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中平元年(十六)

吕布把成老大丢下,成老大在地上顺势一滚,站起来还想摆个架子,发现自己的兵器早就不知道扔哪里去了。于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神色尴尬地杵在那儿了。

吕布跟张辽说,“回头要赔你一支好枪了。你这家伙到底贵不贵啊?”

张辽兴奋得乱蹦,“赔个屁啊,不用,不用!你把你手里这些个绝活儿挨个教了我便成!”

邬龙带人把魏越从死马下面拖了出来,他步履不稳来到成老大身边,两人方才都见识了吕布的神威,大寨里所有的兵士也是如此,因此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成魏二人身上,看他俩下一步会如何决断。

吕布下马率先冲他俩拱了拱手,这二人才醒悟过来,双双赶来与吕布称颂。我听得身后有小兵偷偷得说,“看来咱们要降了这高个子将军了啊!”我听得心里开花,这来时三人,回去两千,怎么说也是有一股子职业军队了啊!

魏越对吕布是心悦诚服,“我和成老大自出山以来,这双刀双马还没遇见过敌手,别说二对一,就算打几十几百,我们兄弟也没怯过,没想到今天得见将军神技,才知道自己多么短浅!”

吕布则推让道,“没有没有,只是恰巧熟悉这路打法而已。运气好而已。”

成老大久没吭声,听吕布这样说以为在嘲讽他,便问说,“怎么个熟悉我俩这种打法儿了?我和越老弟苦练这门功夫十几年了,从司隶到并州,但凡跟我们交过手的都没命回了,将军是从哪里见到过的?”

张辽听成老大这么说就不爽,抢道,“少几把吹了你,这两马互搭的战术我在东石崖就见过了,宋宪魏续一矛一枪,比你俩也差不到哪儿去!”

成老大听到这俩名字一震,“可是刺史部的门下督盗贼宋、魏二位大人?”

我偷摸问张辽,“‘督盗贼’是个啥玩意儿?”

张辽一本正经,“我也不知道,估计是官名啥的。”

吕布对成老大点点头,“小宋和小魏确实是刺史部的人。”

成老大两眼开始放光,“那您是不是就是从并州一路过来平山灭寨的主簿吕大人?”

吕布笑笑,“哪有这么夸张,我是吕布不假,但‘平山灭寨’就谈不上了。大多就是劝劝乡民回家种地,然后多给刺史部提点意见,让他们颁布些对百姓有利的法令罢了。”

魏越听了,跟成老大不可置信地问,“就是那个‘只杀主将不斩小兵’的吕奉先?”

我在心里偷偷跟着念了一遍小凤仙儿。

“不敢,不敢,”吕布又冲二人拱拱手,“咱们并州自古多苦寒,百姓生活本就不好,加上近年天灾人祸层出不穷,要是学别的州郡起兵镇压,百姓血流成河,贫穷和仇恨的种子将一代一代地蔓延下去,咱们并州百姓何时才能过上安稳的生活啊!”

成老大和魏越听了神色凛然,吕布接着说,“吕某自出刺史部以来,轻车简从十几人,所到之处悉心教化,大多百姓都是被一时煽动,分清利害形势便回家去了。遇到冥顽不灵的,杀了主将也就一哄而散了。是以一路走来并没有出现大规模冲突和暴乱,并州得以太平,百姓暂时无虞。”

成老大抱拳说,“和吕主簿大人所做相比较,我们兄弟占山为王,掳掠周边百姓还霸占水源,确实罪不可赦。”

魏越说,“如今被吕大人所擒,愿意听从发落,戍边还是从军,都听大人一句话!”

吕布又连连摆手,“言重了言重了。要是大家不嫌弃,可否愿意同吕某一起保境安民?”

成老大当即拍板赞成,魏越也是满心欢喜,什么白波军神池山,统统不要了。当日便在神池山聚众吃酒,成老大和魏越安排遣散临县百姓,军丁愿意回家的也给了路费,我酒量不好,吃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等我醒时营寨里火光通明,众兵士都在打点行装,准备随吕布一同回晋阳。

我晕晕沉沉地出了营帐,见张辽还缠着吕布问双马战,心想他还真的对此耿耿于怀,差不多纠缠吕布快一天一夜了。

“文远,你光这样问哪成啊,你先学学凤仙儿把那一十八般武艺都练熟了,自然不就会破那双马战术了。”

“我学个屁!”张辽看到是我,火气又大了起来,“你个半尺高的半大孩子,学了两手残缺不全的刀法咋就成了宗师了,还教起我来练什么武艺了——你怎知你说的那一十八般武艺我不会的?”

我也惊讶,“你会?你会你咋还打不过人家他俩嘛……噢,不对,是他们四个。你咋打不过他们四个嘛!”

张辽气得脸一阵阵发白,我真担心他这样下去会气坏身体。

“所!以!我!才!问!奉!先!啊!”

吕布见张辽真动气了,笑着拦他道,“怎么还跟顺儿一般计较起来了。”

“那你说说,到底为啥,基本上你会的我全都会,怎么打起来我就是干不过他们?宋宪魏续也就算了,你天天跟他们对练;可这成廉魏越你头一次见,咋还能跟欺负小孩儿似的打得那么轻松?”

我这才知道成老大原来是叫成廉,听起来跟个农具似的。

“我们没有天天对练呀,府里的事务多得很,哪里有空闲玩。”

“你没跟宋宪他们练过?那你怎么这么熟悉成廉他们的打法?”

吕布看了看张辽,实在有些不想说,但是张辽迫得太紧,吕布没有办法,只好招认了。

“小宋他们那套枪矛互补的功夫……”

吕布挠挠头,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是我教的。”

张辽彻底无言。

下了神池山出宁武过定襄,我们两千多号人慢慢悠悠往阳曲方向走,准备一同回晋阳。路上人人高兴,当了这么多年山贼土匪,突然摇身一变成吃公家粮饭的了,自然掩饰不住皇恩浩**的喜悦之情。

路上也遇到小股盗贼或骚扰村庄的流寇,成廉和魏越为表新功,只带十几骑便深入敌从,接连打了好几场胜仗,还缴获不少军资。张辽不服,常一骑当千独来独往,队伍人多走得缓慢,张辽有时打听到贼讯便独自溜了,再回来队伍时要么带了许多辎重,要么缴了些俘虏,总之从不走空,让成廉等人也颇为刮目相看。

到了晋阳城下,吕布让我们在城外下寨,对此他跟我们几人说道,“城里兵士风气不好,大多屯兵在河东郡,方便为丁老争夺权势所用,根本无暇顾及并州百姓。我想着把我们自己讨来的这些兵力保存起来,不让晋阳城的坏风气沾染,也不想给丁老白白拿去做博弈工具去。”

成廉道,“咱们并州兵凶狠不畏死,向来也最看不起那些尊养处优的城里兵。我觉得吕主簿的看法很好,咱们并州兵就该单独列出来,到时候征战沙场让人看看谁才是并州这块土地养出来的。”

吕布的意见大家都很赞成,于是便在城外安营下寨,等待进一步的命令。吕布安抚好众人后独自进了城,向刺史部汇报此次平叛的成果战绩。只见他进城时附近百姓都认得他,远远地就争相与他招呼,吕布像个新郎官一样左右逢源,在城门耽搁半天才入得城去。

张辽叹道,“要是天底下当官的都像他一样,哪里还有什么黄巾贼白波贼。”

魏越听了插话道,“现在咱们都是跟吕主簿混饭吃的了,以前什么白波贼黄巾贼的,莫要再提了。”

张辽为人敞亮,知道自己失了言,哈哈赔笑道,“哎呀哎呀,光顾着与你俩打架,都忘了说我张文远不到半个月前也是府谷山东石崖赫赫有名的山大王啊!”

于是他们抚掌大笑,好成一团,又张罗人买酒开席去了。张辽喊我也去城里吃酒,我不喜欢那玩意儿,想留下来在城外跟兵士住一起。张辽又叫了我几次,见我执意不去,便和成廉魏越等几个有头脸的人进城去了。

天将黑时,大家也都埋锅吃了饭,四下无事有人早早睡了有人聚众生火聊天,我跟着听一些南来北往的事,学到不少知识。巡营的邬龙认识我,见我没跟张辽他们去喝酒还吃了一惊,“高大人怎么自己在这儿呢?”

我心说我大人个屁啊,要不是吕布喜欢多和我说两句话你们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叫高顺就成,可别乱称呼。”

我问邬龙为啥巡营,邬龙说是吕布单独嘱咐的,怕兵士在这不习惯,更不想有自家士兵扰民一说,所以扎营当夜要严加看管。

我听得有趣,便主动要求跟邬龙学些巡营察夜之事,邬龙爽快,尊我为首,吆喝着三五个人我们就挨个营帐转转。我头一次有了当将军的感觉,所有兵士见了我都毕恭毕敬,以为我是多么大的官儿呢,居然还亲自看营问询,大家都和我特别亲近,让我心里十分高兴。

直忙活到半夜,才把两千口子兄弟走访了一个遍儿,恰巧肚子又饿了,邬龙叫人给我煮了粥吃,我们几个才找了个空闲营帐,腰酸背痛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