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它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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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没想到简昔会在这个时间去找她。她正被丁小鱼案子的疑点弄得寝食不安,觉得简昔实在是给她添乱。

洛波仿佛看出了萧景的心思:“老大,你忙的话,我去替你和美女会面吧。”

萧景白了一眼洛波:“一起去。”

洛波说:“这就对了嘛。其实你应该多和简昔聊聊,这姑娘聪明着呢,上次就是她提醒我,谭牧牧的车祸记录会有两份的。”

萧景面色一冷:“是吗?能让你夸赞漂亮而且聪明的姑娘,还真不多。”萧景说完,头也不回朝外走。

洛波得意地抿嘴一笑,但随又变成苦笑——唯一能证明萧景对自己有男女之情的方式,就是让她吃醋。

“其实,我今天来找你们,和最近的这些案子,都没有什么关系。”简昔的开场白,让萧景和洛波的期待落空,可是,更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

“那和谁有关系呢?”洛波问。

“池树。”

萧景点点头:“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吧。”

简昔迟疑了一下,才说:“其实是池树母亲的事。”

萧景和洛波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是蒙圈的。

简昔说:“池树的母亲叫池璎珞,池树是跟她的姓。池树告诉过我,在他出生之前,父亲就已经去逝了,他从来不知道父亲是谁,只是听母亲说,父亲很完美。池树很爱他的母亲,把母亲的照片放在钱夹里——她是个非常美的女人,眼神明澈通透,笑容淡然。可惜,她在池树很小的时候,就因为车祸去逝了。其实当时她有被救活的机会,只是延误了。也是从那个时候,池树立志做一名外科医生,要把那些因意外受重伤的人救活,作为对母亲早逝的慰藉。”

洛波插话:“可惜,池树的前女友,以及前女友的弟弟,都是因为车祸去逝的,池树并没有救活他们。”

简昔淡然一笑:“其实这些都没有关系,因为池树其实是恨自己母亲的。”

萧景和洛波再次蒙圈:“为什么?”

简昔说:“因为他一直在报复。他恨这个世界,因为他恨自己的母亲。他总是把那些美好的事物,在最美好的时候,毁掉,来补偿自己畸形的需求。比如,他和我跳舞,拉我进入一个美好却虚拟的世界,然后,我们在那个世界里相爱。当我刚刚用全身心投入的时候,他撤退了,所有虚幻的美好便不复存在。”

萧景惊讶:“你们分手了?”

洛波看了一眼八婆萧景,没说话,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简昔。这个姑娘总会出奇不意地给他惊喜。

简昔点头:“分了。可是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会恨自己的母亲。如果真的恨,他又为什么把她的照片放在钱夹里。所以,其实她的母亲并没有错,错的是别人。”

“谁?”任反应敏捷如洛波,也跟不上简昔的节奏了。

简昔说:“池树的父亲。”

萧景和洛波都不说话,只是盯着简昔,听她说。

简昔却不说话,默默打开皮包,拿出一张叠起来的纸,交给两个警察。

萧景打开纸,洛波的脑袋凑过来,两人一起看。

那是一张报纸的复印件——更确切地说,应该是用手机对着报纸拍下,再用打印机打出来的。

报纸是1985年的,上面是一则新闻。新闻占的篇幅很大,但其实内容很简单,是关于一名强奸了多名妇女的男人落入法网的事。受害的女人很多,有普通身份的售货员、纺织女工,还有舞蹈演员、电台主持人这样的文艺界女性。

萧景抬起头,问简昔:“所以,你认为……”

简昔点头:“没错,池树说过,他的母亲池璎珞是一名舞蹈演员。”

萧景用一个眼神命令洛波。洛波赶忙打开电脑,熟练地查找资料。

洛波查阅旧卷宗的时候,萧景说:“就算池璎珞是受害者之一,池树是强奸犯的儿子,又如何呢?你们已经分手了,你这不是追查真相,而是执念。你不肯放过你自己。”

简昔微微一笑:“你这么说,我也不反驳。只是谭牧牧……”

萧景的目光跳动了一下,洛波敲打键盘的手也停了下来——终于说到重点了。

简昔说:“池树交往过的女朋友很多,多到他自己也数不清究竟有多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前女友们仿佛只是个传说,她们被池树抛弃之后,都没有纠缠他,包括我,”简昔自嘲地笑笑,“只有谭牧牧,她是唯一对池树纠缠不休的人。”

洛波诧异:“你就是想说这些吗?”

简昔反问:“不然呢?”

洛波不甘心:“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简昔微笑:“你们警察都是讲证据的,所以,没有铁证的事,我是不会乱说的。”

洛波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我们老大破案子一向靠的是直觉。”

萧景根本不理会洛波:“简昔,我知道你今天来,并不只是想调查池树身世的。只是,也许,你有难言之隐。所以,我希望你抛下顾虑,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简昔莞尔:“好的。那我就不再绕弯子了。我想告诉你们,谭牧牧第一次被杀那夜,池树根本就不在我那里。那天夜里,我失眠了,一整夜都没合眼。”

萧景皱眉:“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简昔说:“我很抱歉,我当时只是为自己考虑。那把刀上有我的指纹,所以你们都怀疑我,我真的很怕。”

萧景说:“简昔,我希望你明白,面对我们,你只能说真话。你不能因为池树伤害了你,你就用这种方式报复。”

简昔突然涨红了脸:“我没有,我今天说的是真的。”

“那监控视频是怎么回事?是谁做了手脚?做手脚的人可不是一般黑客,连我们最富经验的同事都骗过了。”

简昔摇头:“我不知道!”

萧景又问:“也许池树当夜虽然没有守在你的床边,但的确潜入你家了,比如待在客厅里。而你在卧室,虽然没有睡着,但并没察觉。”

简昔说:“我能肯定池树的确没有进入我家。我的感觉特别灵敏,没有人能在我醒着的情况下,进入我家而不让我察觉。”

萧景说:“好,我知道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简昔看着洛波:“洛哥,我想问,你查到当年的卷宗了吗?”

洛波看了一眼萧景的表情,然后对简昔说:“没错,那名强奸犯是在1984年12月27日夜里,潜入池璎珞的住所,强暴了她。池树的出生日期是1985年9月19日,正好对得上。”

67

洛波开车,车行驶在夜色中。

洛波的情绪有些低落:“兜兜转转,我觉得咱们又回到原来的路上了。”

萧景却显得很轻松:“怎么会呢?丁小鱼的案子在这么短的时间破了,谭牧牧案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洛波说:“可是,丁小鱼案你迟迟不肯结案。我就想不通了,物证有了,口供也有了,这么顺利,你还在想什么。”

萧景说:“我觉得奇怪,路羽的杀人动机有问题。他杀丁小鱼,肯定另有目的。”

洛波很郁闷:“好吧,我倒是同意你说谭牧牧案有突破性进展了,前提是简昔这次说的是真的。”

萧景说:“当然是真的。所以,既然池树那么滴水不漏地修改视频,就说明他是有问题的。如果在当时调查简昔的时候,知道视频是假的,我们一定会认为池树在为简昔做掩护。但是,现在我们反倒会知道,池树并不是为了简昔,而是为了他自己。他真是太聪明了,名义上是为了替简昔洗清罪名,其实是在为他自己开脱。”

洛波说:“你说得都对,我都同意,可是我不觉得我们现在又去盯着池树,会有什么收获。我还是觉得,应该直接去把他带回警队审讯,我就不信审不出来。”

萧景说:“我不想打草惊蛇。我想在池树的警惕最松懈的时候,抓住他的狐狸尾巴。”

洛波说:“行,我觉得你说得都好有道理,我都听你的。”

萧景嘴角微微一挑,根本不跟洛波计较——其实这才是洛波最郁闷的地方。

蹲点应该是他们的工作中最难熬、最辛苦的事情了。可是对于洛波来说,独自或者与其他队友蹲点的确是这样,而和萧景一起,特别是像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就是洛波最享受的时刻了。他觉得这样的工作,就如同谈恋爱一样,令他甘之如饴。

尽管是这样,在出发之前,洛波还是建议萧景别亲自去了——他是心疼她,觉得这样看起来技术含量不高的工作,萧景没必要去做。

可是萧景执意要亲自盯着池树。她说,该是池树这个伪装得最深的人浮出水面的时候了。

池树是二十一点四十九分回的家。他是独自坐出租车回家的。

这个时间对于工作来说,实在是太晚了。对于约会来说,似乎又早了点。洛波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然后盯着池树的公寓——公寓的灯亮了。

洛波说:“装个窃听器多好。”

萧景说:“连路羽这样的人,都能找到窃听器,池树这样的高手,我们只能打草惊蛇。”

洛波只好趴在方向盘上,静静听萧景的呼吸。他觉得,因为有萧景的呼吸,车里的空气都是甜的。

“灭了。”萧景突然说。

洛波抬起头,看见池树公寓的灯熄灭了。

洛波看了一眼手表,十点零九分。

洛波嘟弄了一句:“睡这么早,还是不是现代人?看来池树回家之后,一分钟都没有耽搁,就洗洗睡了。”

萧景自言自语:“事出反常必有妖。”

五分钟后,萧景捅了洛波一指头:“还不快跟上!”

洛波蒙圈:“啊?哪儿啊!”

萧景说:“那个穿黑色皮袄,戴黑色渔夫帽的。”

洛波犹豫:“你确定——这个人——是池树?”

萧景不耐烦:“怎么这么多废话!快跟上。”

洛波用最快的速度发动汽车,踩油门。

池树走得不紧不慢,既不开车,也不打车,一个人在街道上走着。

萧景说:“把车停路边,然后,你一个人跟着。小心点儿,这个人极难对付。”

萧景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居然有些颤抖。

洛波像打了鸡血一样,每一根头发都竖了起来。他临下车的时候,问:“老大,你准备做什么?”

萧景说:“我就在这儿等,有任何情况,你第一时间通知我。”

风有些大,还有些凉。从车上下来,洛波缩了缩脖子,手也插进了衣袋。他想到此刻,萧景尚在温暖的汽车里好端端地坐着,心底涌上一丝欣慰,男人那与生俱来的保护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一边跟着池树,一边想,萧景真神,怪不得她非要亲自来呢,如果她不来,自己根本就看不出来黑衣人居然就是池树。真奇怪,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洛波跟踪了整整四十分钟。他不得不承认,池树具有高超的反跟踪技巧,这一点,萧景一开始就看出来了,所以才放弃了开车,让洛波跟着。所以,洛波跟得很累,一方面必须百分之百小心,绝对不能让池树察觉,另一方面,他必须对得起萧景的信任。

池树到的小区非常偏僻,说偏僻不是因为周围什么都没有,而是因为周围高大的楼群和层层叠叠的建筑将这个小区庇护起来。这是藏身的绝佳场所,或者像池树这样,做点不为人知的隐秘事情。

洛波是跟着池树上楼的,他能够做到比一只猫还轻,像只幽灵。楼道里的灯坏掉了,反倒是好事。

池树走到了最高层——这座楼一共八层。洛波并没有听到池树粗重的呼吸声,可见,他的身体非常好,肺活量大,又注重健身。

洛波听到了钥匙在门锁里转动的声音,一扇门被打开了。池树进入顶层西户,然后,门被关好。

洛波像幽灵一般“飞”至天台。他从池树的门外经过时,尽管楼道里伸手不见五指,洛波还是感觉到那扇门像地狱的入口,能将所有的一切吞噬掉。

池树来这么做什么?这里面究竟有何秘密?

洛波在天台上,用手机给萧景发信息,汇报情况。手机有定位功能,此刻,萧景虽然真的还在刚才他下车的地方,但是根据她的作风,一定派出了一帮人马赶过来了。这样想的时候,洛波不知道自己应该踏实些还是更忐忑。

68

二十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洛波将自己藏匿在对面的一栋楼房里。他默默地站在二楼的窗户后面,观察着对面楼房的动静。终于,在第二十八分钟的时候,池树出来了。

池树还是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按原路返回。

正当洛波心急如焚,欲与萧景联系时,萧景发来信息:已派人跟踪池树,你现在立刻潜入池树刚才待过的房间,获取一切有价值的信息。

洛波松了口气,暗自嘲笑自己怎么还不放心萧景呢!萧景这么安排,自然比派一队人马直接将池树抓获更高明。

洛波的肾上腺素开始急剧分泌。能够第一时间去池树刚才去过的房间看看,真是老天眷顾他。

对付门锁对洛波来说,是小菜一碟。出乎他的意料,这套只有不足五十平米的房间,出奇的简陋。

房间是一室一厅的布局。厅里空空****的,没有任何家具,只在墙角堆着几个空纸箱。走进卧室——那其实不能算作卧室,因为没有床,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桌子上只有一台年头已久的电脑。

洛波盯着这台电脑,仿佛看到了电脑里隐藏着无穷无尽的秘密。他明白了,那些诸如黑入监控设施,删除和伪造监控视频的事,都出自这里。原来池树不仅是外科医生和业余摩登舞演员,还是一名顶级黑客。在这样的场所做黑客,即使被发现电脑的地址,也难以和池树联系上。

洛波刚刚将手指放到电脑的电源键上,便收到了萧景的信息:迅速离开或者藏身,目标已返回。

洛波心里暗暗骂了一声,手缩回去,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电脑,仿佛错过了一座金山。

藏身是不可能的,这套几乎家徒四壁的房子没有藏身之处,而且萧景显然是不希望打草惊蛇——虽然洛波有点不明白事情已经如此清楚了,萧景还在顾虑什么。

通往天台的楼道仍然是洛波最佳的暂避场所。在这里,洛波可以听到脚下的任何动静。洛波刚刚找好位置,便听到了池树上楼的脚步声。脚步声虽然像猫一样近乎无声无息,可是如何能逃过洛波那两只竖得像天线的耳朵呢?

池树只在房间里待了不足一分钟,便出了门。洛波知道不妙,在追池树与返回房间之间挣扎了那么一瞬间,便决然地追了出去。

洛波明白,池树之所以这么快返回,又如此迅速地离开,只有一个原因:他发现被跟踪了。洛波不知道萧景派谁去跟踪的池树,只能暗骂那个人没用,干这么点破事儿就掉链子。

现在,洛波只能有一个选择,就是追上池树,获取他身上的秘密——他刚才返回房间,一定是将电脑的硬盘卸下带走了。那里面一定有足够的秘密,和此前一连串的案件有关。

池树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洛波已经冲至二楼了。这个时候,洛波已经从暗处跳到了明处,一切都以迅速抓到池树为目的。

池树显然已经察觉到身后有追兵,所以像兔子一般起跳,之后就变成箭了。

池树显然对地形特别熟悉,娴熟地在迷宫般的街道上绕圈,企图将洛波甩掉。纵然机智敏捷如洛波,一时竟然拿池树毫无办法。

好在,很快,警笛响起来,而且听起来不止一辆警车。接着,洛波听到了扩音器里响起萧景的声音。萧景向池树喊话,警告他已经被包围了,要他早点投降。

洛波暗暗舒了口气,脚步也稍稍舒缓了一点。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池树突然转弯。就像一个出人意料的转折一样,这个弯完全没有遵循任何规则。

洛波想都没想,就跟着池树一同转弯。但是,当他看到眼前的情景时,突然刹住了脚步。由于巨大的惯性,他的身体跌跌撞撞前行了几步,然后在一条河前停了下来。

池树是在河边突然转弯的,沿着河岸往另外一个方向飞奔而去。也是在这个时候,洛波听到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入河水中了。

洛波的心也落入了水中。他想,一定是池树将硬盘扔进了河里。没有了硬盘,一切证据都将如同泡影。

这时,池树已无处可逃了——前面出现了警察,后面有洛波,旁边是河水。除非池树跳入河中,否则只能束手就擒。

池树并没有跳入河中,而是瘫到了地上。

洛波的内衣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他蹲在地上,单手撑地,剧烈地喘着气,看着池树被两名警察铐起来。

“你们……为什么抓我?”池树费力地说出这句话。

洛波站起来,看着河水,心中万分沮丧,甚至开始怀疑人生——青河蜿蜒曲折地在这座城市流淌而过,谁知道那只硬盘的命运如何。即使打捞上来,也不知道里面的数据能否恢复。

萧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洛波面前,温和地说:“萝卜,辛苦了。”

洛波无颜以对:“对不起,硬盘被他扔进河里了。”

萧景看了看河水:“捞吧。”

洛波眼前一黑。

萧景说:“是硬盘,又不是鱼,也不是漂流瓶,好捞的。”

洛波想哭:“谁捞啊?”

萧景说:“前两天捞丁小鱼的潜水设备还在车里,你去换上吧,小心点儿。”

洛波万念俱灰。他现在不想穿什么潜水衣,想直接跳进河里,一了百了。

突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洛波回头,看到漆黑的夜里,有一团火焰在升腾。

对讲机里,萧景收到了同事的消息。她听着,面色凝重。

洛波不需要听什么消息,就知道发生什么了。他还是上了池树的当——池树返回房间并不是为了取硬盘,而是布置炸弹。如果自己刚才不是去追池树,而是去拆弹,还有一线生机。

洛波愤怒地抓住了池树的衣领,想把他丢进河里。这个时候,洛波借着警车的尾灯看到了池树的表情,不由一怔。

池树的眼睛静若止水。刚才的九死一生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他的发型齐整,皮肤干净,只是衣服让洛波弄乱了。

洛波松开了手。此刻的池树,像一个巨大的谜团,洛波想将他撕碎,找到所有隐藏在他身体里的答案。

消防车的笛声从远处传来。

69

洛波回到警队,洗了个澡,才觉得整个人又好了起来。他喝了几口凉白开,匆匆赶到审讯室。

萧景已经等了他一会儿了,见他来了,递给他一杯热乎乎的咖啡。洛波刚把杯子端起来,便听到对面的池树说:“我也想喝咖啡。”

洛波很想把滚烫的咖啡泼池树一脑袋,再骂一句“喝你个头啊!”但他忍住了,将咖啡放在池树面前,冷冷地说:“喝吧。”

洛波打开笔录,看着空白的纸页,心中却不报任何希望。以他对池树的了解,这家伙什么都问不出来。

池树喝了一口咖啡,似乎更有精神了,眼睛里浮现出一层光彩。

他说的第一句话很带劲:“你们知道平行世界吗?”

萧景干脆利落:“知道。”

池树微微一笑:“就因为有好几个谭牧牧吗?”

萧景沉默。

池树见萧景不说话,又说:“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不放。”

萧景来劲了:“那你说说你为什么半夜扮成那副鬼样子,偷偷摸摸地去那种鬼地方!”

池树更像是在跟萧景调情:“哪副鬼样子了?哪种鬼地方了?只要不违法,我们这些好公民爱穿成什么样子,爱去哪儿,你们管得着吗?”

萧景说:“不违法?你在房子里扔个炸弹,差点把整栋楼都点着了,里面还有好多居民,有老人跟孩子……如果你是法盲,那我们来告诉你你违法了哪条法律吧。洛波!”

洛波刚要开口背诵法律条文,池树岔开了话题:“我懂!不过,今天晚上的那个炸弹只是把我自己那台电脑炸坏了而已,虽然有些明火,但是及时扑灭了,并没有造成什么危害。当然,如果你们想治我的罪,还是能把我关上几年,只是……”池树故意放慢了语速,“如果我愿意将功补过,不知道美女警察是否有兴趣跟我谈谈条件。”

萧景压着火:“那要看你能有什么功了。”

池树微微一笑:“我有个故事,这个故事肯定值这个价。”

池树开始讲故事:“你们知道,我是个业余舞蹈演员,跳摩登舞的,前舞伴是简昔。简昔有个表妹,是专业舞蹈演员,和她的男朋友路羽跳拉丁舞。他们俩从中学就开始在一起跳舞,所以,如果你们想象一下,突然有一天,他们两个人谁也看不见谁,也摸不着对方,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能不能很好地完成一支舞呢?”

萧景和洛波互看一眼,眼里全是疑惑。

“为什么看不见?”萧景问。

“因为他们俩分别来自不同的平行世界。因为这两个平行世界的间隔是无穷大,所以就互相看不见也摸不着了。”

洛波感觉头顶掠过一道道黑线。他不知道萧景是如何撑住的,只听她说:“可是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经常会有一些牵手之类的小动作、小互动,如果互相看不见摸不着,怎么可能呢?而且,如果看不见也摸不着,那么说话也不能互相听到吧!”

洛波很想把两个膝盖贡献给他的女神。

池树说:“是的,你说得都对。可是你看到的乔麦并不是我说的那个乔麦。”

萧景说:“你的意思是,不止一个乔麦?两个?三个?那路羽呢,有几个?”

池树说:“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复杂。虽然谭牧牧出现过三个,但是乔麦只有两个,路羽只有一个。你们想想——当一个乔麦回国后,另一个乔麦也回国了,然而路羽只有一个……”

“噢,你的意思是,另外一个平行世界的乔麦,来到这个世界,跟原来的那个乔麦抢路羽?”

“这次你没说对。她们没有抢,而且,并没有原来的那个乔麦,另外一个乔麦也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因为这个平行世界没那么‘远’,所以跟路羽看得见摸得着。”

“等等,”萧景说,“如果两个乔麦和路羽都不是这个世界的,那么,这个世界的乔麦和路羽哪儿去了?”

池树说:“发生了车祸。乔麦回国那天,路羽去接她,他们的汽车被一辆大货车撞成了两截,两个人都死了。”

萧景和波洛交换了眼神。洛波整个人都是蒙圈的,萧景也不比他好多少。

池树说:“你们不用去查了,不必去查交警队的记录什么的,因为你们什么也查不到。”

萧景问:“为什么?可是谭牧牧和田川的死亡记录都是存在的。”

池村说:“不一样的。乔麦和路羽的事件是两个世界互换——相当于物质交换,而谭牧牧和田川的事件仍然在这个世界里进行,物质也交换不到另外的世界。”

萧景点头:“懂了。”

萧景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池树说:“你们已经知道了,我是黑客,无孔不入的黑客,想了解别人的事情真的没那么难。”

洛波忍不住了:“那你告诉我们这个故事是想说明什么?这个故事对我们又有什么价值?我们是查案的,不是写科幻小说的!”

洛波猛然站了起来。他一把将萧景从座位上拽起来,不由分说拉出了审讯室。

“萝卜,你疯了!”萧景挣脱洛波的手,怒视洛波。

洛波做了个道歉的手势:“老大,我是太急了。我是突然想起来,你曾经说过,平行世界的人是凶手这句话,是吧?你当时在找谁有两个人,那样的话,即使有不在场证明,也能杀人。”

萧景不满:“你把我拉出来,就是跟我说这个?”

洛波难堪:“好吧,其实我想到的,你早就想到了,是吧?”

萧景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先回去,把笔录做完。”

洛波刚要回去,萧景又拉住他:“要不,你先去航空公司查一下吧,如果真的如那个疯子所说,有两个乔麦回国,那么就会有两个入境记录。”

洛波觉得萧景的话很有道理,转身就要走,又被萧景拉住:“呃,今天好像很晚了,你也累了,明天再去吧。”

洛波站住,不可思议地看着萧景。他从来没有见过萧景乱成这个样子。萧景表面上却若无其事,甚至捅了一下洛波:“去啊,做笔录,傻站着干嘛?”

洛波刚要往审讯室走,突然听见一阵骚乱。洛波站住,看见几个同事正往这边跑,他们是来找萧景的。

跑在最前边的是焦阳,他几乎是扑到了萧景身上:“老大,出事了。路羽消失了……消失……了……消……失……了。”

70

路羽暂时被关在警队的临时羁押处,还没有送往看守所。临时羁押处的每个角落,几乎都布满了摄像头,除了洗手间的隔断内。

路羽是在洗手间的某个隔段内消失的。在洗手间门口摄像头捕捉的画面里,只有路羽进去的画面,没有出去的。

临时羁押处的工作人员发现路羽失踪,是他消失后四十分钟的事。要熄灯了,工作人员才发现路羽不在,哪儿都找不到,最后一查监控,整个看守所的工作人员都傻掉了,认为事关重大,赶紧上报。

洗手间的隔断特别结实,而且完好无缺,并不存在从隔断后面逃走的情况,况且洗手间后面也有摄像头,并没有路羽逃走的影像。

整个事件看起来像一个离奇的灵异事件,可是此时,萧景和洛波心里都特别清楚:路羽是回到自己的那个平行世界了!

洛波心里堵着一句话,不敢跟萧景说。他想说,如果路羽已经回到他的那个平行世界,那么在这个世界,咱们永远不可能找到他了。

萧景说:“让我们把今天的事儿做完——先把池树审完吧。”

洛波拍拍脑门儿。他都差点忘了审讯室还有一个池树在等着他们呢,早些时候,还是自己审着审着,突然把萧景给拽出去的,现在,过了这么久,那家伙心大,不会已经在审讯室睡着了吧……

还好,回到审讯室,池树还很精神,看来那杯咖啡没有白喝。

“把路羽和乔麦的故事补充完整吧。”萧景对池树说。

萧景和洛波都听呆了,可是——萧景问:“这些跟那两个案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是给你们做个科普而已。不然,你们肯定想不通路羽为什么突然消失,对吧?”

洛波激动地站了起来:“池树!你怎么知道路羽消失的事?这事跟你是什么关系?你那个住所里藏着什么秘密?谭牧牧第一次死的那天晚上,你在哪里?简昔已经翻了口供,你那天晚上根本就不在她那里,所以,你的不在场证明就是子虚乌有!”

池树的语气很平缓:“慢慢来,看把你急的,咱们一件事一件事说嘛。首先,路羽消失的事,刚才你们在外面嚷嚷得满世界都听到了,那怪我的耳朵多余了是吧?然后,谭牧牧第一次死的那晚,我是不在简昔那里。没错,我当时的口供是假的,视频也是我改的,不过,我的目的只是为了简昔——我当时正在追她嘛,不想她受不白之冤。”

“那你当时到底在哪里?”洛波有些气急败坏。

池树说:“是不是我无法证明我当时在哪里的话,就一定是凶手喽?”

洛波语结,气得一屁股坐了下去。

萧景的电话响了,她接通,听到对方说:“老大,爆炸房间里的电脑硬盘并没有完全炸毁,我们正在修复,有结果马上告知你。”

挂了电话,萧景总算有了点安慰。她有些累了,洛波也很累了,他们又审了一会儿,仍然不审出什么名堂,于是萧景决定暂告一段落,等待硬盘数据恢复出来再说。当然,萧景有足够的理由不放走池树——蓄意爆炸、纵火,这都是很好的罪名。

洛波看着在沙发上睡着的萧景,舒了口气,把毛毯给她盖好,才去隔壁的办公室睡觉。可是,越是累就越睡不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入睡。

他醒来的时候,一反往常,旁边已经放好了早餐。这次是萧景买的,一杯豆浆,一份生煎,洛波狼吞虎咽地吃了,然后去看萧景。不出所料,这会儿的萧景已经是神采奕奕的了。她坐在电脑前,旁边是两个技术科的电脑专家。

萧景看了一眼洛波:“你心真大,睡得真香,醒的也是时候。好了,我就直接告诉你结果吧——池树的那个在爆炸中幸存的硬盘里,并没有有价值的线索。”

洛波傻了:“不会吧,如果没有线索的话,池树为什么要炸掉?”

萧景说:“所以,池树是声东击西,有意迷惑咱们。你还记得他逃跑的时候,往河里扔了个东西吗?当时我让你潜下河里找来着,可是你没找。所以,你现在可以去找了。”

洛波听了,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他很想说,他昨夜失眠很严重,其实只睡了一小会儿而已,但是他看到萧景眼中的血丝,又把话咽下了。

洛波往外走的时候,听到萧景在他身后说:“我跟你一起去。”

洛波的心既疼,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