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情场失意

欧阳错和康佳佳从严队办公室出来,已是傍晚时分,眼看着饭点就要到了,康佳佳说:“错哥,咱们先去食堂吃饭,吃完了晚上一块儿加个班,把结案报告做出来吧。”欧阳错看看手表,说:“我还有事,就不去食堂吃饭了,结案报告的事,就交给你了。”说完把自己手中的一堆调查笔录塞到她手里,头也不回地跑了。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义气,两个人的活,叫我一个人加班。”康佳佳气得直跺脚。

欧阳错懒得理她,径直地跑回宿舍,先是冲进浴室洗了个澡,然后换上一件新衬衣,打上一条蓝色领带,又在头上喷了摩丝,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对着镜子左右照照,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一拍脑袋想起来了,赶紧又拿起香水,往身上喷了几下,对着镜子转一下身,感觉十分满意了,这才吹着口哨准备出门。

谁知刚打开门,却差点跟站在门口的一个人撞个满怀。抬头一看,一个干瘦老头端着一个棋盘直直地站在他宿舍门口,原来是清洁工于老头。

于老头把棋盘推到他面前,朝他咧嘴一笑,问:“怎么样,咱们杀一局?”

“不行,我今晚有事。”欧阳错把棋盘推到一边。

“来嘛来嘛,我棋瘾上来了,就一局,下完一局你就走。”于老头一个闪身,又端着棋盘堵在他面前。

这个于老头,本名叫于木人,原本是一个流浪汉。去年腊月的时候,他衣着单薄,被冻晕在公安局前面不远的街道边。当时刚好欧阳错开着警车出任务回来,有路过的群众伸手拦住他的车报警,说前面路边冻死了一个老头。他急忙跑过去一看,还好,老头还有呼吸,并无性命之虞。当即把他抱上警车,在他身上多盖了几件衣服,没过多久,老头就醒过来了,说自己肚子饿,想吃东西。

正好欧阳错要回单位食堂吃饭,就把他带到市局食堂,打了一份饭菜给他。老头吃饱穿暖,精神就恢复过来了。经过询问得知他叫于木人,因为几年前遭遇过一场车祸,脑子有点糊涂,年纪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是云南人,从年轻时候开始就在外面四处流浪,老家已经没有亲人。欧阳错要把他送去救助站,老头死活不肯去,说自己已经去过两三次了,里面的人服务态度不好,而且晚上睡觉被子太薄,还把他的膝盖给冻伤了,他才跑出来的。欧阳错说:“那怎么办呢,总不能让我养着你吧?”老头说:“不用你养,别看我相貌显老,其实我身子骨还是挺硬朗的,你就帮我找份活干,我自己养活自己就成。”

欧阳错一想,这个办法倒也不错,就说:“那行,我到外面帮你打听一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工作。”老头说:“不用去外面找了,刚刚坐你警车进公安局大门的时候,我看见门卫室外边贴着招聘启事,说是要招个临时工做保洁员。不就是打扫卫生吗,我也能干的。”欧阳错说:“你眼神挺好的嘛,坐在车里居然还能看清我们单位门口贴的招聘启事,我明天替你问问管后勤的领导吧。”

老头说:“那也行,不过今晚我住哪儿呢?”“您不是一直住街边吗?”欧阳错说完又觉得不对,这天寒地冻的,再让他在街边住一晚,要是真的冻死了,自己可没法负责。他不由得有点犯难。老头就问,他住哪里?他说住宿舍。老头笑嘻嘻地说:“那就行了,今天让我跟你挤一晚,明天我工作问题解决了,住宿自然也就不成问题了。”欧阳错突然觉得自己不是救回一个流浪汉,而是给自己请回了一个祖宗。无奈,只好让他把身上洗干净之后,跟自己在宿舍的单人**挤了一个晚上。

还好第二天他跟管后勤的领导说了一下,人家正愁工资低招不到人呢,一听有人要干,立即就同意了,但是需要于老头提供自己的身份证办理聘用手续。于老头在外流浪二三十年了,哪有身份证啊?没办法,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他又找人想办法给于老头搞了一张临时身份证把聘用手续给应付过去。于老头就这样成了公安局大院里的一个清洁工。他因为一只膝盖冻伤,有点屈伸不利,走起路来稍显怪异,欧阳错笑他说:“你走起路来膝盖都不打弯,像个木头人似的,倒也不枉你叫‘于木人’这个名字。”于木人呵呵一笑,也不恼他。他留在公安局大院里,每天扫扫院子,剪剪树枝浇浇花,工作并不算累,得闲就叼着一个永远也不点燃的空烟斗到处转悠,日子过得优哉游哉。

正是因为这么一层关系,他跟欧阳错就显得比别人亲近许多。欧阳错宿舍的卫生他全包了,偶尔还会帮这小子洗洗臭袜子脏衣服什么的。有时棋瘾犯了,就拉着欧阳错在宿舍楼前面的花坛边杀上几局。

但是今天欧阳错可没有心情跟他老人家下棋,他挥手挡开于木人递过来的棋盘说:“于老头,你别捣乱,今天我约了我女朋友一起吃晚饭,要是害得我迟到了,你可担不起。”

“原来是这样。”于老头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对吧,以前你出去跟女朋友约会,可从来没有穿得像今天这么正式过啊,连领带都打上了,该不会是去面见你未来的丈母娘吧?”

欧阳错哈哈一笑,说:“还真被你猜中了。我女朋友说今天要让我见一个人。前段时间我不是跟她提了,想要去她家里见她父母吗?这次虽然在电话里没说让我见一个什么人,不过我用脚指头也能猜到她是想让我去见谁了,对吧?”

“重色轻友!”于老头连连摇头,一脸落寞的表情,“那好吧,你不下棋我去找别人下。”

欧阳错看看表,距离跟女朋友约定的时间只有二十多分钟了,再不走就真的要迟到了。他也懒得再理会这糟老头子,噔噔噔地跑下楼,从宿舍楼后面的停车场开出自己那辆二手丰田车,出了大门之后,直奔华府酒家。他女朋友就是约了他在那里见面。

他的女朋友叫秦惠,年纪比他小两岁。欧阳错是个摇滚发烧友,大学毕业后,就跟几个同好一起组建了呼啦圈乐队,立志拯救中国摇滚音乐。他跟秦惠就是在呼啦圈乐队举办的一次小型音乐会上认识的。当时作为乐队主唱的他上台弹唱了一首乐队的成名曲《呼啦圈啊呼啦圈》,新颖直白的演唱风格,**飞扬的音乐节奏,使台下一众摇滚乐迷为之倾倒。坐在前排的秦惠不但大胆上台献花,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向他**献吻,令全场沸腾。后来秦惠更是追到后台,向欧阳错要了他的微信号。两人微信聊了一段时间,约会两次之后,就确定了恋爱关系。

大约两年前,欧阳错在公安局工作的父亲因公殉职,他母亲潘美玲执意要他子承父业,去当一名人民警察。欧阳错拗不过母亲,只好在潘美玲的安排下,勉强去参加了市里的公务员考试,不承想后来却真的考进公安系统,当上了一名刑警。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跟母亲的关系也闹僵了,他参加工作之后,几乎一直都住在单位宿舍,平时极少回家,偶尔跟母亲通一次电话,态度也是不冷不热的。

欧阳错当上刑警之后,经常外出办案子,节假日加班更是家常便饭,能陪女友秦惠的时间就比以前少了许多,为此秦惠颇有怨言,还以分手威胁,找他哭闹过好几次。欧阳错对母亲安排给自己的这个警察职业,是打心眼里排斥的,他总觉得自己是一个被警察工作耽误了的摇滚歌星,所以工作起来,也总提不起精神劲,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少挨严队的批。最近几次秦惠约他,他都因为手里有案子,临时放了她的鸽子,尤其是上次约好一起去看呼啦圈乐队的摇滚音乐会他没去成,结果气得秦惠至今没有理他。这次她主动提出让他见自己的家长,估计也是急着想跟他确定关系,给他一点压力吧。欧阳错也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多抽时间陪陪她,要不然她就真的要变成别人的女朋友了。

欧阳错赶到华府酒家时,天已经黑下来,酒楼里灯火通明,秦惠正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边等着他。他本来已经走上酒店台阶,这时又退回来,掏出手机,用手机屏幕当镜子,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领带,然后才兴冲冲地走进去,却发现桌子边只有秦惠一个人。他坐下后说:“咦,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阿姨呢?”

秦惠正低头玩着手机,听到这话不由得抬起头来,问:“阿姨?”她父亲在国外工作,家里只有她跟她母亲两个人,所以欧阳错想当然地以为,这次见家长,肯定是来见她妈妈的。但是看秦惠这个表情,难道来的不是她妈妈,而是她爸爸?他的心不由得“扑通扑通”,跳得更厉害,说:“我的意思是,你妈……”刚说到这里,就见一个男人甩着手上的水珠,从洗手间方向走过来,然后随手拖过一把椅子,大大咧咧地坐在秦惠身边。

欧阳错有点错愕,说:“这位是……”那个男人眯着小眼睛朝他笑笑,说:“我叫秦朝。”欧阳错好像明白过来,目光转向秦惠,问:“没听说你还有一个哥哥啊?”秦惠脸上的表情有点冷淡,挽着这个男人的胳膊说:“他不是我哥,他是我的新男朋友。”

“他是你的新男朋友?”欧阳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我是谁?”

那个叫秦朝的男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然后立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急忙用手虚掩一下嘴巴,说:“真是笨得可以,我是她的新男朋友,你当然就是她的前男友啦!”他把最后一个“啦”字拖得很长。这个男人身上穿着一件花衬衫,打扮得油头粉面,说话尖声怪气,娘娘腔十足。看着他翘着兰花指,掩嘴偷笑的样子,欧阳错不禁感到一阵恶心,差点一拳打到他脸上。

“秦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把目光转向秦惠。秦惠沉默着,没有说话。欧阳错突然感觉到脖子上的领带像根吊颈绳似的勒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粗暴地扯开衣领:“你在电话里说今晚要带我见一个人,原来就是他?”他用手指一下那个“娘娘腔”。

“是的,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已经决定跟你分手,我已经有新男朋友了。”秦惠坐在桌子对面,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欧阳错的呼吸渐渐地变得粗重起来,他一把将领带从脖子上扯下来。在来酒店之前他还一厢情愿地以为秦惠是要让他见自己的家长呢,他对着镜子结结实实地把自己打扮了一番来见自己未来的丈母娘,谁知最后见到的竟然是自己的情敌。

“小惠,这是为什么?”他还想对这位自己深爱着的女友做最后的挽留,“咱们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

“你真的觉得咱们好好的吗?”秦惠忽然激动起来,“你自己说说,自从你当上这个破警察之后,有没有再陪我去逛过街?我生病的时候,你有带我去看过医生吗?这两年我过生日,你给我庆祝过吗?每次跟你约会,不是在外地办案赶不回来,就是有突**况约会约到一半就撇下我一个人急匆匆地跑了。其实上次我约你去听音乐会,就是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谁知你根本就不知道珍惜,再一次让我失望而归。我已经对你彻底死心了……”

她每说一句话,欧阳错的头就羞愧地低下去一分,因为他心里明白,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无可辩驳。就在他的头低得不能再低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阵哽咽声,抬头看时,才发现秦惠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流下泪来。

“对不起,我……”他心里有些发慌,张张嘴,却忽然发现,此时此刻,无论他再说什么,都已经无法挽回她那颗被他伤透的心。

“不用说对不起,你应该恭喜我,”秦惠把身子靠过去,轻轻地依偎在那个叫秦朝的男人身边,脸上挂着泪痕,但表情是幸福的,“恭喜我找到了更好的人!”

欧阳错不由得把目光转到了秦朝身上,说:“这位秦先生是……”

“鄙人是一名网络主播。”秦朝冲着他略一点头,挑起的嘴角带着一丝讥笑。

“网络主播?”

“对呀,你要是经常上网的话,就算没听过他的名字,也应该知道他的网名吧?他在网上叫秦朝美男子。”

“秦朝美男子?”欧阳错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就这副不男不女的尊容,也敢称美男子?

秦惠看看自己的新男朋友,一脸的迷恋与崇拜,说:“他现在可火了,在网上有好几百万粉丝,比你唱摇滚的时候还要火。他还说要捧红我,让我也成为一名网红呢!”

欧阳错不禁一阵伤心。秦惠脸上的这种表情,是他所熟悉的,当初她在台下看他的唱歌演出,在后台追着他要加他微信的时候,脸上正是带着这种让人着迷的表情。如今佳人依旧,但她钟情的对象已不再是他。

他突然心情激愤,两手抓着桌子边沿,有种想要掀起桌子,砸向秦惠和这个“娘娘腔”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住了,深吸一口气,忽然站起身,很绅士地朝秦朝伸过一只手,说:“既然这样,那我尊重你的选择,祝你们幸福!”

秦朝愣了一下,秦惠用手肘轻轻地碰碰他,他才迟疑着站起身跟欧阳错握一下手。就在两人手掌握到一起的那一刹那,他突然感到对方的五个手指竟然像铁钳般硬朗有力,他的手掌几乎要被对方握断,就在他剧痛难忍,几乎就要咧嘴叫出声来的时候,欧阳错若无其事地松开手,脸上带着恶作剧般的微笑,头也不回地走了。秦朝看着自己差点被这个警察捏得骨折的手,心里明白,他至少一个星期都不能用这只手拿筷子了。

从酒店走出来,孤独地站在人潮涌动车流滚滚的街道边,欧阳错不由得感到一阵迷茫,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走下去。他在街灯下呆立了几分钟,看到街道对面有一家酒吧的霓虹灯在闪烁,他忽然有一种一醉解千愁的冲动。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康佳佳的电话,问:“结案报告写完了吗?”

康佳佳在电话里说:“刚写完,你老人家这是打电话来慰问劳动人民的吗?”

欧阳错这时哪有心情跟她抬杠,沉默一下,说:“那个……可以出来陪我喝点酒吗?”

“什么情况?”康佳佳感到有点意外,“怎么突然想起来请我喝酒了?心情不好吗?是不是失恋了?”

“是的,秦惠有新男朋友了。”欧阳错很爽快地承认了。

“哈哈!”康佳佳居然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天天在我这个单身狗面前秀你们的恩爱,现在终于遭报应了吧。”

“你到底来不来?”

“不来。”康佳佳说,“林易峰在北京的演唱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正上网看直播呢,没时间去安慰你那颗失恋的心,要喝酒你自己去吧。对了,我可提醒你,喝了酒别开车,自己叫代驾。妈呀,我的偶像出场了,不跟你说了,啊——”她用见到偶像后的尖叫声,结束了这通电话。

“重色轻友,看我明天上班怎么收拾你!”欧阳错对着已经被挂断的手机,愤愤地骂了一声,只得自己一个人穿过街道,往酒吧走去。

酒吧里冷气开得很足,气氛却很热烈,一个披头散发的男歌手正在中间的小舞台上声嘶力竭地吼着一首当下流行的摇滚音乐,如同鬼哭狼嚎一般毫无美感的歌声听得欧阳错这位前摇滚歌手直皱眉头。

找了张空桌坐下来之后,他向服务员要了一扎冰啤。就在他坐在桌子边等待服务员把酒水送上来的时候,那名歌手终于吼完一首歌走下台去。欧阳错突然来了歌瘾,走上台去,在点唱机里找出一首崔健的《一无所有》,然后拿起话筒,跟着节奏唱起来:

我曾经问个不休

你何时跟我走

可你却总是笑我

一无所有

我要给你我的追求

还有我的自由

可你却总是笑我

一无所有

……

他粗犷的歌声里,透出一股被压抑的忧伤,将这首歌中痛苦、失落、迷惘又无奈的情绪恰如其分地表现了出来。一曲完毕,台下忽然响起热烈的掌声,欧阳错不由得一阵恍惚,好像又找到了当年摇滚王子的感觉。

一个长发美女跳上台,先是举起手机跟他拍了一张合影,然后一脸崇拜地问:“帅哥,你是专业歌手吗?咱们能不能加个微信?”欧阳错淡然一笑,说:“其实我是一个警察!”

“警察?”美女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在这时,欧阳错察觉到揣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他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酒吧里声音嘈杂,根本听不到电话里的声音。

他只好跑进厕所,关上门,这才听出打来电话的,是天颜美容院的老板娘颜姐。颜姐在电话里说,自己打算赔偿阿珠的父亲甄富贵十万元,可是她今晚带着钱去找甄富贵协商的时候,甄富贵不仅不领情,还把她从他的纸扎店里赶了出来。

“你现在有空吗?”颜姐说,“我这会儿还在他的纸扎店门口,可不可以请你过来居中调解一下,让他接受我的赔偿,也好了结我一桩心事。”

欧阳错说:“行,你在那里等着,我马上过去。”挂断电话后,他立即从酒吧跑出来,走到街道对面,开着自己的车,直奔西直街富贵纸扎店。

来到西直街,已经是晚上9点多。在街尾拐角处,车灯照过的地方,果然看见颜姐站在一辆白色SUV旁边等着他。看见他下车,颜姐就迎上来,把自己刚才去到甄富贵家里协商赔偿事宜被他轰出来的经过,详细地说了。她晚上来到纸扎店,告诉甄富贵说,虽然阿珠是因为在店里偷钱被发现之后,一时想不开所以跳楼轻生,与自己并没有直接关系,但考虑到阿珠是美容院的员工,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她还是愿意向家属赔偿十万元作为安抚费。但甄富贵情绪激动地说,谁要你的臭钱?然后就将她从店里赶了出来。

“看来这家伙的脾气还挺倔的。”欧阳错想了一下,说,“你带好钱,咱们再进去找他说说。”

他们两人走到纸扎店门口,这时店门已经关上,屋里有些灯光透出来。欧阳错上前敲敲门,卷闸门很快就“哗啦”一声,从里面被人拉起。甄富贵探出头来,看到颜姐,脸色就阴沉下来。正想把卷闸门再次拉下,又看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认得是上次来过自己家的警察,也不敢造次,只好侧过身,让他们进屋。

店里还是像上次欧阳错来时一样凌乱,到处都摆着一些纸扎的灵屋和明器。欧阳错往屋里走几步,一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那个东西马上跳着跑开了。他定睛一看,原来那竟然是一只用竹子扎成的小狗,头脸四肢,都与在街上看到的普通小狗比例相同,如果外面披上一张狗皮,那就真叫人分不出真假了。最绝的是,这“小狗”居然还真的能动。

欧阳错不由得啧啧称奇,说:“嗬,一条竹篾扎成的小狗,居然还能跑啊!”

甄富贵说:“它身体里有机关,只要轻轻碰它一下,它就能跑动起来。”

“是你扎的吗?”欧阳错有点不可思议地说。

甄富贵脸上的表情倒是十分淡定,说:“是我扎的。晚上闲着没事,随手扎了一条‘狗’陪我玩一下。”说话的当儿,他又用脚尖轻轻踢一下那条“竹狗”,“竹狗”竟突然转过头来,一口“咬”住他的裤管,反应之敏捷,竟丝毫不输于真正的狗。

欧阳错早就听说他祖传的彩扎技艺,并不只是会给死人扎冥屋,一双巧手还能扎出活灵活现的飞禽走兽和百态人物,这回算见识过了。他听到身边的颜姐咳嗽一声,这才记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找了张凳子在甄富贵面前坐下来,斟字酌句地说:“甄大叔,我这次带老板娘过来,其实是想跟您协商一下对阿珠的赔偿事宜。”

颜姐立即从提包里掏出一个大牛皮纸信封,递到甄富贵面前说:“这里是十万块钱,也算我的一点心意,还请您收下。”

“你们不是说阿珠的死是她在店里偷了钱,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吗?为什么要赔给我钱呢?”

“这个……”颜姐跟他解释说,“阿珠的死,确实不是我们的过错造成的,不过她毕竟是我们店里的员工,所以……这一点安抚费,还请务必收下,同时也请您节哀顺变。”

“谁要你的臭钱?”甄富贵蓦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挥手将她手里的信封打落在地,“我要的不是这个。”

欧阳错问:“那你要什么?”

甄富贵梗着脖子说:“我要替我女儿讨个说法。”

颜姐弯腰将掉在地上的钱捡起来,说:“警方已经调查过了,阿珠的死并不是我们造成的,是她自己的盗窃行为被发现之后,一时想不开,所以才跳楼自杀的。”

欧阳错也点头说:“甄大叔,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经过我们警方的缜密调查,结果确实如此,阿珠的死因并没有可疑之处。在这件事情上,老板娘并没有明显的过错,她也是出于一片好心,看你生活得这么艰难,所以才提出给予你一定的人道主义补偿。”

“你们都在胡说八道!”甄富贵两眼通红,满脸愤怒,“我们家阿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她绝不会去偷别人的钱,你们这是在诬陷她。如果你们没有责任,为什么要赔钱给我?她跳楼肯定有其他原因,你们给我钱,就是想堵住我的嘴,对吧?”他突然伸手,夺过颜姐手里的信封,用力往大门外的街道上扔去,“我不要你们的臭钱。我不相信我女儿是小偷,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查清楚!”

“甄大叔,你先别激动……”欧阳错还想跟他解释几句,甄富贵却突然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们这些警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本来我对我女儿的死并没有什么怀疑,但是现在你们收了这个女人的黑钱,跟她一起来想要用十万块钱堵住我的嘴,反倒让我相信我女儿的事,一定有什么阴谋。你们想就这么草草结案,我可不答应。告诉你,你们警察不肯去查,那我自己去查,我一定要把我女儿的事查个水落石出!”他越说越激动,最后竟拿起旁边的一根竹片,驱赶起欧阳错和颜姐来。

欧阳错看了颜姐一眼,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多说已是无益,只好默默地从纸扎店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