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朝阳似火燎我心原 01

如果说别人的人生都是一个不断积累的过程,那么我的人生就是一个不断清零的过程。

我作为叶星辰活了35年,虽然爱情和事业有诸多不顺,但那毕竟是我自己的人生,可是我却因为一次失足,让所有的一切不得不从头开始。后来我成了邹静安,说实话邹静安最初的状况还不如叶星辰,爱情和事业都是一团糟,可当我好不容易适应了一切,日子步入正轨,又与秦悦两情相悦,生活却又一次将我所有的努力一键清零。

如今我重生成了莫小芙,笔名莫小浮,一个十八流网文作者,无财无貌亦无前途可言……

我站在提款机前,一遍又一遍地数着上面显示的数字,数来数去也还是四位。

我抠抠唆唆地取了300块钱收进钱包,盘算着近期可能要进账的稿费,勉强够付这几个月的房租和水电费。而再后面几个月的开支,就只能指望刚刚交上去的稿子了,但书要尽快上市,我才能拿到稿费。

我现在的状况就是要小心计算着花每一分钱,虽然很累,但好在这一年多以来,我已经适应了。只是,这样的我再也不敢奢求爱情,更不敢奢求可以遇到秦悦那么好的男孩。

公交车上龙蛇混杂,气味难闻,我感到揣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几下。

我勉强腾出一只手去掏手机,是编辑兼闺密小草发来的微信:“妞,你那稿子要不换别家试试吧。”

这是什么意思?合同签了,稿子交了又让我换别家试试,莫非是想解约?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靠了站,我也不管是停在了哪里,急忙顺着人流下了车,迫不及待地拨了电话给小草。

“草,你那话什么意思?”

她第一次没因为我这么叫她的名字而发怒,反而赔着几分小心:“公司要解约,我也没办法啊,之前付给你的订金就当是解约费了。”

果然是要解约,我怒从中来:“草,你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吗?我的稿子都交了,你跟我谈解约?就算有违约金,但是你摸着你那扁平的左胸问问你自己,这点违约金是不是还不够给我改稿的?”

其实这稿子我之前交过一版,但是小草为了节约成本,硬生生要我去掉一条支线,把36万字的内容用20万字写完。这是巨大的工作量啊!无异于让我重新写一本。要照着我以往的脾气,肯定是不同意的,但是如今作者这口饭不好吃,所以我也只好又熬了几个通宵改完。可我没想到她现在说要解约,这不是欺负人吗!

听我在电话这边咆哮,她似乎也自觉理亏,什么也没说。

我说到有气无力,她却只是默默叹了口气:“小芙啊,这次我真是无能为力了,我们来了个新老板,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上来就解约了一大批作者,我这跟你说完还得去找其他人说。”

跟她说话的工夫,我发现老天似乎也在怜悯我——天开始下雨了,而且黑压压的云层越积越厚,眼见着雨还有变大的趋势。远远一辆空的出租车朝我驶来,我想也没想就伸出手去。

“其他人都是谁?”我问。

电话那边又是一阵叹息,接着她说了几个名字,这些作者个个都是比我红的,不乏一些销量很好的大作者,我心想这是怎么了?

出租车停在了我面前,我边想边拉开后门坐了上去。

她那边也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言情的项目都解约了。我这马上又要加班开个会,讨论公司发展方向的问题,你还有什么疑问,不如明天来公司找我面谈吧。”

挂上电话后,我抬头正对上后视镜中司机询问的目光:“你去哪儿?”

我突然醒悟,不管她们公司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的稿费没有了。

我犹豫了一下,去关车门的手停在半空,最后我朝司机咧了咧嘴:“哎呀,我忘了最近总是晕车,没多远,我还是走回去吧。”

下车前我看到司机匪夷所思的神情,因为雨已经很大了,而我就在他的注视下闯入了大雨中。

没办法,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按了按口袋里的钱包,像是按到了那300块,我得省着点花了。

不出意外的是,第二天我没起来,淋了那么久的雨想不生病也难。而看病又是一劫,差不多花掉了我四分之一的积蓄。所以当我在病**奄奄一息的时候,我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件事——等我病好后,一定要去小草他们公司讨个说法回来!

小草所在的文化公司叫“双木文化”,主营出版,隶属于财大气粗的双木集团。因为这些年纸媒市场萎缩得厉害,双木文化一直处于赔钱状态,但是仗着有雄厚的财团背景,谁也不把赔的这点钱当回事。只是前不久,小草还说集团似乎要有动作,我当时听了也没当回事,想不到这动作这么快就来了。

我拖着将好未好的身体站在公司大门前,抬头朝着双木大厦望了一眼,只觉得头晕。

其实我心里没抱多少希望,但是不争取一下,我也没办法对自己交代。

小草的办公室我来过一次,还是在半年以前,有一本书上市的时候我来签名,当时签了1000册,但是反响并不好。很显然,透明作者的签名并不值钱,所以后来再有书上市也就不用我来签名了。

我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小草的办公室,她正在等我,但她的脸色明显不怎么好看。我一问才知道,青春部要解散了,而她是部门领导,部门解散,她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离开公司,要么去别的部门看人脸色行事。

我要说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她知道我的难处,掏出一张卡推到我面前,说:“这卡里有5万块钱,你先应个急,回头有了再给我。但是选题的事,我……”

我低头看着那张卡,想说不用了,但是在现实面前,我伸出了手,心里却在想,不能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我问小草:“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小草叹气:“现在工作不好找,我先换到社科那边去看看吧。”

连小草这样的人都低头了,我是不是也该认命了?

我俩沉默了一会儿,我想起造成这次“灾难”的罪魁祸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你们这位新老板是什么来头?”

小草无奈地指了指屋顶。

我朝屋顶上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啊。

她翻了个白眼:“是上面空降来的。”

我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他很有背景?”

她冷笑:“你知道双木集团姓什么吗?”

我心想双木,莫非老板姓林?

小草白了我一眼:“姓陆!来的这位叫陆朝阳!”

我心里一惊:“是宗亲啊?”

小草撇嘴点头:“是嫡子嫡孙,董事长的独苗。”

我“啊”了一声,转念又觉得不对劲。

“既然是董事长的独苗,那双木集团那么多有大好前途的子公司他怎么不去,反而跑这儿来了?体验生活,还是被人排挤了?”

小草神秘地朝我勾了勾手指,我侧耳过去,就听她说:“我听说这人以前声色犬马、不学无术,对家里的产业一点都不关心,董事长早就放弃他了。但之前他好像受了点情伤,在家里关了差不多一年,眼下好像是好了,突然就转了性,说想做点什么。其他子公司经营得好的董事长也不敢给他,就把这半死不活的出版公司丢给他试手了。”

我了然地点点头,心里已然描绘出一副无赖二世祖的模样。当然,我把所有的账也都算在了他的头上。

小草的电话又响了,听内容大概是要开会。我知道我的事儿她是真的帮不上忙,也就不再说什么,在她挂上电话,起身告辞。

她送我出办公室,出门时我们看到几个实习生躲在前面走廊后的柱子旁探头探脑,不知在看什么。

她不屑地“嘁”了一声:“这帮肤浅的小妖精。”

我好奇,后来路过柱子前的那间办公室时就忍不住往里面看了一眼。

那间办公室非常宽敞,几乎是小草那间的三四倍,室内装潢豪华,一看就是公司高层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站着一个人,低着头微微弓着腰,姿势有点奇怪。

我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原来那人对面的皮质转椅上还坐着个人。只是坐着的那个人面对窗外,背对着门,身影又被皮质转椅的靠背遮挡了大半,只露出一截穿着白色衬衫的手臂,而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中正握着一份文件。

我看了一眼,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应该就是上司在对下属训话。可就在路过这间办公室门口时,我却听到有人提到了我的名字。

“这个叫莫什么浮的作者写的是什么?谈个恋爱非得你虐我、我虐你,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吗?无聊透顶!能写出这种东西的作者,内心肯定也很阴暗!”

我的笔名叫莫小浮,知道我真名的人都知道我这笔名就是随意起的。但也因为随意,所以重名的概率很小,他口中的这个内心阴暗的作者不是我又会是谁?

我抬头看了一眼门牌——总经理办公室。

真是冤家路窄,原来就是他!

我深呼吸,很克制地敲了敲门,里面的人大约正骂我骂到兴头上,完全没听到敲门声,我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站在大班台旁边的那位下属抬头看到我,吓了一跳:“你找谁?”

我朝着背对着我的皮质转椅扬了扬下巴,回了两个字:“找他。”

这话一出,那转椅便转了过来,让我有点意外的是,这人与我脑子里勾勒出的无赖二世祖模样完全不同。他英俊倜傥,眼风锐利,年纪轻轻的,微微一皱眉,就有点不怒自威的气势。

直到这一刻,我才彻底明白过来,刚才那几个实习生原来不是在看老板训人,而是在看老板本人。

我闯进来时因为怒气撑起的胆量少了一半,但闯都闯了,就没有打退堂鼓的道理。

他看着我,俊眉微挑:“你哪位?”

我说:“我就是你说的那个‘莫什么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