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复生

滕华山被巨大的魔气所撼动,半座山崩塌碎裂,那恢宏大气的紫轩阁瞬间塌了下去,成了一座废墟。

当日聚集在宽刀门内的那些武林人士死的死,伤的伤,最后逃出滕华山的不过只剩下半数人。在万金堂堂主唐万金的提议下,那些人由浮屠塔掌门带着,一同去了离宽刀门最近的万金堂避难。

不消几日,原本热闹的宽刀门便人去楼空,残风卷着落叶发出的阵阵悲鸣彻响山间。

一只秃鹫从崖上的一根树枝上飞下,没入云间,直往谷底飞去。

谷底碎石遍地,躺着数十具尸体。

那只秃鹫眼里闪着凶狠的光,对着一具尸体就咬了上去。许是饿得很,几下,它就嘴破开了那人的胸膛,将它的五脏六腑吃了个空,随后又朝下一具尸体飞去。

待它飞到第三个死人边上时,远处突然一股黑气萦绕。秃鹫警觉地抬起头,一双锐眼死死地盯着那黑气,发现那黑气是从一个少女的尸体上生出来的。

那些黑气似乎有魔气一般,吸引着它。秃鹫看了一会儿,忽然双臂大展,朝那少女飞了过去。

一道凄厉的鸟鸣声起,那只秃鹫瞬间被那黑气吞噬,几滴血掉落在那少女的额上,一枚红色的剑印在她的额间若隐若现。

天色骤然暗了下来,少女身上的魔气散开,红色的印记也不见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又过了很久,旁边的乱石堆忽然松动了一下,一把剑破石而出,王屠钭衣衫褴褛地从石堆中爬了出来,浑身都是伤口。

“铃月?”王屠钭刚站定,就急着寻找江铃月的身影。

他在四周寻找了一番,终于看到了躺在远处的少女,连忙着急地朝江铃月跑了过去:“铃月!”

王屠钭跪坐下来,抱起地上的江铃月,看着少女紧闭的眼睛,颤抖地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没有呼吸。

一点也没有……

王屠钭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掉在了少女满是血污的脸上,伤心地哭着:“铃月,你看看哥哥,看看你土豆哥哥……你别死啊,铃月……”

“都是我没用,我没能救你……”王屠钭哭得伤心欲绝。

他和江铃月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虽两个人嘴上都很嫌弃对方,但在他们心里,早已将对方当成了亲人。

他一直把铃月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可是,他却连自己的妹妹都救不了。

“铃月!”王屠钭哭得停不下来。

哭了很久,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声响,王屠钭抬头望去,只见柳卿然背着死去的柳夫人正一摇一晃地朝他们走来。

“柳卿然,你没死?”王屠钭激动地朝柳卿然喊道。

柳卿然看上去也没比他好多少,也是满身狼狈。他走到王屠钭身前,将柳夫人放在了江铃月身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死死地攥紧拳头,默默地掉眼泪。

倘若不是他一时心软,顾及江桑榆的性命,没有拼死拖住江秋水他们,娘跟铃月就不会死。

都是他的错……

都是他的错……

柳卿然自责地伸手用力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娘……铃月……都是我不好……娘……”

王屠钭看柳卿然这般伤害自己,忍不住伸手拉住他,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事已至此,他们懊悔又有什么用。

江秋水他们本来就没打算放过铃月,就算柳卿然拼死拖住他们,他跟柳夫人带着铃月成功离开滕华山,江湖上的人也不会放过铃月的。

这一场战是难免的。

两个少年坐着哭了一会儿,待眼泪哭尽,柳卿然才默默站起身,拿湛卢剑在一旁开始挖坑。

人死了,总要入土为安的……

柳卿然率先挖好坑,将柳夫人抱进了坑中,慢慢填上土,又砍了一块树根削成木牌,刻上字,插在了柳夫人的坟包上。等他做好一切,王屠钭也把江铃月的墓坑挖好了。

王屠钭起身去把江铃月给抱了过来,放进坑中。望着坑内满是脏污的少女,他眼泪又一个没忍住,一边哭着一边手捧着泥土往铃月身上盖:“铃月,有柳伯母陪着你,你路上也没结个伴倒也不那么寂寞了,等你到阎王那,你再投个好胎,别过得像这辈子这么憋屈。”

哭完,王屠钭拿土把江铃月身上都盖满了,就剩一个头还露着。

他伸手给她擦了擦脸上的血,忽而又觉得很是难过,看到旁边长着几株野花。王屠钭想到江铃月生前特爱臭美,就想去给她摘点花,放在她的身边。

他刚要起身,忽然,一道强光自江铃月的身上爆发出来,将她周身的泥土全都炸飞了,土块打在王屠钭身上疼得他哇哇直叫。

未等王屠钭反应过来,江铃月的尸体从坑里飞了出来,明明已经死去的少女突然醒了过来,双眼赤红地瞪着王屠钭。

“怎么回事?诈尸了!”王屠钭吓得大叫着。

他刚想上前看个究竟,江铃月抬手就是一掌,将他打飞出去,若非柳卿然及时冲过来护住他,这一下就够直接能把王屠钭打嗝屁。

“铃月!你活了!你没死!”王屠钭捂着被打的胸口,又惊又喜地望着立在半空中满身邪气的少女说道。

江铃月神情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满脸都是冷酷。

王屠钭一脸后怕地看着她。

原本他以为铃月是人,她入魔一定是被江秋水他们陷害的,但现在,铃月挖心了,竟然又死而复生,难道她真的是魔?他下意识地朝身旁的柳卿然看了一眼,即使他没说话,但柳卿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管铃月是不是魔,她都是江铃月。”柳卿然安抚王屠钭。

王屠钭点头,看着前方魔气萦绕的少女:“对,就算她是魔,也是我妹妹!”

“魔?我可不是那种低等的东西!”江铃月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朝他们飞了过来,高傲地昂起下巴,语气不屑道。

王屠钭跟柳卿然皆一脸惊愕地望着她。

“那你是什么?”柳卿然问。

江铃月冷笑:“吾乃剑神苍梧!”

“什么?剑神苍梧?”王屠钭蒙了。

“苍梧不是剑吗?”柳卿然诧异地问。

“没错!我就是苍梧剑。”苍梧挑眉道,看着底下的两名少年。

“你在胡说八道一些什么?江铃月你是入魔入疯了吧!”王屠钭气得朝江铃月吼道。

江铃月随手一挥,王屠钭和柳卿然手里的两把神剑居然全都飞到她的身边,像是臣服一般竖立在她面前,任凭她随便取用。

“没想到承影剑跟湛卢剑居然选了你们这样两个毛头小子做剑主。”苍梧嘲笑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哎,你这样就过分了!就算是唱戏这也唱得太过了,赶紧下来,把剑还我们。”王屠钭听这话有点不爽了,不由得上前说道,要把神剑拿回来。

苍梧抬手一挥,承影剑拍在了王屠钭脸上:“说了让你叫我苍梧大人!”

“你居然打我,你居然打我,铃月从来不会打我的。”王屠钭伤心急了。

“再吵杀了你!”苍梧冷酷地说,身上魔气更甚,看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

王屠钭被吓了一跳,吞了吞口水。柳卿然拉住了他,示意让他别再惹怒她了。

柳卿然先前是见过江铃月入魔时的样子的,她每次入魔就像是变了个人,那人说话语气跟现在的少女一模一样,眼下弄清楚江铃月为何会入魔才是最重要的。

“苍梧大人。”柳卿然识时务地挡在王屠钭前面,躬身问,“您为何在铃月体内?”

“我在她体内?笑话,这副身体本就是我幻化成的!”江铃月不以为然地撇嘴道,“不过没想到居然已经坏成这样了?”

“你幻化的?你难道不是江宴娣生的吗?”王屠钭已经伤心完了,听她这样说,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也算她生的吧。”江铃月皱眉,陷入了回忆之中。

当年姬鳐被封在苍梧剑里,与苍梧剑合为一体,成为苍梧剑灵。光栾将苍梧剑扔入下界,经过多次辗转,最终落入慕白枫手中。

当年慕白枫和江宴娣成婚后,夫妻感情甚好,慕白枫将供奉在山庄内的九把神剑都交给了江宴娣保管。江宴娣不爱与人交际,平日最喜欢待在剑室里擦拭神剑,为神剑保养维护,有什么心里话便对着神剑诉说。

江宴娣的絮絮叨叨唤醒了沉睡在上古神剑苍梧中的姬鳐,即使姬鳐无法回应她,却也默默地聆听着江宴娣所说的每一句话,成了她唯一的听众。

一日,一直爱慕江宴娣的师兄江秋水来神剑山庄做客,不慎醉酒,居然试图轻薄于她。

江宴娣挣脱后,逃至剑室哭泣哭诉,觉得自己对不起慕白枫,心里满是惶恐。又因为多年无子,觉得自己配不上丈夫,每日以泪洗面。她甚至向神剑祈愿,倘若神剑真的有灵,就赐予她一个孩子吧。这样,也好让师兄对她彻底死心,让她与夫君的感情更为深厚。

姬鳐听到了她的祷告,被其感动,又觉得这是自己能逃离苍梧剑的绝好机会,于是化作婴儿投胎进入了江宴娣的腹中,成了她的孩子,也就是江铃月。

成为江铃月的姬鳐暂时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但江铃月一死,她体内的姬鳐又醒了过来。江铃月的这副肉身自然也就成了她的栖息所。

虽然苍梧剑魔也是姬鳐,但那是魔化的姬鳐,有时候剑魔的所作所为并非是姬鳐的本意。但魔也有魔的好,魔冷酷无情,强大不被伤。而她呢,就是因为她太心软,做人时只给了江铃月天真善良,所以江铃月才会落得这般田地。

即使江铃月短暂的一生对姬鳐来说并不值得一提,可她所受的那种痛与伤,她都真真切切地感受得到。

为了不再被伤害,姬鳐醒来时,就变成了苍梧的样子。

苍梧剑与其他神剑剑气相通,苍梧通过王屠钭跟柳卿然手中的两柄神剑,让他们看到了当年神剑山庄发生了所有事。

看到江铃月真正身世的王屠钭跟柳卿然皆大惊,两个人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剑魔,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半晌,王屠钭才傻傻地先问出口来:“所以,铃月是真的死了吗?”

苍梧嗤笑道:“当然,她不死,我又如何能醒。不过,她死得也太惨了点,这副身体居然被她弄成这样。”说完,苍梧不满地皱了下眉头,“不修复可不行,我还有用呢。”

她一直想要复活焚天,如今她夺了江铃月的肉身,作为人在人界行动倒也可以暂时逃脱神族的追捕,只是这身子破损得这般厉害,可得修好它,不然她再去哪里找到这么适合的肉身。

这世上也就只有鲛人血能有医白骨的功效了。

想到这儿,苍梧缓缓落地,看向站在她面前的两个少年道:“剑奴,速带我去找鲛人血,本尊要修复肉身。”

“谁是剑奴,我是王屠钭!”王屠钭道。

“叫什么都行,反正你们得听我的。”苍梧霸道地说道,抬手,一道法诀施过去,在两个人身上打上了剑印。

“你!”王屠钭气得肝都疼了,枉他刚因为江铃月死了哭得那么惨,瞬间都觉得自己的眼泪都白流了!

这个江铃月,真的太不可爱了!

穿过翠屏峰一路往南,经过熔炉之地便是南海。

云仙宫地处南海,但具体位置不明。传闻它在海底深处,但是普通凡人如何能进入海底深处。所以数十年以来,除了云仙宫的自己人,外人都不知道它真正所在。

不过这两年陆续有传言冒出,说只要找到无极水母,就可以找到云仙宫的入口。

何为无极水母?有人说她是云仙宫里负责采办的老妪,也有人说她是云仙宫的长老,还有人说她是云仙宫的守门人,至于她长什么样子,谁也不知晓。

闰胡城是南海最边境的一座小城,里面的人大多都以贩卖宝石为生。哪怕这座城市热得像火山一样,还是有不少商人为了财宝涌入城中。

此时,闰胡城里唯一的酒楼正在饭点,小二穿梭在各个饭桌之前忙碌着,一楼靠近门边的一个四方桌上,坐着两男一女,皆头戴一顶草帽。那两位男的都身穿粗布麻衣,手边放着一柄用布条包裹住的长剑。

那位女子则一身红衣似火,即使头戴着草帽,但也难以遮掩她那惊世之容。

酒楼的小二给他们上菜时,忍不住多看了那女子一眼,只见她肌肤似雪,神情冰冷,眉心间有一枚红色剑印,色如朱砂。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那女子微微抬眼瞥了小二一眼。

小二当即感觉到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冷漠的眼神,那双眼眸又冷又美,黑得像深渊似的,仿佛能把人一口吞进。

她眉头微微一皱,额间的剑印皱成了一朵妖艳的花。

小二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几许杀意,他顿时一阵腿软,本能地吓得跌倒在地。

同桌的两位少年似乎也发现了此女的不对劲,其中一个还在吃花生米的少年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冷不丁地朝那小二呵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滚!”

小二闻言,立刻连滚带爬地跑下了楼,连托盘都懒得拿呢。

见那小二走了,刚出声的少年才笑嘻嘻地对着冷脸的女子道:“铃月,你别动怒,他不是故意的。”

闻言,那个叫“铃月”的女子冷眼瞪向了那少年,眉间怒意更盛。

明明她什么也没动,可那少年手中的酒杯突然碎裂了开来,瓷片割了那少年一手的血。

“我说了,江铃月已经死了,我不是她,吾乃剑神苍梧。”森冷的声音从少女喉咙中发了出来。

王屠钭当即低下头,随手扯了身上一块布下来,包住自己的手,弱弱道:“对不起,苍梧大人,小的又忘了。”

苍梧懒得再理会他,抬起头,继续听台下的说书人说人间的奇闻。

那说书人“啪”拍下惊堂木,继续道:“刚说到当今皇上寻回了他失踪已久的三皇子,这三皇子可是当年皇上最宠爱的张贵妃之子!皇帝大喜,赏其都城三座,封其爵位,并收了大将军樊於期的兵权,改立李麟为骠骑大将军,赐其兵权!兵权啊!可见皇帝是多宠爱三皇子,三皇子一时风光无两,地位甚至在太子之上!你们说,都这样了太子能不急吗?太子当就急得拿手中轩辕剑去找了三皇子,试图以切磋之名将三皇子杀之而后快,可没想到三皇子手里居然握着苍梧剑!”

“哦?”听到这里,底下的人都激动了起来,议论纷纷道,“这苍梧剑传闻可是九大神剑之首啊!所有的剑在它面前都得乖乖听令,轩辕剑也是啊,那还打什么?”

“就是就是,可是苍梧剑不是由那个武林盟主保管着呢,怎么会到三皇子手上呢?”

“对啊!那三皇子为何会有苍梧剑啊?”

食客们都催着先生快说,连王屠钭和柳卿然都好奇地抬头看去。

苍梧剑落入了朝廷之手,是武林上又出什么大事了吗?

那说书先生意味深长地一笑,继续说道:“诸位猜得没错,那轩辕剑一见到苍梧剑还没开打,就先俯首称臣了,太子的剑跪了三皇子的剑,那不就是他跪了三皇子。太子顿时被气得吐血,卧床不起!皇后知晓后,立刻坐不住了,赶紧派人去查三皇子为何会有苍梧剑,嗐,结果一查,就查出个惊天大秘来!”

“什么秘密?”众人追问。

说书先生再笑:“原来那三皇子就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药王谷的嫡传弟子顾景织!”

顾景织这个名字一响起,王屠钭顿时忍不住呸了一声,气道:“果然是他!他肯定是拿着铃月的心救了江桑榆才得到的苍梧剑!铃月真是瞎了眼,竟为了救这对狗男女挖了自己的心!”

柳卿然看了他一眼。

王屠钭瞪他:“怎么着,骂江桑榆你心疼了?”

“别和我提这个名字。”柳卿然沉下脸来道。

“算你迷途知返,为时不晚。”王屠料气哼道,随后又小心翼翼地问身旁的少女,“苍梧大人,您不就是苍梧剑吗?为什么您在这,那狗男人手里还有苍梧剑啊?”

苍梧像看傻子一样的撇他一眼:“我只是万年前被封印在苍梧剑内,经过数万道天雷劈砍才与苍梧剑融为一体,成为苍梧剑的剑灵,而我是以灵投肉体凡胎,苍梧剑的本体自然还在神剑山庄中。”

“原来如此!”王屠钭点头,表示理解:“那您还记得那个狗男人,顾景织吗?”

“顾景织?”苍梧嘴里琢磨着这个名字,不知为何感觉胸口有点不舒服,明明她已经没有心了。

江铃月一死,她占了江铃月的身子。瞬间几万年的记忆涌了上来,这些年里,她见过太多人了,江铃月那十六年的记忆在她的脑中不过一闪而过,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

这漫长的生命里她忘了无数,唯一记得的只有焚天。但顾景织这个名字,却像针一样刺痛了她。

是那个长得跟焚天很像的男人吗?

“想不起来了。”苍梧冷酷道,突然有些不耐烦,“吃完了没?吃完了就快走。”说完,少女转身就走。

柳卿然和王屠钭对看一眼,拿起剑,跟着少女一同朝楼下走去。

酒楼里说书先生还在继续说着:“皇后派人去江湖上调查三皇子的事,得知他跟武林盟主之女江桑榆中了生死花,生死同命。皇后见杀不了顾景织,就想杀了江桑榆。她派杀手去了芙蓉城,一夜之间清荷派被灭,还好江桑榆在师兄江天的拼死保护下逃了出来,去了万金堂寻求帮助,结果一指大师手中的纯钧剑闻到她的血气突然飞到她身边认主了!那会儿武林正群龙无首,江桑榆因此被推举成了新的武林盟主。

“派出去的杀手都被杀了,非但没有除去江桑榆,还让她成了神剑之主,当上了武林盟主。皇后大怒,但碍于江桑榆现在的盟主身份,她不敢再去派杀手去江湖寻事,只能静等其他机会。但她暗害三皇子一事已被皇帝察觉,皇帝心中郁闷难解,每日必须得服用无道派研制的丹药才能睡得着。可谁知这丹药一不小心吃多了,居然一命呜呼。”

“皇后一党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假传了皇帝遗诏,扶持病重的皇太子李泓即位,改国号为天立。张氏一党想说服三皇子起义,遭到了三皇子的反对。三皇子携张氏一党自动退出党派之争,全族人随他一同迁徙去了南疆封地,驻守边城。”

“当时正逢边疆游牧民族来犯,三皇子此番顾全大局的作为,引得朝中各官员的拥戴。众人纷纷称赞,三皇子乃大将风范,不愧是张贵妃的后人。三皇子自愿去驻守边疆,又如此深得民心,太子刚登基,政权又不稳,皇后一党也不好再对三皇子下毒手,只能先放三皇子等人离去。”

“……”

“……”

酒馆里的说书声不断,而走出酒楼的三个人,早已将这一切都抛在了耳后……

从酒楼出来,见外面天色已黑,三个人借着夜色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等到了一间破庙,才停下脚步。

苍梧率先走进庙内,柳卿然给她收拾了一处干净的角落,让她坐下休息,自己则拉着王屠钭出去捡柴火。

看二人离去,苍梧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躺在茅草堆里,闭上了眼睛。

王屠钭回头看了闭目养神的少女一眼,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拉着柳卿然往远处走去。

待走出一段距离,估摸苍梧听不到他们谈话了,王屠钭才伸手拍着胸脯一边给自己顺气,一边跟柳卿然絮叨道:“现在的铃月变得太可怕了,时不时动怒要杀人,要不是拦住她,那酒楼小二就死翘翘了。柳卿然,咱们真的要跟她一起去云仙宫吗?”

柳卿然一边拿湛卢剑砍了几把柴,一边点头道:“不去怎么办?铃月胸前破了那么大一个窟窿,没有鲛人血肯定会溃烂而死。”

“她不是说自己是神剑苍梧吗,都是神剑了,还在乎一副肉体凡胎做什么?”王屠钭不喜欢现在的苍梧,还是喜欢原来和他一起吃喝一起闯祸的江铃月。

“不管她是不是铃月,她那副身子总归是铃月的。”柳卿然纠正道。

“也是。”王屠钭再度点头,无奈地撇了撇嘴道。

荒野里,王屠钭抱着木材,想起最近做的梦,忍不住抬眼问柳卿然:“柳卿然,你最近有没有又做那些奇怪的梦?”

被他这么一问,柳卿然脸色沉了下来,点了点头。

看柳卿然也这样,王屠钭暴躁地抱着头一顿乱晃,他真是快要疯了:“我也每天晚上做稀奇古怪的梦。”

自从苍梧给他们打上剑印后,他们便能通过神剑跟铃月,不,应该说是苍梧灵识相通。他跟柳卿然几乎天天晚上都会做梦,梦见一个跟他们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王屠钭老是梦到自己跪着喊一个白衣女子“主人”,然后被使唤来使唤去。而柳卿然则梦见自己穿着一身黑色劲装驻守在一片黑色的死海前,他满目所见是看不到头的黑暗。

王屠钭梦到好几次那个白衣女子了,但从未见过那人的脸。

柳卿然也梦见很多次那片海了,那海周围似乎就他一个活物,孤寂得很。

“我这次的梦跟之前的有点不同。”见柳卿然跟自己一样,王屠钭停下砍柴的动作,摸着下巴说道。

“有何不同?”柳卿然抬眼凉凉地问道。

“我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头雪狮,还被人骑着满地走,毫无尊严。谁能想到我一个首富之子,竟然有一天会沦落到成为别人的坐骑?”王屠钭撇嘴,一脸羞愤道。

柳卿然眉头皱了下。

王屠钭转过头问他:“你呢,你还是梦到一片死海,啥也没变化吗?”

柳卿然若有深思地摇了摇头。

王屠钭惊问道:“你梦见什么了?快说说!”

柳卿然颓然地看着他,冷声道:“我梦见我变成了一条龙,被一手长的铁钉钉住了全身,绑在一根苍天石柱上。”

王屠钭愣住。

即使柳卿然描述得很简单,但王屠钭脑子里还是能想象得出那副惨烈的画面,他心有余悸地咧了咧嘴道:“我们为什么会做这么可怕的梦啊?”

柳卿然沉默了一会儿道:“屠钭,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什么意思?”王屠钭不解。

柳卿然继续道:“苍梧剑灵存在已有万年历史,她看尽世界万物,脑子里的记忆比所有人都要多。或许她通过我们手中的神剑传递给我们看的是我们上一世或者上上一世发生的事。或许在某一世里你就是头被人驱策的雪狮,而我就是那条犯了错被罚的白龙。”

“既然是前世的事情,那跟我们现在没什么关系了?也就是说咱俩大可不必把那梦境放在心上了?”王屠钭迷惘道。

柳卿然没再回答,王屠钭以为他默认了。

苍梧历经万年岁月,倘若世间真有轮回,那他们何止只有两世,可苍梧为何只给他们看了那一世的画面呢?她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呢?

柳卿然暗自思忖着。

砍完柴,两个人背着一堆柴火回到破庙。

王屠钭在庙外找到了一口废弃的铁锅,他挖了个土灶,将锅架在上面,然后又去附近的地里刨了几只红薯。

他刚在酒楼被江铃月吓得都没吃饱。

也亏得他过去没少跟江铃月溜出去在江湖闯**,学得一身偷鸡摸狗的本领,才让他一个财阀公子爷流落江湖不至于被饿死。

王屠钭一个人蹲在外面烤红薯,柳卿然抱着柴火走进破庙。

刚进庙门,就看到苍梧剑灵背对着他在脱衣服,少女白皙的雪背顿时**在他的面前。

即使那人体内的灵魂并不是江铃月,可她的身体还是江铃月的躯体。

意识到这一点,柳卿然猛地红了脸,手里的柴火掉了一地,转过身去,一边羞愧地说“对不起”,一边慌乱地跑出了庙门。

“里面出什么事了?瞧把你吓的。”见柳卿然红着脸落荒而逃的样子,王屠钭好奇地站起身,朝庙门口走了几步,想要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时,脖子就被柳卿然给勾住了,他连人带红薯被一同拖走了。

庙内,听到动静的苍梧骤然回头,望着离去的两个人,眉眼森冷。她一挥手,破旧的庙门被合上,柳卿然只看到她微露的香肩,还没来得及看到她的全背,他若孟浪一些,就能看到那副美丽的躯体上,上身破了个大窟窿。黑色的雾气在那个窟窿中氤氲着,正在一点一点吸食伤口处的腐肉。

苍梧想,再不抓紧时间赶到云仙宫,她这副肉体就要没用了。

若没了肉体,只剩灵体的她只能回到苍梧剑之中去了。

她还不能回去,她得用这副身子找到其他八柄神剑,等他们找到了全部神剑,才是她回归苍梧剑的时候。

只有找齐九柄神剑,拿出里面的混沌灵珠,她才能复活焚天。

焚天……

想起那张沉睡的容颜,一滴泪从剑灵的脸颊滑落。

她咬着牙,忍着疼痛,用长长的指尖轻轻地剃掉被污染的腐肉,等污血流出来,才又重新穿好衣服,躺回了榻上。

此刻的她再痛都没有当年生生被人将她从文鳐鱼的本体中剥离来的痛!光栾不敢杀她,只能将她的灵魂封印进苍梧剑中!为了让她的灵魂与苍梧剑融合,甚至派雷神用雷电劈了她上千年,在极致的疼痛中,她为了活下去,为了记住焚天,终于不再抵抗,成为了苍梧剑灵。

可那千年的疼,千年的痛,生生将她从单纯的姬瑶劈出了第二个人格,剑魔!

现在,苍梧剑就是她,她就是苍梧剑,除非她死,不然谁也别想得到苍梧剑,毁去焚天复活的机会。

南疆边城,一连下了好几日暴雨,城中百姓皆叫苦不迭。城外,士兵们都在屯田排水,游牧民族的军队早在数月前就被他们赶回了北境。

高耸的城墙上,郭海带着张将军戍守在此,雨水顺着斗笠蔓延而下,打湿了他们的脸庞。

这南疆比起中原要冷得许多。

郭海重重地打了个喷嚏,忽而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是穿着一身白色罗裙的安平郡主张碧璇。

郭海大惊,当即向来人作揖道:“郡主,你怎么来了?”

看到安平郡主,一旁的张炳道也跟着俯下了身子。

张碧璇身上并没有穿蓑衣,但由一个丫鬟给她撑着伞。雨水透过伞打在她的身上,她单薄的衣裙被打湿,隐隐露出玲珑有致的身材。

郭海见状,连忙避讳地移开了目光。

张碧璇却不以为意地走上前来,从怀中掏出一个金丝锦囊,递给郭海道:“这是我给你们少主新寻的鲛人血,本想亲自给他送去,但他都不愿与我说话,想必是还在生我的气。若知此物是我所寻,必不会服用。可是他的身子你们也是知道的,若无这鲛人血续命,他如何撑得到游牧族退兵。”

闻言,郭海无奈地叹了口气。再也没有谁比郭海跟清楚顾景织的脾气,别看那少年平素看起来温润,可骨子里比谁都倔强,他认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当日,江铃月万念俱灰,自己动手挖了自己的心,扔给顾景织他们后,坠入了悬崖。顾景织心痛难忍,跟着她一同跳下了悬崖。若非张碧璇及时出现,救了顾景织,不然他们少主早就死了。

要说这张碧璇是谁,她是当朝宰相张华之女,也是皇上亲封的安平郡主。自从张贵妃带着三皇子跳崖后,皇上不相信三皇子就这么死了,一直没有放弃让人寻找他。

当年,京城发生叛乱,顾景织带着郭海解了京城之围,却因此暴露了他们的影踪。皇后一党率先发现了张家军旧部的所在,让太子带着轩辕剑以围剿叛军的名义前来围剿他们,也就有了之前的惨案。

张家军死了不少人,就剩他们几十个精兵还在。

围剿叛军竟然出动了轩辕剑,这让先皇起了疑。先皇暗中派宰相张华调查此事,张华将这任务交给了其女张碧璇。

张碧璇发现三皇子李麟还活着,她将此事禀告给了先皇,先皇命她偷偷潜入江湖,将三皇子寻回。同时,要她带回武林中其他几把神剑。

单单一柄轩辕剑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屠杀整个村落,可见神剑的威力有多巨大。先皇对神剑产生了兴趣,势必要拿到其他神剑。

因而,张碧璇假扮黄衣女子,前往各大门派夺剑,成了众人嘴里的夺剑妖女。

虽她做的那些事都是奉了先皇的命令,可她因为夺剑,接连灭了嵩山跟宽刀门两派,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单凭这一点,就让厌恶杀生的顾景织难以接受。

何况,她在夺剑过程中,还故意给江桑榆下了生死花,害得顾景织与江桑榆签了生死约。

顾景织从悬崖下被救回醒来之后,得知张碧璇的真正身份,曾质问过她为何要下生死花,又为何在除魔大会前,让王屠钭来宽刀门救江铃月。

张碧璇直言是因为她暗中观察了顾景织他们很久,早已看出顾景织对江铃月动了心。她知道顾景织他们跟江秋水做了协议,以救活江桑榆来换江秋水手中的苍梧剑。

可要救江桑榆,江铃月就必须死,张碧璇怕顾景织最后心软,不愿杀那江铃月,所以才不得不下那生死花,逼着他与江桑榆同生共死。可谁知,他最后宁愿自己死,也要救江铃月。

还好她提前做了准备,为了夺得其他神剑,她打算利用入魔的江铃月除去江湖各大门派的人。她想趁他们相斗之事,渔翁得利,把一指大师手中的纯钧剑,以及柳卿然的湛卢剑,跟清荷派手中的苍梧剑一并带走。所以,她才故意把承影剑还给王屠钭,让他去宽刀门救江铃月出封魔阵。

原本一切都如张碧璇预想的那样进行着,就连江铃月杀江秋水他们也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可张碧璇怎么也没想到,江铃月挖心坠崖之后,顾景织会跟着她一块跳下悬崖。

他就这么爱江铃月?那她算什么?

她是身份显赫的郡主,是张贵妃在世时,亲自为三皇子选的未婚妻,如果当年李麟没有失踪,如今她跟他早已完婚。

她为了他放弃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离开朝廷,出入江湖。为了他,染了一手的血。为了他,甚至不惜让他跟其他女人签下生死约。结果他竟然为了一个毫无是处,甚至入魔的女子,不顾性命至此。这事若传出去,叫她颜面何存!

可她还是忍了,谁让她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认定了他是她的夫君呢?

不管是江桑榆还是江铃月,总有一天,她要让他知道,天地六界,只有她一人才有资格与他比肩。

他现在不理解,是因为他不记得他们过去发生的事了,等他想起来了,他就会明白,她才是最值得他去爱的那一个。

其他人都不配。

张碧璇的眼里闪过几丝冷光,嘴角微扬,耳边传来郭海探寻的声音。

“不瞒郡主,少主数日前就已经离开南疆了。”郭海小心翼翼地说道。

“离开了?他去哪儿了?”张碧璇不悦地皱起眉头。

郭海颔首回道:“诚如郡主所言,少主的确需要鲛人血续命。少主说云仙宫不好找,自己身子最清楚,他不想让太多人因他受难,所以看现在战乱已平,边疆安定后,就让我驻守在这,只带着张将军一人去南海了。”

“去南海了?”张碧璇蹙眉,沉思了一会儿,忽而将金丝锦囊收了回去,望着南方黑蒙蒙的天,微笑道,“他可真会伤我的心啊!”

郭海沉默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清晨,一辆马车匆匆进了闰胡城,停在了一家客栈门口。

车上下来两个男人,一个身材魁梧健硕,一个清风道骨。两个人头上都戴着斗笠,胖的那个穿着一身灰色布衣,背上背着一把被布包着的琴,瘦的那位则身着月色长袍,手里握着把剑,同样用布包着。

闰胡城内经常有外来人进来,大多都是来这倒卖奇珍异宝的中原商人,这里的随便一块宝石拿去中原卖,要是能遇到识货的,能赚个三四倍的差价。

倒是客栈的掌柜的,一见有生意上门,当即笑逐颜开的迎了上来,朝那两名男子问道:“两位客官,是要吃饭还是住店呢?”

“住店,要两间上好的客房。”黑衣壮汉回道,从怀中掏出一块金锭给了掌柜。

掌柜立马接了过去,笑吟吟地领着两个人上楼。

一道微风从门内吹了进来,吹起了那名瘦的男人藏在斗笠下的白发,那人似乎身子骨不大好,一点风就吹得他猛咳了几声。

壮汉闻声,当即紧张地要去看他,男人对他摆了摆手,壮汉抿着唇欲言又止。

掌柜的不由得多看了那瘦子一眼,他那张藏在斗笠下的脸捂得很严实,他瞧不得面容,但看瘦子那头白雪般的发丝,他想这应该是位上了年纪的老者了。

来闰胡城的外来人不少,可老成这样的还是头一次见。

毕竟中原的来他们这地的路途很遥远,一路地势又险峻,就算是为了赚钱,也鲜少有老人愿意跑这么远受累的。

转眼,就看到了二楼的厢房。

掌柜将他们带去了转角处的两间空房道:“二位,这是本店最好的客房了,这还是你们今日来得早,要是晚点,这么好的房间可留不下来。”

能不早吗?天一亮,他客栈刚开门没多久,这两个人就来了。

壮汉点了点头,让掌柜的烧点热水送进房间,然后先扶着瘦老头进了房间。

待掌柜的一走,张炳道立刻帮顾景织解开了头上的斗笠,紧张地问道:“少主,你可还好?”

顾景织点了点头,骨瘦如柴的手慢慢扯下自己脸上用来蒙面的绸布,露出苍白的脸来。

他本就清俊,如今这脸受病痛折磨后,更加清瘦,显得他整个人像冷月般清冷。

张炳道瞥到那布上咳出来的血渍,顿时变了脸色,急声道:“少主你……”

“无妨。”顾景织轻喘一声道。

张炳道面露痛色,神情沉暗道:“少主,我打听过了,听说只要找到无极水母就能去云仙宫了,到时候我们一定能找到鲛人血。”

“嗯。”顾景织再度点头,“你先去打探吧。”

“是。属下这就去。”

张炳道走后,顾景织拿起自己许久未弹的琴,缓缓掀开布包。

漂亮的古琴展现在面前,他轻轻拂过,眼前似乎又出现那个爱笑的女子。

“赠琴谐音赠情,因而古书有云,女子赠琴给男子,等于向对方表示她钟情于他。”他记得当日,她把九皋琴赠给他时,他如是说道。

她一脸羞红,慌张地解释说:“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过是说了句玩笑话,想要戏弄她一番,谁料最后被戏弄得却是自己。

最后的告别,是那样的残酷,就心痛难忍。

顾景织手指用力划过琴身,破碎的琴音流出,就像当时她和他诀别时的那样……

她红着眼眶,眼睛那么亮,那么认真地看着他,凄婉地笑着说:“你说想要我的心,我以为你是喜欢我,原来,你真的只是要我的心。”

说罢,不容他阻止,她便决然地挖出了自己的心脏。

“顾景织,你要的一切,我都给你。”

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她冷漠地扔下自己的心脏,转身跳下了悬崖,再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顾景织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琴弦,眼神哀戚。

奏琴人还在,赠琴人往矣。

新的琴弦太过锋利,割伤了他的手指,几滴鲜血落在琴上。

顾景织静静地看着,没有擦。

挖心的那一刻,她一定很痛吧。

很怨恨他吧。

你放心,铃月,我很快就能来陪你了。

你等着我。

“蓝田玉,上好的蓝田玉,快来瞧一瞧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城北一处街贩大声地嚷嚷着。

王屠钭忍不住停下脚步,背着剑走到摊铺前,捡了一块玉仔细地瞧了一会儿,冷笑道:“什么蓝田玉!欺负小爷没见过世面吗?这不过就是块普通翠玉,色泽还不如我们中原的好看呢。”

他这话一出,立刻引来了周围其他人的侧目。刚在这摊铺上买玉的几位客人立刻围了过来,拿着玉佩朝小贩道:“你竟然卖给我们假货!退钱!赶紧退钱!”

“就是,快把钱还给我们,不然我们就掀了你的摊位!”

“诸位大爷,你们莫听那小儿胡诌,我这是真的蓝田玉啊!”

“瞎说!真的人家为啥说你是假的!”

“那得问那公子啊!”老板喊冤道。

众人将手中的玉聚到了王屠钭面前,嚷嚷着:“这位小哥,你给我看看,我这玉是真的还是假的。”

“对,还有我的,小哥你也帮我看看。”

王屠钭瞬间被缠得不可脱身,想要找柳卿然求救,忽然一道人影朝他们身旁跑了过去,随后一穿着游牧穿的少女骑着匹白色骏马从北边的城门里闯了进来,一边用力地蹬着马肚,一边挥着鞭子要打前方奔逃的老翁。

那老翁往前跑了没几步,脚步趔趄地摔倒在地,被那少女用鞭子打个正着,顿时嘴里吐出口鲜血来。

众人见他年事已高,被如此欺负,当即忍不住围在一旁开始数落起那名少女来。

那少女置若罔闻,朝那老翁冷呵一声道:“让你跑!你再给我跑啊!”

说罢她挥起鞭子就要再打那老翁,突然一道清瘦的身影冲了上去。

柳卿然猛地出手,一把抓住那少女手中的银鞭,斥声道:“这老翁哪里冲撞了姑娘,要惹得姑娘对他下此毒手?”

然柳卿然攥得很用力,她根本抽不出来。

少女顿时一脸愠怒,恼恨地瞪柳卿然:“你是什么人?竟然敢管本小姐的闲事?活得不耐烦了!还不赶紧给我撒手!不然我要你好看!”

“哦?”柳卿然不以为意地呵了声,目光凉凉地扫向那蛮狠的少女,问道,“怎么个好看法?”

“你!”少女气急,一脚踩在一旁的木桩上,就要飞身朝柳卿然踹去。柳卿然一边躲,一边依旧攥着那银鞭不放。

顾及对方是女子,柳卿然手中握着的湛卢剑一直未出鞘。

别看那少女瘦弱,可武功高得很,出招狠辣无比,招招要人性命。她一边进攻柳卿然,一边从怀中抽出两枚暗器朝那老翁射了过去。

柳卿然见状,立马朝王屠钭喊道:“屠钭!救人!”

不等他把话说完,王屠钭已经眼疾手快地挡在了那老翁身前,用承影剑挡下了那女子的暗器,然后将那老翁一把从地上抓起,要将他带离战圈。

眼见自己追了许久的猎物被人抢走,少女心急道:“无极水母,你今日敢跑,我就放火烧了你的房子!”

“无极水母?”王屠钭惊愕,下意识地看了眼手中的老翁,“无极水母不是女的吗?怎么是个老头?”

那少女听他也知道无极水母,当即变了脸色,一把松开握着银鞭的手,不再与柳卿然缠斗,飞到王屠钭身边,从怀中摸了把香粉出来,对着人群用力一扬。

“什么东西?”王屠钭只觉得鼻子里香得厉害,整个人眼前都模糊了,东倒西歪走不稳,而手里的老翁也被少女抢去,少女将人飞身带上马,就要逃走。

柳卿然扇开眼前的香粉,连忙提剑使出轻功追了上去,一直追到城外,才好不容易把人给追上。

手里一个剑招便把少女给老翁一同掀翻在地,柳卿然走上前去,将手中的银鞭扔给了少女,然后将那老翁给抓了起来,拧着眉头问道:“你是无极水母?”

老翁光比着手势,支支吾吾地装哑巴。

“是我先找到的!”那少女气呼呼地从地上爬起,拿着银鞭又要打人。

柳卿然手中湛卢剑出鞘,割断了她的鞭子,横在了少女的脖子上:“你怎么知道他是无极水母?”

少女垂眸看了眼横在自己脖子上的神剑,瞬间变了脸色,不可置信地望着柳卿然道:“你是湛卢剑主?”

“你认得湛卢剑?你是什么人?”柳卿然蹙眉道,感到讶异地打量起那少女来。

那少女穿着打扮不像是中原人,也跟闰胡城的百姓不大一样,她到底是何人?

“认得又如何?”少女不屑道,“你不也知道无极水母吗,你又是什么人?”

可那少女显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就不告诉你!你想杀就杀好了!”

“你!”柳卿然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识相的姑娘,当即气得不知道说什么话。

见他哽住,少女得意地一笑:“我就说嘛,湛卢剑是仁义之剑,剑主怎么可能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说出去不得被世人耻笑嘛!”

“你?手无缚鸡之力?”柳卿然仿佛听了个笑话,他要记错的话,不久前这丫头刚把这老翁打得吐血。

少女无辜地眨巴了下大眼睛。

“算了。”柳卿然懒得理会她,直接转头朝手中抓着的老翁道,“你不会说话没关系,你来说,你是无极水母就点头,不是就摇头,敢骗我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老翁低着头,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柳卿然刚打算继续逼问之时,只见老翁忽然对着他吹出一口雾气!柳卿然连忙闭气,可却已经晚了,不等他使唤湛卢剑,便一头栽在了地上。

“你!”那少女刚打算袭击过去,不想自己却也已中招,整个人晕晕的倒在地上。

待他们都倒地后,那老翁挣开了柳卿然的桎梏,从脸上撕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精致的女人脸来。那张脸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如牡丹一般韵味十足:“就这点道行还想抓我?”

女人媚眼微眯,嘲讽地笑了笑,她看了眼柳卿然,俯下身来,要将湛卢剑从他身下拿走。

可湛卢剑身为神剑,早已认主,怎么会容许她触碰,直接飞到空中,朝那女子刺了过来。

那女子见状,脸色骤变,连忙侧身躲过,恨声道:“算你们走运!”说完,隐去了身形,消失得无影无踪。

苍梧在驿站的房间里打坐,猛地睁开眼睛。

她在王屠钭身上打了剑印,神识一直跟着他们,眼见两个人被两个女人先后放倒,简直是废物本废。

“靠他们,估计等这身体烂了都找不到云仙宫的入口。”苍梧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决定自己去找。这里天热,加剧了肉身的腐烂,再找不到鲛人血,可就麻烦了。

她要找云仙宫其实很简单,根本不需要找什么无极水母。泰阿剑在那云仙宫,她只要动用一丝神力,就能感应到泰阿剑的所在,找到泰阿剑自然就知道云仙宫的所在。只是一旦她动用神力,就有可能被神界察觉……

不过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赌一赌了。

苍梧走出驿站,直接来到了南海边最高的孤山上。山间浓雾萦绕,白衣少女站在峰顶,闭上眼睛,对着天张开了双臂。

黑色的剑气从她身体里钻了出来,缠绕在她的周身。她的额间,赤红的剑印隐隐闪烁着光。

苍梧剑被放在一旁,突然剑身大动起来。

顾景织大惊,这是他拿到苍梧剑后第一次见到苍梧剑有异动。

当初,江秋水把苍梧剑给了他们,的确是因为只有他可以拔出苍梧剑,按理说,他就是苍梧剑主。可奇怪的是,这柄剑跟其他剑并不同,即使觉醒了,但剑身一点剑气都没有,威力还比不上一柄普通宝剑。

可苍梧是上古凶剑,九大神剑之首,既是首,又怎会这般样子。

不容他多想,苍梧剑突然飞出了桌子,穿过窗户,飞出了屋外。

顾景织见状,骤然变了脸色,当即抱起九皋琴追了出去。

一路追到城外的山脉,上山来到峰顶,顾景织终于追到了逃跑的苍梧剑。

一名白衣少女端坐在一块大岩石上,纤细的小手里握着苍梧剑。

她面容清冷,稍带艳丽,眉间有一枚朱砂色的剑印,身上穿着一件月色轻纱裙,正蹙着眉头在看手中的剑。

似乎这剑并不是她想要的那把,她有些嫌弃地将剑扔在了一旁。

感觉到有人,那少女猛地站起身,抬起眼眸,朝他看了过来。

待看清楚少女的容貌,顾景织浑身血液都冷凝了下来,他震惊地看着那人,微微张嘴,说不出话来。

“铃月?”他不敢相信地叫着那个平日里在心里默默叫了上千遍,却不敢叫出声的名字。

山崖上的那人听到他的声音,转身回眸看过来。

那一眼就让顾景织清醒过来。

不对……那不是江铃月……

那少女虽和跟江铃月一样的容貌,可她的神情目光跟江铃月完全不一样。

还有她的衣服,江铃月素来不爱穿白衣,先前他让郭海给她买过,她一个劲唠叨说这衣服不耐脏。可眼前这位白衣纤尘不染,罔若月宫仙子,清丽脱俗。

顾景织猛地反应过来:“是你?”

先前几次江铃月昏迷,出来的那个唤他焚天的女子,其实就是她对不对?她为何会借用江铃月的身体?江铃月呢?

顾景织脑袋一片混乱,看着朝自己飞身而来的白衣少女,死死皱眉。

迷惘间,那少女飞到了他的面前,她的脸与他只隔了咫尺。

他在看她,而她也在看他,两个人定定相望。

风声在悬崖边吹着衣摆哗哗作响,顾景织一瞬不瞬地看着少女的脸,似乎想从那张脸上找出一丝像江铃月的表情,可是他终究失望了。

苍梧也同样失望,她摇摇头退开一步:“我记得你,你是那个跟焚天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可惜,你接受不了混沌之气,你不是他。”

焚天?顾景织又一次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他几乎可以确定眼前的少女果真就是先前割心头血救他的人。

“我?”白衣少女看看他,飞到了半空中,“我是江铃月,也是剑魔。但确切来说,我不是魔,我是剑神苍梧。”

“什么?”顾景织惊愕。

那白衣少女在半空中长大手臂,身上隐隐发出神光,朝他朗声道:“还得谢谢你,把苍梧神剑送来!”话还没说完,落在一旁的苍梧剑突然朝她飞了过去。

“小心!”顾景织猛地睁大眼睛,生怕那少女受伤,他激动地朝她奔了过去。

可他还是晚了一步,苍梧剑当着他的面生生钻入了她的体内。

顾景织大惊,苍梧安然无恙地睁开眼,眼神冷漠地看着他,不带一丝情感地说道:“我是寄生在苍梧剑中的剑灵,江铃月是我为了报神剑山庄数年的庇护之恩,幻化出来的女婴,也是这副肉身的主人。如今我凡心已去,元神回归,世间便再无江铃月这人,你应该跟王屠钭他们一样,唤我苍梧大人。不过既然你拔了我的苍梧剑,不如也做我的剑奴吧。”苍梧勾起嘴角道,“反正你长得这么好看,在我身边也挺赏心悦目。”

她跟江铃月竟然是一个人!

顾景织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他惊愕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再度回想起她挖心时的那一幕,心中难忍疼痛地问:“除了想让我做你的剑奴,你就没有其他想要我为你做的吗?”

苍梧茫然道:“我只要剑奴,其他都不要。你这么说是愿意做我的剑奴了?”

顾景织神情痛楚,语气怆然道:“你明知我不会拒绝你的所有请求,别说是做剑奴,就算你如今取了我的命,我也毫无怨言。”

“你这么听话?”苍梧有点怀疑地看着他,“王屠钭还反抗了好久呢。”

“嗯。”顾景织点头,看着她的眼睛问,“所以剑灵是你,剑魔是你,铃月也是你对吗?”

“对。”苍梧点头。

“过去那段时日,与我作伴的那个人都是你。”顾景织苍白的脸上终于染上一丝笑容,他轻声道,“是你就好了。只要是你,变成什么样都好。”

是人也好,是魔也罢,剑灵也无所谓,只要她还活着就行。

看她还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顾景织忍不住激动地发出低笑,捂着嘴狂咳起来。喉间一阵腥甜,他吐出一口鲜血来。

闻到血腥味,少女瞬间变了脸色,眼里闪过几丝讶异,再度朝他飞身而来。

顾景织站在原地,等着她靠近,没有逃。

他想起,她上次闻到他的血就魔化的想吃他血肉的模样,不但没有害怕,甚至有些期待,只要她喜欢,那便都拿去吧。他的血,他的肉,他的一切,都愿意献祭给她。

等了一会儿,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发生,顾景织惊愕地睁开眼,疑惑地看着她。

白衣少女没有像上次那样啃啮他,只是围着他绕了一圈,然后伸手挑起他额前的一股青丝,眉头微蹙地陈述道:“你快死了。”

顾景织不吭声,目光深谙地看着她,算是默认了。

“可惜,我不要快死的人做剑奴。”苍梧嫌弃道。

“只要找到鲛人血,就能治好我的伤。”顾景织连忙道。

“你也要找抢鲛人血?那你岂不是要跟我抢?”苍梧双手抱胸有些不爽,眉头微挑道,“算了,看你跟焚天长得像的份儿上,我不会让你死的。等我寻到鲛人血,我分你一些。”

顾景织不由得苦笑起来,望着她的眼眸有些伤楚,但又无可奈何。

她本就以为他是焚天才几次三番救他,她没有要求他喜欢她,是他先动的心,那么该受的苦果也该他受着。

无妨,只要她活着,他还能见到她,她心里有没有他没关系。

“若不是我的真身被光栾封了,你这种小伤,我一个法术过去就治好了。”苍梧扬头道,“不过现在,只能靠鲛人血了。好了,你先回去吧,我还要继续召唤泰阿剑。”

苍梧说完,又要朝峰顶飞去。

顾景织随着她一同来到峰顶。

苍梧见状,不悦地皱眉瞪他:“你跟着我做什么?我不是说了找到鲛人血会分你一些吗?”

“你召唤泰阿剑是为了找云仙宫所在?”顾景织拉着她的手,沉声问道。

“是啊!”苍梧不耐道。

“你准备一个人去云仙宫?”顾景织继续问道。

“不然呢?”苍梧一把要甩开他的手,有些不爽地想到自己找的那两个废物剑奴。

顾景织固执地抓着她的手不放,目光深邃地望着她,请求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就你这样会拖累我的。”苍梧当即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顾景织也知自己这副身子骨不如从前,可他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她素来心智单纯,就算不是凡人之身,可又如何能分辨人心。

“你不带我一起去,我如何能相信你找到鲛人血后会分与给我?”顾景织道。

他这话有些激怒少女,她立刻冷下脸来,瞪着他气恼道:“我不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

“你连人都不是,又如何能笃定自己不会出尔反尔!”

“你!”苍梧下界数万年,鲜少与人拌嘴。

这要换王屠钭或者柳卿然敢这么对她说话,估计早就被她一掌扇飞到十几米远了。

如今面对着这张跟焚天一模一样的脸,她纵使再生气,也舍不得狠下心来做点什么,最终只能妥协:“行吧,你既然这么想跟就跟着吧。”

她没有挣开他,这让他心底默默地多了些安慰。

至少,她是不排斥他的。哪怕只是因为他长得像那个人。

想到这儿,顾景织的眼神又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