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死生

江秋水一收到飞鸽传书,就率着清荷派八大弟子赶至宽刀门。

得知大女儿江桑榆被妖女下了生死花,又得知小女儿江铃月差点被剖心杀死,江秋水气得当场拍碎了宽刀门院中的所坐的石桌,扬言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要抓到那妖女,还武林同道一个公道,不然他枉为武林盟主。

江桑榆连忙安抚了爹爹,拉着他重新坐下。

一行人聚在院中,从嵩山派灭门,那妖女盗走赤霄剑一事说起,说到王屠钭跟江铃月在青玉甸遇袭,承影剑被夺走,又说了此次宽刀门受难,柳卿然被迫强行觉醒湛卢剑,几个人讨论了一番,最终发现,不管这妖女出于何种原因夺剑,她对那九把神剑很是了解,甚至知道怎样觉醒神剑,并有办法带走已经认主的神剑。

除了已故的神剑山庄庄主慕白枫外,世界上怎会还有比他更了解九大神剑的人?

就算是慕白枫,他也不知道谁能觉醒神剑。可那妖女分明知晓柳卿然能觉醒湛卢,才会挟持他进剑冢的。

她到底是何人呢?

“莫非是以前神剑山庄的人?”柳夫人率先猜测道。

江秋水沉着脸不答,因为他也不敢确定。

当年慕白枫入魔,一夜之间将整个神剑山庄的人屠杀殆尽。那会儿正值江宴娣怀孕,江秋水跟着师父江寒一道在神剑山庄做客。若非他们早就看出了慕白枫有入魔征兆,在慕白枫犯下杀孽之前,借故将江宴娣带回清荷派待产,不然他们几人也难幸免于难。

听闻慕白枫练了邪功,大开杀戒后,江秋水奉师命联合武林各派上神剑山庄围剿魔头慕白枫。等他们去神剑山庄的时候,那里的人除了慕白枫全都死光了,不见一个活人。

当时他们忙着对战慕白枫,也没仔细一个个查看那些死人,若要说有人没死逃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就算那妖女是神剑山庄的余孽,她要抢回原本属于神剑山庄的剑,也没必要杀那么多人啊?她现在的做法仿佛要屠杀整个武林。

“我听说当年慕白枫入魔前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有许多女子仰慕他,想跟他行鱼水之好。那妖女虽戴着面具,可我听她说话,她应该年龄不大,估计跟铃月、江大小姐差不多。你们说她会不会是慕白枫背着江宴娣跟其他女人生的私生子?慕白枫惨死,那妖女要为他报仇,所以就屠杀了其他各派,在武林中掀起一番腥风血雨来?”

说话的是唐大饼,平素他最爱跟江铃月窝在一起看故事话本,像这种为父报仇的戏码他没少看,所以当场就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他这话说得倒不是不无可能,柳夫人他们都觉得有几分可信。

就连从不过问江湖事的郭海听着都不由得点了点头,刚想附和几声,但看顾景织一直沉默地坐在一旁,一副不想掺和的样子,他便忍了下来,继续安静地旁听。

唐大饼此话一出,江桑榆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爹爹,眼里流露出几丝担忧。

江秋水一阵沉默,跟其他人不同,他倒觉得那妖女夺剑并不是为了寻仇。说她是神剑山庄的人有可能,但说她是慕白枫的后人是绝无可能的。

当年慕白枫跟江宴娣有多恩爱,他一直看在眼里。像慕白枫这种对感情十分忠贞的男人怎会背着江宴娣找其他女人。

何况,倘若真有人会替慕白枫复仇,那第一个来杀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啊?

那妖女有神剑在手,听众人形容她武功奇高,又会妖法,要杀他并不难。可她灭了嵩山派,又灭了宽刀门,经过芙蓉城,却没有来他们清荷派,想必她根本不在乎慕白枫被杀一事,只是想要夺剑而已。

不招商他们清荷派是因为苍梧剑是神剑之首,她还未找到可以觉醒它的人,所以才没来吧。

想到这儿,江秋水敛了神色,严肃地朝众人道:“既然那女子不愿透露身份,那我们就逼她自暴身份。那些守剑门派,还未被夺剑的有北渊浮屠塔、南海云仙宫,以及瑶山阴山派。自从十年前有人发现云仙宫的弟子皆由妖物鲛人所化后,云仙宫就迁至了南海,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阴山派素来行踪诡秘,当年屠魔大战,他们隐蔽身份藏在我们中间,骗得干将剑走后,也难找寻他们的身影。所以那妖女现今一定会去浮屠塔抢纯钧剑。”

“江叔父的意思是,我们得赶在那妖女之前先到浮屠塔堵截她?”柳卿然突然道。

“非也。”江秋水摇头,眼里闪烁着精明的光,“我从嵩山派调查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派弟子去浮屠塔将主持一指大师跟他的弟子们,以及纯钧剑一同偷偷接到了回来。现在他们应该跟其他各派的人都在赶来宽刀门的路上。凌霄派掌门听闻夺剑者是他门下孽徒后自告奋勇前来保护一指大师他们,有风如水跟那么多高手护送,那妖女就算发现一指大师,要夺万均剑也难。”

其他人听着皆认同地点点头。

江秋水继续道:“现在是我们武林最为难的时刻,等大家都赶到宽刀门,那么多人聚集在一起,我就不信那妖女还能把我们都杀了。她要拿剑,势必要过我们这一关。正好,卿然觉醒了湛卢剑,也让我宽慰不少。”

“可惜王屠钭的承影剑被抢了,不然有两把神剑在,我们对战那妖女手中的赤霄剑跟干将剑,也多了很大的胜算。”江桑榆惋惜道。

一想到王屠钭那副没用的样子,柳卿然不自知地皱起了眉头。就算承影剑没被夺走,在王屠钭手里,也派不上多大用场。

“那么多人即将到达宽刀门,柳夫人,不知道这里能否住得下?”说完自己的计策,江秋水朝柳夫人问道。

柳夫人毫不犹豫地回道:“放心,江盟主,我们宽刀门虽然被毁了,但地有的是。我一会就让大饼他们砍树盖房!”

“你们倒也不必这么辛苦,等大伙儿都到了,一起帮忙。”江秋水客套道。

柳夫人点点头。

一想到未来还会有场恶战要打,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来。

忽然,不知道谁多嘴问了一声:“江盟主,你们所有人都来宽刀门了,那苍梧剑呢?你就不怕那妖女弃纯钧剑,先拿那苍梧剑?”

话音刚落,大家都把目光移到了郭海的身上。

郭海憨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

他问的没错啊?倘若苍梧剑被抢了,江秋水还拿什么给他家少主?

他跟少主干吗还陪着他们在此一起受难?

“苍梧剑是九大神剑之首,一旦苍梧觉醒,其他神剑便会纷纷听他的号令,那妖女若有本事觉醒苍梧剑,根本没必要费这么多工夫去抢其他神剑。”一直默声的顾景织突然语气平静地解释道,眸光淡淡地扫了郭海一眼。

郭海连忙识相地闭上嘴,不敢再多言。

“抱歉,江盟主,柳夫人,我旧疾复发,身体还未大好,先回去休息了,你们慢慢商议。”顾景织坐得有些乏了,便起身朝众人作揖道。

想到顾景织跟江桑榆签订了生死约,一听到顾景织说身体不舒服,江秋水当即紧张地跟着从石凳上站起来,对顾景织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知顾神医有何顽疾,严不严重?等凌霄派掌门到了,我问他给你求些丹药,好补补身子。”

“无碍,江盟主不必挂心,顾某休息下就好了。”顾景织推脱道,假意咳嗽了两声,朝郭海使了个眼色。

郭海连忙上前扶他,两个人一同离开了院子。

江桑榆担心顾景织,想要跟过去看看,被江秋水喝了回来:“桑榆,出门在外,记得注意分寸。”

眼下,在场的诸位都知道江桑榆中了生死花一事,这生死花不同于其他,生死约一成,等于大家都知道江桑榆倾慕顾景织了。

可明眼人也看得明白那顾景织对江大小姐冷淡得很,就连单独说上几句话都不肯,其心思也就不言而喻了。

江桑榆还未出阁,且跟柳卿然又自幼有婚约,虽外人都知她中了蛊毒,活不久,可要是整个江湖的人都知道她一个短命鬼,还要因自作多情,拉着药王谷唯一的传人一道去死,别人要怎么评判她?是说她厚颜无耻,还是说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虽之前说过禅位之约,但现在江秋水依然还是武林盟主,若此事被传了出去,他以后在武林同道面前,还有什么脸面可谈。

江桑榆自然也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听到父亲的话,她当即默默退到江秋水身旁,小手绞合在一起,委屈得眼眶都红了。

柳卿然本就心中难受,再看她这副模样,心上又像是被人扎了一刀,疼得他咬紧了牙关。

“少主,我们为什么不留下来多听一会江盟主打算怎么对付那妖女啊?那妖女既然要夺剑,若不除去,日后势必会成为我们的劲敌。况且若不是因为她,你也不会跟江大小姐签立生死约。那妖女太歹毒了,你说她夺剑就夺剑吧,为何要害您呢?”一回到房间,郭海就忍不住对着顾景织絮絮叨叨道。

顾景织点燃一枚油灯,拿出银针包,将里面的银针每天如法炮制地在火上烤上一遍,再用药水清洗干净,放进布包中。

江铃月昏迷不醒的这几日,他每天都会去给她施针,所用的针必然得用最干净的,他不敢有一点松懈。

听郭海在耳边聒噪,顾景织稍有些不耐地挑了挑眉毛:“郭海,近日我怎觉得你变蠢了不少,话也多了许多。”

“少主,你可别嫌弃我,我都是为了你好。这生死花无药可解,你跟江桑榆如今生死捆绑在一起,这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啊?先不说她能不能除蛊成功,就算能,少主你总不能一直盯着她是死是活吧?”

“往后的事,得活到那个时候了再说。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顾景织不以为意,冷淡地道。

郭海叹了口气,有些无力地继续说:“我怎么能不担心,你可是我家少主啊,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死后怎么跟张将军他们交代。现在张炳道他们还不知道你中了生死花一事,不然炳道铁定得怪我护主不力,非杀了我不可。”

“放心吧,那生死花要不了我的命。”

“怎么要不了,那江大小姐一死,你也就得跟着死。”郭海激动道。

“那妖女若真要我的命,就不会故意引我去悬崖边,让我跟江桑榆签订生死约,她直接杀了我不是更省事吗?她这么做,定有其他目的。那日她跳下悬崖前说了一句话,她说‘她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她认识我!郭海,你说我都不知道她是谁,她怎可能认识我?”顾景织停下手中的动作,朝郭海意味深长地说道。

郭海愣了一会儿,后突然反应过来,脸色一沉,震惊地问:“所以少主的意思是?那妖女是朝廷的人?我们被盯上了?他们发现我们要拿苍梧剑,所以才会在我们之前先到各大门派取剑?照这么说,那妖女是轩辕剑主的人?”

“说你变蠢了,你还真是变蠢了。她若是轩辕剑主,为何不直接杀了你我?”顾景织漫不经心地道。

郭海点了点头,觉得也有道理道:“也是,可她不是轩辕剑主,为何要夺剑?还要故意让你签下生死约呢?”

“所以得查,几大神剑先后觉醒,那妖女似乎把控了一切,她本意要杀江铃月,却又留了她一命。她也可以杀了我们,但又不杀。先前你问我,为何跟江铃月一同昏睡在弟子房外,那是因为江铃月突然着了魔要杀我。那会儿她突然醒过来一次,但好似变了一个人,完全不认得我了。她原本武功很差,只会点花拳绣腿,可她那次醒来,竟然差点杀死我。郭海,我想我们所有人都已经进入了那个妖女所设的局中。”

“江二小姐着魔了?她连你都能杀得死?”郭海惊诧地道,“少主你怎么不早说,你还天天给她去施针,这多危险啊,我们得赶紧告诉江盟主,让他想想怎么处置江铃月。”

“不可!江秋水这人极其注重脸面,倘若他知道江铃月有问题,定会为了保全自己的身份地位大义灭亲。”顾景织阻拦道。

“江秋水素来疼爱江铃月这个女儿,未必会真的为难她吧?”郭海揣测道。

顾景织摇摇头:“倘若江铃月并非他所出呢?”

“少主,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明白了。”

顾景织没有回答郭海,只是低头,右手按着自己胸前剑伤处,沉声道:“我的伤是江二小姐给我治好的,她的心头血能让我的伤口快速愈合。先前在万蛊窟,我被千足蜈蚣捅穿了肺腑,我亲眼所见她取了心头血给我喝,我才会安然无恙。”

郭海闻言大惊:“不可能,怎么会有人取了心头血还不死!她还取了两次!除非……除非她……”

后面的话,郭海没有说出来,顾景织已经帮他接了下去:“除非,她跟我们不一样!”

“江铃月是妖物,江秋水一个凡人怎生得出一个妖物来?江铃月根本就不是江秋水的女儿。所以少主你才让我去查江铃月的身世,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郭海恍然大悟道。

顾景织沉默不言,算认同了他的说话。

郭海一时之间震惊得都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

窗外落日近黄昏,快夜黑了。

顾景织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拿着银针包要出房间,去给江铃月再施针。每日他给她施针两次,晚上又让柳夫人跟江桑榆给她药浴,这样能减缓她胸口气血凝滞之像。

他双脚刚踏出房门,就看到受伤在弟子房内养伤的丁金虎,突然从江铃月的房间内走了出来,一脸惊喜地朝楼下喊道:“师娘!师弟!铃月师妹醒了!你们快来看看!”

金虎先前腿上被那妖女刺了一剑,本躺在**养伤的。忽然听到隔壁江铃月屋里有人摔倒的声音,随即又听到一声闷哼。

想到其他人都在院中跟江盟主谈事,他恐有贼人趁机潜入江铃月房间伤害她,便不顾腿上的伤,急忙跑到江铃月房中察看情况。一进门,他就看到江铃月脸朝地摔在床前。

看到他,江铃月眨巴着黑溜溜地大眼睛,眼泪汪汪地朝他呼唤道:“金虎师兄,你快扶我一把,我脚抽筋了!疼死我了!”

丁金虎哪顾得去扶她,见她终于醒了,赶紧激动地出去喊人。

没多久,柳夫人他们听到金虎的声音全都赶到了江铃月的房内,顾景织跟郭海也一并走了过去。

柳夫人直接将江铃月抱到了**,顾景织坐在一旁帮她诊脉,她体内那股霸道的气息虽还在,但脉象要比先前平和了许多,想必是她自身已慢慢将那股力量消化掉了。

见她醒了,顾景织内心暗自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来了。

“顾神医,我家小女怎么样了?”江秋水上前焦急地问道。

顾景织深深地瞥了他一眼,虽说他已经猜到江铃月并非江秋水的亲生女儿,但看江秋水这副模样,倒像是真挺爱惜这个女儿的,只是不知江秋水知道江铃月入过魔后,还会不会像现在这般疼爱她。

“顾神医,你倒是说话啊?铃月身体如何了?”柳卿然是个急性子,见顾景织不开口,他当即忍不住地追问。

宽刀门出事后,江铃月不顾危险只身前来,还曾替他护住了柳夫人,念及她的所作所为,柳卿然现在对江铃月可谓是高看了不少,就连对她的称呼也舍去了姓氏,直呼名字,亲昵了许多。

柳夫人在旁看着儿子一副紧张的样子,心中顿感一阵安慰。

“江二小姐脉象平和,气血也已通畅,应该已无碍了。”顾景织如实回道。

众人听着,皆松了口气。

江桑榆坐到了床沿上,拉着江铃月的手,半是心疼半是生气地劝道:“铃月,你这次能在那妖女手下逃脱,那是你运气好。下次你可不能再乱跑了,我跟爹爹都快急死了。”

说罢,江桑榆伸手摸了摸江铃月瘦了一圈的小脸,疼惜地红了眼眶。

江铃月看姐姐这副模样,眼里露出几分愧疚,她抬眼偷偷看了眼一旁板着脸的江秋水,难过地说:“对不起,姐,是我不好,又给你跟爹爹添麻烦了,不过我也是因为太担心柳叔父和婶娘他们了。可惜,我太没用,就算来了宽刀门,也没能帮上大家,还拖累了你们。”

说着说着,江铃月又想起宽刀门死去的师兄弟,还有死不瞑目的柳奎,忍不住掉下泪来。

“你知道拖累人就好,等伤养好了,赶紧跟桑榆回芙蓉城去,别留在这碍手碍脚了。”江秋水没好气地朝江铃月道。

江铃月自知理亏,没再说话,低着头,默默地盯着顾景织那件月色的长袍。

这会儿人多,她都没有机会去问顾景织,他的伤怎么样了?

“好了,秋水,铃月刚醒,你就别再骂她了。她也是一片孝心,不枉我们宽刀门教养她一场。还好她没事,不然我都要自责死了,若非我让她去救卿然,她也不会遇到那妖女,还差点死了。”柳夫人朝江秋水道。

看在柳夫人的面子,江秋水叹了口气,甩了下衣袖,不再教训江铃月。

江铃月一醒,最高兴得莫过于柳夫人。当晚,她就跟唐大饼下厨做了一桌好菜,庆祝铃月大病初愈。

一行人齐聚一堂把酒言欢,将这几日笼罩在宽刀门上的阴郁驱散了不少。

吃完饭,江秋水单独把柳卿然叫了过去,想要看看他手中的湛卢剑,顺便教他清荷剑法。

柳卿然之前学的武功只是宽刀门的气海霸刀,他学到了第六式,在众师兄弟中间还算学得快的,但现在柳奎死了,他要接手宽刀门,武功自然得比以往有所精进才行。

气海霸刀的武功招式,只适合耍宽刀,并不适合湛卢剑。既然湛卢剑已经认了柳卿然为主,为了让此剑发挥出更大的威力,还日后与那妖女抗衡,江秋水又把清荷剑法的前九式教给了他。

柳卿然一心想早点找那妖女报仇,所以听说江秋水要教他剑法,他当即激动地朝江秋水跪了下来,要拜他为师。

江秋水见他悟性极高,又品行纯良,心中一阵感慨,一边将他从地上扶起,一边叹气道:“卿然,不管桑榆心中是否有你,在我心里,你都是我们江家女婿的不二之选。生死花虽无药可解,可那顾神医毕竟是药王谷的人,我看他对桑榆也无意,定会努力想法子解除他跟桑榆的生死约。你先莫伤心,好好练功,待我们一同杀了那妖女,夺回其他神剑,我就向其他各派推荐你为新的盟主。”

“江伯伯,我不想当什么武林盟主,我只想报完仇,替父亲重振宽刀门。”柳卿然握着湛卢剑道。

那柄神剑像是感知到了主人的情绪,剑身突然发出一道悲鸣来。

江秋水望着湛卢剑,眼里闪过几丝精光,他的手在柳卿然的肩上用力一拍,微笑道:“无妨,谁当盟主,等杀了那妖女再说,你先好好练剑吧。”

柳卿然应了声,提剑在月下练了起来。

江秋水坐在一旁的石桌上看着他,不禁暗自惊叹,不愧是神剑,即使是同一套剑法,用湛卢剑使出来,那气势比他使还要凌厉。清荷剑法一共十六式,他只教了柳卿然九式,他刚练就能有这般威力,倘若他学了全式,那武功可得在他之上了。

江秋水一脸满意地点了点头,如今这样也好。柳卿然倾慕于他家桑榆,有桑榆在,他倒不怕这孩子日后学成了不听命于他。至于那顾神医……

江秋水笑了笑,先前他允诺顾景织只要他救好江桑榆,就把苍梧剑给他。现在,顾景织跟江桑榆签了生死约,就算江秋水反悔,不给顾景织苍梧剑,他也得救江桑榆。不然江桑榆死了,他顾景织也没命活。

想到这儿,江秋水心中一顿畅快。他虽嘴上说着要如何斩杀这妖女,实际心里倒是挺感激那妖女的。若不是她,他也不会又得湛卢剑,又能守住苍梧剑。

只要有苍梧剑在手,他就不怕江湖上的人不听他的号令。

江秋水教柳卿然练剑去了,唐大饼跟柳夫人又在忙着连夜刨木头。听说这几日会有其他门派的人过来,柳夫人决定明天天一亮,就让卿然跟大饼在紫轩阁后面盖几排房子。

顾景织跟郭海一吃完饭,就回了自己房间,说是要研制草药。江桑榆又替江秋水带着清荷派的八大弟子在宽刀门的后山上练剑,为他日迎战黄衣女子做准备。因此,宽刀门上下,唯一的闲人就只剩下了江铃月。

因她刚醒,柳夫人担心她身体还没恢复,便让她待在房内好生休息。

江铃月在**躺了一会儿,玩着脖子上的玉佩,回想着先前在剑冢发生的事。她记得当时那黄衣女子掐住了她的脖子,但玉佩却失灵了,没有保护她。后来那女子要挖她的心,那玉佩才爆发出红光来,后来的事,她就不记得了。

原本她以为她这次死定了,毕竟那妖女的手都伸进她身体里了,结果她醒来,却发现自己身上好好的,完全没有什么伤口。

柳卿然跟大饼他们当时在剑冢都亲眼看到她差点丧命,但因为伤口比较隐秘,他们也没敢问,听顾景织说她没事,就都以为她的伤口被顾景织处理了,所以谁也不知道她身上根本就没伤。

不,顾景织知道,可他却没说出来。

他就不觉得奇怪吗?哪有正常人被穿膛了,身上都没伤口的?

江铃月越想越觉得后怕,她扒开自己的衣领,再度看了下自己的身子,那胸前皮肤滑溜溜的,别说洞口了,就连疤痕都看不见一条。

不过,她左胸处有一条大拇指长的阴影,像是伤疤消退后后留下的,听说很多神医喜欢拿针跟丝线给人缝伤口,难道,这就是顾景织给她缝的伤口?

不对啊!这阴影的位置跟伤口的位置不一致啊,而且,这么大的伤口,怎么可能缝那么短?

江铃月想了一会儿,脑子越来越糊涂,最后,她索性从**爬了起来,拿着玉佩去找顾景织问个明白。

到了顾景织房间,江铃月伸手敲门,没多久,就有人来开门,是郭海。

郭海见到她,先是愣了下,后问她:“江二小姐,您有何贵干?”

“顾景织在房间吗?”江铃月努了努嘴,有些别扭地问道。

其实她不回答,郭海也猜到她应该是来找他家少主的,他虽不待见江铃月,但自从知道顾景织的剑伤是江铃月取了自己的心头血治好的后,他对江铃月客气了不少。

云仙宫都有鲛人,阴山派都有很多魔人,就算江铃月不是人,郭海也没觉得她有多可怕,毕竟她也没怎么害过人。

他笑了笑,对着江铃月回道:“我家少主在后院弹琴,江二小姐找他有什么事?”

江铃月“嗯”了一声,没有回答郭海,只是点点头,然后拿着玉佩就跑了。

郭海只说顾景织在后院,没说他在后院什么地方。宽刀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紫轩阁后面就是院落,里面有好几处凉亭和假山,平素,江铃月常跟师兄弟们在凉亭里斗蛐蛐,偶尔也会在池塘边钓钓鱼。

江铃月顺着林间小道往后院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悠扬的琴声,当即就猜到是谁在弹琴。她心中一喜,循着琴音,快步朝前方跑去。

“顾景织!”还未走近,江铃月就看到了坐在远处凉亭内抚琴的白衣少年。

不知道是不是今夜月光太好,洒在顾景织的身上,江铃月竟然发现他头上白发又多了些许。

琴音不断,顾景织没有回她。

江铃月心情顿时低落了下来,她慢悠悠地走到凉亭内,站到某人面前,又小心翼翼地喊:“顾景织?”

顾景织抬眼,看到她小鹿般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心一下子软了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停了手:“找我何事?”

见他跟自己说话了,江铃月瞬间高兴了起来,坐到顾景织身旁,双手托着腮帮子,软糯地控诉道:“先前在我家,你理都不理我,我病了你也不来看我,我还以为你不想理我了呢!”

她竟先跟他提起在江府的事,顾景织无语地低笑一声,眸眼似水地看着她:“不是你先看到我就走,怎么变成我不理你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一直取笑我……”江铃月欲言又止,脸骤然红了起来。

顾景织也想起了她那日醉酒,拉着他的手叫了一夜“焚天”的名字,他不由得冷下脸来。

焚天……为何江铃月会几次做梦都梦见一个叫焚天的男子?又为何她身体里的另一个“江铃月”每次见到他,都要把他认错是焚天?

这焚天到底是何人?为何会跟他长得很像?

眼前的这个江铃月,跟先前救她的江铃月,还有那个要杀他的江铃月,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江铃月?

顾景织看着江铃月的眼神不禁变得幽深起来。

江铃月不知他在想什么,她被他直勾勾地盯着,脸颊涨得更红了,她忍不住害羞地捂住脸,嘟囔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现在不做春梦了,我才不要梦见你呢。”

“你也觉得焚天是我?”顾景织望着她,沉吟道。

“什么叫也?还有其他人知道焚天?不可能吧,我梦到焚天就跟你提过,其他人我哪好意思说,你以为我真的不要面子吗?”江铃月羞红了脸。

顾景织没有跟她置气,他目光紧紧地盯着她,郑重地问:“江铃月,你有没有觉得你有时候身体很奇怪?”

“我的身体吗?”江铃月一惊,果然,她还没有说出自己的来意,顾景织就知道她找他是为了什么了。

她就是觉得她身体奇怪才来找他的啊!

江铃月仿佛遇见了知音,激动地狂点头,双手猛地一把抓住顾景织的手,差点就哭了出来:“顾景织,我就知道找你没错,我想问你,我胸前为什么没有伤口?我明明记得那妖女都把手伸进我胸口了,我心都被她攥住了,可我身上一点痕迹都没有,不是很奇怪吗?”

江铃月说完,见顾景织脸上毫无震惊的表情,便焦急地道:“你不会是没给我看伤吧?”

还未触及她胸前的柔软,顾景织猛地抽回了手,耳郭微微泛红,他轻咳一声:“我知道你没伤口。”

“啊,你知道?”江铃月惊呼道,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她清白的时候,比起名誉,江铃月更在乎自己身体的异常。

“顾景织,我是不是生病了?怎么可能有人伤口会自己愈合,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我以前摔跤摔破皮,都是养好几天才能好,这次怎会如此?”江铃月再度抱着顾景织的手,绝望地道,“顾景织,你可得救救我,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

“你说你以为不是这样的?”顾景织惊讶道,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微动的痕迹。

江铃月连连点头:“是啊!”

“那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很奇怪,自从我在苗疆重遇你之后,我就开始动不动地晕倒,现在连身体都没伤口了。我这是怎么了?顾景织,你是神医,你肯定知道的。”

顾景织沉默地盯着江铃月看,瞥见她脖子上的玉佩,不由得眸光一闪。

江铃月先前晕倒了所以她不记得了,可他记得。她每次异变,那块玉佩都会发出红光来,然后另一个江铃月会出来。

他记得上次第二个江铃月取了心头上喂她时,说他就是焚天,还提到了什么玉……那玉是不是就是江铃月脖子上挂着的那块?为何他一直携带的玉,到了江铃月就会身体发生异变。到底是玉的问题,还是江铃月的问题?

起初他以为江铃月不是人,是妖,才会有此异变。可是她说她以前是正常的,那么说明他的猜测是错误的,江铃月是因为拿了他的玉佩,才会变得那么奇怪的。

“顾景织,你怎么不说话啊?我是不是没救了?”见顾景织一直沉默着,江铃月忍不住伤心地抓着他的衣袖,哭了出来。

顾景织握住她的手,安抚道:“铃月,你相不相信我?”

江铃月不明白顾景织是什么意思,但听到他直呼她的姓名,她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然后她就听到他对她饱含深情地说了句:“铃月,我想要你的心。”

江铃月以为他是喜欢自己,在跟她表白,她猛地小脸一红,刚要说一句“这怪难为情的,顾景织,虽然我也喜欢你”。突然,顾景织一只手快速地摘下了她脖子上的玉佩,一只手呈鹰爪状,朝她的胸前袭了过来。

江铃月骤然一惊,脑袋一片空白,惊愕地望着顾景织,一时之间,不知道竟然呆住了。

忽的,一股强大的剑气从她身上迸射出来,江铃月只觉得额头上一阵滚烫,然后失去了意识。

江铃月的意识消失了,可在顾景织看来,江铃月还在,她只是变了个人而已。

未等顾景织的手伸到她的心口,“江铃月”伸出一掌,用力地打向了顾景织的胸口。

顾景织猛地吐出口鲜血,抬头望向“江铃月”。

月光下,“江铃月”一身红衣,黑发迎风乱舞,白皙的额头上露出一枚赤红色的剑印,周身被强大的剑气包裹着,那剑气跟顾景织先前感受到的神剑气息一模一样。

顾景织的手上还握着他先前送给江铃月的玉佩,那玉佩不在江铃月身上,可江铃月还是异变了。所以,是她本身就有问题。

可是就算她真的入魔了,她身上为何神剑的气息。

顾景织心生疑惑,不等他弄清楚这一切的关联,“江铃月”再度出手,一掌击向了他。

这一次,顾景织早有防备,他极快地拿过九皋琴,轻轻踮脚,白色的身影就轻盈地飞了出去。

“大胆小儿,竟敢伤我!”“江铃月”厉呵一声,追着顾景织离开了凉亭。

顾景织十指快速地抚过九皋琴,弹奏出一阵迷迭之音,试图将江铃月身上的魔气给压制住。

但“江铃月”听到那琴音之后,仿佛更加暴躁了,她眼里闪过一道寒光,手指化作利刃,就要朝顾景织抓去。

忽然,空中一道剑光闪过,江桑榆举剑朝“江铃月”刺了过来,嘴里大呼道:“铃月,你快住手!不可伤顾神医!”

“江铃月”本就因顾景织攻击她一事大发雷霆,忽而背后又遭到了偷袭,她顿时怒不可彻,仰头朝天嘶吼一声,转过身去,朝江桑榆挥了一掌。

江桑榆挨了她一掌,从空中掉落了下来,摔在地上,嘴里吐出一口血来。

“江铃月”掌心聚拢剑气,直接将江桑榆的佩剑吸到了手中,提着剑,表情阴狠地朝地上的江桑榆走了过去。

江桑榆望着“江铃月”那张冰冷绝艳的脸,双眼大睁着,难以置信地大呼起来:“铃月,你……你怎会变成现在这样子!铃月!你快醒醒,我是你姐!你不能伤……”

江桑榆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江铃月”便已经挥剑朝她砍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顾景织轻巧地一蹬地,迅疾地冲到江桑榆身前,顺势将她从带离这里。

“江铃月”砍了个空,更加恼羞成怒起来,嘶吼几声,又开始挥剑。

大院中,柳卿然原本跟江秋水剑练得好好的,突然他手中的湛卢剑像不听使唤了一样,“嗖”地从他手里飞了出去,快速朝后院方向飞去。

柳卿然震惊不已,立刻同江秋水一起追了上去。

顾景织将江桑榆放在一旁,自己弹琴抵御“江铃月”,“江铃月”步步逼近,而他只守不攻。江桑榆在旁看着着急,眼看顾景织渐渐败下阵来,江桑榆紧张地继续呼唤江铃月的神智。

“铃月,你快醒醒啊!那是顾神医,你不能杀他!”

“江铃月”罔若未闻,提剑继续攻上。

顾景织拿琴作挡,忽然,湛卢剑从远处朝他们飞了过来,柳卿然跟江秋水两个人也先后跃入后院。

眼看湛卢剑跟江秋水手中的剑,一同朝江铃月刺来,可“江铃月”还在忙着杀自己,顾景织顾不得多想,突然双脚调转反向,直接朝江铃月迎了过去,伸手揽住她的腰,带着她躲开了江秋水的攻势,而江铃月手中握着的剑却刺穿了他的身体。

顾景织吃痛,不等他松开放在江铃月腰上的手,“江铃月”已经出手,双眼血红地将他一掌拍飞了出去。

顾景织狠狠地摔在地上,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来。有了生死约的羁绊,江桑榆也跟着一同口吐出鲜血。

见江桑榆吐血,江秋水登时恼羞成怒,挥剑就朝“江铃月”再度攻了上去。

江桑榆倒在地上,嘴角挂着鲜血,担忧地朝父亲喊道:“爹爹小心,铃月她……她好像走火入魔了!”

“入魔?”江秋水内心咯噔一下,再看“江铃月”果真双眼通红,表情阴狠,哪还有一丝往日憨傻呆萌姿态?

江铃月武功一向很差,她怎会走火入魔?

江秋水虽心生疑惑,但手上攻势不减,几招清荷剑法使出,渐渐将“江铃月”逼退。

“江铃月”手中那柄从江桑榆那夺来的玄铁剑被江秋水打飞出去,她当即怒吼一声,徒手就朝江秋水攻了过去。

江秋水一边抵挡,一边继续攻击打。

湛卢剑一直盘旋在江铃月的周身,不退也不进。

柳卿然赶了过来,将湛卢剑召回手中,站在一旁,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要不要上去帮忙。

刚江桑榆说江铃月走火入魔了,按理说他该帮江秋水一同将江铃月擒住,可是,江秋水剑招凌厉得很,招招致命,江铃月已经成难敌之势,柳卿然就怕自己加入战局,真把江铃月伤到了。

柳卿然虽不知江铃月为何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但毕竟是师徒一场,又有同门情谊在,他也不想她受伤。

“孽障!你敢伤桑榆!看我不宰了你!”江秋水怒骂一声,一剑朝“江铃月”的头上砍过去。

“江铃月”本能地举起双手抵挡,眼看江秋水的剑就要将她双手砍掉,江桑榆连忙朝江秋水大呼一声:“爹爹,切勿伤了铃月性命!”

一句话像是提醒了江秋水,他猛地回神,就要收剑。“江铃月”见此机会,嘴角勾起一抹邪笑,直接朝江秋水的胸口抓了过去。

柳卿然见状,暗叫一声不好,手提着湛卢剑朝他们飞了过去,挥剑挡在了江铃月身前,护住了江秋水。

“铃月,你疯了!他是你爹爹!你快醒醒!”

“爹爹”二字似乎唤醒了江铃月一些神智,她动作迟钝了下,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

“爹爹……”少女嘴里喃喃一声,眉心的剑印再次闪烁了起来。

柳卿然大惊,一时之间忘记了去拦江秋水。

“爹爹……”江铃月还在茫然状态,她呆呆地望着飞向自己的江秋水,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事似的,突然张开双臂,朝江秋水迎了上去,脸上露出单纯的笑容,嘴里如孩童般撒娇道:“爹爹,是爹爹,爹爹抱抱……”

即使听到这般暖心的话语,江秋水依旧神色未变,不减气势地朝江铃月攻了上去。

他手中的寒剑,剑光闪闪,落在江铃月的双眼中。

江铃月脸上依旧保持着明媚的笑,嘴里喊着:“爹爹,爹爹!”

眼看江秋水的寒剑就要刺穿她的胸膛,突然一道白衣一闪而过,护在了江铃月的身前。

利剑刺穿皮肉的声音响起,顾景织闷哼一声,胸口插着江秋水的剑,鲜血不断地涌了出来,很快就染湿了他整件白袍。

江铃月目光呆滞地望着他,张开的双手正好接住他下坠的身体,望着那白衣上红莲般盛开的鲜血,她胸口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样,江铃月痛得发出一声怒吼!

“不!”

一滴血泪落在顾景织苍白的脸上,前后中了两剑,又挨了江铃月两掌,顾景织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嘴角含着鲜血,想要伸手去捂江铃月的双手,却没有分毫力气。

江铃月紧紧地抱着他跌落在地上,眼里的血泪不断往下掉。

一旁的江桑榆跟着吐出几口鲜血,倒了过去,她一脸悲戚地望着顾景织的方向:“顾……顾神医……”

没想到顾景织会出来给江铃月挡剑,江秋水震惊地望着顾景织,又看了眼一旁濒死的江桑榆,猛地变了脸色。就在他急着要上前给顾景织疗伤,救他性命时,江铃月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来,将他跟其他人都震飞了出去。

狂风大作,柳卿然拉着江秋水,拿湛卢剑抵御狂风,混乱间,他看到一身红衣,黑发披散的江铃月抱着顾景织从地上随风飞了起来,不等他看清她要做什么,空中响起几道惊雷,地面狂沙四起,卷起一地的树叶风沙。

不知道过了多久,待四周恢复平静,柳卿然睁开眼一看,凉亭四周哪还有江铃月跟顾景织的身影。

江桑榆昏死在一旁,柳卿然急着奔了过去,将她抱在怀里,江秋水也赶了过来,用内功给她疗伤。

她体内有生死花,顾景织所受的伤都会一并感应到她的身上。看着江桑榆接近死灰般的脸色,江秋水一阵懊恼。

也不知江铃月把顾景织带去了何处,顾景织到底是生是死?唉!

柳夫人跟郭海等人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听闻江铃月走火入魔,重伤顾景织,又带走他之后,郭海顿时心急如焚。

他一边给江桑榆看伤,一边担心着顾景织,生怕少年熬不过此劫。

柳卿然也不明所以,不知如何作答。

“铃月师妹的内力一向是我们门内最浅的,入门三年,她连宽刀都没使过,现在还只会耍小斧头。这么说的话,她不大可能会因为练功走火入魔啊!”唐大饼也一脸不可思议。

郭海沉默地站在一旁,想到先前顾景织跟他说的那些话,他内心不禁腹诽,江铃月哪是走火入魔啊,她本来就是妖魔吧。也不知道江秋水是从哪里抱回来的女婴。

郭海探寻地看了眼守在江桑榆床前的江秋水,只见他神情晦暗,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郭海料想,江秋水肯定知道江铃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原因,毕竟其他人不知江铃月身世,他这个“爹爹”肯定知道。然而郭海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江秋水跟大家解释,只得失望地叹了口气。

江秋水从床边站了起来,对柳夫人等人道:“不管铃月是出于什么原因变成这样的,当务之急,我们都得先找到她跟顾神医。顾神医身受重伤,若不及时医治,我恐怕他性命难保。桑榆与他结成了生死约,她自幼身受蛊毒煎熬,如今好不容易快熬到除蛊了,我实在不忍她……”

江秋水一度哽咽,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柳夫人他们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谁都知道江盟主爱女心切,如今铃月突然走火入魔,桑榆又生死未卜,叫他如何不痛心。

但比起江桑榆的生死,柳夫人更关心江铃月的去向。

江铃月走火入魔的消息一旦被传出去,也不知道武林中人会怎么对待她。铃月武功尚浅,如何敌众?想到这儿,柳夫人一阵长叹,连忙将柳卿然唤到身边,吩咐道:“卿然,你带着大饼跟清荷派的几位师兄弟,快去将铃月跟顾神医寻回,切记莫真伤了铃月。”

“伤了无妨,一定得留铃月性命,将她抓回来,不能让她再外继续作恶。”江秋水在旁突然附和道。

柳卿然迟疑,望了眼**昏睡不醒的江桑榆,面露几分难色。

柳夫人赶紧推了他一把,没好气地道:“你还愣着干什么?找不回铃月跟顾神医,谁来救桑榆!”

柳卿然闻言,连忙深吸一口气,拜别了母亲跟江秋水,握着湛卢剑,带着大饼离开了房间。

郭海望着柳卿然他们离去的背影,又若有所思看了眼坐回江桑榆床前的江秋水,摇了摇头。

天黑了下来。

趁江秋水他们照顾江桑榆之余,郭海从紫轩阁内走了出来,向空中发了个信号。

半个时辰后,张炳道出现在他的面前,郭海与他讲述了顾景织受伤被江铃月带走一事。张炳道大惊,当即忍不住斥责了郭海几句。

郭海没有跟他一般计较,只是吩咐道:“你带着人速速去寻少主他们,最好在别人之前先找到他们,然后将他们藏起来。”

郭海无语地白了他一眼:“少主跟江桑榆中了生死花,性命相连在一起,少主要活命,就算江秋水反悔,不给我们苍梧剑,我们也必须得救江桑榆。但若江铃月在我们手上,只要弄清楚她身世之谜,我们就多了个江秋水的把柄。堂堂武林盟主的女儿是个妖女,此事传出去,江秋水定难保现今这地位。届时,我们再拿江铃月的身世要挟他给苍梧剑,他未必会不答应。”

张炳道了然地点点头,不等郭海催促,他就闪身没入了黑夜之中,寻人去了。

是夜,群星璀璨。

江铃月带着顾景织并未走多远,而是来到了宽刀门后山的剑冢。

顾景织伤口的一直没有得到处理,一路走过去,地上血迹斑驳,月光衬得他的脸色如雪一般苍白,他剧烈地咳了几声,又吐出口血。

江铃月扶着他,在剑冢外坐下,她的双眼已经恢复清明,可脸上却还残留着血泪。额间的剑印消失了,她现在是江铃月没错,但不是凡人江铃月,而是那个妖女江铃月。

“焚天,你还好吗?焚天,都是我的不好,你等着,我这就救你。”江铃月哭着,伸手就要扯自己的衣襟。

顾景织稍微恢复了些气力,伸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摇了摇头:“心头血只能取三次……第三次时……就会心脉尽损而死。就算你不是人,你再继续下去也会死的。”

“没关系,没关系的,焚天,我只要你活着。”江铃月拼命地流着泪,紧紧地抱着他说道。

顾景织任由她抱着,伸手温柔地给她擦掉了脸上的眼泪,艰难地扯出抹微笑来:“我说了……我不是焚天……你认错人了……虽然,我很想……但是……我真的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呵……”

“不!你是的,你就是焚天!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不管过去多久,几千年,几万年,我说过的,我都会一眼认出你!是你不认得我了。”江铃月哭着,手心聚起一股力量,不断地往顾景织的身体里输去。

“你看,这是你留在坤屯玉里的混沌之力,先前你出事,我将坤屯玉留给了你,如果你不是焚天,坤屯玉如何会随你降生?那日我差点被挖心,那力量从坤屯玉里进入了我的体内,护住我,现在我把它还给你,有了这股力量,你不会死的。”

强大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进入他的体内,顾景织感觉到五脏六腑都沸腾了起来,他仿佛是被炙烤的鱼,浑身发烫,筋脉有种要炸裂的感觉。

这股力量太强大,根本不是他的身体所能吸收的。

所以他根本就不是“江铃月”口中所说的那个人,他不是焚天。

“铃月……”他难受地握住了她的手,阻止她继续把力量输给他,艰难地道,“我该叫你铃月吗?还是你有其他的名字……你救了我两次……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是谁呢……”

“鳐儿?”顾景织长叹一声,止不住笑了起来。

何其有缘,他玉佩上的字竟然是她的名字……呵呵……可惜,他真的不是焚天,那个焚天应该跟她一样,不是凡人,可他只是个普通人,他根本承受不了那么强大的力量。

顾景织觉得身体难受得要死了,他拼命地忍住疼痛,死死地抓着她的手,看着她含泪的模样,用尽最后的力气问她:“如果……如果我不是焚天……你还会舍身救我吗?”

江铃月看着他,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胸前,她刚输给他的混沌之力此刻正盘旋在他的伤口处,正在吸食他的血肉。她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你是混沌之子……混沌之力怎么可能会吞噬你……你……你……”江铃月哭着看着顾景织,满眼含泪,说不出话来。

顾景织看着她,无力地笑了一下:“我说了……我不是焚天……”

一滴血从他清冷的眼角滑落了下来,顾景织握着她的手终于无力地垂在了地上。他疼痛地闭上了眼睛,任由那股力量继续吞噬着他。

江铃月怔怔地望着他,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掉,眼看那力量要吞噬他的五脏六腑,她咬了咬牙,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最终心一狠,倾身吻住了他,将那力量从他的身体里再度吸回了她的体内。

待那股力量从他的身体里消失,顾景织的伤口又恢复了原状。而混沌之力在江铃月的身体里横冲直撞着,与她身体里原本的力量相互碰撞着,她痛苦地发出几声呜咽,额间的剑印忽闪忽现。她周身又爆发出一股巨大的红光来,最终她忍不住地昏死了过去,倒在了顾景织的身旁。

不远处,一队人马正慢慢向宽刀门的方向靠近,看到山林中突现的红光,所有人都惊了一把。

为首的老者腰间挂着的乾坤铃突然振动起来,他面色一沉,看着前方的红光,倒吸一口凉气:“好强的魔气!”

待江铃月跟顾景织一同昏死过去,不远处的树上才跳下两个人,正是先前逃走的黄衣女子跟陆儒亭。

陆儒亭上前探了下躺在剑冢外两个人的鼻息,见还有气,起身问黄衣女子:“我们要不要趁此机会,将这两个人除去,他们一个是药王谷神医,一个是魔,留着对我们夺剑不利。”

黄衣女子微笑地摇了摇头,俯身将江铃月从顾景织的身上搬离开来,又从怀里拿出颗丹药喂进顾景织的嘴里,然后掌心燃起一团温火,在顾景织的伤口上轻抚了下,待其伤口止血,才嬉笑道:“不必,好戏才刚开始。剩下的几把剑不用我们去夺了,等苍梧一醒,其他剑不用夺,都会自动听命于苍梧,接下来我们只要负责看戏就好了。”

黄衣女子饶有深意地望着躺在地上的江铃月,笑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苍梧剑不是我想觉醒就能觉醒的。它得靠自己觉醒。”

“仙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衣女子笑而不答:“很快你就会知道了。风如水他们快到了,我们还是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