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定计

去年夏天,五方社运了五千余匹战马到洛阳,获利数亿钱,张胤从中分得了三千余万。其中一部分是缣帛、绸缎,一部分是金银和铜钱。所有这些财货都要五方社分批运送回渔阳。到现在缣帛、绸缎已经全部运到了渔阳老宅中,而金银和铜钱只运送到了七成左右,最后一批,也就是被贼人劫走的这批金银大概价值五六百万钱。

这么大一笔钱被劫走,张胤自然是不能就这么算了,他辛辛苦苦积攒钱财是为了实现在乱世中保住家族和壮大家族的计划,而不是给猫阿狗啊什么的准备的。要知道在不久的未来,崔烈买司徒之官,也不过就花了五百万钱而已。

得知信息后,张胤马上让张晟去打听具体情况。张晟了解到的情况是:十日前,车队在路过中山时,在一处山谷处被贼人劫掠,当时五方社运送的有张胤家、鲜于家、狐奴张家、安乐张家等四家的钱财,和一批从南阳采购的货物,价值总额超过两千五百万钱。贼人大概有五百余人,不仅抢钱财,还屠戮人口,连五方社收敛的一些孤儿都没有放过。只有鲜于银在亲卫死命护卫之下才只身逃了出来报信,身受重伤。

张胤听了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的钱货,意味着五方社运送的车队规模很大,护卫自然也应该不少。即便如此还能被匪人劫走,说明匪徒的实力也不弱。而且,杀人灭口、屠戮孤儿,加上在中山国这个敏感的地方发生,难道是中山甄、苏、张三家中有人参与或指使吗?这事倒是有些棘手,不过,或许也是个机会……

分化甄、苏、张三家的事情,五方社一直在暗中进行,只是现在进展缓慢,远未成功。

当天晚上,鲜于瑞带着鲜于辅和张脩、张度一起到了黍谷山庄。目的自然是议论一下这车队被劫之事。

张胤不敢怠慢,赶紧和张俊、张晟出去迎几人进来。如今黍谷山庄围墙以内的工程已经基本上都完了,大厅和主院也已经建成。筑屋人现在正在四周山上修建望楼。张胤坚持认为应该将山庄修得铁通一般才好,因此他在黍谷山庄的寨墙之上也建造了使用弓箭防御的垛口和女墙。

鲜于瑞见面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虎头,你这别院建的着实不错,哪天我也过来住住。”

张胤笑着回答:“那自然是好,鲜于司马若能来,黍谷山庄定然蓬荜生辉。”

鲜于瑞拉着张胤的手,笑容满面,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好好好!”

张脩、张度、鲜于辅、张俊、张晟等人跟在两人后面。

等众人落座之后,鲜于瑞开门见山地说道:“今日大家聚集在此,为的什么?大家都应该清楚。我就直说吧。我的意见,此事摆明跟中山甄、苏、张三家脱不了关系。吾等抢了他们生意,换做是我也必然不肯罢休。他们既然敢劫吾等车队,想必也是深思熟虑过的,要和咱们势不两立。咱们气势上也不能弱了。派人过去查查三家的底细和贼人的情况,然后再派人去灭了贼匪,抢出财货。”鲜于瑞的侄子鲜于银在这次事件中身受重伤,鲜于瑞心痛不已,因此说话毫不客气,开门见山。

张脩在一旁说道:“吾也认为此事也和中山大豪有染,只是该如何处理,还需再议。”

张度接着说道:“我们与中山三家已成对立之势,恐怕已难有温和相处的机会,不如就此发难。”

在座诸人都微微点头。

此回五方社遇匪遭劫,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十有八九是中山豪族针对南北商路之事而来。否则,虽然近年来路途一直不竞,常有流匪出现,但是恐怕也不会有人胆敢虎口捋须,去劫掠五方社的财物,毕竟这五方社与当今太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与五方社仇恨最大的就是这中山豪族,当然最可疑。

众人目光皆看向张胤,四个家族中已经有三家发言,剩下得就是他了。

张胤起身向鲜于瑞、张脩、张度三人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吾以为,鲜于司马所言甚是,此事必然跟中山甄、苏、张三家有关,即使不是他们族人出面,也定然是其在暗中指使。此事已难善了。”说地此处,张胤顿了顿,微微一笑,又说道,“即便此事真的与甄苏张三家无关……也得让他有些关系。”

鲜于瑞、张脩、张度和鲜于辅等人听了,也都是一笑。张胤言外之意就是说无论如何都要借此机会向中山豪族发难。如今五方社交易南北货物,利润极丰,众人都尝到了甜头,自然不希望看到五方社受到竞争对手的打击。现今,中山甄苏张三家商业势力遍布中山、常山、巨鹿、赵、魏等郡国,几乎控制大半个冀州,五方社南下运货,必经冀州,如果不能解决中山豪族的牵制,五方社就不能痛快地施展,利益也必然受损。至今五方社都没能在中山三豪控制的地区打开商路,就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与中山豪族对立已是必然。我以为,不如对其采取拉拢一家、孤立一家、打击一家的手段。分而化之,各个击破。那劫匪自然就成了无根之萍,任吾等处置了。”

“愿闻其详。”鲜于瑞和张度齐声说道。

“甄苏张三家并非铁板一块。无极甄氏,乃太保甄邯之后,世代两千石。其族与中山靖王后裔中山刘氏关系和睦,与常山张氏世代联姻。甄家近三代来未有族人出任显赫官职,虽然家事豪富,实力不可小觑,但是已有没落之象。正所谓,夕阳欲坠,强弩之末。甄氏若再无族人仕官以为依靠,则必会成为他族案上之肉。甄氏欲求强援,可以拉拢之。”

“广昌张氏和蒲阴苏氏,世代豪富,族中出仕之人却极少,不过是商贾之家。广昌张氏,当今家主张世平,为人势利,贪财好色,目光短浅,可以收买孤立之。”

“蒲阴苏氏,家主苏威,商海浮沉多年,有眼光、有手段,但是暴躁寡恩,苛待从属,下人阴怒多矣。苏氏上下不和,实力又最弱,可以打击之。”

张胤这些消息一方面来自于其乳母王蒲,王蒲本是中山国人,家乡之事多有了解;另一方面则是暗自搜集而来,自五方社成立,张胤就已经将中山的三大家定为对手,因此十分注意搜集对手的资料,还曾派人到冀州多方打听,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鲜于瑞和张脩、张度三人互视一眼,由鲜于瑞问道:“如何拉拢,如何孤立,如何打击?”

张胤喝了口水,道:“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先派一人赴南阳告知张忠此事,使其暗自出力,于甄氏族人中择一人辟官,则甄氏必将感激;再派一善言之人,暗赴中山甄家,只需言明利害,许以五方社合作分成之利,甄家必然会犹豫;若其再见到苏、张两家不可成事,则会投向吾方。甄氏若加入五方社,对吾等只会更为有利。”

“至于广昌张氏,最为容易。派一人前去许以珠宝、金银,张世平势利贪财,必然会作壁上观。如此一来广昌张氏则会让其他两家失望,待苏家倒灭,甄家投诚,再灭了也就是了。”

“蒲阴苏氏,可以作为我们首先打击的对象。先放出谣言,就说苏家,蓄养死士,沟通贼人,欲图不轨,坏其名声;再通过官府之手对其进行打压,削其羽翼;苏氏所贩卖牛马,皆出自幽州上谷郡,派人通联上谷诸豪,断其马源。如此这般,苏氏撑不了多久。”

鲜于瑞思虑一会儿,又问道:“那贼人又该如何处置?”

张胤答道:“至于那伙贼人,若寻得踪迹,能灭则灭,为民除害;若消灭不得,也无伤大雅。”言外之意就是说消灭了中山三豪,取得南北商路彻底畅通,获利肯定远胜那被劫走的两千五百万钱货。当然这笔钱也不能平白无故给了贼人挥霍,能追回来自然是好。

张脩与张度交换了一下眼神,说道:“此议可行。可是该如何实施?”

鲜于瑞拍手说道:“虎头,你就来安排人手,大家公议。”

张胤道:“既如此,我来说我的建议。”

张胤看向张脩道:“据闻世叔与上谷郡太守张平仲友好,沟通上谷诸豪之事,不如就请世叔出面。”张脩听了点点头。

张胤又回头看向张度道:“烦劳世叔走一趟广昌,所费金银大家共出。”张度也点点头。

“南阳张忠处,我会送信给吾叔父,请其出面说和。至于搜索贼人……明尚兄长文武兼备,善兵事,可以当此重任。吾弟子明颇有勇力,可以相助。各家共出壮勇,听命行事。”明尚是鲜于辅的字。原本鲜于瑞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毕竟年纪已大,张胤担心其身体不行,才建议让鲜于辅来搜剿贼匪。

鲜于辅和张晟互相打量了一下,都没有说话,不过张胤从两人的眼神中都看出了跃跃欲试的想法。

“唯一有些为难之事,就是这前去说服甄氏的人选……既要能辩说,也要有胆量……”

鲜于瑞此时插话道:“我知一人,可担此任。”

张胤问道:“是谁?”

鲜于瑞道:“齐周。”

张胤和张脩、张度都摇头,不知此人。

鲜于瑞解释道:“齐周是广阳昌平人,年纪不大,方过弱冠。其人能说会道,有辩才,胆大心细,可堪一用。我与其父相识,因此知道他。”

张胤等人点点头,鲜于瑞看人的眼光众人还是比较信服的。这前去说服甄氏的人选就定下为齐周,由鲜于瑞负责请来。

张胤又建议,请鲜于瑞总揽全局,张脩、张度也无意见。众人又详细讨论了一下细节,约定各自行事,诸事敲定之后分别散去。

待鲜于瑞、张脩、张度等人离去,张晟来到张胤的书房,说道:“多谢兄长给我这个机会,我发誓定斩贼首而还。”

张胤明白张晟的意思,机会并不是指有机会出去剿匪,而是因张晟之父死于中山苏氏之手。张晟与苏氏有杀父之仇,每一个能够打击苏氏的机会,对张晟来讲都是不能放过的。

张胤拍拍张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恨奴,你家与苏氏有仇,我本意并不想你去。可是人之一生若无历练,怎能成事?雏鹰迎风击翅是为了高飞。你这次前去,必须记住两点。其一,要与鲜于辅紧密合作,不要顶着牛干;其二,不要冲动行事。此去只为夺回钱财,杀贼在其次,报仇更在其次。记住,报仇雪恨以后有的是机会。待用个一两年时间,削弱一下苏氏的实力,灭掉他易如反掌。”

张晟点点头,重重地应道:“阿兄,请放心,恨奴不会耽误大局。”

张胤道:“那就好。我和阿丑重孝在身,不便行事,否则你我三兄弟齐上阵,哪有苏氏挣扎的机会。”

张晟听了哈哈一笑。张晟今年已经十五岁了,跟着阿兄练武十余载,如今马上开得两石硬弓,可左右骑射,百步穿杨;使得长矟,寻常勇士不是对手;下马步战,一柄环首刀也能舞得水泼不进,数年来连胜不少少年英杰。张晟自信,阿兄他打不过,但是碰上鲜于辅的话,十有八九能战而胜之。在这渔阳郡中,罕遇敌手。

想得到此处,张晟不由得欣喜非常,他很想去告知母亲王蒲,报仇有望,可惜被张胤严格制止。开玩笑,让王蒲知道的话,张晟肯定去不了了,张胤可不想让王蒲担心。

七日后,张晟和鲜于瑞带着四家挑选出的壮勇三百余人,伪装成商队,赶往中山,搜寻贼人的踪迹。

鲜于瑞、张脩、张岱三家豪富,僮仆千数,凑出几百壮勇,并非难事。张胤家中除去孤儿外,仆婢不过数十,出不了人,但是却能出钱。张胤承诺此行所费都由张家承担。

张度和鲜于瑞请来的说客齐周,以及张胤的信使张山,也跟着一起出发了。中途张度会赶去广昌,齐周则会去无极,张山则会去往南阳。

众人按计划行事,张胤就闲了下来,继续他“教书育人”的生活。随五方社商队而来的三十余名孤儿死于劫匪屠戮,令张胤伤感不已,一直耿耿于怀。可是却也无可奈何,乱世人命不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