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帝国实验室

看见闫阳的车,南鸢的心里顿时轻快起来,像有几只小鸟在飞。

那把精巧的弯刀匕首就像在她眼前来回晃,那是装在礼盒里珍贵礼物,是她志在必得的东西。

对她来说,武器的魅力胜过一切,她没什么业余爱好,更是不在意穿着打扮,那些累赘的饰品就像放过期的食物,让她避而远之。

左手艰难地换好衣服,南鸢一路小跑着往办公室的方向而去,全然不顾已经断掉的右臂。

顾黎看见南鸢时,内心是惊喜的,这几天她躲在房间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他的心情也随之起伏不定。不知从何时起,南鸢总是能牵动他的情绪,只是太多隔阂摆在两人之间,他想卸下所有顾虑,却又不得不劝退自己。

“怎么,舍得出门了?大小姐。”顾黎像往常般调侃,语气却忍不住上仰。

“嗯。”南鸢点点头,牙齿咬紧下唇,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见她纠结的小表情,顾黎笑着问:“想什么呢?想说什么直接说就行,跟我还这么客气。”

然而,接下来的话却让顾黎气得心口疼。

南鸢戳了戳自己的右手,漫不经心地说出让他瞠目结舌的话。

“右手,断了。”

然后她试图现场表演抬手的动作,抬不起来,只有肩膀在微微颤动。

“什么时候断的?上次跟实验体打架断的?”顾黎的表情由晴转阴,恼怒中夹杂着懊恼和心疼。他当时竟然听信了南鸢说的没事。

“嗯。”她最近总被团长教训,搞不明白为什么团长总凶她,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

“当时为什么不说?我问你的时候你说没事,都过了三天了,你不要命了?当真觉得自己无敌,断胳膊随时都能接回去是不是?”一连串质问让南鸢哑口无言,只能瘪着嘴沉默。

“你真的是想气死我!”

顾黎边说边往她身边走过来,轻轻抬起她的右胳膊,仔细检查。明知她不会疼,他的心却如刀割般难受。

闫阳停好车,走进会议室时恰好撞见这过于亲昵的举动,冷眸闪过一丝不悦,随即又恢复了笑脸:“怎么了这是?搜身呢?”

顾黎抓着南鸢的手停在半空,收回来显得自己心虚,不收回来又觉得尴尬。

“南鸢的手臂受伤了,我带她去趟实验室,正好你回来了,基地的事你先照看着。”说完他就要拉着南鸢走。

南鸢却掰开了他的手,小声嘀咕:“不用。”

“闫阳陪我去。”她转头盯着站在门口的闫阳,试图寻求帮助。

闫阳满腹酸意的心情陡然好转,这还是南鸢第一次叫他的全名,而不是指着他的鼻子,连个称呼都懒得提。

看来她还没忘自己答应过的事。

闫阳走近几步,解释道:“我陪她去吧,正好我还没去过实验室,顺便去看看最近的实验进度,也好跟帝君交代。”

顾黎收回的手捏成拳头,但既然是南鸢自己提出来的,他也没有理由拒绝。只是两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他怎么不知道。

“行吧。”顾黎转身去角落的密码箱中取出磁卡,递给南鸢,“别弄丢了,就这一张,回来了跟我报到。”

“嗯。”南鸢接过卡,紧紧捏在手心里,指甲来回刮擦着卡面,似乎在确认它的真实感。

两人一起走出办公大楼,南鸢的右手包裹在外套里,看不出伤势情况,闫阳也没多想,径直上了车。

南鸢坐在副驾,右手没有像平时那样搭在车窗框上,而是垂在身侧,规规矩矩的样子显得有些局促,和平时形成了强烈反差。

两人第一次单独行动,闫阳也有些不适应,自14年前一别,就再也没有跟南鸢单独相处的机会。

南鸢将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车子缓慢行驶着,风吹在脸上有点痒,她习惯性地想用右手去挠,才发现右手根本不听使唤,于是换左手将右侧的头发撩到耳后,动作看着有些滑稽。

闫阳左手握着方向盘,指尖时不时在皮质圆盘上轻点,不一会儿,他主动开口问:“你的右手怎么伤的?”

南鸢没有睁开眼,懒懒地回道:“打架。”

“哦?跟谁打架?”也就几天不见,她就闲不住了。

“实验体。”南鸢抬起沉重的眼皮,阳光有些刺眼。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暴走的实验体那双渴求的目光,明明是几天前发生的事,却又像是过去了很久。

“谁惹你不高兴了。”闫阳看似在询问,又像是肯定句。

“没有。”南鸢转过头看向驾驶位上的人,柔光下的侧脸,似乎少了些尖锐。

她继续说:“他很可怜。”南鸢伸出左手从车顶一路划到正前方,握成拳头后散开,“消失了。”

南鸢的话总是前言不搭后语,有时闫阳真想剖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但是他还是耐着性子,也许半小时的车程足够遥远,可以用来消磨时间,“你难过吗?看他消失。”

“什么是难过。”

“难过就是……”闫阳又想起南鸢落泪的画面,手捏紧方向盘,“会掉眼泪。”像那天那样。

“不掉眼泪,就不难过吗?”

“也不一定,难过也是分等级的,有时候越难过,越是哭不出来的。”荒漠中的大道上渺无人烟,惨白的日光笼罩着车身,除了车轮碾过沙石的摩擦声,再没有任何回音。

“奇怪的问题。”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种事,大家更关心的是她的数据是否受损,实验室的研究员也只会不断重复这些话。

南鸢跷起二郎腿来缓解不能随意动弹的束缚感。

车一路驶过荒漠,到达了实验室大门,那个光秃秃的建筑,脑袋埋在沙里,隐藏掉了大部分身体。

将磁卡插入读卡器,两扇大铁门缓缓了张开怀抱。

闫阳走在她身边,心里却在打鼓,实验室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重建的规模比原来大了好几倍。

刚进门,实验员热络地打起招呼,“鸢队,好久不见。”

“嗯。”南鸢平时对这些研究员的态度就不热情。

“先去做个体检吧。”实验体来实验室,只会有一个目的,修复身体,所以他们几乎不会问过多的问题。

“这位是?”实验员对这张陌生的面孔十分警惕。

闫阳眼睛眯成一条缝,自我介绍起来:“您好,闫阳,佣兵团新来的军师。”

“您好,原来是干部,请进。”对待帝都来的人,他自然得客气几分。

两人来到体检室,不等实验员开口,南鸢自行脱掉了外套。

她的右手已经充血变紫,压伤像藤蔓蜿蜒缠绕在手臂上,在白皙光滑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闫阳这才看清南鸢的伤势,眼里闪过诧异,没想到她会伤得这么严重。

“鸢队,这伤应该有几天了吧?怎么现在才过来治疗?”实验员一边翻开她的资料夹一边问。

“没空。”自从说了第一个谎,之后的谎似乎张口就来。

“好吧,佣兵团是挺辛苦的。”说完,便让她站进检测仪里,蓝光从上到下扫描一圈,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数据显示,右手粉碎性骨折,保守治疗肯定是不行了,直接进保育舱吧,睡一晚,明早就能修复好。”实验员像流水线上的工人似的,快速走完程序。

“嗯。”

南鸢穿好衣服,转身对闫阳说:“我明天回。”

闫阳明白她的意思,没有反驳,只是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送走南鸢后,研究员领着闫阳四处参观起来。

实验室一共四层,加上地下防空洞,总共五层。

一楼是普通实验数据监控,二楼是训练场,三楼是实验体更新及修复室,四楼除了创始人,谁也没有权限上去。

路过二楼训练场时,闫阳感觉背脊发凉。

那些冻伤实验,灼烧实验,药物注射,同类厮杀,一幕幕映入眼帘。那是闫阳人生中的至暗时刻,非人的折磨让他日日夜夜睁着双眼看太阳东升西落,难以入眠。

也是在那时候,他遇见了南鸢。

他比南鸢早半年被送到实验室,第一次见到南鸢时,就是她父亲领过来的,那时的南鸢扎着两个小辫儿,穿着浅蓝色背带裤,小小一只,像个洋娃娃。

但他一直不待见她,不光因为她是南耀明的孩子,更因为他仇视这里的一切。

可南鸢总缠着他,两颗澄澈的玻璃珠子总定格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做测试时,闫阳冻成了冰棍,南鸢会跑过来抱着他,用柔软的脸颊贴着他冰凉的脸,试图给他取暖。

在实操时,闫阳的后背被砍出一道疤,躺在病**奄奄一息,南鸢会一直守着他,眼皮困得抬不起来,还抓着他的手不肯放。

那时的南鸢是太阳,自己是冰冷的月光,即便是散发出再多让人无法靠近的冷冽气息,也总会被她的温暖融化。

一想起这些事,闫阳的内心总会不经意波动。

三楼是南鸢现在所在的楼层,有一整面的落地窗,里面整齐排列着半透明的保育舱,玻璃外壳里,脸色苍白的人身上插满细管。

“这是在做骨质修复吗?”闫阳看着研究员,好奇发问。

“对,粉碎的骨头需要重新组装,不过实验体痛感很低,像南鸢这样特殊的身体,更是不会感受到疼痛的。”研究员脸上充斥着来自高科技实验室的荣光。

“实验体除了表皮强化,还有什么特殊功能吗?”对闫阳来说,这是乘胜追击的好机会。

“特殊功能?”研究员捏着下巴思考片刻回答道,“感知力弱吧,实验体的感知力都被人为阻隔,不会有情绪,如果要类比,就像机器人,生来就是为了战斗。”

多么可笑的言论,情感阻隔?被剥夺了感受力,还能算是人吗,这些所谓的科研人员,不过是将实验体当成任人摆布的人偶罢了。

闫阳巡视了一圈,奇怪的是,实验室里没有小孩,当时那么多用于实验的儿童,如今一个都不见了。

“实验体都是成年人吗?”看似无意的提问,却引起研究员的警觉。

他轻咳一声:“当然,出于人道主义,我们不会用孩子做实验。”

扯淡,闫**本不信。他抬头看楼顶,不让人出入的四楼,一定有他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