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神秘赌坊

自打从东厂的后门走出之后,洪云定便成为了五城兵马司的总捕。

于是乎,京城帮会犹如过街老鼠,被洪云定新招的衙役们打得没有半分还手之力。不出一个月,整个京城的治安便面目一新。

又过几日,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说长青会会主舟自横终于被迫放弃了在京的所有产业,搬去了应天府(南京)避难。

而那个汉王宠臣李济,也没了什么新闻,却不知又到哪里厮混去也。但这让洪云定着实欣喜不已。那个锦衣卫同知的鬼魅身影已然成为自己挥之不去的噩梦。洪云定知道和那只躲在黑暗里头的幽灵迟早都会见面,只是真到那时,却不知鹿死谁手了……。不过这终究是以后的事情,现如今整个京城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虽不能说路不拾遗,但只要没有了市井无赖,喇唬青皮的碍眼,整个城市确实安宁了不少。

看着一手打造的太平地界。洪云定对自己的政绩十分满意。正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对付那些京城奸商,东厂的一纸密函便出现在了他的桌案之上:

原来厂公手下有个贴身宦官迷信佛道仙法,竟将东厂的某些重要机密写在黄表纸上,并交予一名法号珠玑的门僧,让他前去山西大鹰寺为东厂祈福。当走到一个叫飞羽镇的地方时,那门僧以及身边的几十名护卫一同莫名的消失,只留下十几个抬轿牵马的仆役跑回报信。此事让厂公十分担心。于是他秘令洪云定前去暗访,务必要将门僧找回。

洪云定接到密函不敢怠慢,连忙找到了那些仆役一个个详细盘问,这才知晓二十天前,厂公心腹赵利用派门僧珠玑前往大鹰寺祈福,途经飞羽镇的时候,门僧带着身边的侍卫去了镇内消遣。那珠玑原是个百无禁忌的酒肉和尚,见到小镇甚是繁华,便教唆着身边护卫一同在那里寻欢作乐。让十几个挑夫仆役待在镇外的驿站歇息。

可是仆役们左等右等,不见和尚回来,于是便打发了几人入镇寻找,这才知道,那些门僧等人早在两天前便已离开。再问去向,却没人能够记清。有的说是从东桥走的。有的却又说是往西坡边去的,那些仆役商量着分成四批人马,寻出几十里地,依然不见门僧他们的行踪。这下仆役们终于着慌,他们虽是些下人,却也知晓此番出行,事关机密,是故不敢惊动当地的官府,只得跑回东厂报信……。

洪云定逐个听完那些仆役的交代,觉得众人的供述尽皆条理清楚,不似作伪。又查了这些人的身份背景,也都是本分的下人,并无劣迹;于是便让其回去待命,不得离开京城半步,又命手下监视他们的住所和行踪,以免错过了什么蛛丝马迹。

布置妥帖之后,李济在班房内来回踱步,仔细回想着那些仆役的种种供述,总觉得这飞羽镇里透着一丝莫名的诡异……。但想着想着,心中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李济的面容!

“唉,最近怎么总和这些怪人怪事打交道呢?”洪云定一声长叹,既然厂公钦点自己出马,念及他老人家的偌大恩惠,洪云定决定亲自前去,定要将门僧失踪一案查个水落石出。于是他点齐了人马,又花了两天的功夫,做好了远行的准备;决定尽早出发,往飞羽镇探查个究竟……

***

收下指儿两天后,袁叔的葬礼如期举行,且办得十分隆重。

而身为主人的司徒远为管家打幡的奇事,也在四九城内招致了无数街谈巷议。

但司徒远并不在意,对他来说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可,俗世的眼光实在不值一提。

刚替袁叔做了头七,司徒远便接到李济差人送来的消息,小谷城之围已解,大哥司徒腾性命无忧。这让司徒远着实高兴了好一阵子。欢喜之余又不由觉得是时候考虑自己的仕途了。

翌日,正准备脱去丧服,怀揣着李济替他写的荐书,要去兵部孙侍郎那里谋个差事;忽闻小厮来报,说是恩师飞云子的常随前来报信。司徒远连忙让小厮将他请入大堂,只见来人十六七岁的年纪,灰头土脸,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仔细一看这才认出,确是师父的常随白灵子,不由问道:“你怎么来了?”

“出大事了!”白灵子也顾不得什么客套了,没等小厮将茶水放到几案之上,便抢过茶碗喝了起来。但这茶可是新泡好的龙井,刚到口中便烫得他直跳脚。

“你慢慢说。”司徒远见对方满脸焦急之色,也不由得心中一凛。飞云子是司徒远的最后一位武学老师,也是他所有老师中武功最高的一个。他原是崆峒武学的掌门,因厌倦了江湖琐事,这才离开山门,受聘于司徒府中,成了司徒兄弟的师父。十几年来,教习司徒远棍棒拳脚,倒是兢兢业业。或许是隐居京城太久,有些寂寞无聊。一年之前,他受好友王申泰王老爷子之邀,前去帮衬其入股的一家新标行。司徒远见师父去意已定,虽心中不舍,却也不敢强留,除了奉上白银百两之外,还将家传的宝剑赠予恩师。原想飞云子年岁已大,早已受不惯江湖的风吹雨打,要不了多久定会回心转意。没曾想苦等一年有余,直至今日才听到师父的消息,却并非什么喜讯。

“出什么事了?”这是司徒远当时的疑问,但他没料到得知原由之后,自己这百无聊赖的人生将会发生怎样的惊变……。

“自从进了王老爷子入股的那家万有标行,仗着老爷的威名,买卖倒也兴隆。上个月,王老爷子来找老爷商议,说是标行意欲向西北发展,要他帮忙一齐去打点那里的绿林朋友。老爷当时二话没说便答应下来,于是我们便随着大老板黄公子及其几十名手下向西而行。走了近百里路,打通了标行在北直隶的几个关节,也没碰到什么危难,倒也顺风顺水。万没想,出了北直隶,行至一个叫飞羽镇的地方之后,王老爷子和黄公子却在飞羽镇的后山与我们失去了联系。老爷担心王老爷子的安危,明知此地凶险,仍执意去后山探访,为防万一,他派我去衙门报案,不想等找来了公差,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老爷的踪影……”白灵子擦了擦额上的热汗,接着说道:“老爷与我分别时曾有言在先,如果他也不见了,便让我找公子相助。这不,我一发现老爷失踪,便直奔贵府而来了。”

“光天化日之下,人来人往的集镇之中,要让几十个武夫凭空消失,这可真不容易。是谁有如此大的本事?他们又为何要与标行为难呢?”司徒远皱了皱眉,心中暗自思索,却找不到任何的头绪。但当他看到白灵子那焦急的神情,念及飞云子教授武艺的恩德,司徒远随即下定了决心,对白灵子道:“你先在这里歇息一宿,待我打点行装,咱们明日出发,去那个老么子的飞羽镇探个究竟。”

“此番变故,着实让人匪夷所思,不知二爷要不要另寻些帮手?”白灵子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无妨,有我一人足矣。”司徒远向来独来独往,喜欢以寡击众的豪迈,以弱胜强的机敏,又自付近年来技击之术突飞猛进,此番听得师父有难,更是豪气顿生,怎肯找人助拳。

“无妨,无妨,再加上俺便真的够咧!”指儿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司徒远和白灵子的身后,这几日她这种神出鬼没的身法,已让司徒府上的众人习以为常,却让白灵子吓了老大一跳。

“你……你是何人?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白灵子见这丫头提着个尿壶,一副傻不拉几的模样,心下早已不喜。又见她对司徒远说话甚是无礼,不觉有些奇怪。

“哦,这是我新收下的一个丫头。唤作指儿。”司徒远连忙为白灵子介绍。

“她也要去?”白灵子问道。

“俺自是要去咧!保护老爷的安危是指儿的职责所在咧!”指儿没等司徒远开口,身子便讨好似的往主人身边一靠。也不管手里的尿壶也跟着近上了三分。

“嘿嘿,真是笑死人了,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还想保全公子的安危?”白灵子不禁笑出声来。

“俺有绝技!”指儿小眼睛眨巴了几下,噘嘴叫道:“俺的绝技老爷是知道的。俺曾……”

“你给我住嘴!”司徒远生怕这厮将前几日痛打自己的丑事说出,连忙打断了她的话头,随即又对白灵子说道:“这小丫头确有几份本领。”

“这丫头怎么看也就十二三岁的年纪,怎入得公子的法眼?”白灵子也是小孩心性,见指儿狂妄,已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样子。

“咋?想与俺比试比试咧?”指儿似已看穿了对方的心思,小眼睛亮着金光。

“好啊,小丫头你就划出道来吧。”白灵子虽只是飞云子的常随,但也习得他老人家三成的真传,见指儿叫阵,好胜心起,便嚯的从椅子上窜起,也不见他如何用力。整个身子已飘飘然飞到了庭院之中。

“俺有一门绝技。专插人的双眼。当然咧,你是老爷的朋友,俺不能让你变成一个瞎子。”指儿伸出一个手指往尿壶里轻轻一沾,随后放下了尿壶,憨笑道:“这样咧。俺沾了一滴尿在手指上,俺若是能在这滴尿干之前涂到你脸上,便算俺赢;若是不能,便算俺输咧。”

“公子,您新收的这个丫头是不是脑子有病啊?”白灵子见指儿如此龌蹉,胃里暗暗作呕,不由向司徒远抱怨。

“老爷,您这位朋友是不是银样鑞枪头咧?中看不中用啊?刚才假眉三道要俺划个道给他,一见动真格的,便要耍赖不成咧?”指儿最不喜别人品评自己的脑筋,也向司徒远叫嚷起来。

“好好好,小丫头片子,你……你只管放马过来,小爷要是让你……”白灵子终是沉不住气,他嘴里刚一答应,还没把剩下的场面话讲完,只觉眼前人影一晃,额头便挨了一下,这一下虽不觉如何疼痛,但那滴黄腾腾的尿水已带着隔夜发酵的熏臭,沿着自己的额头缓缓滑落!

白灵子知道中了暗算,当真是三尸暴跳,七窍生烟。只见他哇呀呀,大吼一声,便挥拳打向了指儿的面门,但拳头随即打空,指儿闪身避开来势,十几个碎步,飘然回到厅中。

“俺赢咧!”指儿笑道。

“这次不算!”白灵子懊恼的挥袖将脸上的尿迹擦了,当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然看到指儿的小手从那尿壶中第二次抽出。

“就知道你要耍赖咧。”指儿意犹未尽的向白灵子再次走去……

***

半个时辰之后……

“不打咧,不打咧!”指儿大呼一声跳出圈子,只往大厅里走。

“哪有这么容易!”此时的白灵子已然蓬头垢面,浑身散发着一种摄人心魄的“浓郁气息”。熏得院中几十株上好的梅花为之凋零。

“还打什么咧?”指儿提起那个尿壶,吐了吐舌头道:“你自己来看,里面一滴不剩,全用光咧!”

“哎呀呀!”白灵子又羞又恼,一口臭气接不上来,竟仰天栽倒,昏厥了过去。

“老爷,您看俺有没有资格陪您跑这一趟咧?”指儿扭头直愣愣的看着司徒远。

“若说不行,你可愿听从。”司徒远一见到傻丫头的这幅尊容,就觉得脑仁发疼。

“俺听,但若没俺保护,老爷也不能去咧!”

“嘿,你这个丫头竟敢管主子的事情!”

“要不,老爷和俺打个赌怎样咧?”

“怎么个赌法?”

“老爷要是能躲过俺的指头,俺就……”

“哈哈,老爷我只是和你开玩笑呢。哈哈,那什么,牛嫂,快把小灵子搀到厢房歇息,小七,小七,你小子傻站着作甚?还不快去打一桶水来,帮咱小灵子好好擦洗擦洗……”司徒远一见到指儿那根尿迹未干,闪着“黄光”的食指,满腔的豪气顿化作过眼烟云。忙差使起旁边的佣人,先将昏死过去的白灵子安顿了再说。

“这么说,老爷是准俺一起去咧?”指儿自是欢天喜地。

“这个嘛……当然,当然……”司徒远对这种混不吝的孩子最没招儿,只能苦笑道:“等我这位小兄弟醒转过来,咱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