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抓捕鬼崽

欧阳错和康佳佳来到村头小公园,已经是晚上9点多,公园里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移动音箱里播放着强劲的音乐,数十位大妈正跟着节奏甩胳膊扭胯地跳着广场舞。路灯下,三五成群地聚集着一些人,打牌的打牌,下棋的下棋,还有摆摊叫卖小玩意的。

两人刚走进公园,就有一个背着大挎包的家伙蹿上来,鬼鬼祟祟地问:“老板,要黄碟吗?我这里有国产的、欧美的、日本的……”欧阳错没空理他,皱着眉头把他赶走了。

两人分头行动,在公园里搜寻着鬼崽的身影。他们已经问过胡志平,胡志平说自己曾在公园里见过鬼崽一次,这家伙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平头,戴眼镜,精瘦精瘦的,两只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是滴溜溜转着圈,一副鬼头鬼脑的样子,所以才会被人叫作鬼崽。听别人说,这家伙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在公园里转悠两圈,因为有许多老主顾都等着他送货。两人在公园里转了两三圈,睁大眼睛仔细搜寻着,但并没有看见任何疑似鬼崽的人。

会不会是这家伙今天已经送完货,回去了呢?欧阳错犹豫了一下,掏出手机,拨通了胡志平给他的鬼崽的手机号码。电话很快就通了,对方问:“找谁?”欧阳错说:“你是鬼崽吗?”

“你打错了。”对方没等他再多说一句,就立即挂断电话。欧阳错不由得一愣,和康佳佳一起核对了一下刚才拨打的手机号码,没错啊,胡志平给他们的就是这个号码。

“再打一遍看看。”康佳佳说,“开免提。”

欧阳错又照着那个号码再次拨打过去,电话响了两三声之后,对方接听了。欧阳错说:“你是鬼崽吗?我想找你买点粉。”

“介绍人?”

“什么?”对方问得没头没脑,欧阳错听得莫名其妙。

“谁介绍你找我的?”对方问,“是谁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你的?”

欧阳错一时愣住,康佳佳赶紧在他耳边提示:“胡二筒。”他这才醒悟过来,对着电话说:“我、我是胡二筒介绍的。”

“哪个胡二筒?”

对方的声音很冷淡。

“就是禾坪坝的那个胡二筒嘛。”

对方“哦”了一声,好像稍稍打消了一些疑虑,问他:“你在哪里?”

欧阳错往周围看一眼:“我在禾坪坝村头小公园,男厕所旁边。”

“那行吧,你在那里等着。”对方说,“把钱准备好,我现在就带货过去。”

“好的,我等你。”欧阳错赶紧说。

挂断电话后,他朝自己的搭档竖了一下大拇指,若不是康佳佳机智地在一旁提醒他,让他搬出胡二筒这个名字,他还真难取得这个狡猾的毒贩的信任。他就在厕所旁边的一个石凳上坐下来,等着鬼崽送货上门,康佳佳则在相隔十来米远的花坛后边监视着周围的动静。

两人等待了一个多小时,却并没有看到鬼崽到来,起身举目四望,公园里的人已经渐渐散去,四周安静了许多,公园里里外外,并没有看到一个疑似鬼崽的人。

两人心里都有些奇怪,难道这家伙已经到过公园,但识穿了两人的身份,所以不敢现身?两人往自己身上看看,今天穿的都是便装,不可能让人一眼识**份啊。又耐着性子等了几十分钟,时间已是晚上11点半,公园里几乎已经看不到其他人影,鬼崽仍然没有出现。欧阳错再次拨打对方的手机号,却被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回去吧,咱们被这家伙耍了,他不会来了。”欧阳错挂断手机,有些恼火地道。

康佳佳点点头,心里却是百般不解,到底是什么地方露了破绽,让这个毒贩起了疑心,临时改变主意不在公园现身的呢?

第二天,两人再次来到小公园,因为是白天,公园里没有大妈跳广场舞,只有一些打太极拳的老头和几个跑步晨练的小伙子,显得十分清静。两人找人打听了一下鬼崽,你别说,知道他的人还真不少,一提起他的名字,几个打太极拳的老头都知道:“就是那个卖白粉的嘛,经常可以在公园里看见他给别人送货。”再问,最近几天见过他吗?几个老头都有些犹豫,拿不准似的相互问了下,才一齐摇头说:“这几天倒还真没有见过他呢,会不会是最近风声紧,他躲起来了?”

康佳佳问:“能具体说一下,大概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没再在公园里出现过了吗?”

几个老头想了下。“应该是三四天前吧。”一位白发老者说,其他几个人也点头同意他的说法。

欧阳错和康佳佳听罢暗自点头,胡二筒的死亡时间,正是四天前。这个鬼崽也是从三四天前开始,就不再在禾坪坝出现,这绝不会是巧合。胡二筒的死,极有可能跟他有直接关系,难怪昨晚一说他们的介绍人是胡二筒,对方就立即关机躲了起来,那是因为他知道胡二筒已经死了,绝不可能再介绍别人找他买毒品。能在他面前提胡二筒名字的,很可能就是警察。

欧阳错甚至有点后悔,现在看来,昨天那个电话其实有点打草惊蛇。既然已经让鬼崽有了警觉,那他就越发不会轻易露面,警方想要揪出这个毒贩,就更加困难了。两人又在公园里找人打听这个鬼崽的真实身份、家庭住址等情况,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得上来。

欧阳错又想从鬼崽的手机号码入手,去查他的真实身份。两人来到通信公司,查到这个手机号码是一个名叫孙细崽的人用自己的身份证,于几年前在丁州市区内的某家营业厅注册的。看了通信公司提供的注册人孙细崽的身份证复印件,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孙细崽就是他们要找的毒贩鬼崽。但从身份证上面登记的信息来看,他并不是丁州本地居民,而是河南省新乡市新乡县人,今年二十八岁。两人回到市局,经领导批准后,向河南新乡警方发出了协查函。第二天下午,新乡警方传回消息说当地派出所民警上门调查过,这个孙细崽的家庭住址确实在新乡县,但据其父母家人说,他十八岁高中毕业之后,就出门打工了,再也没有回过老家,现在家里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去向。

难怪这个孙细崽敢用自己的身份证注册手机号码,从事贩毒活动,他就是笃定警方就算找到他老家去,也没有办法追查到他的行踪。欧阳错和康佳佳又围绕这个外号叫鬼崽的毒贩调查了几天时间,虽然已知其真实姓名和户籍信息,却因其为人狡猾,行事谨慎,贩毒过程中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让警方追查到其踪迹的痕迹,所以他们最后仍然追踪不到他的踪迹。

康佳佳说:“我觉得此人有如此丰富的反侦查能力,应该是一个惯犯,肯定在咱们禁毒大队留下过案底。要不咱们到禁毒大队打听一下,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吧。”

欧阳错点头说:“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刚好我有个高中同学在禁毒大队当缉毒警,咱们去找他打探打探。”

两人回到市局,去禁毒大队找到了欧阳错的这个名叫阿军的高中同学。阿军刚从乡下缉毒回来,裤管上全是泥水,也没有时间换衣服,把欧阳错他们带到办公室,一听他们想打听的人名叫孙细崽,就说:“原来你们是想找鬼崽啊,这家伙我认识,他是典型的以贩养吸,自己染上了毒瘾,没有钱买毒品,只好替上家走货,赚点毒资供自己吸毒。我们已经抓过他两回了,第一次是因为吸毒被抓,关到戒毒所进行强制戒毒,第二次是贩毒被抓,坐牢三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刚被放出来没多久吧。怎么,这家伙又犯什么案子了,居然让你们刑侦都出手了?”

欧阳错说:“根据我们目前所了解到的情况,这家伙仍然在贩毒,而且我们最近办的一个刑事案件,很可能就跟他有关系,所以我们必须得找到他才行。你知道他在咱们丁州市的落脚点吗?”

“我也不知道。”阿军摇摇头说,“像他这种人,狡兔三窟,行踪诡秘,是不可能让别人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等着警察上门去抓他的。”康佳佳问:“那就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找到他了吗?”

阿军想了一下说:“我记得他结过一次婚,但后来离婚了,儿子判给他老婆抚养。他老婆姓李叫淑霞,住在剑南大道那边的一个小区里,具体地址我要在电脑档案里找一下才能发给你。你们去问问他前妻,看能不能找到他。”欧阳错点头说:“行,谢谢你了。”

走出禁毒大队的时候,欧阳错忽然没来由地笑了。康佳佳走在他身侧,有点莫名其妙,问他笑什么。欧阳错说:“刚才这个阿军,在高中的时候,跟我是好哥们儿。”

康佳佳“哦”了一声,笑问:“看你笑得这么神秘,是不是高中三年里,你们俩闹出过什么绯闻?”欧阳错道:“我笑是因为我突然想起了你那个高中同学。”

“哪个?”康佳佳问。

欧阳错说:“明知故问,就是宋易呗。话说你们交往这么久,现在进展得怎么样了?”康佳佳脸红了一下:“什么叫进展得怎么样了?他约过我几次,不过都是听我讲故事,讲咱们侦办的那些案子。他是作家,找我是想搜集写作素材,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欧阳错看她一眼,心说如果不是我说的那样,那你脸红什么呢?天天跟我在一起,也没见你为我脸红过一次。但这些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这时候,他手机微信铃声响了,是阿军把鬼崽前妻李淑霞的住址发了过来,他低头看了下,是剑南大道东方豪苑小区第10栋2021房。两人跳上车,正要往剑南大道赶去,却忽然接到严政打来的电话。严政听完他们的汇报后,让他们先去一趟禾坪坝胡志平家里,说这两天胡志平一直在催促警方归还他父亲的尸体,说是急着给父亲办理后事。她觉得有些奇怪,哪有父亲尸检还没做完,死因还没彻底查明,儿子就急着要把尸体拉去火葬场火化的。他这么着急,是不是其中有什么隐情?所以叫他俩先过去看看。

两人只好先行赶到禾坪坝胡志平家,敲敲门,出来开门的却是一个长头发的年轻女人,而且还是一名孕妇,穿着宽松的孕妇装,腆着一个大肚子,两手扶在自己后腰上,疑惑地打量着他们两个。欧阳错愣了一下,以为自己走错门了,问:“我们找胡志平,他在家吗?”女人点点头说:“哦,你们找我老公啊,他上班还没回来。”

康佳佳和欧阳错都惊诧了一下:“他是你老公?”

女人说:“是呀,我叫梁亚青,我们是前天领的结婚证。”

康佳佳虽然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但还是点点头,微笑着说:“那恭喜你们了。你……”她疑惑的目光落在对方隆起的肚子上。

这个叫梁亚青的女人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孩子已经怀上七八个月了,预产期在7月份。”

欧阳错道:“我们听说胡志平,也就是你老公,急着想领回他父亲的尸体是吧?”

梁亚青点头说:“是的,他想赶紧把他爸的后事办了,然后再对外宣布我们结婚的事。要不然老人的尸体还躺在公安局,我们这边就跟外面的人说结婚了,那多不好是吧?”

“仅仅是因为这个,没有别的了吗?”

“就是因为这个啊,那你们以为还有什么别的?”梁亚青睁大眼睛看着他们。

欧阳错说:“我们也是随便问问。既然这样,我再跟法医那边说一下,如果尸检完成了的话,就让他们早点通知你们把尸体领回来操办后事。”

“那就多谢了。”梁亚青向他们点头致谢。

“这是什么情况?”离开禾坪坝之后,康佳佳在车里问自己的搭档,“胡志平他爸刚刚去世,尸骨未寒,他就急着找个女人回家,而且连结婚证都领了,这也太性急了一点吧?”

欧阳错一边驾驶小车往剑南大道方向开去,一边说:“这个其实并不意外吧,胡志平不是早就已经说了,他有一个已经准备结婚的女朋友了吗?现在他爸死了,等于他白白少了三十平方米的新房,唯一的弥补办法,就是赶紧跟女朋友领证结婚,而且他女朋友这不正好大着肚子吗?如果孩子能赶在他跟开发商签约前出生,那岂不是又能多分三十平方米的房子,把他爸的损失又补回来了?”

康佳佳“哦”了一声,点头说:“原来胡志平打的是这个如意算盘啊!”

欧阳错的丰田开上剑南大道的时候,已经是下午4点多了。剑南大道两边最近新建了许多高端大气的写字楼和漂亮小区,他看得有些眼花缭乱,那个李淑霞居住的东方豪苑具体在什么位置,他也不太清楚,只好放慢车速,一路寻找过去。

路过盛天大厦门口的时候,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康佳佳忽然“咦”了一声:“那不是于老头吗?”

欧阳错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于木人坐在喷水池旁边的台阶上,面对着盛天大厦的大门,嘴里叼着个空烟斗,正看着那一个个从旋转玻璃门里走出来的时尚美女发呆。

欧阳错不由得笑起来:“这个老头,我还说他这段时间怎么有点行踪诡秘呢,原来是一有空就跑到这里看美女来了。”他在路边停下车,使劲儿按了一下喇叭,于木人闻声转过头,他放下车窗探出头来:“于大爷,是不是看美女比下象棋更提神啊?”

于木人起身走到他车边,搔搔头上的乱发,不好意思地笑了:“不是看美女,是在公安局大院里待得烦了,随便出来走走。”

欧阳错看看表说:“单位食堂快要开饭了,要不您老人家坐在这里别动,我们去附近的东方豪苑小区找人调查一点情况,等下回头顺便载您老人家回市局吧。”

于木头说:“那行吧,你们办事可要抓点紧,我老人家可没什么耐心。”

从盛天大厦门口经过,再往前不远,就看到街边有一个围墙很高的小区,门口种着一些很好看的花木,看看小区的招牌,正是他们要找的东方豪苑。两人问了保安第10栋在哪里,然后直接把车开进了小区。乘坐电梯上到10栋20层,很快就找到了2021房。按响门铃之后,一个个子高挑的年轻女人打开门,隔着防盗门问他们有什么事。

康佳佳问她:“请问你是李淑霞吗?”对方见他们能叫出自己的名字,稍显意外,点点头,疑惑地说:“我就是李淑霞,你们是……?”

康佳佳朝她亮了下证件:“我们是公安局的,正在找你前夫孙细崽,请问你……”她的话还没说完,李淑霞的脸就沉了下来。“我不知道!”接着便“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康佳佳不由得一愣,朝自己的搭档耸耸肩,脸上现出无奈的表情。欧阳错又上前按了几下门铃,李淑霞猛地打开门:“他的事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你们找错人了。”

欧阳错忙道:“你别激动,我们找你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了解一下他的情况。”

李淑霞显然已经意识到这两个固执的警察不在她这里问出点什么,是肯定不会离开的,她回头朝屋里看了眼,客厅里有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正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她似乎是不想在孩子面前说起自己的前夫,犹豫了一下,才打开防盗门走出来,在外面楼道里说:“我跟那个人四年前已经离婚,那时我儿子刚出生不久,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他在外面干了些什么,我通通不知道,也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所以你们就算跑来问我一百次也没有用。”

“他也从来没有回来看过孩子吗?”康佳佳问。李淑霞有点愠怒地道:“他倒是想来看孩子,只不过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被我拒绝了,我不可能让儿子知道他有一个吸毒贩毒的爸爸。”

欧阳错问:“那你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李淑霞摇头说:“我已经说过了,对他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欧阳错见她一脸不耐烦的表情,估计此前禁毒大队的人肯定没少来找她,所以她一看见警察就烦了。他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对她说出实情:“其实我们并不是缉毒警,我们是刑警大队的。孙细崽被卷进了一宗命案,我们急着想找他了解一些情况。如果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他,希望你能告诉我们。”

“不好意思,我真的帮不了你们。”

“好吧,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欧阳错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只好低头道歉后,转身离去。“你儿子真乖!”康佳佳又朝屋里望了一眼,那个小男孩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屏幕上的灰太狼笑得起劲儿。

李淑霞不由得呆了一下。就在两个警察转身即将走进电梯的时候,她忽然问:“你们……刚才说他卷进了一宗命案,是说他杀了人吗?”

康佳佳说:“目前还不能确定,但这个案子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李淑霞闭上眼睛,摇头叹气,然后看着两个警察犹豫一下,说:“因为我禁止他来探望孩子,所以他想孩子的时候,偶尔也会跑去幼儿园围墙外面远远地偷看儿子,尤其是幼儿园举行什么活动,儿子要上台表演节目的时候,他一般都会悄悄地出现,在学校操场外面远远地看上几眼。”

“你儿子在哪个幼儿园上学?”

“向阳花幼儿园。”李淑霞很快又补充说,“他们幼儿园在这个月27日,也就是后天下午,会有一个才艺比赛,最受欢迎的三个节目会被选送到市里参加全市六一儿童节文艺晚会。我儿子会在才艺比赛中表演一个英语朗诵节目。学校很早就发出了通知,我觉得他应该是知道这个消息的。不过那天他会不会来,我就不知道了。”

康佳佳明白她的意思,立即把这条线索记录下来,点头说:“好的,谢谢你了,希望你儿子的节目能被选中。”

“能不能被选中倒无所谓了,反正他开心就行了。”李淑霞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能不能请你们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你们要逮捕他的话,希望不要让我儿子看到。”

欧阳错点头说:“行,我们到时会注意的。”

从东方豪苑出来,沿着剑南大道往回走,经过盛天大厦的时候,果然看见于木人仍然坐在大厦门口的喷泉水池边,欧阳错靠边停车,按一下喇叭,于木人回头看见他,便起身朝他走过来。他走路的时候,膝盖弯曲的角度很小,样子有点怪异,路人从他身边经过,都不由得多看他两眼。

于木人钻进小车,等欧阳错启动小车后,他才问:“你们是在调查胡二筒的案子吧?查得怎么样了?”

欧阳错说:“还没有什么进展,不过刚刚已经有了一点线索,有可能能够帮助我们找到案子中的一个关键嫌疑人。”

“是那个叫鬼崽的毒贩吧?”于木人从前面的后视镜里看着他,朝他眨眨眼睛,好像在说,在我面前,就不用隐瞒嫌疑人的姓名了吧?

欧阳错也不由得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居然连“鬼崽”这个名字都知道了。后来一想,这老头早已把公安局大院里所有的人混熟了,上至局长,下至普通民警,都能跟他聊上几句,估计是哪个办案的警员在他面前说漏了嘴,把毒贩鬼崽的事跟他说了。欧阳错说:“是啊,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毒贩跟胡二筒之死有密切关联,咱们只有找到他,才能解开胡二筒吸毒猝死之谜。”

于木人把身子靠在座位靠背上,又掏出那个空烟斗使劲儿吸一下,虽然吸进嘴里的只是空气,他却还是好像很受用的样子。“这个连环案,可是越来越复杂了啊!”他感慨了一句。

“连环案?”康佳佳回头看他一眼,“难道您老人家觉得胡二筒的死,跟前面邹大福和邓坤命案有关系?”

于木人嘿嘿一笑,赶紧摇头摆手:“你们别当真,我老头子瞎猜的,就是觉得你们正在调查邹大福和邓坤命案,线索指引你们找到胡二筒这里,可是当你们找上门的时候,他却已经死了,这也未免太巧合了些。”

“这事确实有点奇怪,”欧阳错手握方向盘,眼睛看着前面的路,“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并没有找到胡二筒之死跟前面两个案子有关联的证据。”

于木人点点头,目光看着车窗外的街景,没再说话。

回到市局,正是晚饭时分,欧阳错和康佳佳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坐在严政身边,把今天下午调查的结果跟她说了。严政一听胡志平居然这么快就找了个女人回家结婚,还是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也有些意外,毕竟他父亲刚刚过世,后事都还没办呢,即便真的是为了多分三十平方米的房子,那也让人觉得做得有点过了。

欧阳错往队长身边凑了凑:“严队,我总觉得吧,胡二筒的儿子胡志平身上总有些蹊跷之处,我建议咱们应该好好查一查他。”

严政瞪他一眼:“他身上能有什么蹊跷呢?总不可能是自己杀了他父亲吧?”

欧阳错摇头道:“这个倒是不可能。如果他杀了他爸,就等于他自己少分三十平方米的房子,现在他把那三十平方米的新房看得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他只会希望他爸活久一点,怎么可能会在与开发商签订协议之前结束他爸的性命呢?”

严政说:“那不就结了,咱们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查找胡二筒的死因,看看他究竟是因为自己吸毒过量而死,还是有别人在暗中操控。如果真的是他杀,那么凶手到底是谁?顺便厘清胡二筒之死跟前面两桩命案之间的关系,看看两者之间,是否有关联。所以既然你也觉得胡志平不可能是杀死他爸的凶手,那就把这事先暂时搁在一边,等找到了凶手再说。你不要由着你那所谓的第六感东想西想,你跟佳佳目前的任务,就是揪出那个叫鬼崽的毒贩,解开这个案子中的一系列谜团。”

康佳佳抬起手肘,悄悄碰了欧阳错一下,示意他不要在队长面前逞强。她点点头,顺着队长的意思说:“是的,咱们目前最重要的任务,确实就是早点找到那个鬼崽。我们已经向鬼崽的前妻打听到了一些线索,他儿子后天会在幼儿园的才艺比赛中上台表演节目,鬼崽很可能会在幼儿园外面出现。只要他敢露面,我们就一定会找到他的。”

严政这时已经吃完了饭,起身说:“那就好,你们小心一点,如果需要现场支援,马上通知我。”

没过多久,老金那边也已经完成了胡二筒的尸检工作,证实其死因确实是吸毒过量引起呼吸中枢抑制死亡。

尸检完成后,欧阳错给胡志平打了个电话,通知他可以把他父亲的尸体领回去办理后事了。胡志平说:“好的。”然后又问:“我父亲的死,真的跟那个叫鬼崽的毒贩有关吗?你们抓到他没有?”

欧阳错说:“目前来看,确实跟这个鬼崽有很大关系,我们还没有抓到他,不过已经有了些线索,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他了。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们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27日这天下午,欧阳错和康佳佳来到了向阳花幼儿园。这时幼儿园的才艺展演活动即将开始,操场上已经聚集了许多幼儿园的孩子和他们的家长,中间的舞台上摆放着许多鲜花,还有两名老师穿着充气大熊猫服装,装扮成大熊猫跟小朋友互动,憨态可掬的样子大受小朋友欢迎。

两人问了一下幼儿园大门口的保安,保安说凡是进入园内的家长,必须得持有接送卡,没有卡的家长是不可以进去的。欧阳错已经听李淑霞说过,鬼崽并没有接送卡,他想要看孩子表演,只能站在操场外面。

操场三面都是教学楼和高高的围墙,只有面向街道的一边,是一排铁护栏。这时路边已经站了一些行人,正隔着护栏往幼儿园里张望着。欧阳错他们来回寻找了两遍,并没有在这些人里看见毒贩鬼崽。难道他不会来了?两人心里都有些忐忑。

幼儿园的演出开始之后,操场上的音乐声传到大街上,吸引了更多的行人围在护栏外驻足观看。李淑霞孩子的节目排在第三个,很快就轮到他上场了,孩子一点也不怯场,在舞台上用英语朗诵了一首普希金的诗歌。欧阳错和康佳佳的神情紧张起来,又沿着护栏外寻找一遍,仍然没有看到他们要找的人。正在欧阳错焦急地四下张望的时候,康佳佳忽然拉拉他的衣袖,朝护栏边努努嘴。

欧阳错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护栏边停着一辆男装摩托车,一个男人以脚撑地,斜跨在车上,靠着护栏正在往幼儿园操场上张望。因为他头上戴着头盔,摩托车也没有熄火,像是过路行人临时停下观看一会儿,随时都准备开走的样子,所以刚才欧阳错也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他缓步朝这个摩托男走过去,摩托男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回头朝他这边张望一下,透过头盔上的护目镜,欧阳错看见他里面还戴着一副眼镜。摩托男与他对视一眼,很快就低下头去,想要开着摩托车离开。欧阳错疑心大起,立即上前将他拦住。男子想要掉转车头逃跑,康佳佳已经从后面包抄过来,快速伸手拔掉了他摩托车上的钥匙。

男人见势不妙,突然从车上跳下来,想要弃车逃走。欧阳错上前钳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扭:“你儿子就在里面操场上表演节目呢,如果你不想让他看到你被警察抓住的场面,就最好给我老实点。”摩托男回头朝操场上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这才垂下头,放弃了抵抗。

欧阳错把他推到旁边的一堵墙壁后面,喝道:“把头盔摘下来!”

摩托男这才极不情愿地摘下自己的头盔,露出庐山真面目——平头,戴眼镜,尖下巴,身上瘦得像一条被晒干的咸鱼,两个眼珠滴溜溜地转动着,好像随时都在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似的,正是警方要找的那个鬼崽。

“你叫什么名字?”康佳佳喝问道。鬼崽好像见惯了这种被警察盘问的场面,并不显得怎么惊慌:“本名孙细崽,外号鬼崽,河南新乡人,今年二十八岁,有前科。”没待他们开口问其他内容,他就已经像背书一样,自报家门,把自己的老底全都抖了出来。

康佳佳问:“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吧?”

鬼崽一甩头:“知道,不就是吸毒贩毒嘛,我又不是第一次跟你们禁毒大队打交道了。不过你俩看上去倒是挺面生的啊,是新来的缉毒警吗?”

欧阳错把他的手反扭到背后,牢牢控制住他:“我们不是禁毒大队的,我们是刑警大队的,你吸毒贩毒的事咱们先放到一边,我们是来找你调查胡二筒的案子的。”

“胡二筒?他怎么了?”

“他死了,死于吸毒过量。”

鬼崽一跺脚:“这老头真是自己找死,我早就跟他说了这玩意劲儿大,千万不可过量,没想到他居然……”

欧阳错推了他一把:“说说吧,你跟胡二筒是什么关系。”

“我跟他?”鬼崽被他抵在墙壁边,整个脸几乎都贴到墙壁上了,他用力转过脸来,看着身边的这两个警察,“我跟他没什么关系啊,最多也就是卖家跟买家的关系吧。”

鬼崽说,两三个月前,胡二筒打电话给他,说想找他买白粉。他问胡二筒介绍人是谁。按照他们的行规,没有介绍人的买家一律不接待。胡二筒就说出了一个经常在小公园向他买白粉的粉友的名字,他这才相信这个老头,跟胡二筒在公园见了面,卖了几包白粉给胡二筒。十来天后,胡二筒又打电话找他拿货,渐渐地,这个老头就成了他的长期客户,大多数时间两人都是在小公园里接头,但偶尔他也会顺道把毒品直接送到胡二筒家里。胡二筒手里的钱不多,每次只能拿十天左右的量,所以每隔十天左右就得打电话找他拿货。而胡二筒最近一次找他要货,是在这个月月初的时候,按照当时的量来计算,胡二筒应该在5月16日左右再找他拿货,但实际上从这以后,胡二筒再也没有找他要过货。

“我说这老头子怎么突然不找我了呢,原来已经死了。”鬼崽一脸后知后觉的表情,“要不是你们告诉我,我都还不知道呢。”

康佳佳道:“你真是睁眼说瞎话,我看你是早就知道胡二筒出事了吧?要不然那天晚上我们打你的手机,找你买白粉,你一听我们报出胡二筒的名字,怎么就立马关了手机,躲起来了呢?”

鬼崽侧过脸来,看着他们:“原来那天晚上打电话的人是你们啊?”他脸上显出悻悻的表情,好像在心里说,幸亏我机灵,没有上你们的当。

“那天晚上,害得我俩在公园里一直等到半夜,都没有看见你。”欧阳错想起那晚的情景,就心头火起,手上稍一用力,把他手臂往上轻轻一提,鬼崽顿时痛得哇哇大叫起来:“哎哟,轻点轻点,你再用力我这胳膊就要断了……我当时是觉得你们身份可疑,所以才没有跟你们见面,因为在你们之前,也有一个家伙说是胡二筒介绍的,到我这里买了白粉,可是后来我问了胡二筒,他说根本没这回事。”

“哦,居然有这样的事?具体是什么情况,跟我们说说。”

鬼崽说:“就是在5月14日那天晚上吧,有个男人打电话给我,说想找我买货。我问是谁介绍的,他说是禾坪坝的胡二筒。我当时正吸着粉呢,有点迷糊,也没有多想,就约他到一个烂尾楼里见面交易。交易完后,我回到家里,才感觉有点不对劲儿,这人我怎么好像从来没有在禾坪坝见过呢?于是打电话给胡二筒问他有没有介绍过什么人找我买粉,他说没有。挂断电话后,我立即就感觉到情况不妙,所以从第二天开始,就赶紧躲了起来,再也不敢出去露面。谁知过了三四天,又有人打电话找我要货,居然也说是胡二筒介绍的,你们说我还敢出来吗?我猜想这肯定又是禁毒大队那帮人搞的‘钓鱼执法’,所以假意答应,实则马上又搬了家,找了一间更隐蔽的出租房躲起来。几天后,见到风平浪静,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以为没什么事了,这才敢出来悄悄看我儿子表演节目。想不到千小心万小心,最后还是让你们给逮到了。不过你们说我吸毒贩毒,这个我认了,但是要说胡二筒的命案跟我有关,那我可就真是比窦娥还冤,我也就是卖了几包白粉给他,并没有要谋害他性命的想法。而且我也跟他说过好多次了,千万不能吸过量,要不然很容易就会闹出人命的,他不听我的话,最后吸过量,死了,那我也没有办法啊。”

“你真的告诫过他不要吸过量吗?”

“当然啊,干我们这一行的,谋财不害命,当然也不希望他吸毒吸出人命来啊,事情闹大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那胡二筒平时有吸毒超量的行为吗?”

鬼崽摇头说:“据我所知,是没有的。他告诉我说,每次他都是严格按我说的量吸食的,我说吸多少,他就吸多少,他也很怕死的,所以一般情况下,我觉得他绝不会吸过量。”

康佳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就奇怪了。”

鬼崽像是想起了什么,说:“奇怪的地方还不止这一个呢。”

欧阳错问:“那还有什么奇怪之处?”

“你们刚才说,胡二筒是死于5月15日对吧?”见到两个警察点头,鬼崽又接着往下说,“他最后一次找我拿货,是在这个月月初,按照他的习惯,到了15日的时候,他手里已经没剩下多少粉了,就算把余下的一次全部吸完,也不可能致命吧?”

“这倒也是,”欧阳错放开了他的手,让他转过身来,看着他问,“那你的意思是……?”

鬼崽说:“我怀疑他可能还从别人手里拿了粉,要不然他出事的时候,手里不可能有那么多粉可以让他吸到死。但是禾坪坝那一片向来都是我的地盘,没可能别人在我的地盘卖粉我不知道啊?”

欧阳错和康佳佳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样看来,那个14日晚上找鬼崽买毒品的男人就非常值得怀疑了。他在鬼崽面前说是胡二筒介绍的,但实际上胡二筒并没有介绍别人找鬼崽买白粉。有没有可能是他从鬼崽这里拿到毒品之后,再转手以更便宜的价格卖给胡二筒,并且骗他说这批货纯度不够,要想达到以前的效果,必须得多吸一点才行,胡二筒听信了他的话,最后导致吸毒过量猝死。所以这个找鬼崽买白粉的男人,才是真正害死胡二筒的凶手。

“14日那天晚上找你买白粉的那个男人,你看清楚他的相貌了吗?他长什么样?”康佳佳问鬼崽。

鬼崽摇头说:“我们交易的那个烂尾楼里没有电灯,光线很暗,而且他又一直站在背光处,我并没有看太清楚,只记得应该是一个中年男人,个子不是很高吧。至于长什么样子,我并没有注意看,当时我只关心他给的钱够不够,蹲在地上用手机灯光照着把他给的钱数了好几遍,等我数完钱站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拿着白粉走了。”

“这么说来,你其实并没有看清对方的正脸,是吧?”

“是的,所以就算现在你把他的照片拿出来给我看,我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中年男人,个子不高……欧阳错在心里反复想着他说的这两句话,忽然间有个念头从脑海深处蹦了出来。他立即打电话给禁毒大队的阿军,没过多久,阿军就带人过来,把鬼崽押走了。

康佳佳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都把人交给禁毒大队了,那咱们的案子怎么办?”

欧阳错说:“相信我,这个案子跟鬼崽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咱们现在要找的是那个14日晚上从他手里买过白粉的中年男人。”

“也许我有办法。”欧阳错笑了笑,“到禾坪坝,找胡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