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王学优

我叫王学优。顾名思义,我的父母希望我学习好。悲剧的是,无论他们对我的期待有多高,我学习都没有多好。好在离开大学后事情有了转机,我平时在网上胡写的东西被人发现,签约了一家网站,成了签约作者。

虽然我写的都是没什么营养的地铁读物,读者也不太多,靠这个来自力更生很难,但签约合同比到账信息要好看得多了。我的父母出去被人问起“姑娘现在在干吗呢”,他们就快乐地说:“当作家呢!”

我当然希望有一天能成为著名的作家,希望一炮而红,我写的故事能拍成电影,我能发大财、买房子,再周游世界。但真的一炮而红的那一天,我差点疯了。

严格地说,“一炮而红”和“一炮而黑”只有一字之差。那天晚上睡前,我像往常一样躺在**用手机看看我新发的文有没有新评论。一般来说,下午发的文到晚上顶多有两个评论:沙发!地板!可那一天,消息提示“99+”。

事情是这样的:我的这篇小说里写了一个男明星,这男明星表面光鲜靓丽,实际上有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私生子。

我这个人从来不关心娱乐圈,市面上的男明星我一个都不认识。我又怎么能知道,现在最红最红、在粉丝眼里说不得也碰不得的那一位男明星,刚刚被爆了有一个私生子?

说到这里,恐怕各位也能想象出来我那99+条新消息都是些什么内容了。毫不夸张地说,第一眼看到满屏的**时,我实在眼前一黑,脑袋一片空白。我小心翼翼闷不吭声地活了二十七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

我搞不清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后来编辑告诉我大概是这样:私生子的事情证实是假新闻,然而这个假新闻影响到了艺人参加一个粉丝期盼已久的节目。我的小说发表在假新闻的前一天,不知道是谁起头造谣说我的小说就是这个假新闻的来源。

对家的粉丝很快也参战,他们骂成了一团。从那天开始,我连着好几个晚上一点也没办法合眼。很多人劝我,这些无脑的攻击何苦要看它呢?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每一条辱骂和诅咒我都看了。他们拥到我之前写的那些无聊的、甜蜜的,包含了从未谈过恋爱的我对幸福爱情的小幻想的故事那里去骂我,他们在我更新期间随手写的小日记小心情下面骂我,他们找到了我的个人微博,在我的照片下面疯狂地骂我。他们找到了我的出租屋的地址——因为我曾经天真无邪地公布过。等到我下楼倒垃圾被人泼了一身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血时,我真的吓疯了,连夜收拾了最急需的东西跑回了父母家。

现在想起来,那段时间真的很迷幻。长时间睡不着觉,我的大脑几乎没办法思考,只是被动地读恶评、受伤害,然而,我却一天也没有停止更文。因为编辑对我说:趁着现在流量大,千万不要停更!生活在父母家,我每天起床、写文、吃饭、钻被窝,看上去除了脸色日益黑黄、身体越吃越胖之外,似乎没什么不对劲。我没有哭过,也没有怎样发泄过,甚至,跟朋友、编辑聊起我的心情也从来没有过。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天,我爸回来问我:“我听说网上都在骂你,你干什么缺德事了?”

我妈听了也凑过来,两位都用犀利的眼神盯住我。我只好艰难地从头开始讲起,关于我是如何不知情,只是凑巧,只是被人造谣,只是成了愤怒的粉丝的发泄渠道,尽可能地给他俩讲清楚。全说完了,我爸总结道:“我早说过你就是不行!做什么事情之前从不考虑周全。你要是早就考虑到这些,不就不会弄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吗?”

很奇怪,之前被骂了那么多还被泼了血我都还能起床更文,我爸对我这样说了之后,我就站不住了。我开始呕吐,卧床不起。吐到眼球里的血管都爆了,看起来比鬼还吓人时,我妈带我去医院看了一次,浑身没检查出什么不对劲,她就不再管我。

在身体的痛苦中,我逐渐总结出了一件事:我不能看到我父母,看到他们,我就会吐。

躺在**,我尽力思考。我不能一直这样废下去,我不能停止更文。虽然写得不好,没有人看,收入微薄,但除了这个,我还会干什么呢?

我必须找一个地方,一个我待在那里就可以安心工作的地方。

终于走到这样走投无路、必须恳求别人帮助的时候,我只能找我的发小。有时候我觉得,她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

我把情况跟她说了,关于我现在的名声有多么臭,不管我住在哪里都有可能有朝一日被人扒出来攻击。“我不能拿你的安全开玩笑,只是需要一个能好好工作的容身之所。”

她想了一阵子才回答我:“你不是需要容身之所,能摆下一台笔记本电脑的地方多的是呢。你需要的是一个容心之所。”

这样的地方,还真有一个。

我的发小是一个幼师,她说她们幼儿园退了休的老领导蒋园长开了一个这样的地方,是给成年人待着的。“你只管去就行了,想干什么都可以。”

我被介绍给蒋园长,又见到那个地方,宽敞明亮,布置得很温馨。除了我之外,只有一个小伙子每天在那儿待着。我大概了解这里是一个奇特的成年人心理疗愈的场所,凡是来的人,都可以把自己变成小孩子。

或者说,不是过去的自己小时候那个孩子,而是希望自己能做的那个孩子。

蒋园长和我说的跟我发小说的一样:“你想怎么样都行,怎么自在怎么来。”

她这样跟我说,我仔细地想。我小的时候,为了争当优秀儿童,什么活动都抢着参加,老师同学都要好好相处。可四岁在幼儿园的时候,我真正想做的是什么呢?

“我就想自己找个角落待着。”我鼓起勇气对蒋园长说。

“没问题。”她微笑着看着我,连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

我就找了一张桌子,把笔记本电脑都整理好,开始写我的稿子。基本没有人跟我说话,渴了有水,饿了有小点心,就这样写起来。我每天都去,晚上还回父母家睡觉,睡觉仍然很困难,回家见了父母有时还会呕吐。这时,我那篇被围攻的小说已经快要完结了。

我的这个故事中,男明星只是一个男四号。如果不想提他,连故事情节都不怎么受影响。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爱情故事,我极力地一边写,一边跟娱乐圈和流言蜚语撇清。随着时间的推移,评论人数越来越少了。可有那么几个人,始终牢牢地黏着我。他们给我发私信,在每一篇新章节下面刷屏。我觉得他们对我的恨已经跟男明星无关了,不知道这些恨是从哪里来的。有一个名叫“Hunter”的网友,换着账号每天坚持给我发私信,从Hunter001到Hunter10086。TA说:“你是个死胖子吧?脖子下面全是肥油吧?全世界没有一个男的看得上你吧?”TA又说:“你除了写这种连狗屎都不如的东西之外,什么都干不了吧?一事无成吧?”TA还说:“我知道你这种人一无是处,连你爸妈都不爱你。”

其实后来想想,当时伴随着流量来的也有一些留下来成了我的书粉,他们夸我文笔流畅故事精彩,催我继续更新,说没有读够。比之从前,我也没有过这样多的真正的书粉。也有一些冷静的读者在说:“这个故事跟那件事完全没关系,能不能别再吵了!”可这些好的评论我都看不见,每天只能记住恶评和恶毒的私信。

——没错,我仍然每天都要看那些东西。

一天,“Hunter857”发来私信,TA说:“如果今天你死了,大概你身边没人会为你掉一滴眼泪。不过你放心,我会为你掉一滴眼泪,因为你真是世界上最悲惨的一个可怜虫了。”

我不理解自己究竟什么时候会吐,总之看到这条评论,我又吐了。很悲惨,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我除了躲在角落里写稿子,从未找到过“我是一个小朋友”的感觉。但这一下呕吐来得太凶猛,我吐得满地都是——就像控制不住自己的幼儿园小孩似的。

我收拾完了,蒋园长问我能不能聊一聊。

于是我第一次跟蒋园长真正地坐下来对话。

我究竟碰见了什么事,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第一次对着蒋园长讲述。讲完了,我说:“中途我就开始呕吐,到现在有时候回家还会吐。不过真的没想到在这里也会吐。”

她问我第一次吐是什么时候,我答了,说是跟父母讲了这些事之后。

“讲了之后他们怎么说啊?”

我也答了,我爸说早就知道我不行,如果能提前考虑周全就不会发生这一切。

蒋园长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她半天没说出来话,很久才问我:“你爸爸……经常这样说你吗?”

这样说我?我仔细想了一下,这句话中包含两层意思,第一层是“早就知道我不行”。我就回答:是的,我爸妈一直都说我不行。天生就不聪明,后天又不努力,成绩上不去,什么也干不好。

我爸还有一层意思,就是遇到这些事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提前考虑清楚才走到了这一步。我又回答蒋园长说,我爸妈也确实会这样鞭策我。摔了是自己不小心,砸了东西是没注意,被老师骂了,是我活该,被幼儿园里的小团体欺负,虽然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不过“为什么不欺负别人?肯定是你做了什么事,自己居然都不知道”。

蒋园长又问:“他们在什么情况下会夸奖你?”

我说:“他们说,我不在场的时候,对外都会夸奖我。”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关于“总是打击我”这个事情我还真的反抗过。大概是在小学高年级的时候,一来脑袋发育得比较完善了,个子也跟他们差不多高了,二来还没有懦弱到底,我就质问我的父母,为什么不管我怎么努力都一直骂我?

我爸大怒。他说我不识好歹,说我不懂事。他说:“谁不疼自己的孩子?我们要不是怕你骄傲自满不进步,才懒得费这些口舌来训你!”我妈在旁边温和地说:“爸爸妈妈当然疼你,昨天你王伯伯问你考了多少分,我说你考得好着呢。”

我在蒋园长的脸上看到了实实在在的怜悯。

但她没有把这怜悯宣之于口,继续问我:“你妈妈这样说,你心里会觉得舒服些吗?”

“没有。”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一次我考砸了,考得稀碎。其实如果我考得很好,他们出去说我考得好着呢,也许确实会有一丝安慰吧。

我妈妈对外说了谎,使我感到了加倍的失望,感到了强烈的丢脸。

蒋园长接着问了我许多关于攻击和恶评的问题。这我就太会了,简直如数家珍,倒背如流。她便问我:“从一开始的所有差评你都看了?”

当然,而且有些特别扎心的还看了好多遍呢。

“看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呢?”

我感觉有人在迎面打我,一拳接一拳。

少数知道这事的朋友都劝我:“别看不就完了吗?”“让他们说去吧,你管他们干吗。”后来想到蒋园长问的这句话,真是奇妙,她问我:“如果不看这些评论,你会怎么样?”

这是我第一次想到这里。我只知道自己无法自控地在看,看了又难过又失眠,但我就是没办法。我必须看。

不看会怎么样?我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想这件事。

“不看的话,他们打我,我不知道是从哪里打来的。我会更害怕。”

原来如此。我知道他们在那里如疯狗一般狂吠,而我如此在意,所以,了解清楚他们说了什么,反而会放心一些。

“那么,今天是因为什么突然吐了呢?”

我把今天收到的私信讲了。这位“Hunter”之前所发的私信,我也一一讲了。讲着讲着,不用蒋园长点拨我,我发现了这些私信的内容非常熟悉。

跟从小到大我父母说我的那些,几乎一样呀。

蒋园长说:“我有一个学生,现在是个很有名的歌手,性格很活泼,在他刚刚走红的时候,因为上节目乱说话被黑得特别惨。那时候我也看了那些恶评,因为他是我的学生,我很了解他。但很奇怪,黑粉们在攻击的好像不是他。他们描述的、剖析的,是一个他们幻想出来的人。当时我很担心我这个学生,跟他联系了一下,谁知道他非常冷静。他说,那些恶评他都不看,只要还有工作,把该做的做好就行了。”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我也知道,不看恶评、做好工作,这样才比较酷。

我也想装来着。

装作没看过恶评,所以我一条也没有回复过。

装作还能继续好好工作,所以我尽可能地一直在更文。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呕吐了。

蒋园长看到我冷冰冰的神情,她问我:“他能做到,而你不能,有没有觉得是自己无能?”

我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不是你无能。”蒋园长握住了我的手,她说,“那个男孩子,从小就生活在自由、幸福,无论做什么都能得到理解和肯定的环境里。他内心有自信和力量,这些力量告诉他:你自己很棒,不需要在乎那些。所以他能冷静地走过那段时间。”

她没有说“而你”如何,我却泪如雨下。

从第一天被狂骂开始,我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不——从第一次被别的孩子抢了球而被父母“混合双打”开始,我就没再掉过一滴眼泪。

这一天,在蒋园长面前,我哇哇大吐,继而哇哇大哭,就像一个真正的小娃娃。

那位勇敢的歌手,之所以勇敢,是因为他知道恶评说的都是错的。而我,之所以连不去看的勇气都没有,正是因为在我心里觉得他们说的都是对的。我是个死胖子,脖子下面全是肥油,全世界没有一个男的看得上我。我除了写这种连狗屎都不如的东西之外,什么都干不了,一事无成。我这种人一无是处,连我爸妈都不爱我。如果今天我死了,大概身边没人会为我掉一滴眼泪。我真是世界上最悲惨的一个可怜虫了。

这些铺天盖地的恶评,简直就像我的父母在我耳边说的——不,更像是我自己在我自己耳边说的。

在我痛哭的时候,蒋园长把一个毛绒娃娃塞进了我的怀里。我的眼泪渗进这个娃娃,使它变得不再柔软,但我死死地抱着这个娃娃。

第二天,蒋园长又跟我聊了一次。

她说,在她还在教小孩子的时候,遇到像我父母这样的父母,就会想办法见到他们,一次接一次地努力,跟这些父母谈。对一个百孔千疮的成年人来说,去劝服这些根源人物,让他们明白,让他们能够沟通,甚至让他们能够道歉,是最好的、最理想化的自我疗愈的开始。

我听她这样讲,愣愣的。

我跟他们谈过一次了呀,难道还能再鼓起勇气谈一次吗?

我问蒋园长:她做教育这么多年,一定跟数不清的家长谈过。难道每一个都能说通吗?

她无奈地笑了:“约谈过100位家长,真的能改变的有20位就不错了。”

她说,有些家长半知半觉,客客气气,但还是改不好。有些家长听了觉得这位老师有问题,干脆就带着孩子转学走了。过去被她约谈过的这些家长,都还只是小孩子的家长。他们都还年轻,思想也还有转变的机会。可对大人来说,大人的“家长”,哪怕只是从生理上来说,脑筋的灵活程度都变慢了,观念和想法更难改变了。

我们都沉默下来。

蒋园长半天没有说话,最终对我说:“作为成年人,搞明白自己的问题在哪里,去跟自己的父母好好谈一谈,当然是想拯救自己。但其中还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想要给自己的父母一次机会。他们是不是没有想到,他们是不是真的出于很深的爱,只是方法错了。对做错了的家长来说,连一次沟通的机会都没有得到,”她咬着嘴唇斟酌了半晌才说,“作为子女,我们不忍心。”

我明白她咽下去的话。

谈了,大概率是没有用的,是改变不了的。

但,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的父母,我还是决定去谈一次,因为“作为子女,连一次沟通的机会都没有,我们不忍心”。

我回家了,请我的父母坐下来。我说:“我这次碰见的事,现在叫网暴,对一个人的伤害是很大的。我跟你们说这件事的时候,你们说这都是我的错,是因为我的能力不够考虑不周全才发生的,这让我觉得很受伤害。实际上我没做错任何事,只是倒霉。被这样说,尤其是被你们这样讲,我心理创伤太严重了,所以才一直吐的。”

我父亲愣了一下,又吼了起来:“你没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骂你?人家都闲得没事干吗?你总是这样,做错了什么事自己都不知道。”

我体会到,这样的沟通不论鼓起多么大的勇气都还是不够。我的手颤抖起来。我反问他:“我做错过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你上中学的时候,你们班学习最好的女同学带领全班孤立你!你就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人家品学兼优,要是你什么都没做,能那样对你吗?”

“那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你肯定是得罪人家了!说不定你背后说人家坏话被人家知道了,或者你拿人家的东西不跟人家说!这都是你从小的毛病,跟你说了多少次也不知道改!”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泪眼迷蒙之间,我望着慷慨激昂说这话的父亲和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的母亲,原本有许许多多辩解的话、攻击的话、嘲笑的话,眼下都说不出口了。我父亲后来又说了很多,可我没有听到。他说完了,我也哭完了。我对他们说:“我真的,真的,很爱你们。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一直对我这么失望,可我从记事起真的就在非常努力地想让你们满意了。”

这时,我父亲又开始说:“总把努力挂在嘴上,成绩到底在哪里。”可我没有停下来听他说。他说什么都无所谓了,我只想把我的话说完。

我说:“如果你们没有这样对我的话,我想做一个最沉默最普通的小孩。我想读所有我想读的书,从小我就喜欢写故事。我不想去争什么三好学生,不想当全班第一。可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即便我是一个沉默、普通、永远当不上三好学生和全班第一的小孩,你们还是爱我、欣赏我。”

我泣不成声。不知道哭了多久,我的父母都没有再说话了。也有可能他们说了,而我没有听到。哭着哭着,我突然想明白了。他们并不是对我失望,而是对他们自己失望。他们不断地打击我的那些话,恐怕也是他们打击自己的语言。他们失望于我跟他们同样平庸,恨我的人生像他们的一样不能一帆风顺飞黄腾达。我哭完了,站起身来,知道我做完了一件重要的事,并且要与过去一部分重要的东西告别了。

我重新租了房子,再次从父母家里搬出来。新租的房子就在蒋园长的“成人幼儿园”楼上,每天早晨,我下楼,到蒋园长那里,在我的小角落里写稿。自从跟她谈过话之后,我每天都要抱着那个毛绒娃娃。大部分时候我不跟任何人说话,不上课,也不参加游戏。我知道自己需要很长很长时间在这里,沉浸在我安稳的、安宁的世界里,这是我漫长的人生没能得到的、我想要的、我应得的。

在这里写作时,没有人来打扰我,也没有人要看我究竟写了什么。后来彼此都很熟悉了(虽然没怎么说过话),就有人要了我小说的链接来看。

看完了,她对我说:“你写得真好。你天生就这么会写吗?真羡慕你,如果我也能写得这么好就好了。”

因为被黑而涨了好多关注,后来我再写了新的小说,留言追更、夸我的,越来越多了。她们大概逐渐也忘记了我是谁,因为什么而关注了我。最有意思的是,由于我一直坚持在写,我的其中一本书出版了。

新书一经上市,好评都是出版社的营销编辑刷的,剩下的全是恶评。书评说:“现在这样坐在家里一点社会经验都没有纯意**的东西也能出版?这世界是怎么了?”

我又跑去蒋园长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一场。还跟以前一样,我伤心极了,因为我觉得他们说得没错。

我也想要放下娃娃站起来交一些好朋友,也想跟我最好的发小一起去吃下午茶逛街,也盼着有一天有一个爱我的男朋友,但那些都不着急。

我已经告别了过去,走在了一条通往更好的路上。

很多时候我们会觉得疲惫或者愤怒,

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甚至无法完成简单的工作。

也许一些心理的空洞来自过往的负面经历,

如果能够时光倒流,

回到伤害未发生的时候,

以现在作为成年人所拥有的清醒的认知和内心的勇气,

我们也许可以改变当时所发生的一切。

也许可以勇敢地反抗,

也许可以更明确地说出自己的感受。

可惜的是,

时光无法倒流。

但我们还是可以为自己做很多。

我们可以向外界寻求帮助,

可以勇敢表达自己,

更可以理解和爱自己。

自己对自己的信任,

足以让我们拥有勇气去应对来自过去和未来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