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知耻近乎勇
陶正阳瞬间从**跳起，拿起放在桌案上的通讯仪便开始尝试联系莫云。但出现在通讯画面之中的并不是莫云，而是石云雷。
“正阳，船长现在正在休息，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
陶正阳低吼道：“叫醒莫云，立刻！”
石云雷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拒绝了陶正阳：“抱歉，船长休息期间，除非有重大事件，否则任何人不可以打扰她。”
“这件事情很重要！”
“你可以先告诉我，如果我判定为重要，我会代为转达。”
莫云在这群海盗之中似乎极有威信。陶正阳不得不放弃了唤醒莫云地打算，转而问道：“你们在进入那艘飞船救援我的时候，有没有在通讯舱之中看到一个老人？你们把他救回来没有？”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陶正阳仍旧抱着一线希望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等一下。”
石云雷身影从画面之中消失，片刻之后又出现：“我问了一下当时救援你的三名船员，他们说他们看到了那名老人，但当时他已经死了，所以没有救援。”
陶正阳脑袋如同被一柄大锤击中，瞬间有些眩晕。他强自支撑着，声音有些颤抖：“他……他们确认么？”
石云雷满不在乎地说道：“当然。当时那名老人尸体之上已经开始有尸斑出现，怎么，他是谁？很重要么？”
在这一刹那，似乎有什么东西离开了陶正阳的身体，让陶正阳的精神跌落谷底：“没，没有事情，没有事情了……”
切断通讯，陶正阳满是苦涩地瘫坐在座位上。
韦青山死了，在与自己同处一艘飞船之时死了。
“我本来有机会救他的，我本来有机会的，可是我没有救他……”
在这一瞬间回忆之中，与韦青山博士相处、交流的画面如同潮水一般涌来，让陶正阳几乎有些无法呼吸。
“正阳，我为作战服新增加了一些改进，你手臂活动受限的问题应该已经被解决了，你来试一试。”
“正阳，我们真的要去么？我总是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正阳，我打算将我的爱人和孩子也接到这里来。”
“正阳……”
那是一个总是处在悲观与愁苦之中的老人。他总是时时刻刻担惊受怕，走在路上都在害怕树叶飘下来砸到脑袋。对于他的谨小慎微，陶正阳也曾感到过厌烦，但不得不承认的是，韦青山博士在自己的经历之中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如果没有他在，自己赖以战胜流浪者的太空作战服能否研发成功还是个未知数。
很显然，韦博士是银壳杀死的，但是，自己本来有机会救他的。
“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哪怕牺牲自己，也绝不牵连无辜者，这是我的原则与底线。在蓝沙星之时，我冒着自己死掉的风险，将宇航头盔让给了周灿，可是现在，为了保守四维戒指的秘密，我害死了韦博士。”
在当时的情境之中，虽然在犹豫之后陶正阳仍旧决定要去救援韦博士，只是之后因为银壳放出的有关李韵晨的画面让自己失去了神智，严格来说这并不能怪自己。可是陶正阳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
“如果当时我没有犹豫，而是立刻去救援韦博士呢？是不是韦博士就不会死？或者……所谓的原则与底线，只是我自己自欺欺人的产物，我本来就是一个自私的人？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又有什么资格将这三百名科学家聚在我的麾下，让所有人都为了一个目标去奋斗？或者说，什么所谓的对抗外星人对人类文明的侵略只是一个幌子，我最真实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借助他们的力量来救出韵晨？仅仅是为了我自己一个人的利益？我……”
在这一刻，陶正阳心中纷乱如麻。
在那艘飞船之中，银壳杀死了许多人。仅陶正阳看到的，便有朱正鸿，有五名飞船驾驶员，还有四艘护航飞船之上的船员。陶正阳虽然同样为他们的死感到难过，但陶正阳不会将他们的死归责于自己。因为陶正阳没有能力去阻止他们的死亡。可是韦博士不同。自己原本有能力，也有希望救下韦博士的。
但自己终归没有去救他。
与银壳之间战斗的失败无法击溃陶正阳的心神，因为陶正阳知道，肉体力量在这宇宙之中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可是此刻这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拷问，让陶正阳的信念都产生了动摇。
“如果我为了保守四维戒指的秘密而宁愿将韦博士牺牲，如果我真的是那样的人，那么，这星海集团主席的位置……我真的适合去坐么？”
陶正阳抱着自己的脑袋，只感觉脑袋几乎都要裂开。
时间便在安静之中悄悄溜走，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桌子之上通讯仪响了几次，也不知道房门被敲响了几次。直到房门被暴力破开，莫云神情冷淡地带着石云雷等几名海盗成员进入房间之时，陶正阳才有些呆滞地抬起了头。
望着形容憔悴，满眼血丝的陶正阳，莫云微微怔了怔。在她印象之中，陶正阳从来都是一个如同钢铁一般，不会被任何困难击倒的人。
“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将事情告诉我。”
陶正阳虚弱微笑道：“抱歉，我没有事情。请问，你手下那艘商业飞船什么时候来？”
莫云哼了一声：“你现在的样子，让我十分怀疑你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合作伙伴。”
“对不起，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我很快就好。”
莫云定定地望着陶正阳，又转过头来看了看石云雷几人。石云雷等人离开，莫云才淡淡说道：“你现在的样子，很像一百多年前的我。”
“哦？”
“那时的我，因为一个错误，导致我父亲死在了赤狼舰队手中。”
陶正阳知道，赤狼舰队是一百多年以前一个著名的海盗组织，以心狠手辣著称。他们在截获飞船之后，不仅会将财物一扫而空，还会将所有船员虐杀取乐，同时与多个地下奴隶交易组织、器官交易组织等关系密切。自己在人类文明联合政府卫戍军之中服役的时候，还与赤狼舰队的某个分支舰队短暂的交过手。
可是伴随着莫云海盗团的崛起，赤狼舰队已经被连根拔起，从宇宙之中除名。
“原来你是为了复仇才会成为海盗。”
莫云不置可否，而是问道：“你又因为什么原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陶正阳沉默片刻，说道：“我原本可以救下韦博士的，但我没有。”
“死在通讯舱的那个老人？”
陶正阳点了点头。
莫云站了起来，说道：“我对更详细的细节不感兴趣，但我有一句话可以送给你。当初，我父亲临死之前便将这句话送给了我。”
莫云在随身电脑之上点了点，片刻之后，石云雷去而复返，将一张纸铺在了桌子上，又取出一支毛笔交给了莫云。
莫云拿起笔来，笔走龙蛇，“知耻近乎勇”五个大字一蹴而就。
虽然对书法没有研究，但这五个字仍旧给陶正阳一种古朴大气的感觉。这种感觉与面前莫云身上的气质并不相符，但是想来，能带领一支海盗舰队发展壮大的人，总归不会如同表面一样看起来这般简单。
“当你准备好的时候来找我，我会送你到流沙国去。”
留下一句简单的话语与一副字，莫云十分干脆地带着石云雷几人转身离开。陶正阳则望着这五个字，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时间继续悄悄溜走，又是几个小时过去，陶正阳终于站了起来。
庄重地将这张写了五个大字的纸卷起来，细心放好，陶正阳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送我到流沙国去吧。”
“好。”
一艘模样普通，吨位、大小普通的商业货运飞船来到了莫云所乘坐的飞船旁边，陶正阳则乘坐一艘小飞船来到了这艘货运飞船之中。货运飞船随即起航，向着远方那颗闪亮的星辰行去。
那是一颗庞大的气态行星，在它身边，单单达到了流体静力平衡的大卫星就有足足十七颗。流沙国所在的那颗人们通常称之为云星的卫星便是其中一颗。除了这些大卫星之外，还有多到无法计数的小卫星在围绕着它运转。
西元国在这个庞大的气态行星与众多卫星组成的世界之中也有一块飞地，与流沙国同处云星之上。陶正阳的第一站便是这里。
刚一进入星际通讯卫星信号覆盖范围，手腕之上，那块由周灿特意制作的随身电脑便开始震动了起来。陶正阳低头看去，便看到一连串的留言涌了出来。
“我所乘坐的西元国飞船被击毁的事情恐怕已经被李维他们知道了。现在他们一定很担心我。不过现在不是详细交流的时候，还是先去和西元国的情报人员们接触。”
陶正阳便只简单回复了一句：“我还活着，现在很安全，稍后与你们联系”之后，便切断通讯，乘坐空天两用型飞船来到了云星地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