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寻找证据

第二天一大早,李八斗就打电话给通信公司的负责人,报了阎老三的两个号码和唐白的电话号码,让他帮忙查两人那天晚上的通话记录。

通信公司的负责人将三个号码的通话记录都发给了李八斗。

阎老三的一个号码那天晚上一整晚都没有通话记录,另一个号码九点多接到黎东南的电话后再无通话。这也就说明了他在接到黎东南的电话后,没有再打过电话指使别人去做事。

唐白的通话记录更干净,那天晚上一个通话都没有。

李八斗又做了另一种假设,阎老三并不是通过电话,而是亲自去找的唐白呢?但他很快否定了这种假设。

首先,阎老三和唐白住的地方不在一个方向,隔得也挺远,开车也得二十几分钟。阎老三是九点过五分接到了黎东南的电话,就算他马上从家里出发去找唐白,到唐白家也九点半左右了。唐白九点半接到阎老三的指令赶去县城,至少也得一个半小时,要十一点才能赶到朱家巷。所以,完全可以排除阎老三上门找唐白布局杀人的这种可能。

李八斗一下子又迷茫了,本以为今天的调查可以柳暗花明又一村,没承想还是走进了死胡同。

厉长河打了电话给李八斗,说王三强听说他抓了黎东南,要听关于凶马案的最新案情汇报。

李八斗边给姜初雪几位专案组成员打了电话,边匆匆赶回刑警队。

其实最近的调查也没取得实质性的成果,李八斗觉得没什么好汇报的,但他还是在会议上说了自己目前的一些想法。

说完,会议室陷入了沉默。王三强问:“其他人还有要补充的吗?”

冷笑说:“我有一个疑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去,王三强问:“什么疑问?”

冷笑说:“如果凶手是人,又具备一定的反侦查经验,肯定深知监控在案件侦破中起到的作用,那他为什么在作案后不毁了监控,非要把监控完整地留给我们看呢?让我们什么都发现不了,不是更安全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凶手故意留着监控让警方看到那一切是别有用心?”王三强问。

“我觉得应该是的。”冷笑说,“据我了解,自从这个世界有了监控之后,犯罪率要比以前低了许多。监控被称为天网,只要被监控拍下来,就不需要别人指证,甚至无须过多套问口供,监控就是铁证,很多想犯罪的人对此都深感忌惮。有些懂监控的人实在要作案的话,要么想法破坏监控,要么就避开监控。没有一个人会迎着监控作案,除非是那种不懂监控或**杀人的。但凶马案的案犯是冷静的、有预谋的,而且有反侦查经验。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毁掉监控证据呢?”

“嗯,有道理。”王三强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李八斗脸上,“你怎么看?”

李八斗说:“凶手可能想用一匹马误导我们。”

“误导我们?”王三强问,“误导我们干什么?”

“或许他希望我们找到这匹马。”李八斗若有所思。

“希望我们找到这匹马?”王三强不解,“什么意思?”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李八斗的心里突然抽了一下。

“什么问题?”王三强问。

李八斗说:“我突然觉得凶马案不是黎东南所为了。”

“为什么?”王三强眼睛瞬间睁大。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迅速聚焦过来。

李八斗说:“我们在监控里看见了马进入案发现场,一直循着马的方向寻找,从嫌疑马的特征着手,找到了‘铁将军’。可是,刚才冷笑的话提醒了我,凶手本来可以删除或者毁掉监控,却没有这么做,会不会是故意让我们找到‘铁将军’,然后引导我们怀疑黎东南呢?”

“很可能就是这样。”姜初雪如梦初醒。

李八斗说:“而且,经过我对吴国晋之死的调查,基本可以肯定黎东南确实想杀吴国晋灭口,所以派了董十八伺机出手。但还没有等董十八出手,吴国晋就被另外的人,也就是凶马背后的人杀了。”

“凶马背后的人不是黎东南,又是谁?”王三强说,“你不是说整个凶马案,黎东南的嫌疑最大吗?”

李八斗说:“之前的侦查方向可能错了,凶马案的凶手应该另有其人。”

“到底是谁呢?”王三强问。

李八斗摇头:“所有的线索好像一下子都断了。”

“那个在监控里跟踪夏东海的人呢,好像叫唐白,是吧?”冷笑突然提醒。

李八斗说:“我查了阎老三的通话记录,他那天晚上并没有打电话给唐白,唐白也没与他或其他人通过话。”

“他不是受阎老三的指使,会不会是自己主动作案的呢?”冷笑问。

“主动作案?”李八斗摇头,“我觉得不可能。”

“为什么?”冷笑问。

李八斗说:“我对他进行了很多的调查,虽然疑点并未完全消除,但没有发现他有涉案的可能。一、他家里没有与涉案相似的马,缺少作案条件;二、没有任何线索证明他认识夏东海,找不出他的作案动机。”

“我倒想起了一件事。”姜初雪说,“唐白和吴国晋的儿子发生了冲突,所以他和吴国晋是有某些关联的。”

李八斗说:“是有关联,但那件事已经得到了公正的处理。唐白不可能因为这点事杀吴国晋。吴国晋被杀和之前的夏东海被杀案与黎东南是有关联的,以唐白的身份背景绝无可能和夏东海及黎东南之流扯上利益关系。说到这里,我倒是怀疑一个人。”

“谁?”王三强问。

李八斗说:“前天晚上,有人暗中潜入黎东南的别墅想行刺他,我在想会不会是这个人?”

“有人潜入黎东南的别墅行刺他?”王三强眉毛一挑,“什么情况?”

李八斗当即将那晚的情况都说了,又补充说:“当时黎东南极力否认凶马案非他所为,我还不信,现在看来,还真有可能。那个刺客之所以没以马的方式行刺他,大概是杀死吴国晋后,凶马与我在巷子里相遇,不久之后就被杀死了。所以那个凶手再对黎东南动手,就没法借马掩人耳目了。”

“可是这里面有个关键的问题啊。”姜初雪说,“被杀的‘铁将军’也就是我们认为的凶马,是黎东南的马。凶手若是黎东南的对头,他又如何一直不动声色地掌控黎东南的马,也就是‘铁将军’呢?要知道‘铁将军’每天有专人看管,而且除了黎东南外,无人可驾驭。凶手如何能借它作案?”

“是的,说到这里又说不通了。”李八斗说,“这里面的问题都似是而非、盘根错节。”

王三强说:“行了。再给你们一个星期的时间,如果还是没有结果的话,就请示省厅派专家来好了。还有黎东南那里,要是没有证据,就把人放了。”

李八斗说:“虽然没有证据,但他仍然是整个凶马案里的关键人物,而且,他有杀吴国晋的动机。”

“别扯那么多。”王三强说,“没有证据就放人,黎东南被抓,各方面的人都找到局长那里了,连省里都有人过问了。除非我们能拿出证据,依法办事,让人无话可说,否则就得放人。”

“行,我再找他问问,如果没有什么进展就放了。”李八斗答应。

“先就这样吧,记住了,一个星期,没有多少时间了。”王三强说完便出去了。

剩下的专案组成员之间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开玩笑吧,这么复杂的案子,一个星期怎么破?”

“就是,这都快一个月了也没收获,一个星期神仙也没法啊。”

“领导真是只知道嘴上说,不知道办事难,案子要那么好破,他们当领导的干吗不自己来破!”

“行了,别吵了。”李八斗说,“尽人事,听天命吧。我们确实耗了很多时间,却没什么进展,我们得承认自己的问题。”

“这不是我们不行,而是案子太古怪了。”魏大勇说,“马杀人,而且监控完好,这种事让谁来都摸不着头脑。”

“不要纠结这些没意义的东西了。”李八斗说,“对了,让你查的那个张宝龙呢,还没消息吗?”

“查到了。”魏大勇说,“得罪了夏东海之后,张宝龙举家搬去了沿海,重新开了个烧烤店,孩子在那边的一个聋哑儿童学校。案发时他也在沿海,有人为他做证,凶马案跟他应该没什么关系,我忘记跟你说了。”

“行,没事了。”李八斗又看着冷笑,“我不是让你调看阎老三一个月的行车记录吗,怎么还没看完?”

“还有几天的。”冷笑说,“本来早该看完了,最近吴国晋被杀,凶马暴死,又调查黎东南,耽误了不少时间。”

“行,你抓紧时间看完告诉我结果。”李八斗说。

然后,李八斗喊了姜初雪,两人一起再次提审了黎东南。

黎东南看着李八斗,眼神里充满了傲慢:“怎么样,找到证据证明我是凶手或幕后主使了吗?”

“我想跟你聊聊有人潜入别墅行刺你的事。”李八斗不想和他废话,直入正题。

“怎么聊?”

“有很多迹象显示,这个人一直在针对你,可能是他制造了凶马案,甚至杀死了‘铁将军’,所以我希望你能提供一些线索,以便我们把他找出来。”

“你相信不是我制造的凶马案,而是另有其人了?”黎东南的神情里有几分讽刺。

李八斗说:“是不是还得看证据,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不要扯其他的了,想早点出去,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如果我告诉你,我对这个人根本就一无所知呢?”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仔细想想,然后把有用的信息告诉我。你也看到了,夏东海和吴国晋死后,他已经盯上你了。我知道你有本事,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算你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二十四小时都有很严密的安保,也总有个疏忽的时候。而且,你也想警方早点将他绳之以法吧,这样你才能睡个安稳觉。”

黎东南说:“我跟你说了,我确实对这个人一无所知。你也不想想,我要是知道这个人的信息,就轮不到他对我出手了。”

李八斗说:“可是,从这个人的布局和行动上看,他与你应该有深仇大恨。总有点事由逼他如此!”

“不可能有什么事由。”黎东南说,“我现在是个很随和的人,圈子也很简单,已经有很多年没与人红过脸结过怨了。”

“你做生意,而且做成一方巨头,能不与人红脸结怨?”李八斗问。

“这你就不懂了。”黎东南说,“很多事当你到了一定的高度之后,都用不着你亲力亲为了,会有人帮你跑腿,也就轮不到你去和人红脸结怨。你的事业做得越大,你的日子就会过得越太平。因为你的圈子都是日子过得不错的人,大家都有好日子过,不会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

“好吧,你要想起来什么,随时告诉我。”李八斗站起身,准备结束审讯。

“怎么,你不打算让我走吗?”

“该放你走的时候自然会放你走。”

“你还在幻想着找到证据证明我是凶手吗?”黎东南说,“我不管你怎么想,你有证据就起诉我,没证据就放了我。你这样关着我,对我的声誉和生意会造成不好的影响,我会告你的!”

“你比我清楚,你并不清白。所以别在我面前大放厥词!”李八斗目露锋芒地盯着他。

黎东南亦直视着李八斗,冷笑一声:“看来,你还是太年轻,不知道这世道深浅。还是古人说得对,要吃了亏,才学得会。”

“别威胁我。”李八斗说,“你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想报复我之类的,尽管放马过来。可能有很多人怕你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但我无所畏惧。”

“可以,那就走着瞧好了。”黎东南说。

李八斗没说话,转身就走,但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来看着黎东南:“对了,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能确定除了你之外,没有其他人能驾驭得了‘铁将军’吗?”

“当然。”黎东南很肯定地回答,“我的‘铁将军’根本就不给外人骑,连养马的人都不行,谁还能驾驭它?”

“很好,想起什么情况随时找我。”说罢,李八斗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你不是说已经证实了凶马案不是他所为吗?为什么还关着他?”姜初雪跟出来问。

李八斗说:“不管凶马案是不是他干的,肯定有很多案子都是他干的。包括吴国晋说过的王哑巴之所以成为哑巴的事,极有可能是他指使阎老三干的。”

“但夏东海和吴国晋都死了,我们没有证据指证他。”姜初雪说。

“多关他一下也没什么问题吧。”李八斗说,“正常刑事案件可以关二十四小时,特大刑事案件可以延时,这还没过时效呢。这种目无法纪的人,应该让他在这里多反省一段时间。”

“也是,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去找个人吧。”李八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找谁啊?”

“唐白。”

“唐白?”姜初雪一愣,“你不是说已经排除他的嫌疑了吗?干吗还要去找他?”

李八斗说:“我只是查了那天晚上他和阎老三之间并无联系,排除了黎东南找阎老三、阎老三再指使他作案的可能,并没有查证他的作案时间。不管凶手是不是他,既然他一开始就成了嫌疑人之一,这个程序还是得走的,何况现在我们已经没有了方向。”

“倒也是。”姜初雪说,“实话说,我觉得这个唐白也有点奇怪。要说他跟夏东海、黎东南这些人有什么恩怨并起杀心吧,确实找不出什么可能。可他看起来斯斯文文,行事却深不可测,而且他跟踪夏东海的事也没有恰当的解释,就会让人觉得他身上总有点什么不对。”

李八斗没再说什么,他在想,就算唐白有一些遮遮掩掩的本事,可那点本事跟凶马案的凶手比起来恐怕还差得远。

而且,他觉得前天晚上潜入黎东南别墅的行刺者更可能是凶马案的凶手。而那个人身形高大结实,身手矫健,跟看起来文弱的唐白完全不像。

李八斗打了个电话给冷笑,让他查一下吴国晋被杀当晚唐白的行踪,看他什么时候离开的三人行书店,离开书店后又去了哪里。

随后,李八斗带着姜初雪开车前往唐白家。

“唐白这个时候应该在书店上班吧?”姜初雪见李八斗把车开出了镇子,提醒道。

李八斗说:“先从侧面了解下再说吧。”

姜初雪马上明白,李八斗是要去找唐白的妈妈。

半个小时后,李八斗到了唐白家门口的坝子,但屋门是关着的。他把车停好,下车上前看了下。门上了锁,袁秀英应该没在家。

李八斗到屋后面的坡上找了个高处看了看四周,果然在一片地里看见了一个干活的人。虽然离得远,那人还弯腰弓背的,但李八斗猜测那应该就是袁秀英,遂往那边走去。

此时将近中午,太阳还挺大。李八斗没走几步,身上的汗就跟泉水一样直往外涌。

姜初雪跟在后面,说:“那是唐白他妈吗?不是说她疯了吗,怎么还在地里干活?”

李八斗说:“是疯了,但不会一直疯,都是时好时坏的。好的时候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如果突然受到一些刺激发起病来,就会疯言疯语,甚至做出过激的行为。”

姜初雪“哦”了声,没再多说什么。

李八斗赶到近前,那干活的人察觉到有人,转过头来看。

见干活的人正是袁秀英,李八斗便喊了声:“秀英阿姨。”

“你是?”袁秀英瞪大眼睛,努力辨认着,“八斗?”

“嗯,是的。”李八斗说,“以前石笋村的李八斗。”

“哎呀,稀客啊,你怎么来了,我回去做饭。”袁秀英忙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就要到旁边去背装菜的背篓。

“别忙了,秀英阿姨,我们吃过饭了。”李八斗说。

“吃过饭了?”袁秀英抬头看了看太阳,“不会吧,太阳还在山那边呢,还没到中午吧?”

李八斗说:“我们工作忙,吃饭不分时间,有时早,有时晚。”

“哦哦,那你来是有什么事吗?”袁秀英问。

“也没什么事。”李八斗说,“就路过这里顺道看看您,您近况怎么样,过得还可以吧?”

“唉,”袁秀英一声叹息,“什么叫过得可以,这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哪。”

“怎么了,有什么困难吗?”李八斗装作不知道。他必须装着对这个家庭一无所知,然后旁敲侧击。

“也不是什么困难。”袁秀英说,“就是我身体不大好,有时候会疯疯癫癫的,做不了什么事,家基本都靠唐白撑着。”

“唐白?”李八斗似忽然想起什么来,“对了,我大前天晚上好像还在城里看见他了,他现在在哪儿做什么啊?”

“在镇上的一家书店做事呢。”袁秀英突然诧异道,“你刚才说什么,你大前晚在城里看见唐白了?”

“嗯嗯,是的。”李八斗说,“当时我在车上,来不及和他打招呼。”

“你肯定是认错人了吧。”袁秀英说,“唐白大前天晚上在家呢,怎么会在城里。”

“不会认错的。”李八斗说,“我也是看着唐白从小长大的,怎么会认错呢?那可能是我记错时间了,也许是更早一些的时候。”

袁秀英说:“都不可能的,唐白晚上都在家里,不会去城里的。他一年都难得去趟城里,如果去的话,也会跟我说。”

李八斗仍试探:“秀英阿姨,你不是说你有时候……神志不太清醒嘛。说不定他晚上出去了,你不知道呢?”

袁秀英说:“以前我就不知道了,但最近我有好些时间没发病了,都是清醒的。”

“好些时间大概是多久?”

“个把星期吧。”袁秀英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哦,没有。”李八斗说,“我是觉得奇怪,我明明看着那是唐白,可秀英阿姨你说他最近没去城里,我在想这世上会有人和唐白长得那么像吗?”

“那也不奇怪吧。”袁秀英说,“说不定是唐世德的野种呢!”

“有可能吧。”

李八斗见袁秀英的语气里有了些怨愤之意,也就不在这个问题上深入下去了。他知道唐白家里的这些事,以及这些事给袁秀英带来的伤害。而且,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这就够了。当下,他向袁秀英提出告辞。

“怎么,就要走了,吃了饭再走吧,我马上回去做。”袁秀英说。

“真的吃过了,秀英阿姨。”李八斗说,“又不是外人,我不会跟你客气的。我就是顺道看看您,我先走了,有时间带我妈来看您。”

袁秀英客气了两句,不再强留,李八斗和姜初雪转身离开。

“就这样走了吗?”姜初雪跟上了车,有些不得其解。

“我已经问到我想要的答案了,不走还干什么?”

“问到你想要的答案了?什么答案?”

“秀英阿姨说她这一个多星期都是清醒的,唐白晚上都在家里,没有去过城里。这就说明吴国晋之死不是唐白干的。”

“你说你大前晚在城里看见唐白了,是诈她的?”

“当然。”李八斗说,“我如果直接向她求证大前晚唐白在不在家,她也许会意识到出了什么事,会担心唐白,进而隐瞒实情。我以聊天的方式突然说起在城里看见过唐白,她会没有防备心理。如果唐白那晚真不在家,她大概率会顺着我的话说大前晚唐白确实是出去了。但她对我的说法表示意外,并且坚持说唐白在家,那唐白肯定就是在家了。”

“那有没有可能,唐白是在她睡着了之后出去的,她并不知情呢?”

“不可能。”

“为什么?”

“现在一般八点多天才黑,袁秀英再早也得九点多上床,再加上天气热,一般很难上床就睡着,她要睡着的话估计得十点左右。假设这个时候唐白出发去城里,从这里到镇上就得四十多分钟,再到白山县城,就算不需要等车、等红绿灯,马不停蹄地赶到那里,也得十一点后了。而凶手早在十点半之前就已经进入了案发现场,逼迫吴国晋的情人打电话。所以,你说的这种可能不成立。”

“嗯,是这个道理。”姜初雪说,“不过,我们发现的是唐白疑似跟踪夏东海,为什么要他在吴国晋案里的不在场证明呢?”

“这道理还不简单吗?”李八斗说,“夏东海案和吴国晋案都是凶马案,应该是同一个凶手。两个案子的任何迹象都可以形成相互联系的线索,若能在吴国晋案里排除唐白的疑点,也就能证明夏东海之死非他所为。”

“嗯,我明白了。”姜初雪说,“问题是,我现在仍感到疑惑,死去的‘铁将军’真的是凶马吗?如果是,除了黎东南之外,还有谁能驾驭得了凶马?如果不是,那为什么‘铁将军’会在那个特殊的时间被杀死?真正的凶马又在哪儿?”

“我要知道的话,这案子不就破了吗?”李八斗说,“我只能说,在没得到真相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手机突然响起,李八斗拿出来一看,是冷笑打来的,当即便接了。

冷笑说,他已经看完吴国晋被杀当天唐白的行踪了,唐白是六点过一分走出书店的,骑着电动车沿着中小路,于六点十分出了镇子。此后,再没有见到他和他的电动车进入镇子,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四十,他才又骑着电动车电动车进入镇子,于七点五十一分到达书店。

事实再一次证明,袁秀英没有说谎,唐白当晚确实在乡下,没有在城里。

三人行书店。

店里没有安装空调,只是在天花板上装了一台吊扇,吊扇吱嘎吱嘎地转动着。

唐白站在书店门口发着呆,汗珠大颗地从额头上滚落下来,身上的衬衫有好些地方被汗水浸湿了,可他毫无感觉般地站在那里。

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她了吧,还能再见吗?哪怕只是见见,也是好的。可就算再见到她,又能怎样呢?

已经很多年了,他从未如此想念过一个人,满脑子都是她的影子。一想起她那张阳光般的笑脸、那双溪水般清澈的眼睛,他就觉得愉悦不已。他开始对生活有憧憬、有期盼。如果有一天,他和她并肩坐在大海边,诉说彼此的梦想,诉说彼此的爱恋……这样的人生才叫圆满,只可惜这种人生与他无缘。

唐白曾不止一次看着手机上存下的那个号码,他很想将手指点下去,可最终还是放弃了。他问自己,打电话给她说什么呢?自己喜欢她吗?

两个生活在不同阶层的人是不可能有爱情的,如果有,那也是人们编造出来的谎言。

当李小玥与他渐行渐远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爱情亦如此。

他甚至一度觉得爱情是一件令人憎恶的东西,本质只是为了得到对方的身体或其他东西。

但在遇见那个爱笑、正直、勇敢的女孩以后,他又相信了爱情。他对她的喜欢没有占有,没有多余的目的,他只是想单纯地和她在一起。他想做守护她的天使,在她有任何需要的时候,为她做任何事。他想竭尽其所能地保护她在这个世界不被伤害。

对于这些庸人自扰的想法,唐白自嘲一笑,准备转身回店里。就在转身那一刻,他停住了所有动作。因为他看见一辆本来正行驶着的车子,往书店这边靠过来停下了。

然后,他努力地看清了那个开车的人,没想到竟然是夏天。他的心怦地跳了下。

夏天下了车,往他这边走来,笑着跟他打招呼说:“这么热的天,你站在门口不热吗?”

“不,不热。”

“不热?”夏天忍不住笑起来,“你看你脸上的汗,衬衫都浸湿了,还不热?”

“还好,习惯了。”唐白问,“怎么,来买书吗?”

“不买。”夏天说,“我现在又要做新闻,又要写小说,看书的时间很少了。”

“那你来干什么?”

“我从这里路过,看你站在门口,就过来打个招呼,怎么,不欢迎吗?”

“欢迎,肯定欢迎,喝水吗?我给你倒杯水吧。”

唐白说着进了屋,倒了杯水来。夏天也不客气,接过水杯,一扬脖子咕嘟咕嘟喝了下去,看起来是真渴了。

“准备去哪儿吗?”唐白没话找话。

“你猜?”夏天故作神秘。

唐白腼腆一笑:“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这我哪里猜得到。”

“我准备去菜市场找你的那个杀猪匠怪叔叔。”

“阎叔?”唐白颇为意外地一愣,“你找他干什么?”

“采访他啊。”夏天说,“你不是说他是个很奇怪又有故事的人嘛。我构思了一本新书,叫《大隐于市》,就是写那些隐藏在市井里看起来很普通,其实很了不起的人。他们中有的人拥有很辉煌的过去,最后选择了平淡;有的人始终深藏绝学而不露,但出手惊人,就像少林寺的扫地僧;而有的人虽然出身平凡,却心怀伟大梦想,终因执着和坚持而光芒万丈。怎么样,要跟我说说你的故事,让我把你也写进去吗?”

唐白说:“我真的没什么故事,都是一些跟平常人一样的稀松平常的事,每天定点吃饭、睡觉、上班、下班。”

“算了,你不想说我就不勉强了,强人所难多不好,我还是去找你的杀猪匠怪叔叔吧。”夏天说完就离开了。

夏天开着车来到了菜市场,停好车只身去了卖肉的摊位,却没有见到阎老三,就找了个卖肉的打听。卖肉的说下午的时候阎老三都不会在,因为他的肉上午就早早地卖完了。

夏天就又问他阎老三的联系方式,或怎么样能找到他。卖肉的说他没有阎老三的联系方式,只知道阎老三住五谷村,让她去五谷村问问。

夏天谢过卖肉的,就开车来到了五谷村,找了个村民问阎老三的住址。一个漂亮女孩问路,村民并无防备之心,很热心地为她指路。

当下,夏天按着村民的指引直奔阎老三家而去。

阎老三还是像往常一样搬了把椅子坐在他的小院门前。一辆车从远方扬尘而来,在院前停下。阎老三看见车上下来的人时,感到非常意外。

“太好了,阎叔,您真在家。”夏天像只欢快的燕子往这边走过来。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阎老三问。

“问的啊。”夏天说,“这地方真偏啊,要是没人指路,还真不好找。”

“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找阎叔您聊家常。”

“找我聊家常?我一个杀猪的有什么家常可聊的?”

“是这样的。”夏天说,“我计划写一本书,就是写一些看似平常的人背后的一些不平凡的事。我听唐白说您有一身好本事,应该有很了不起的曾经,所以就特地来找您,想听听您的故事。”

“我从头至尾都是个杀猪的,没什么特别的故事。”阎老三淡然地说。

“阎叔,您就别谦虚了。”夏天说,“您经常在唐白那里买书,买的都不是一般人会看的书,从这一点我就能猜出来,您的曾经一定非同一般,而且鲜为人知。”

“你了解得够多的啊。”

夏天颇为得意:“那是当然,来找您聊天,肯定得做足功课。”

“我的事正如你所说多不为人知,说出来怕吓着你。”

“不怕,我胆子大着呢。”夏天兴奋起来,“阎叔,您赶紧说吧,我洗耳恭听。”

“现在我没法说,我得想想怎么说才行,不如你去帮我办件事吧。”

“什么事?”

“去营业厅帮我办一张新的手机卡,然后我们通过这张新卡联系。等我什么时候想好了,就跟你讲那些故事。”

“您不是有手机卡吗?为什么要办张新卡呢?”夏天不解。

阎老三说:“你在菜市场和村里都问了吧,我的手机号码几乎不给别人。所以,随你吧。”

“好好好,我去帮您买。”夏天赶紧答应。

“而且,我比较爱惜羽毛,我们之间的事你最好不要跟别人说。”阎老三说,“外面那些人想象力太丰富,我不希望听到任何流言蜚语。”

“嗯嗯,这我知道。”

“行了,你先去吧。”

夏天道了谢,当即开车离开,去帮阎老三买手机卡。

看着扬尘而去的车子,阎老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