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蓝色糖纸

闫阳要订婚的事隔天就传遍了整个帝都,速度之快,闫阳不得不怀疑这一切是帝君早就安排好了的,只差他签字画押。

佣兵团的人也在同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闫阳本想低调行事,看来想掩盖也为时已晚。

听到这个消息,最高兴的人除了帝君,还有顾黎。

他之前就担心闫阳的出现会影响他和南鸢的关系,加上这次几人单独行动,有了更多相处的空间,而他只能整日魂不守舍地待在佣兵团处理公务。

闫阳决定跟帝女订婚,他并不觉得意外,但当这个消息尘埃落定,他才像吃了颗定心丸,确定他跟南鸢不可能在一起。

由于心情太好,他看天上的太阳都觉得可爱了几分。

刚从实验室回来就听到这个爆炸新闻的南鸢,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而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懵懵懂懂地跑去问连峰订婚是什么意思,连峰也神情复杂地说:“订婚啊,可能就是他两要在一起了吧,同床共枕那种。”

说完,他愤懑地捏紧了拳头:“真是看走眼了,我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结果还是个靠关系上位的。”

回想起之前的种种,想到自己还傻呵呵地有意撮合他跟南鸢,就有种莫名被背叛的感觉,好像自己成了那个吃力不讨好的蠢货。

见南鸢有些闷闷不乐,连峰又连忙安慰道:“没事儿,鸢队,我看他这人表里不一,不是什么好男人,长得帅又不能当饭吃,我觉得还是咱们团长可靠,是吧?”

然而,他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南鸢沉默半晌后,反而替闫阳辩解起来:“别说他坏话。”

“我……好吧,不过,鸢队,我觉得你以后还是离他远点儿比较好,毕竟他是要订婚的人了。虽然我没见过帝女,但是这帝王家的事儿可没有想象中简单……”

他一直念叨,南鸢听得头昏脑涨,出口打断道:“我去问他。”

“他还没回来,昨天就去帝都了。”连峰跑上前几步拦住南鸢,他知道南鸢的性格,但是就这么横冲直撞地跑去问,丢了面子事小,就怕她惹出什么祸端。

“鸢队,你可别冲动啊,要是打起来就不好收场了,他现在是帝女名义上的未婚夫,这事儿跟帝都扯上关系,就不归咱佣兵团管了。”

连峰急吼吼地劝阻道。他能看出来南鸢对闫阳和对其他人不一样,可是事到如今,她怎么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跟闫阳起冲突。

南鸢蹙着眉,少有地严肃起来:“我不打架。”

她又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动物,张口闭口就是打架。

连峰的话她当然懂,但这根本不像闫阳的行事作风,除非当面问清楚,不然她谁都相信。

整个下午,基地的所有人都在为战争年代得来不易的喜事而欢呼,唯独南鸢觉得阴云密布。

回到房间后,简单洗漱完,她打开了床边那个装糖的黑匣子,里面孤零零地躺着最后一颗糖。这次回来得急,她都没来得及跟团长说补货的事。

手捧着圆球形状的蓝色包装纸,她突然想起闫阳手上那颗蓝色的星星痣。

就这么半蹲在床沿边,盯着面前的白墙,她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闫阳之前一直在帝都工作,所以,或许他跟帝女早就认识,他说的那个小女孩,会不会是帝女呢。

想到这儿,她的心就绞成一团,仿佛四周的空气都被抽干了,窒息和刺痛同时涌进心脏和血管里。这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肉体上的疼痛,那是在战场上受无数次伤都无法比拟的程度。

南鸢捂着胸口跪坐在地上,脑神经也开始剧烈颤动,大脑像是被千万根银针穿透,脑海里储存的记忆被切割成碎片,扎进肉里。

她狂乱地去抓身边的东西,光滑的地板除了冰凉的触感,什么都没有,她摸了个空。

和闫阳经历的点点滴滴开始不受控制地一闪而过。匕首,看海,极光,争执,牵手,闫阳的笑容……那些碎片式的画面却在逐渐消散,变得模糊不清。

南鸢不停地大口喘气,试图将肺里的污浊全部置换成新鲜的空气,直到强迫自己完全冷静下来,才发现地板上有几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这一系列的身体反应让她措手不及,她最近好像越来越容易失控,脑子还时不时地,不明原因,不能预估地宕机。

休息了很久,身体才缓过来,南鸢靠在床沿上陷入了沉思。

她其实根本不了解闫阳,他的过去,他的生活,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本来以为两个人只要拥有足够多的秘密,关系就会变亲密。但这一切似乎都只是闫阳在单方面迎合她,但是他从来没有表现出他自己的真实喜好,他们并没有因此变得亲近。

在南鸢眼里,闫阳是唯一的太阳,但她似乎不是唯一被照亮的那个。

胡思乱想并不是她的性格,这反常的行为只能归结于今日无事可干,外面的噪声又太多。

晚上10点左右,闫阳的车才开进基地大门,隔着一段距离,南鸢坐在窗边凝视着那辆黑色轿车,直到车灯熄灭,发动机停止轰鸣。

等她走到闫阳的房间门口时,已经又过了半个小时。

踌躇地扣着手指甲,犹豫半天她还是敲响了房门。

过了四五分钟,才听到稳重的脚步声,越靠越近,一步一步踏在她的心尖上。

闫阳刚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衬衫,头发半湿地贴在额头,见站在门口的是南鸢,惊讶之余又有些欢喜。他从上到下巡视了一遍,见她手臂的伤都处理好了,才开口问:“怎么还没睡呢?”

“你订婚了?”

问这句话还不如直接跟闫阳打一架,因为她的语气像带倒刺的长矛,一边生着火,另一边却夹着冰渣子。

被这么一问,闫阳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是要说实话,还是说谎。说实话会暴露身份,在佣兵团就没有了立足之地,但他更不想说谎,因为谎言只会慢慢编织成网,需要更多谎言去填补。

静默的几分钟,对南鸢来说却无比漫长,她急切地想知道答案。那双蓝色的眼睛不再透亮,反而被疑问占据。

“是帝君的命令,我不能违抗。”闫阳找了一个自认为比较合适的理由,是事实,称不上欺骗。

而他躲闪的眼神却被南鸢精准捕捉,她那比动物还敏感地直觉告诉她,闫阳并没有全盘托出。

“为什么?”

帝君的命令就是军令么,如果不是闫阳自己想,谁又能胁迫他。

她想追问,她必须追问,就像追着那道逐渐淡出地平线的落日,直到看清尽头到底是黑暗还是光明。

南鸢的提问让闫阳有些发蒙,他甚至觉得面前站的人根本不是南鸢,因为南鸢怎么可能这么关心他的私事儿。

他耐心回道:“我不太好解释,但是这的确不是我的本意。你就别瞎操心了,我会处理好的。”

这世上不会存在模棱两可的答案,但是闫阳没有选择告诉她真实的那个。

太阳终究会落下,她的太阳终究也会离开。

“为什么?”

她又重复问了一遍。哽在胸口的困惑和失落像蓄势待发的火山,在经历爆发前最后的宁静。此刻她眼前的闫阳仿佛褪去了所有光环,变得晦暗冷涩。

两人站在门口,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中间那扇门变成了难以逾越的铜墙铁壁。

夜晚的风有些燥热,带走了闫阳头发上大半的水珠。他低头看着南鸢,无力感涌上心头,跟他的意志力对抗起来。

“没为什么,以后你就知道了。”

原来真相如此难以启齿。他不能告诉南鸢,他的理智在劝退疯长的倾诉欲,在他彻底了结这件事之前,他不能告诉任何人。

他第一次发现,其实他对南鸢,依旧充满防备。

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他知道南鸢不是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人,只是她的感情淡如水,她是一朵白桔梗,盛放时也不会散发浓郁的香味。而他自己才是将自己完全包裹起来的刺猬。

南鸢不再说话,而是从兜里拿出一颗糖,是箱子里最后那颗,即便下一批货要等半个月才能到,她还是带了过来。即便是被闫阳气个半死,她还是想把最好的给他。

“给……”

刚伸出手,余光却从门缝中看到闫阳**放着的黑色钱夹,钱包里掉落出半张糖纸,已经褪色到几乎透明,挟着淡绿色的幽光。

没说完的话被嘴边的空气带走了,南鸢微张着嘴,一时间看得愣神。

从那个形状看,很容易辨认出糖纸和她手中这颗是一样的,虽然她之前也给过闫阳糖,但那张纸的破损程度,却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

闫阳跟随着她的眼神转身往屋里看,瞬间僵在原地。回来之后急于洗掉一身的臭汗,换衣服时钱夹也随意扔在了**,完全没料到会被南鸢撞个正着。

他装作不经意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南鸢的视线,催促道:“好了,快回去休息吧,你的伤刚好,要多注意。”

“嗯。”

攥在手里的糖硌得掌心难受,只能把糖又揣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想那张糖纸,那至少是好几年前生产的了。闫阳视如珍宝,随身携带,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再联想到,“blue candy”的原产地就在桅灵亚,而帝女,也在桅灵亚。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巧合,会不会太巧了。

而此刻南鸢似乎认定了,闫阳心里那个人,是楚云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