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什么事?”白方和胡娜异口同声地问道。
“当时是凌晨四五点钟,我们宿舍又在郊外,所以警察并没有很快到来。龚干事就让大家把现场保护好等着。后来警察来录口供找目击者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小孙不见了,而且龚干事在布置好工作后也没了人影。大家这才感觉不好,开始分头找。后来在厕所里发现了小孙的尸体,他已经死了。”
“他也是被人杀的?”白方问道。
“对,和老王一样,小孙脸上也是那副异常恐怖的表情,就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脖子被深深地划开,人倒在血泊之中。这下子连警察在内都惊呆了,由于龚干事还没找着,所以大家就分头去找他。我们的宿舍区在郊外,占地面积很大,周围都是蒿草丛生的野地,要找一个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大家一直忙到第二天中午也没有看龚干事的影子,于是就都纷纷回到宿舍。但这时候才发现那两个警察还没有回来。”
“难道他们也死了?”胡娜瞪大了眼睛接口道。
付前进冷笑了一声,说“没错,我们是在宿舍楼后面发现他们的,他们俩个人和老王小孙一样被利器划开了脖子,睁着双睛得死不明不白。这下子大家都害怕了,谁也不敢私自离开,好像谁一落单就会被隐藏在暗处的幽灵盯上,被它用刀划开脖子,然后在对方的狞笑声中流尽鲜血,倒地而亡。”
“我们大家围坐在宿舍里,四具尸体也没有动地方。当时那种情况别提有多压抑了,谁都不敢说一句话,除了抽烟就是沉默,七个人的房间确如棺材一般静寂。就这样望着屋里死不瞑目的小孙一直守到天黑,直到又来了两个前来查看的警察。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的警察做事很果断,他问明的情况后马上让另一个人回去搬兵,然后带着我们等待救援。”
“付伯伯,你们当时一定很害怕吧?”胡娜轻声问。
付前进带着无限的感慨摇着头,说道:“当然了,一夜之间突然发生了这种事情换谁也不会好过。大家虽然嘴上没说,但每个人都想到了前一天处理过的那些卡姆伊人骷髅,我那会儿开始相信资料上面所记载的卡姆伊族人的诅咒了。”
“后来呢?”白方也被这件事深深地触动了,他想起战志强死前在神志清醒时托他父亲想尽一切办法告自己不要再查小白楼地下室的事情。也许他当时已经知道了这个故事,知道了卡姆伊人诅咒的传说。
“因为附近就驻扎着一个部队,所以那个警察借调来了一个连的士兵,将整个调查组宿舍区包围,然后对我们七个人挨个询问,最后一直折腾到当天凌晨。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枪声,我们都被吓了一跳,跑出去看到一个站岗的小战士倒在了地上,脖子被划开,还在流着鲜血。而他的面前还躺着一个人。这个人手里拿着一把匕首,胸前中了小战士临终时射出的一梭子子弹,眼看是不能活了。更令人吃惊的是这个中弹的人竟然是龚干事。”
白方和胡娜听得面面相觑,相互望了一眼又转向付前进。
付前进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他却又点了一支:“打死我也不会想到龚干事会杀人,但眼前的事实又不由得我不信。他当时已经奄奄一息了,临死前他指着远方的原野说了两个字——‘女人’!”
“什么意思?”不知道为什么,白方一听到女人两个字心底竟然微微一颤。
“我们当时也不明白他这句话的含意,几个战士就顺着他指的方向搜索了一阵,没想到果真在一人多高的蒿草丛中发现了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年轻女人。看年纪她只有二十出头,手里抱了一个铅笔盒大小的黑盒子。当时他们就把她带过来,问她是谁。可是这个女人只是哭,一句话也不肯说。”
“怎么我越听越乱,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胡娜有些不耐烦了,长吁了一口气不满地说道。
付前进深深地吸了口气:“其实一点也不乱,死的那几个人就是龚干事杀的,但他杀人的动机我们没有找到。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也被警察带走了,后来听说鉴定她精神有问题。”
“她去那里干什么?她抱的盒子又是什么?”白方隐隐感觉有些不安,但什么地方不安一时半会儿他也说不上来。
“不知道,这件事后我们也被隔离了,过了很久才放出来。只听说那个女人叫黄芹,也是塞北市人。至于她那天去干什么我不太清楚。而她拿的那个盒子听说里面只有一把钥匙。我们所有经历过这件事的人都像做了场噩梦,谁也不愿再提起。没过多久调查组就被解散,小白楼地下室的事情统一交给了市公安局,也成了我心头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谜案。”
“黄芹?钥匙?后来这个女人去哪里了?”白方感觉浑身所有的血一下子涌到了头顶,脸上火辣辣烧得难受,头也随之像裂开般的疼痛。这似乎是他听到最震惊的事情了,事情竟然如此巧合?因为白方的母亲也叫黄芹。而这个叫黄芹女人难道就是自己的母亲?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调查组死人的现场?她抱的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钥匙?不会就是花叶双匙中的一把吧?而龚干事杀人的动机和小白楼地下室以及彼岸花会有什么关系吗?
“不太清楚,后来我再也没听说过这件事。今天要不是娜娜带着你来问我,我也不想再说。”付前进脸色蜡黄,眼神变得迷离空洞。
白方站在倾盆的雨中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一幕,任凭雨水肆虐着自己的身体。他实在想象不出自己究竟在小白楼这件事中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如果那个黄芹真的是自己母亲的话,那自己呢?所有线索的背后似乎都站着一个幽灵,一个把深入这件事情把所有人玩弄于掌股之间的幽灵。它真的存在吗?是人抑或是鬼?
白方本来想去酒店上班的,现在他什么心情也没有了。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拦了一辆出租车,脑子里又是昏昏沉沉的,彼岸花丛后一排低矮的平房和一个微笑着的女人隐约可见,她吹奏着手里的骨哨,声音幽怨悠长。
“为什么这排房子这么眼熟?”一阵似曾相识的感觉涌至心头,白方努力地回忆着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个场景,好像有一条线索萦绕在眼前,却怎么也抓不住。
回到家里换了身干衣服,然后慵懒地陷在沙发里,整个身体和头脑都极度疲惫。沙发对面的柜子上方挂着一个相框,里面有一些黑白的旧照片。白方盯着这些照片,仍然在想着彼岸花丛后的那排看上去极为熟悉的旧房子。
猛然间他的眼神落在相框里的一张老照片上面,然后人如机械似的弹起,近似疯狂地从墙上摘下相框,手竟然有些微微颤抖。他目光所及是一张七寸的黑白照片,照片里一身戎装的年轻女人在微微地笑着。她的身后是一片模糊的花丛,远处一排低矮的平房极为清晰。
这不是幻觉中的场景吗?白方激动得有些不能自治,他费了半天劲才把照片从相框中取出,仔细地端详着。从他记事起家里就挂着这个相框,而相框里就有这张照片,但从来没有引起他的注意。里面的女人就是白方的亲生母亲黄芹,听父亲曾经说那是他们在坝上农村插队时住的地方,这张照片也应该是那时候拍摄的。是啊,为什么以前没有想到呢?自己幻觉中的女人和自己的母亲是多么的相像呀。虽然母亲从没有过穿白色的衣裙的照片。但她们竟如孪生般相像,唯一的区别就是幻觉中的女人更年轻、更慈祥、更美丽。难道屡屡出现在自己梦幻中的女人竟是自己的母亲吗?
想到付前进所说的话,白方甚至怀疑自己母亲和彼岸花会的关系。假设自己母亲真的就是那晚出现在调查组宿舍附近的女人,那她抱的东西或许真的是装着花叶双匙之一的盒子。但是这样的话那自己不也极有可能成了日本人或混血?
白方想到此处不由得俨然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自己绝不可能是日本人。不过话是这么说他还是站起身,想找一些母亲留下的东西看。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白方眼前堆积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翻了半天只找到这些诸如旧日记本、结婚证、粮本、蔬菜本、独生子女证等毫无用处的证件。也亏了父亲竟然还把这些东西整整齐齐地码在小柜子的最深处。他挠着头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一条有价值的线索。最后,他将那个32开的小工作日记本拿了起来,渴望能从中有所所收获。
不过很令他失望的是这个本子竟然是父亲的记账本,从1979年1月一直到1994年春节父亲逝世,记满了每天的收支和开销用度情况。白方从来不知道父亲还有如此细心的时候,看来他是从自己出生到他去世之间十五年持续记载的。他将本子合上,才注意到封面上还盖了一个“塞北市张南县嘉明公社湖边大队第三生产队奖”的印章。
看来印章上面的地址就是父母插队时落户的地方了,听父亲原来说他和母亲黄芹就是在张南县认识的。这么说母亲那张照片也是在那里照的?一个念头突然冒了上来:也许那里还有什么关于母亲的线索也说不定。白方一阵激动,没准去一趟就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了,但愿还能了解到一些彼岸花会的情况。最起码能知道母亲和付前进所说的黄芹是不是一个人。如果说原来去调查小白楼地下室的事是因为友情、爱情或好奇心等种种东西奇妙的牵扯,那这次突然涉及白方自己,他想躲都躲不开了。
“躲不开就要迎上去!”白方忘记了从哪里看到过这句话,但他很喜欢。
想到这里,他拿起手机给酒店后勤的负责人郑晓砚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还有些事要办,过几天去上班。没想到电话里郑晓砚还是那副不阴不阳的怪腔,声音像个女人:“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不着急不着急。”气得白方差点把电话砸了。他想打给成小华说说情况,不过对方仍然没接,白方也弄不明白她是故意不想接还是真的没听见。没办法只得发了几条短信,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及自己的打算对她讲明。
等了半天没有收到成小华的回信,白方索性把手机扔到桌上和衣倒在**,晕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白方感觉好冷,他往旁边抓了两把想拿条被子,却摸了个空。他睁眼才发现,周围一片静谧,死一般的静谧;一团黑暗,地狱般的黑暗。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双人**,身边还躺着另外一个人。
这是哪里?这个人是谁?
不过屋里过于黑暗,除了能分辨出眼前有个人外他什么也看不清。对方一袭白袍,一张白脸;面孔如镜般光滑。
忽然,白如纸色的面孔上裂开两只如血般鲜红的眼睛,光芒四射。
“你是谁?”白方惊恐地问道。
没有回答,但白方却能感觉到一阵阴气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他无意间一低头,发现自己的身边放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白方拿起匕首,紧紧地盯着面前幽灵般的他?她?它?
红色的光芒渐近,对方下床向白方缓缓走了过来。
“你再不说话我真的不客气了?”白方用发抖的匕首指着。
仍然沉静无语。
一横心,白方将匕首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