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撕破脸了
这山头许飞飞只花了一炷香时间便上来，洪雨却足足花了两个时辰。
但见夕阳挂在天际，红通通的，将鲜血一样的残光涂在这一片连绵不绝的群山上，将半边天空和这大地染得一片血红，宛若末日来临。
洪雨连滚带爬跑进洞中，大叫着：“飞飞姐。”
他既担心又害怕，担心的是如果他的老爷一直以来真的都在骗他和许飞飞，如今许飞飞必定惨遭他的毒手。害怕的是，如果自己这么进去，也要惨遭他的毒手。
但他仍旧对他的老爷抱着一丝希望：“也许不过是误会罢了，洪雨怎么如此轻易就相信了一个陌生人，却去怀疑追随了七年的老爷呢。”
就这么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冲进去，拐过一个洞口，见到许飞飞趴在炼丹房门口不动。连忙跑了过去，惊慌失措：“飞飞姐，飞飞姐。”
他不住摇晃许飞飞的肩头，对方毫无动弹，连忙将她翻过来。只见她双目紧闭，鼻息若有若无，一副濒临气绝的状态。
他吓得脸色刷的一下苍白，手足无措地大叫起来：“李老爷，救命啊李老爷。”
炼丹房的洞口黑漆漆一片，里面的火光宛若一颗恶魔的眼睛，从黑暗中红通通地看出来。他的李老爷这一刻理都不理他，或说他的李老爷一向都是对谁都没有好脾气，哪怕是朝夕相处的人死在门口，只要他不开心他就任由对方死去，看都不看一眼。
他慌里慌张冲进去，一股呛鼻的尸体烧焦味迎面扑来，洞里空空如也，李老爷不见了。
他咬咬牙，双掌合计道：“李老爷，若你要生洪雨的气就生吧，洪雨顾不上那么多了，宁愿被你打成废人也要借你的丹药用一用。”
说罢，在炼丹房里东翻西倒，抱了几只葫芦跑出来，从一只葫芦里倒出一粒药丸，借着微光看了看，掰开许飞飞的嘴唇塞了进去：“飞飞姐，吞下去，服了这药。”
许飞飞过了片刻慢慢醒转，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这药起了效果，听她声如细蚊：“那避鬼丹，有毒。”
洪雨吓了一跳，旋即喜道：“你醒了。”
罢了又吓了一跳：“避鬼丹有毒？”
许飞飞微微喘息，道：“没用的，洪雨，你快逃吧，既然是前辈下的毒，那解药早就不在这了，李前辈，已经死了。”
洪雨浑身哆嗦，宛若五雷轰顶一般，眼中被绝望灌满了，颤声道：“不。”
他泪水流出来，不住颤声道：“不是真的，老爷不是那种人。”
许飞飞目露绝望，无声惨笑道：“想不到，我最信任的人，最感激的人，最尊敬的人，竟然是一直都在利用我的人，利用我来试药。”
洪雨不住摇头：“不会是真的。”
许飞飞摇摇头：“我太天真了，为什么七年里天地回转丹一直是我一人在服用，为什么天地回转丹明明有害我还自己坚持服用，我真傻，给他试药足足七年，直到今日他才自己服用了大天地回转丹，那说明这丹药已经成功了，我也没用了。”
许飞飞看着洪雨，眼角渗出几滴看不清楚的泪水，惨笑道：“这丹药成功了，他再也不需要有人来试药了，所以必须除掉我，因为我也服用了这丹药，世上不容许有拥有与他一样的力量的人。”
“他也不需要李前辈了，我们都没用了。”
洪雨像个木头人，跪在她身边不动，满脸泪水，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嘴里喃喃道：“为什么，飞飞姐，为什么是这样？”
“快跑吧，洪雨，若他回来的话，你就没有机会跑了，去找史易拓，他不曾伤害到你，应该能带着你离开这里。”许飞飞有气无力地道，看了看洞口之外，由于天色逐渐变暗，这洞里已经开始看不清东西。
晚风在外面微微吹着，传进洞口，呜呜之声在耳边回**，有几缕尚且带着白天的温暖的风吹了进来，抚在脸上，令人不寒而栗。
洪雨抹了抹泪水，但那泪水一抹掉马上又有一大片新的流了下来，摇摇头道：“不，要走一起走，洪雨不会抛下飞飞姐不管。”
说罢搀扶着许飞飞站起来，许飞飞连忙推开他，但是她只是抬起了手，连推的力气都没有：“你怎么这么不明白，别犯傻，我已经死定了，虽然你力大无穷，但如今前辈已经服用了大天地回转丹，你带着我如何也逃不远。”
她所言极是，纵然程枭没有了双腿，但毕竟洪雨仅仅是力气比较大而已，论脚程无论如何也是逃不远的。
洪雨见状，一咬牙，将她扶着靠在石壁上，钻进了炼丹房里：“那么洪雨也不逃了，要死一块死，要逃一块逃，我不信，解药一定在炼丹房里，一定有的。”
他将炼丹房里的葫芦尽数抱了出来，一共十余只葫芦摆在地上，打开了其中一只，倒出里面的药丸。然则这些丹药除了装在不同的葫芦里面，形状色泽稍有不同之外，他全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药。
他担心这些药有些是毒药，当即将那粒药丸放入自己口中，闭上眼睛吞了下去：“洪雨先试一试这药，洪雨也服过不少丹药，是否毒药一试便知。”
许飞飞气得微微哆嗦，怒道：“不可胡来。”
但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如何能阻止他？
洪雨吞下那药丸之后，脸色一片紫青，连忙摇摇头：“不是。”
一挥手将那只葫芦扔进炼丹房里，再取了身边的另一只葫芦，从里面倒出一粒药来，一口吞下。
过了片刻，他的脸色慢慢变得惨白，扬手将那只葫芦扔进炼丹房中：“不是。”
许飞飞连声阻止：“住手，洪雨，我要你住手。”
洪雨充耳不闻，再取了身边的第三只葫芦，一口将药丸吞下，双眼顿然往上一翻，手脚抽搐不止。他咬着牙将那葫芦扔进炼丹房，拼命克制着双手打开了另一只葫芦：“不是这个。”
许飞飞连连喘气，绝望地闭上了双眼，恨声道：“你为什么这么傻？非要陪我死。”
葫芦一只接着一只被扔进了炼丹房里，洪雨时而脸色通红，时而紫青，时而惨白，时而发绿，时而倒地打滚，时而干呕不止，时而浑身抽搐。
如此逐一将那十余只葫芦都试了一遍，浑身无力地抓过了最后一只葫芦，喘着气，双眼失神地道：“这是最后一只，如果不是，洪雨就陪飞飞姐一块死在这里，无所谓，只是被老爷欺骗利用七年，实在伤心，死无所谓，洪雨在七年前早就该被怪物吃掉了，只是伤心。”
许飞飞眼角微微一动，泪水流了下来，看着他将那只葫芦打开，从里面倒出一粒古铜色的药丸。
许飞飞浑身微微一抖：“天地回转丹？”
洪雨再用力倒了倒，这葫芦里就只有这么一粒了，许飞飞道：“这是天地回转丹，是我七年里所服用的丹药，正是我和这丹药，才令得今日的大天地回转丹得以成功，七年之苦，就是这丹药所赐。”
洪雨绝望地瘫软在地，看着许飞飞：“真的没有解药。”
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洞口传进来，冰冷得如同寒冬里的北风一般吹过：“你在找什么解药，洪雨。”
轮子滚动的声音不紧不慢传进来，压着地面一步一步接近，程枭那令人过目难忘的光头和椅子出现在拐角处，往日的慈祥面容**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杀气满满的狰狞之色。
他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和得意，怒气在杀气中不安地流动，一触即发：“怎么了？都在干什么？”
洪雨浑身哆嗦，惊恐地看着他，漆黑之中程枭的双眼若隐若现，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比从未有人见过的鬼怪还要吓人。
“老爷。”洪雨看见了他，仿佛手脚立即被他控制住了一样，不由自主叫了一声。
程枭嘿嘿嘿冷笑起来，丝丝寒气从他的声音里流出，贴着地面舔上了洪雨的双脚，爬着缠绕在他的身上，从他的皮肤里钻进去，令他浑身不由自主地哆嗦。
虽然程枭并没有像史易拓那样将他穴道点住，但洪雨就是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许飞飞喝道：“洪雨。”
洪雨恍若从地狱边缘被人叫醒，打了一个哆嗦回过神，连忙挡在许飞飞面前，听许飞飞道：“那是杀气，不要被吓住了。”
洪雨吓得浑身冒汗，心口狂跳不止，听许飞飞冷道：“我已经跟你没设么好说的了，我只想知道从一开始你是不是就有用我来试药的打算。”
程枭冷笑道：“你都猜到了。”
说罢冷冷看着洪雨：“还救了这个没用的东西。”
洪雨闻言，不禁泪如雨下，声音都变了：“原来我是没用的东西，你为什么一直骗我。”
程枭把目光投向许飞飞，冷笑道：“说吧，那东西在哪，你能救了这小子，那么那东西必然被你藏起来了，你想要解药的话只要告诉我它在哪就行了。”
许飞飞闻言当即明白，原来程枭一直以为那冒黑烟的人影就是史易拓。
史易拓被洪雨救来了这里，当时一定是被那邪气缠绕全身，又听她说曾有冒着黑烟的人形怪物与人无异，那程枭当场立即认为她所说的就是史易拓。
而事实上，她在马蹄镇里听了当地人的讲述，也是立即将那东西认成了史易拓。
程枭为了不让她知道史易拓就在他手中，恰逢天地回转丹的成品炼成，他便让她试药，借故将她支开。原因很简单，如果让她见到了史易拓，她必定当场将史易拓击毙，如此一来他就无法从史易拓口中套出三元功的口诀了。
但不幸的是，史易拓偏偏逼出了些许剧毒，挟持洪雨逃出了这里。
七年之中她一直在试药，程枭从未有敢轻易服用，直到他确认丹药成功之前他是不会自己服用的。加之他认定史易拓无法将剧毒排得干净，不论如何也走不远，故而等到了她回来，终于确定天地回转丹成品最终成功。
许飞飞惨声而笑，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最熟悉不过的人：“想不到，我自幼家乡被怪物毁灭，只身一人流浪四方，身边没有一个人，我将之视为唯一亲人的人，却是比怪物还可怕，还可恨的人。”
洪雨却哆嗦着道：“老爷，只要你把解药给飞飞姐，洪雨干什么都可以，请老爷放了飞飞姐让她走，日后洪雨甘愿为老爷试药，哪怕洪雨一命换一命也可以，求老爷不要害了飞飞姐。”
许飞飞将他喝住：“洪雨，你还没醒么。”
程枭哈哈大笑，宛若看着一只老鼠一样看着洪雨：“不错不错，老夫记下了，人，果然还是得**成你这样子才算成功。”
罢了脸色一冷，道：“滚过来。”
洪雨摇摇头：“老爷先答应。”
许飞飞气得一阵头晕：“别过去，洪雨，你真是傻子。”
对程枭怒道：“从现在起，你与我再也没有任何关系，虽然是你收留了我，给了我七年的力量，但我为你试药七年，忍受无尽痛苦，你的丹药也最终成功，算是还清了，要杀要剐，还不快点动手。”
罢了咬牙道：“否则，这世上有一个跟你一样拥有相同力量的人存在，你自己也知道后果的。”
程枭哈哈大笑，尽是戏谑之色：“你长大了，果然见识多了脑子就是不一样，放心，老夫给你服用毒药，自然是杀定你了，不过事情并非没有转机，你尚且还有离开这里的机会，说吧，那东西究竟被你藏在哪里了？”
许飞飞冷笑道：“你有本事就自己找，你当我不知道你根本没有解药么。”
程枭冷冷看着她，杀气一片一片蔓延，罢了道：“好，老夫先杀了没用的。”
五指一张，许飞飞来不及叫出声，却见洪雨腾空而起，被他凭空抓了过去。洪雨一声闷哼，被他牢牢抓住喉咙。
程枭冷着脸盯着许飞飞，五指微微一使劲：“说。”
许飞飞挣扎着起来，怒道：“放开他。”
倏地，洪雨双手一掰，将程枭的五指掰开，双臂展开将他一把抱住，纵身一跃，掠入了炼丹房中，叫道：“飞飞姐，快跑。”
听得程枭惊道：“天地回转丹？”
原来洪雨不知何时将手里的那一粒天地回转丹吞了下去，难怪瞬息之间就将程枭反制，尚且身法奇快无比。
许飞飞惊道：“洪雨，快跑，别管我。”
洪雨如今服了天地回转丹，虽然并非成品，但若他刚才趁着程枭大意，完全可以就此逃跑。
程枭被他这么抱着摔了一个结实，勃然大怒，一掌拍在他的天灵盖上：“去死吧。”
怎知洪雨下意识将脑袋一低，双手仍旧死死抱着程枭，但脑袋却顶在了程枭的胸口上，这一掌被他避过，结结实实打在他的背心。
程枭双腿已断，原本就无法起身，如今又被他抱着，一时间无法挣脱，怒气大盛。又是一掌往他背心狠狠拍落，听他一声惨叫，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在程枭的胸口上。
许飞飞扬天怒吼：“你敢杀了他，我不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你。”
这成品天地回转丹果真厉害，只是两掌就已经将洪雨拍得一阵头晕目眩，连话都说不出来。吃了这两掌，洪雨双手微微松了一下，程枭立即将他推开，对着他的天灵盖又是狠狠一掌拍落。
洪雨毕竟从未与人交手，就算吃了那天地回转丹，也是徒增一身过人经脉罢了。
见他双眼翻白，天灵盖上飞溅出一股鲜血，淋了他一脸。但他蓦然一睁眼，宛若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咆哮着往前一扑，死死抱住了程枭的断腿。
程枭脸色微微一惊，吓得连挥三掌，每一掌均都全力而发，全部击在他的天灵盖上，炼丹房里传出阵阵闷响，令人心惊胆战。
许飞飞不由得一阵天旋地转，绝望化作一片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将她吞噬，把她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之中，她浑身无力挣扎，无声倒下。
炼丹房里终于安静下来，只有程枭那因为怒气和震惊而发出的粗重喘气声。
他浑身气得发抖，双掌齐发，将洪雨拍飞，撞在炼丹房的石壁上。继而在地上一按，离地三尺，腾空掠出了炼丹房，落在那张椅子上。
洪雨的鲜血淋了他一身，从他那颗光溜溜的脑袋上一直淋遍了他的全身，宛若一个刚从血缸中钻出来的人似的。
他睁着眼睛怒视已然不省人事的许飞飞，咬牙切齿道：“臭丫头，从现在起有你好受的。”
说罢咧开嘴，盯着许飞飞那曼妙的身姿，嘿嘿嘿笑起来：“这里就是你的地狱，对付未经人事的黄毛丫头，老夫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崩溃。”
说罢，那双眼睛愈发通红，紧紧盯着她的身体，嘴巴都要咧开到腮边了：“老夫也足足七年没有开荤了，这就让老夫好好享受个够吧。”
他在漆黑之中浑身血红，宛若一头地狱里来的恶鬼。阴风阵阵在这空无一人的洞中吹进来，形同与世隔绝。
老天爷仿佛真的早就死了，或者根本就不存在，任由他干什么都没有谁能阻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