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顾川的回忆

暖风和煦,日头正好。许鸢一个人坐在窗台上研究相机。这些天她录了很多有关于顾川的视频。她一边吃蛋糕一边欣赏,突然感觉有一股清冽的檀香味迫近。

“你在干什么?”许鸢一个机灵把相机藏在身后,转头,看到面前的顾川,一时舌头打结:“你、你怎么来了?”

“你手里拿着什么?”顾川没有回答,而是一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的样子,“给我看看。”

“你……”许鸢感觉他今天的口吻有点冷,忍不住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顾……川?”

顾川站定,头一点点低下来,对上她的眼睛:“是,是我。”他的手不动声色抓住她的手,一把把相机取过来,许鸢还没来得及阻止,自己的录像就曝光了。

顾川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越看额前青筋越突兀。一滴冷汗从许鸢的额上流下。

“顾川……你不要激动……”俗话说帝王之怒,浮尸百万,流血漂橹,但是顾川不属于这样的霸道帝王,也不知道他生气会是什么模样。

许鸢一面伺机开溜一面良言劝慰:“你也知道,平日里只能在院子里逛是很无聊的,所以我也要找点乐子。你看看,我把你录得多好玩,那西装,那大背头,那采光……”

“许、鸢……”顾川气得七孔生烟,然而怒火都被压抑着,“你还想不想赌了?”

哎呀这回不会真的生气了吧?不就录个像至于嘛。许鸢不嫌事大,战战兢兢地往边上爬:“想啊……但是你不觉得很好玩吗?你看看你整天压抑绷着一张脸,怪没意思的……我这不是开发一下你的逗比潜力吗?你看看多可爱,是不是?……”

“许、鸢!”顾川难得咬牙切齿地说话。他有一种想把她拎起来扔到墙上的冲动,然而这个滑头已经悄悄溜到他左侧,眼见就要溜过去了。

顾川一把揪住她带过来,慢慢凑近。许鸢不知所措,微微睁大眼睛。她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充满了慌乱不安。顾川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的心竟然不自然地跳起来了。

“啊……”许鸢忍不住开口,想打破这份尴尬的局面。

“……”顾川揪着她的衣领,蓦然停在她面前,迟迟没有继续动作。扔了她,到底不能够。不扔吧,心里又痒痒的。好生气哦。可还要保持微笑。

许鸢又慌乱地叫了两声:“我不是故意的,不是……你不要激动……世界如此美妙……”说来也奇怪,顾川那么平和的一个人,今天吃错药啦?

顾川定定地看着她,半晌,还是放开,三两下取出内存卡收进口袋,把相机扔到地上:“好了,你也别想用这个威胁我。”

许鸢连不要都没来得及说出口,顾川已经用他锃亮的皮鞋把相机踩了个稀烂。

“顾川你暴殄天物!你知道这玩意多贵吗?”

“我的东西。”顾川愤愤地宣誓自己的所有权,“我想怎样便怎样。”

许鸢:“……”好吧,他是金主爸爸他最大。许鸢不说话了,烂泥一样看着相机破碎。

顾川满意地看着满地残渣,自顾自坐到她旁边。说起来男人是个很奇怪的生物。一开始觉得很高冷的人,相处久了反而主动起来。

“这次比上一次醒来得更早,我不知道为什么一醒来就在你这里。”他淡淡一句算是解释。好在现在他也没什么脾气,许鸢毫不客气坐回去。

她整个儿坐在窗台上,抱着曲着的膝盖,小小的一团。阳光柔柔落在身上,她转头,瞥了眼顾川:“话说回来,每次给你做催眠你都不清醒,这一次正好你醒着,我给你做催眠怎么样?”

顾川沉默,长长的腿静静放,不晃也不曲起。他看了一会自己,又看了会许鸢。这个女人真小,小小的样子性格却嚣张得很。

“你真的会催眠吗?”其实他有理由怀疑,是因为游戏的压力,所以自己做噩梦,被这个女人听到了。

“怎么?你不敢?”许鸢仿佛抓住了他的七寸,忍不住奚落:“男子汉大丈夫,既然说出口,自当要履行承诺的。而且你说过除了直接告诉我秘密以外,别的事情会尽可能配合我。”

纯粹是给她点阳光她就灿烂。为了避免她说上瘾,顾川漫不经心地卷了卷自己的西服袖口:“既然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许鸢一时语塞。还以为他会怼自己,没想到还是没有废话。一点也不好玩,长久下去还不闷死。

“好,我开始啦。”许鸢一跃跃下窗台,顾川也打算下来,却被她抵住。

“你呢就不用下来了。”她小小的手一点一点顺着他的西服往上,夹住花色领带,一把把顾川也扯到跟前。

她的举动有挑衅的意味。顾川毫不扭昵地凑近她,勾起唇角:“怎么?你既不让我下来,又要拉着我,让我很不舒服。”

许鸢高深莫测地笑笑,慢慢解开他的领带:“我没有打火机也没有怀表,所以借你的领带一用。”

在顾川惊诧的目光中,许鸢已经把花色领带拽在手中。她踮起脚尖,终于能够到顾川的眼睛。

顾川还在发愣,她已经用领带覆上他的眼睛。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春风吹过青青草地,吹过五月的池塘,吹过颤栗的花瓣,吹到他的心底。

“这样,你就只能听到我的声音。现在,请你躺在窗台上。”

窗台又宽又长,顾川平躺绰绰有余。他依言照做。许鸢照例取出手机,放一首舒缓的音乐。

“现在,按照我的提示思考。想象一下,此刻的你,回到了十几年前……”许鸢的话如同潺潺泉水,和着乐声一点点流过顾川的耳朵。

他闭着眼睛,意识慢慢跟着许鸢的思路走。慢慢地,他似乎变得不是自己了,或者说,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刚刚七岁。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顾川打开了房门,看见一张床。他看到母亲躺在上面,脸色苍白,跟父亲说话。

“没有几十万是好不了了。可是你这会儿恰好没有钱……”

“不,我有。我马上就拿回来。”

父亲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他一向不苟言笑,对家里人算不得很好。但关键时刻,顾川觉得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父亲又和母亲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稳定了她的心情,才匆匆出门。

那时父亲生意刚有起色,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而母亲前不久,刚从医院回来。看他们的样子,似乎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家里愁云惨雾。顾川非常喜欢母亲,而对父亲又敬又怕。等父亲走后,母亲看到他了,让他跑过来,爬上床。

母亲把他搂在怀里,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顾川闻到药味,鼻子发酸:“妈妈……”

“川儿……”母亲声音疲惫。带着他那个年纪体会不到的悲凉与沧桑。

“川儿……以后不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相信妈妈,知道吗?”

他当然点头。他必须点头。他知道母亲现在情况不好,不能做任何违背她意愿的事情。

父亲似乎变得比以往更加忙碌。家里却并不冷清。母亲的气色一日日见好,甚至经常下厨做饭。顾川一个人抱着熊仔坐在又高又软的**,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这么开心。

有时候母亲打发他出去买东西。回来的时候,他隔着门板,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父亲偶尔回来,也很高兴的样子。他不停给母亲和自己夹菜,从没有那么慈爱可亲过。母亲在他面前,气色又差了一点。但这一点不妨碍父亲的高兴。

顾川看到家里来了很多人。父亲把他和母亲塞进藏酒的地下室里,自己也躲进来。门外很嘈杂。有人敲门有人踢门有人咒骂。

顾川很害怕,缩在父母的怀里瑟瑟发抖。后来门哐当倒地,他听到有人在砸家具有人在阻止。似乎是在找人,也有的人似乎在商议搬家具。等到人走光的时候,他们才敢偷偷出来。

眼前这个家已经不是家了。父亲对着满地的碎渣,豪情壮志道:“川儿,跟爸爸和妈妈去新的地方生活吧。”

顾川闷闷看着四周,不说话。

后来的场景变化飞快。有人来抓父亲了。母亲捂着他的眼睛,抓着他,以免他冲动地。跑过去。

“川儿……川儿!”他听到父亲非常用力地喊他,频频回头要见他。

顾川想过去,可是母亲桎锢他。母亲的脸色冰冷如同冬天最冰的河流,寒气逼人。顾川很害怕。但是他的父亲没有放弃呼唤他。顾川几乎就要跑过去了。

他记得很多事情。

父亲为他夹菜,给他买新衣服。父亲关心他的学习,甚至在非常忙碌的时候也常常给总是躺在**的母亲做饭。

如今父亲这样悲愤地呼喊,但是他和母亲无动于衷。那一刻,他想起了母亲的话。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相信母亲。

其实他不是相信,只是他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