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血之历练
岳青用双腿紧紧夹住马腹,双手擎着弓箭,目光如鹰一般盯着前方的两名鲜卑人。他在等待时机,等待最好的射死这两名逃跑的鲜卑人。
张胤的骑射功夫极为了得,因此黍谷山庄中的少年们也都比较擅长此技。其中,射艺最为出色的有四个人,张雄、李蛮、岳青、沈烈,按照张胤的话说,此四人天赋异禀,都得了他的真传。
岳青对自己的射术也很自信,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射死这两名罪有应得的鲜卑人。岳青暗暗发誓:无论如何,决不能让这两人逃出生天,引来更多的鲜卑人。
经过少年们多次修整,从黍谷山庄到山脚下官道的山路已经比较平整了,奔马跑起来速度很快。这两名鲜卑人骑术了得,紧紧伏在马背上,让岳青很难有出手的机会。岳青举弓瞄了几次,都未曾将箭射出。
转瞬之间,两名鲜卑人扎入了大火尚未熄灭的上庄村中。他们如此做显然正是为了遮掩自己的行踪。
烟尘缭绕之间,岳青看不到鲜卑人的踪影,不禁有些心烦意乱:“难道还会让这两个家伙跑了不成?那样回去怎么向主人交代?”
忽然,岳青想起一事,转头向身后的少年们说道:“你们继续追,我去包抄他们。”
这上庄村侧有张胤命人修建的砖窑,砖窑之旁则有一条小路可通上庄村后的小山头,那山头不过十数丈高,可以俯视整个上庄村和村口的道路。从山头的另一侧下去的话,正好可以绕过上庄村。
岳青纵马从小路跑上山,半途弃马步行,手脚并用,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山头。
在山头上,岳青手搭凉棚,向山下瞭望,正见着,那两名鲜卑人慌慌张张地刚从上庄村中穿出。
岳青估计了一下距离,确定自己的箭即使射到鲜卑人身前,也没有了杀伤力。岳青一咬钢牙,将弓和箭袋摘下护在胸前,纵身从山上跳了下去。走路已经来不及了,只有如此才能赶到鲜卑人的前面。
虽说山坡并不陡峭,但是荆棘丛生,岩石遍布。岳青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避免在滚落的时候受到大的伤害。
不过十几个呼吸间,岳青就滑到了半山坡处,被一株老松树挡住。岳青也顾不得周身的疼痛,爬起来,跳上一块岩石,又迅速摘下弓,从箭袋中抽出两支箭,一支搭在弦上,一支捏在左手。这正是速射法常用的姿势。
山道上,两名鲜卑人回头看了看身后,没见有少年追来,心下稍稍放松了些。这些少年人不知道是什么路数,与普通汉人少年大不一样,胆子很大,骑术也很不错,竟然能一路追逐着他们,还险些追上。
其中一个鲜卑人用鲜卑语说道:“好险!终于甩开他们了……”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正中其哽嗓咽喉。另一人大骇,抬头正要寻那射箭之人,巨大的箭簇已经到了眼前。
“连珠箭……”鲜卑人的念头刚刚升起,箭锋已贯入其面。
“扑通”一声,两名鲜卑人的尸体,几乎是同时坠落地面。
“吁……”岳青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岩石上,脚踝处的剧痛一阵阵涌来,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岳青暗想:“不知道是不是断了?”刚才从山坡上跳下的时候,他的左脚挂到了树的浮根,被狠狠地别了一下。
岳青以弓拄地,一瘸一拐地走下山坡,那几名少年也追了过来。
其中一人见到岳青受了伤,赶紧上前搀扶,问道:“怎么弄成这般模样?”
“不妨事,我为抄近路,从山上跳下来摔的……嘶……好疼,好疼……”岳青疼的直咧嘴,此时没有外人,大声呼痛也不掉面子,“司徒横,我们赶紧回山庄。不知道主人那里情况怎么样?”
司徒横就是上来搀扶岳青的那个少年,他将岳青扶上鲜卑人的坐骑,然后让其他人将两名鲜卑人的尸体绑在另一批马上带走。
当岳青和司徒横赶回山庄时,战斗早已经结束,牧正、许卓、田顺三人正各自带着一伙少年打扫战场。
为了防止出现鲜卑人装死突起伤人的事情,张胤特意叮嘱少年们,不管鲜卑人真死、假死或是受伤不能动弹,都要在远处用竹矛木矟照着胸腹扎上一下,再上前去查看。这些少年都是张胤眼中的宝贝,无谓的损伤都是不能接受的。
这一仗,少年们不可避免地有所伤亡,尾敦正在清点,张胤坐在台阶上等着结果。
王意和沈烈,一个带人收拢马匹,一个牵着那绑着一名女孩的马来到了张胤面前。
沈烈向张胤行了一礼,问道:“禀主人,这里有一女子被绑在马上,似乎是鲜卑人抢来。该如何处置?”
张胤已经注意到了马上的少女。这少女蓬头散发,个子很高,年纪估计应在十四五之间,少了半截衣袖的左臂露出一段耀眼的白。少女嘴被堵着,双手被缚在身后,浑身上下被六七道绳子困得结结实实,绑坐在马背之上,丝毫动弹不得。不过这个小妮子的眼中冒着光,既有些惊喜,又有些惶恐,显然是对张胤等人存有疑惑。
张胤并没有冒然让人给少女松绑,而是示意沈烈将其嘴中的破布扯了下来,然后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和鲜卑人在一起?鲜卑人抓来的奴隶吗?”
那少女由于坐在马上,视线比较高,俯视着上上下下打量了张胤一遍,露出一对小虎牙,说道:“你又是谁?”声音清脆有力,带着些辽东汉人说话的口音。
张胤嘴角一勾,露出一抹笑意:“你管不着我是谁?你现在是我的俘虏,得乖乖回答我的问话。”
少女鼻子一皱,将头微微一侧,显然是不以为然。
张胤脸上的笑意更浓,缓缓说道:“把她从马上解下来,但是不要松绑,先交给黍谷冰和黍谷虹看着。”
沈烈答应一声,上前解开绳扣,将少女从马上抱下来。黍谷冰和黍谷虹走上前将少女带走。少女也不反抗,跟着去了后院。
尾敦走过来,向张胤禀告道:“主人,我们死了七名同学,还有二十一人受了伤,其中四名伤重,不知能不能撑得住。”
张胤神色一暗,此次完全攻击鲜卑人于无备,竟然还是伤亡了这许多人。其实,他更应该感到骄傲,这一百零一人是中部鲜卑最为精锐的战士,屠何更是与郭落齐名的最勇猛的鲜卑勇士,都命丧于他和少年们手里,还不值得骄傲和自豪吗?
“张雄的伤势怎么样?”
“伤口很大,幸好并不致命,只是流血过多,现在已经昏过去了。”
“赶快救治包扎,让人看着,一刻都不要离开。”
“诺!”
“将我们死去的人的尸体收敛到屋里去;将鲜卑人的尸体堆到一边。让牧正过来。”
牧正小跑着来到张胤身前,他今天也是着实热血沸腾了一把,美中不足的是,没有砍到一个鲜卑人。他和敖山负责在后院劫杀闯进来的鲜卑人,不想竟然只有一个倒霉蛋撞到了刀口上,那家伙还不够敖山一人塞牙缝。牧正记得敖山上前只用了一刀就将那鲜卑人剁倒在地,之后斩下头颅扔到了院子中。
说来敖山这厮确实勇武,不愧是得主人看重的家伙,杀鲜卑人就如砍瓜切菜一般。
张胤看到牧正过来,问道:“一共有多少鲜卑人?还有活的吗?”
“禀主人,一共有九十九名鲜卑人。大部分都死了,能喘气的还有十七八个,不过也活不了多久。”牧正站在台阶下,回答道。
“嗯!听说有鲜卑人跑掉了?”张胤又问。
一旁沈烈回答道:“是有两个鲜卑人趁马群惊乱之时跑了。不过岳青已经带人去追了。”
“你和敖山去接应一下,不要出什么意外。早去早回,追不到也不要勉强,再做他想。”张胤吩咐沈烈道。
“诺!”沈烈答应一声,招呼几名少年,正要出门,岳青已经一瘸一拐地走进了院子。
“主人,这两个要逃跑的家伙,被我们给射死了。”岳青来到张胤面前说道。
“好样的。你这腿是怎么回事?”
“请主人放心,我没事,摔了一下。”
司徒横在一旁插话道:“主人,岳青为了抓住这两个鲜卑人,爬山超近道,从山上跳下来时摔的。不过正是岳青将两个鲜卑人射死的。”
张胤站起身拍了拍岳青的肩膀,又蹲下来查看了下岳青的脚,说道:“没什么大碍,是扭到了,不过看样子你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黍谷雨!你带人将受伤的同学都带到房中休息,好生看顾。”黍谷雨最喜医术,经张胤推荐,闲暇时间一直跟着幽州名医李和学习医术,如今堪堪入门。现在她和黍谷雪负责照看伤员。
岳青并没有随黍谷雨去休息,而是坚持留了下来听张胤说话。
“这些鲜卑人衣甲鲜明,装备精良,应该是鲜卑人中的精锐。我估计应该是那个鲜卑头领的亲卫。”张胤一指前方不远处屠何的尸体说道,“看来这家伙还是个大人物。鲜卑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得想想后续该如何处理?”
岳青、沈烈、敖山、牧正、尾敦等人听了也眉头紧锁,想着对策。
抬头看看天色,日头将落,已近暮时。
张胤心中念头翻滚:“马上就要天黑了。鲜卑人为了防止被汉人偷袭,夜里应该会进行休整,估计不会出来劫掠。今夜山庄应该是安全的……至于明天又该如何是好呢?若是鲜卑人倾力来袭,这些少年不过是待宰的羔羊。不管了,夜里出去探探情况再说。”
张胤随后先是派司徒横去山中给张俊等人报个平安信,并让他们夜里也继续在山中躲藏。然后令许卓、田顺等人将十七名还未死去的鲜卑人堵了嘴,分别绑在墙边。只留下了一个受伤最轻的鲜卑人,那家伙被马撞到角落里,晕了过去,后来被一个少年拿竹矛戳了一下胸口才又疼醒过来。那少年见他醒来,也吓了一跳,手一滑,就戳偏了,这鲜卑人才逃过一劫。
“牧正、许卓、田顺,你们过来。”张胤招手让几人过来,又向院中的少年们说道:“刚才都有谁用矛刺到或用刀砍到鲜卑人了?举手!”
院子中一百多少年,一下子有一半左右的人举起手来。这次对阵鲜卑人是这些少年第一次战斗,都想表现得英勇点儿,让张胤知道自己不是胆小怕死的人,因此刚才凡是用矛刺过鲜卑人的少年都举了手。只有站到方阵后排的人没有举手,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机会直面鲜卑人。
“没有举手的人,到那边站成两排。”张胤命令道。
少年们动作迅速,很快就站好了队,一共有五十多人。牧正、许卓、田顺也在其中。
张胤站在队列之前,一指那些被绑在墙上、苟延残喘的鲜卑人,语气异常平静地说道:“你们每个人,上去用竹矛刺鲜卑人一下。牧正你先来。”
牧正听了,吓了一跳,不知道主人这是什么意思,正要开口询问,却瞥见张胤铁青着脸,将要问的话又咽了回去。
牧正无法,只得上前拿起一支竹矛,缓缓走向鲜卑人。他只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转筋,拿矛的手也有些颤抖。刚才,他在后院见到敖山刀砍鲜卑人时,只觉得酣畅淋漓,恨不得亲手上前将那鲜卑胡狗剁成八块,此时当真要让他自己来结束一名鲜卑人的生命时,他又开始胆怯了。
牧正原本是书香世家,从小到大哪里见过杀人的场面,虽然在黍谷山庄学了近两年的武艺,但是毕竟只有十二岁,性格还是比较柔弱。让他杀人是难为他了。
张胤在身后,语气平静地催促道:“快点,磨蹭什么!”
牧正看着眼前的这鲜卑人,奄奄一息,浑身鲜血,胸腹之间本已经被竹矛木矟戳出了几个大洞,一小段肠子也自血洞中流了出来。这人此时虽然还没有死,但是明显已经死定了,即使没人来刺他,估计他也熬不过一刻钟。
牧正闭上眼睛,心中暗想:“胡狗啊胡狗,不要怪我。谁让你们来侵扰我们汉人家乡?谁让你们惹了主人生气?”
牧正正在胡思乱想,只听背后张胤大吼:“牧正,睁开眼睛。用力刺!”
“啊……”这一刹那,牧正猛地睁开眼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狠狠刺向了那鲜卑人。
“噗嗤!”竹矛没入鲜卑人的胸膛。那鲜卑人闷哼一声,就咽了气。
鲜血顺着竹矛流了下来,沾染在牧正的手上。
看着手上鲜红的血,牧正的精神有些恍惚。
张胤点点头,让牧正将竹矛交给许卓,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轮到许卓时,这家伙不仅奸诈狡猾,更有些子狠劲,毫不犹豫,上前就将竹矛刺入了第二个鲜卑俘虏的胸口。
张胤看他拔出竹矛时,似乎还莫名地笑了一下,心道:“这货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之后,每个少年都刺了鲜卑俘虏们一矛。轮到后面的少年时,其实十七名鲜卑人都已经死掉了,少年们刺的实际上是尸体,不过这并没有多大关系,张胤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这是一种血的历练,他只是要让少年们都见见血,让少年们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和冷血。乱世即将来临,没有股子狠辣劲儿,又怎么能生存下去?
那活下来的鲜卑人,看着自己的十七个伙伴一个个被少年们当草人一样戳死,吓得腿都软了。这帮少年就像是恶魔,那少年们的主人就是恶魔之王,让他再也升不起反抗之心。
这也正是张胤所要的结果,他还要留着这鲜卑人有其他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