。

就像不知道危险如影随形地跟随着自己一样,姜初雪也不知道李八斗其实已经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了,只不过不清楚具体是谁。为了不被跟踪者察觉,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游**着,就这样来到了一条昏暗的小巷。

巷子里没有路灯,只有从附近楼房里透出来的微光,勉强照亮了路。按照他的经验,变态恶魔若要作案,这种灯光昏暗、人流量少的巷子是最佳地点。另外,他想在跟踪自己的人进了巷子之后打他个措手不及,看看那人到底是谁。

但姜初雪有自己的考量,她没有着急进巷子,因为巷子里不易隐藏,跟在后面容易被发现。她暂时藏在巷子外边向里张望,只见李八斗下了共享单车,推着车缓缓步行,还不时驻足往两边的楼房或更小的巷道里张望。

姜初雪以为他在勘探地形,准备行龌龊之事,便拿出手机,准备拍照留证。她太专注于眼前的事,殊不知危险已经距离她几步之遥了。点开相机功能的一瞬间,屏幕里倒映出了自己那张美丽的脸。毕竟是女生,比较臭美,经常自拍什么的,这也不足为奇。

姜初雪看到自己的盛世美颜,甚至还觉得有点骄傲。但这种自我满足的状态只持续了几秒,她就陷入了巨大的惊恐之中。因为镜头里除了她的脸之外,还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她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就被人用东西捂住了口鼻。这时候,无论是姜初雪还是草帽男,都没有意识到在被控制住之前,姜初雪无意间点了下自拍,拍下了一张照片。

姜初雪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趁自己尚且清醒,她一边竭力大喊,但只能发出微乎其微的“嗯嗯”声,一边用拿着手机的那只手胡乱挣扎。因为动作过于激烈,手机脱手而出,只听啪的一声,手机应声落地,似乎还掺杂着玻璃碎裂的声音。

危险突如其来,姜初雪又没有任何防备,所以任她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只十几秒的工夫,人便晕倒过去,不省人事了。

李八斗用余光留意着身后的动静,但一直没有见到有人影进巷子。他感到有些纳闷,既然你不过来找我,那我就过去找你。这样想着,他又原路步行返回。就在他走到距离巷口没多远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声脆响。出于刑警的职业习惯,他赶紧大步往前赶,想要一探究竟。

来到巷口往前一看,远远地就看到一个人影闪进了其他巷子。李八斗正想拔腿去追,再低头一看,地上还躺着一个女的。这个女的李八斗再熟悉不过了,那标致的脸蛋,不是姜初雪,还能是谁。权衡了一下,他还是放弃了追踪,转而查看姜初雪的情况。

男女授受不亲,像李八斗这样的正人君子才不会乘人之危,同时怕再发生上次那样的误会,因此他连碰都没有碰姜初雪一下。

见姜初雪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李八斗脑子里快速想着对策。虽然现在是下班时间,会给别人添麻烦,但他最终还是拨打了梅花红的电话,跟她说了目前的状况。

梅花红说了句“人没事就好,我马上过去”,就挂断了电话。

半个多小时后,梅花红来到了附近,然后又按照李八斗的电话指示,终于找到了准确的位置。

梅花红来到近前,对李八斗说:“我的车停在那边,你把她背过去。”

“我——”李八斗欲言又止,一脸为难的表情,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梅花红当然不知道个中缘由,没等李八斗把话说完,就戗他道:“你什么你?扭扭捏捏的,难不成你想让我一个女人家干这种体力活啊?作为一个大男人,你害不害臊啊!”

李八斗略一沉吟,开口说道:“让我背她也未尝不可,不过到时候如果造成什么误会,你可要证明我的清白啊。”

“会有什么误会啊?”梅花红不明所以,但她也不打算刨根问底,见一部手机屏幕朝下地盖在地上,便捡了起来,手机的半边屏幕上布满了蜘蛛网般的裂纹,“这个我帮初雪拿着,初雪就交给你了。”

李八斗心不甘情不愿地背起姜初雪,把她送到了梅花红的车上。想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李八斗又寻到自己之前开的那辆警车,跟着梅花红的车子,来到了梅花红家楼下。直到帮忙把姜初雪送到梅花红家安顿好,他才驱车回了家。

姜初雪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陌生的环境。头还有点痛,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姜初雪仍感到心有余悸。

“你醒了?”

一句话打断了姜初雪的思绪,她转头一看,竟然是红姐。她脑子里一头雾水,脸上写满了问号。不待她开口询问,梅花红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她。

“你是说,要不是李八斗及时出现,我就惨遭毒手了?而且他还背了我?”此时,姜初雪内心交织着感激和厌恶之情。

梅花红点点头,问道:“我听八斗说你跟踪他,你没事跟踪他干什么啊?”

“我看他鬼鬼祟祟的,专挑偏僻的小巷走,还以为他……”为了使自己的话更具说服力,姜初雪心一横,红着脸说了自己沐浴出来被李八斗一睹春光的事情。

梅花红听完,感到哭笑不得:“你应该是误会八斗了。这事我也是听厉队说的。八斗之所以晚上老是鬼鬼祟祟一个人在街上游**,是为了十年前的一个案子能够沉冤得雪,是为了一个叫吴诗佳的女孩能够在地下瞑目安息。吴诗佳这桩多年未破的悬案,是李八斗这个省警校高才生放弃更好的地方,自愿调来白山县的原因。只要有时间,他都会在街上瞎转悠,以期找到线索或者撞上那个变态恶魔。这是他心中的伤痛和软肋,同事们知道的并不多,八斗也没有跟人详细说。”

姜初雪这才对李八斗有了全新的认识,同时她也没有想到李八斗竟然如此重情重义,对一个案子竟然执着了十年之久。她在心里暗自决定从此以后不会再与李八斗针锋相对了,或许可以尝试着主动去接近他、了解他。

“时间不早了,再睡会儿吧,明天早起还要上班呢。”梅花红说完正打算离开,突然想到什么,“差点忘了,给,你的手机。可惜了,才买没多久就挂彩了。”

姜初雪接过来,发现手机屏幕碎了,再按右侧的按键,发现屏幕没有亮,又长按了几秒,屏幕依旧没亮。

“应该没电了吧。但是我手机的充电线,你用不了。”

“没事,红姐。我那部旧手机还在办公室呢,到时候直接用那部就行了,至于这部我也没用太久,里面也没啥重要的东西。明天我直接联系售后,返厂维修就好了,花点钱也无所谓的。”

两人互道了晚安,各自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李八斗赶到刑警队的时候,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他颇感意外,因为他比往常提前了至少半个小时,现在还不到七点半,没想已经有人在办公室了。他进屋一看,那个早到的人竟是自己昨晚救的那个人——姜初雪!

两个人只是寻常地对视了一眼,李八斗就坐到了座位上。要换作常人,彼此怎么都得打个招呼,道声早的。鉴于之前姜初雪多次摆脸色给他看,他才不想用热脸去贴冷屁股呢。没承想,姜初雪在一番犹豫之后,起身走到了李八斗的桌前。李八斗抬起眼看着她,淡然地问了句:“有什么事吗?”

李八斗以为姜初雪是来跟他道谢的,没想到姜初雪问了一句:“你抽烟吗?”

“你想干什么?”李八斗反问道。

“我昨天下午又去了案发别墅,有了新的发现,其中之一是别墅楼顶上多了一截烟头。”

“多了一截烟头?”李八斗眉头一皱。

“对,案发那天我到楼顶上看过,是没有烟头的。”

“你是法医,是做尸体解剖和尸体周边勘查的,跑楼顶去干什么?”

“我有这个习惯,喜欢全面勘查,不行吗?”

“好吧,我不抽烟,那不是我丢的。而且那天我也去楼顶看了,确实没有发现烟头,有的话,我会交给技术部门检验的。”

“除了你,应该没有警员上过楼顶吧?”

“大勇和包古都跟我上去了,但我确定他们都没有抽烟。我办案的时候,不允许别人在我旁边抽烟。”

“这么说来,就是后来进别墅的嫌疑人留下的了。”

“什么意思?”

“我在别墅侧墙脚及墙上都发现了陌生人的脚印,而那些脚印之前是没有的。如果是警方人员,不会从侧边爬墙。如果是一般人,也爬不上墙。所以我觉得脚印的主人可能跟凶马案有关系。”

“还有这样的事?”李八斗一下子振奋起来。

姜初雪拿出几张现场的照片,站到李八斗旁边,一张张为李八斗介绍:“你看这张,虽然看不出明显的脚印,但有一撮草被踩坏了,是嫌疑人在爬墙时脚尖使力所致。再就是墙上的脚印,只有鞋尖部分,而一般爬墙时都是鞋尖着力。不过没有发现指纹,嫌疑人应该事先戴了手套。然后,二楼的走廊边缘有比较完整的脚印,屋里却没有了,可见嫌疑人应该是在走廊上戴上了鞋套,说明他有很强的反侦查能力。但他还是大意了,没想到警方还会回来查第二次,而且查得很仔细。”

“是的,警方通常只会对现场进行一次细致而完整的取证作为定论,然后就不会再管现场了,尤其是不会在乎距离现场很远的地方。很少有人会在乎楼顶上的一个烟头,没想到,这点蛛丝马迹都被你注意到了,不错,有点天分。”

“跟天分没关系,用心就行了。”

“你看周边别墅的监控了吗?”

“还没。我查看完别墅,天已经快黑了,我打算今天去调监控看的。”

“监控我去看吧,你把烟头化验了,DNA找出来,脚印也复原出来。”

“嗯,可以。”姜初雪应声。

李八斗关了电脑,站起身,发现姜初雪还站在那里,问:“还有什么事吗?”

“哦,没……没有了。”姜初雪欲言又止,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李八斗再次来到了16号别墅,去现场查看了姜初雪所说的嫌疑人爬墙而入的地方,然后从那个角度看了下周围,去调看了视角正对面的别墅监控。

然而那户人家说,警察来破案的那天晚上,他们家的监控硬盘莫名其妙就被人偷走了,至今还没有弄好。

监控硬盘被人偷走了?极有可能是那个爬墙进别墅的嫌疑人干的,对方果然够专业,竟然偷走监控硬盘,毁灭证据。可李八斗接着一想,不对啊,对方若只是为了毁灭证据,完全可以在电脑上把监控记录删掉或制造点故障,这样做更不露痕迹,为什么要偷走呢?

而且他连爬墙时都没戴鞋套,走廊上的脚印和楼顶上的烟头也都没有处理。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不认为警察会再次回来调查,否则他肯定会处理掉那些痕迹,就不只是偷走监控硬盘了。他既然懂刑侦,就应该知道即便没有监控,警方也能通过他留下的脚印或DNA找到他的信息,并作为证据。那对方偷监控硬盘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李八斗问户主是什么时候发现监控出问题的。户主说是十点多准备睡觉时发现的。李八斗心中大致有数,接着又去了另外一幢别墅调看监控。监控倒是好好的,能看见有一个人从16号别墅的侧边,爬墙进入了别墅,但只能看见那个人的背影,看不见他的面目。而且因为16号别墅没有灯光,那个背影更显模糊,只能看出身高大概一米七六,头戴一顶圆形的太阳帽,背着一个双肩包,步履轻快平稳。爬墙时的动作也很敏捷,手抓住某个凸出的部分,略一借力,身子就翻到了别墅二楼。

李八斗继续查看后面的监控,一直到十一点,都没有见那个人出来。第一户人家说是十点多准备睡觉时发现监控出了问题,那个嫌疑人出来时应该是面向那一处监控的,只有那一处监控能看见他的庐山真面目,然而那一处监控的硬盘已经被拿走了。

李八斗又去找侧边相邻的两幢别墅调监控,然而那两幢别墅的门都锁着,还结了蜘蛛网,上面落满了灰尘。别墅的院子里也荒草丛生,一看就是空着的没人住,李八斗也没见有监控设备。

有钱就是任性,别墅买来空着。李八斗嘀咕了一句,只好去调路口的监控,看嫌疑人会不会开车离开,然而并没有什么发现。

李八斗觉得最大的可能是,嫌疑人将车停在了那两幢荒废的别墅附近,所以监控无法看见,然后改头换面开车离开。而那条路上经过的车子还挺多的,所以完全无法确定哪辆车子跟嫌疑人有关。

那个背影到底是谁呢?他为什么要在案发之后到别墅来?还在楼顶抽一根烟?他和那匹凶马有关吗?

李八斗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却想起了另一件事。他打了个电话给唐世德,但没有说自己的名字,只说自己是警察,要找他了解点情况,问他在哪里。唐世德说在家。李八斗问了他家的地址,在97号别墅。于是李八斗查看了一下别墅路线图,步行往那边走去。

唐世德站在别墅的门口等候,看见李八斗的时候大大地意外了下:“八斗?刚才是你打电话给我吗?”

李八斗点头:“嗯,是的。”

“你做警察了?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不知道?”

原来在农村的时候,十里八村的人经常走动,谁家有点事也能很快传开。住到城镇里了,就算同处一栋楼,屋对面住的是谁都不知道。大家都早出晚归,偶尔会在楼道里碰见,顶多点个头打个招呼,忙了一天,都急着回家做饭见家人,没那个心情闲聊。除非是关系特别亲密的朋友或亲戚会多一些联系,其他的关系都比较冷淡。所以,唐世德并不知道李八斗竟然做了警察。

“做好几年了,先不说这个,我们说正事吧。”

唐白母子俩的现状都是拜唐世德所赐。他们曾经是邻居,李八斗也曾一口一个唐叔叔喊得亲切,但现在他对唐世德毫无好感,一点也不想和他拉家常。

“什么正事啊?”唐世德一脸茫然,“先进来坐吧。”

说着把李八斗带进别墅花园里,那里正好有桌椅,桌子上面还摆着瓜子和茶水。

看着这场景,李八斗不由得在心里暗骂了声,真是个人间垃圾,自己日子过得这么优哉游哉,老婆儿子却住着破屋,穷困潦倒,无依无靠。

“这个月八号是不是你的生日?”李八斗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问。

唐世德想也没想就点头道:“是的,怎么了?”

“你打电话给唐白让他来和你过生日了吗?”

“打了,但他没来。”

“是你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就没答应,还是他本来答应了,最后却没来?”

“下午我打给他的时候,他答应了的。但到吃饭的时候,他没来。”

“下午你打给他的时候,他是很肯定地回答说来,还是他不想来,你费了口舌劝说他来,他才答应的?”

“他开始是不想来的,我劝了会儿,说这生日过一个就少一个了,我也老了,他就答应了。怎么了八斗,唐白出什么事了吗?”唐世德的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

“你还关心他出不出事吗?”李八斗话里话外颇有些讽刺。

“我当然关心啊。他是我儿子,我怎么会不关心!”

“你关心?”李八斗嘲讽一笑,“你大概是不知道他们母子俩现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吧,跟你这里比起来,只怕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你还真是够关心的。”

“这也怪不得我啊。我找唐白好多次了,跟他说让他别在书店那里上班了,跟我做生意,我帮他在镇上买套房子,他自己不愿意,我怎么劝他,他都死活不愿意,我有什么办法呢?”

“你知道唐白跟你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他虽然穷,但穷得有良心、有骨气。他宁可过着苦日子,也绝不会抛下他妈,来跟着你享福。可你呢?我记得唐白他妈当初还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城里人时,她不惜和家人翻脸跟了你,然而当你有钱后,不但吃喝嫖赌,还抛弃妻子。实话说,做人如此忘恩负义,我这个旁人都看不下去了,你还能振振有词,你这脸皮也是够厚的。”

“八斗啊,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唐世德一脸委屈,“我知道这些年外面有很多关于我的流言,说我没良心,说我烂,说我该被天打雷劈。其实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真相,只是道听途说、信口雌黄而已。”

“是吗?你的意思是你被冤枉了?”李八斗从鼻孔里哼了声,“什么真相,说来听听?”

“我承认,拿到那么大一笔钱,又住进了楼房,我有点飘了。别人喊我去打牌,还请我去洗脚、按摩。很多女的接近我,给我端茶递水,一口一个老板地喊我。我沉迷于这种骄奢**逸的生活,渐渐迷失了自我。当时有个女的怀了我的孩子,逼着我离婚,说我不离婚,她就自杀,弄一个一尸两命,然后再留下一封细数我的罪恶的遗书,把全部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搞臭我的名声……我被逼得只好离婚了,我也不想离的……”

“呵呵,被逼的?那你为何在离婚的时候,把所有的钱都转移了,一分也没有留给唐白母子?”

“我没办法啊。那女的让我把钱都转她卡上,不然她就继续跟我闹。”

“你知道唐白后来生病没钱治,差点就没救了,还是他妈卖房子救的吗?”

“知道,他妈打电话跟我说了,我也想去看看的,给他找点钱去。可是……”唐世德一脸无奈,“那女的就是不准,说我跟以前已经一刀两断,只能跟她在一起。她提着菜刀跟我说,我要再多管闲事,她就砍死我……”

“所以,你们现在就住着别墅,过着幸福的日子了?”

“不是不是。”唐世德忙说,“早没跟她在一起了,现在是另外一个。”

“现在是另外一个?”李八斗颇感意外,“那个呢?为什么又换了?”

唐世德忍不住骂道:“那是个贱人,根本就不是想跟我在一起,只是骗我的钱。我后来赌钱输了,让她把我给她的钱拿点出来还账,她都不愿意,她觉得跟我也没什么前途了,就把孩子打掉,跟别的男人跑了。然后我就跑去沿海地区了,靠着自己一点点地爬起来,前两年才回来重新买房子,落地生根,也觉得亏欠了唐白,想做点弥补,但他不领情。”

“你觉得只是亏欠了唐白?他妈呢?”

“当然也亏欠了。所以我想带着唐白做点生意,也让他们的生活都能有些保障。”

“有些事情不是钱的问题。假如你回来,把他们母子接到你的房子里,说照顾他们,弥补曾经的过错,也许就不一样了。”

“那肯定没办法的。他妈都那样了,我们怎么能在一起。”

“他妈变成那样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吗?难道不应该由你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吗?”

唐世德低下头,一言不发。

“好了,不跟你说这些题外话了,说正事吧。你是两点左右打电话给唐白说一起吃生日饭的,是吧?”

“对。”唐世德又急问,“八斗,唐白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先别管那么多,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听清楚了吗?”李八斗沉下脸,声音里也有了几分威严。

“嗯,好的,好的。”

“当时,你跟唐白说生日饭在什么地方吃了吗?”

“当时没说,我说找好地方了发信息给他,后面我选了白山大酒店,就告诉他了。没承想,他后面还是没来。”

“你为什么不在家里过生日呢?这么好的别墅,要是在家里的话,也许他就来了。”李八斗故意试探着问。因为唐白说他是来别墅这里吃生日饭,走到半路突然不想来了。

“我也想喊他来家里吃,但不行啊。他发誓说,这辈子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进我的房子。所以我才选了个酒店,但他还是没来。”

“所以,那天你不是喊他来家里吃?”

“不是,是白山大酒店。”

“后面他没来,你给他打电话了吗?”

“打了好几个,他都没有接。”

“好吧,我了解了。”李八斗站起身。

“八斗,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唐白怎么了?”

“没什么事,只是例行调查。好了,我走了。”

“等下。”唐世德赶紧喊道。

李八斗站住,一脸漠然地看着他:“还有什么事吗?”

唐世德讪讪地笑着:“八斗你看啊,怎么说我们原来也是邻居,开个门都能喊得应的。你跟唐白感情也好,那时他总跟你一起玩,你看能不能帮我劝劝他。过去呢,我确实对他们母子有亏欠,但现在我有钱了,我能让他们过更好的生活,他就不要那么固执了,在书店那里拿个千把块的工资没前途,出来跟我一起做生意,多赚点钱,对他好,对他妈也好。”

“你虽然是他爸,但你从来没有了解过他。他是个有骨气的孩子,看起来文静,但内心很坚强,我恐怕帮不了你这个忙。”

“可是,这社会光有个性是不行的,得学会变通啊。生下来都是好人,可长着长着都变了。你看这满世界的人,谁不爱钱啊,要办事不给点好处,人家都不理你,这个社会就这样,死脑筋不行啊。”

“这些话你自己对他说吧,我不掺和你们的家事了。”李八斗说完,转身就走。

“喂,老公,你在干吗啊,说给人家削水果呢,怎么不见人了?”突然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喊声。

李八斗回头一看,一个穿着睡裙、身材高挑的女孩走了出来,她边用毛巾搓着湿漉漉的头发,边往这边走来。女孩很漂亮,顶多二十岁出头。

唐世德都快五十了吧。李八斗在心里叹息一声,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