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我以为攻城略地是要义,原来守住精神桃花源才是底线
大地呼啸,黄土奔腾,这里士气浩**,这里铁马秋风。
王战身披“铠甲”站在北方凛冽的风中对着第二故乡的方向,那里有秀丽的风景、湿润的气候、更为丰富的物种,有他最初的梦想和他自认为甘之如饴的风花雪月,在那里失意过所以得意起来畅快淋漓,在那里跌倒过所以爬起来健步如飞,在那里彷徨过所以校正后一马平川,在那里恨过所以爱起来天崩地裂。然而再对比这里,空无一物,伤痕累累,打击接踵而至,人际关系愈发紧张,他无所适从。武还没有比,感觉已然败得一塌糊涂。他想倾诉,张铭却不是一个好的倾听者,要说负能量,他比王战还足,所以王战站在这空旷的大地上,路四通八达,却感觉没有一处走得通。
他想到了刘楠,刘楠一定还在为他祝福,一定在替他高兴,还不知道他在这边像个笑柄。
王战掏出手机拨通了刘楠的电话,他想问“你还好吗,想我吗,我需要你的安慰”诸如此类发自肺腑的话,踌躇了半天还是问了一句:“天气怎么样?”对于这不痛不痒的问候,他都感觉浪费电。
刘楠历来简洁明白,毫不拖泥带水:“不错哦。”
王战又研究了半天说:“工作还顺利吗?”
刘楠说:“顺利。怎么会有时间给我打电话,现在应该是强化阶段,最忙的时候。”
王战咬咬牙道:“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最想你。”
刘楠沉默了一会儿道:“好好比武,不要胡思乱想,我们等你回来。”
王战还想说什么,却发现着实没有一种语言可以表达现在的情感。
吃饭的时间快要到了,小值日的哨音已经吹起来,留给王战的时间不多了,他争分夺秒地道:“能不能把‘们’去了?你一个女孩子可不可以说点儿暖心的话?”
刘楠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提这个,你现在的角色只有一个,是特战队员,不是文艺青年,收起你不合时宜的感怀,成熟一点儿好不好?”
王战道:“我哪儿文青了,我从不认为去趟西藏就净化了,发个朋友圈就升华了,写首小诗气质就忧郁了,打卡网红店立马就时髦了,我说的都是实实在在需要的。”
刘楠“切”了一声:“你没发烧吧,要爱你爱,那是你的权利,别跟我说,我现在不想听也不想提。”
王战说:“爱还分时候吗?这个年纪总要有为爱奋不顾身的冲动,现在不敢,以后更不敢了,就像旅行,总以为景色永远在那里,它都会在原地等着你,没错,以后可能它也在,但那时的世界还是当初的世界吗?”
王战试图追问,他以为爱也可以通过做思想工作得来,但那头已经挂断了,“滴滴滴”的忙音像突降的冬雨,熄灭了他的世界刚要燃起的一丝小火苗。他抹了一把脸,掉下一层沙子,心情也碎落一地,挺直的腰杆塌陷下去,在浮尘中行走得毫无节奏,远远看起来像个小老头。天边灰茫茫的那一片,连接在王战的战靴跟部,覆盖住他走过的足迹,只留下漫天的怨艾。
天色还没黑,王战却找不见光亮,也听不见已经唱响的战歌,一排一排嘹亮的声音撞击着山体,似能催开一山烂漫的野花,却无法撼动王战此刻好像都要结痂的小心脏。
张铭跑步来找他,看见他这个鬼样子,虽然自己也像个倒霉催的,但仍忍不住五十步笑百步。
“这刘楠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一个反恐精英丧心病狂、一个特战勇士失魂落魄,我怎么看不出她哪儿好,明明就是个纯爷们儿。”张铭百思不得其解。
王战仰天长叹:“不要问我,不想考虑这个问题,我还是当个傻子吧。”
张铭说:“没人比你更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要逃避。”
王战说:“傻子其实最有智慧,因为生来即苦,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不开心的时候居多,只有傻子开心的时候多。从物种的角度来说,智慧不一定是好的,因为要费尽心思。在社会的演变过程中,不好生存的物种才会进化得越来越智慧。获得食物最难的动物,才会不断改进捕猎方式以保证不被饿死。还是鱼好,记忆只有七秒,再难的事儿,不去琢磨就不叫事儿,所以它们比人类存在的历史要长得多,而且即便将来地球上没有人了,它们也不见得会消失。安静地做条美人鱼吧。”
张铭嗤之以鼻道:“你做美人鱼?鳄鱼吧你。”
他提醒王战:“要吃一堑长一智,面对这心如蛇蝎的‘魔鬼’可不能再感情用事,一定要提高警惕,防止二次上当受骗,否则伤身又伤心,和用心去爱被辜负了一样痛彻心扉。”
王战说:“不至于,水滴石穿,不是卢大鹏心肠硬,是感化力度还不够大,今天这件事虽然没能让我醍醐灌顶,也会稍微拉近点儿关系。他不感恩戴德,至少也应该和平相处吧。我有君子之腹,他也不应该有小人之心了。”
夜晚,王战在**翻来覆去,不停地挠着,到卫生间一看,满身红疹。第二天王战忍着奇痒到卫生队看病,军医确诊是过敏。
王战从来没有过敏过,这次是怎么回事?军医认为是水土不服,主要是饮食不习惯引起的,开了“肤轻松”让王战走了。
卢大鹏无意间瞥见了王战放在桌子上的药,找机会向军医打听了他的病情。
军医还对卢大鹏知兵爱兵的美德赞赏有加,断然不知卢大鹏坏水又冒了上来。
卢大鹏没有去对王战嘘寒问暖,而是径直去了食堂,找来专门负责保障比武队伙食的司务长耳语一番。
卢大鹏说:“最近队员们普遍反映伙食问题,很是头疼啊。”
司务长说:“菜谱是规定好的,报保障部门备案了,不能说改就改。”
卢大鹏道:“我没让你改菜谱,你多加点儿佐料不犯法吧,多放盐、多放辣椒呗,我们队员训练量大,出汗多,湿气重,再不改进,出了问题你司务长脱不了干系,我们小队的王战已经看军医去了。”
司务长道:“天南海北的,有的人不吃辣怎么办?”
“特战队员什么苦没受过,还怕个辣?有这么矫情的队员你告诉我,我饿他几顿,别说辣椒,辣椒秧子他都得吃。”卢大鹏的语气很强硬。
“得得,卢队长都找上门来了,您交代的事儿不办不合适。”司务长很是爽朗。
司务长的落实能力确实强,当天就改进了,每道菜佐料都加了个够,厨房操作间内,炊事员大把地撒着花椒、八角、红辣椒。
掌勺的炊事班长问:“这菜还能吃吗?到时候激起民愤你可得替我兜着。”
司务长道:“激起民愤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卢大鹏啊,你是不了解他,惹了他,你这厨房操作间他都能给你拆喽。”
炊事班长疑惑道:“一个外来户你怕他作甚。”
司务长道:“你一点儿也没学到我的精髓。外来户才可怕,祸祸完就走,才不管什么烂摊子。”
掌勺的炊事班长呛得咳嗽不止,道:“我这战地厨王的雅号算是被毁得透透的,有见过拔丝苹果也放辣椒的没?有见过银耳汤也放胡椒面的吗?”
司务长道:“你可得了吧,愿意干吗?不愿意干换小王来,他早就不想切墩了,做梦都想取代你。”
听司务长这么说,炊事班长挥舞着大铁铲子干得起劲,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地,道:“我还年轻,还可以多牺牲奉献两年,还是让小王多沉淀沉淀吧。”
训练基地承担着全武警部队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高级别集训承办任务,人员成分很复杂,来自全国各总队,操场的队旗上赫然写着:狙击手集训队、排爆专业集训队、擒敌集训队、新训团、作勤参谋集训队、野战文化骨干集训队、一组五队培训单元……开饭时间到了,几千人从四面八方向食堂浩浩****地涌来,二十人的比武队穿着虎斑迷彩站在人堆里也毫不逊色、甚为扎眼,收获一大片仰慕的目光。
刘总教官和卢大鹏在队列前交谈。
刘总教官说:“我很欣慰,大家都能感觉到在军队这个群体里对军事精英的崇拜,毕竟大部分人参军入伍的最初动机都是为了精武强能而来,都曾有一腔‘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能当百万师’的热血豪情,比武队队员是他们曾经想活成的模样,无奈军内岗位越来越多元,各种幕后英雄的地位愈来愈凸显,能推到战斗舞台中央、可以让大家产生足够兴趣研究分析的毕竟只是一部分,他们出镜率最高、喝彩声最多,然而许多和他们有着同样追求的人不得不选择另一条战线,有的人成为穿越电磁迷雾的听风者,有的人成为驾驭铁马的陆上飞鹰,还有的人成为隐藏敌后的潜伏者……”
卢大鹏自豪地说:“是的,我们总会成为焦点,所以我们更要树立榜样,你听,连战靴踏地面都能踏出一首雄壮的军歌旋律。”
卢大鹏的话得到应验,旁边战友的目光紧盯着走来的比武队。
有位战士说:“我不仅喜欢他们的风格,连他们身上的泥巴蛋子也喜欢得不得了。”
队伍经过通信兵、文化影视专业兵、文艺骨干培训班、战救培训队时,张铭的下巴快要指向了天,因为这个单元里面有很多女兵,女兵们热辣的目光和男兵当然不同,这种目光可以让他们迸发更多的雄性激素。
张铭盯着一位好看的女兵目不斜视,步伐错了也不自知,而王战过敏还未好透,心情不美丽,浑身不自在,没有别的心思。
饭前一支歌震耳欲聋、此起彼伏,《特战勇士之歌》新颖动听,力克全场,篇幅最长,夺人耳目,总之特战队员处处是亮点,所到之处帅得“片甲不留”。
大批人员陆续进入餐厅,“坐”的口令回**着,人员齐刷刷地坐下,食堂内只能听到筷子、勺子、碗碟的交响曲。张铭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既然这么制式,各流程都有口令,指挥员为什么不下一个“吃”的口令,应该喊一声“吃”大家才能动筷子才对,看来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所有人按部就班地吃着,只有卢大鹏的小队端起碗来一人夹了一筷子之后表情十分复杂。
张铭皱着眉头悄声问了句:“小队长,这炊事班是打死了卖盐的,抢劫了卖辣椒的吗?”
卢大鹏道:“你吃不吃,不吃出去!”
好歹也算老兵了,这不是新兵连,张铭却觉得过得比新兵连还不如,负面情绪积攒到了一定程度,但想到下午还有高强度的训练,营区周边方圆十里连个村庄也没有,时间上也不允许,根本别提外卖的事儿,只好耐着所剩无几的性子乖乖埋头扒饭。
王战才是满肚子委屈,但更不敢再发表意见。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何况是身体机能到达顶峰的年纪,闭着眼也得吃。这一吃不得了,这顿饭还没结束,王战几近消失的症状重新焕发“活力”,之前还是身上某个部位痒,现在可好,各个部位纷纷“揭竿起义”,群情振奋地讨伐王战,脸上也冒出来一片红疙瘩,王战在饭桌上抓耳挠腮,看得大家伙也一阵刺挠。
王战再次找军医,医疗设施条件有限,军医只能把王战送往医院。比武队队员入院不是小事,一传十十传百,卢大鹏逼迫司务长“调剂”伙食只为针对王战的“丑闻”不胫而走,传到张铭耳朵里,也相当于传到了王战耳朵里。王战听闻消息,心如刀绞,从这只魔鬼身上,他对人面兽心、令人发指诸如此类的词语有了更深理解。
“你就不该救这欠儿蹬。”张铭说。
“我不救他,蛙人也会救他。知道他这样我还是会救他,没有他这样的人,我们怎么能知道感情的美好、人性的可贵,谢谢他衬托这个世界。”恨到没感觉也许是最恨的反应,王战这么认为。
“你不该来当兵,不懂嫉恶如仇,你应该出家,佛系青年,我可没你这好脾气,今天是让他身败名裂的好机会,小辫子终于被抓住了。”张铭咬牙切齿。
“你要干什么,比武快要开始了,早点儿结束,早点儿离开他,眼不见心不烦。”王战说。
“我烦,被马蜂蜇了,马蜂跑了,毒针还在我的血肉里。”张铭说。
王战一把没拽住张铭,张铭直奔基地主任办公室,心想刘总教官和卢大鹏一丘之貉、狼狈为奸,基地主任应该不会惯着他,在基地的地盘上作威作福,毁的是基地的声誉,是可忍,主任不能忍。
到了主任办公室,张铭刚要喊报告,发现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主任道:“你应该把心思更多地放在训练上,而不是总和其他小队理念相左,花招频出。”
卢大鹏回道:“该训的一样没落下。我认为现在最迫切需要锤炼的不是军事技能,这么短的时间能提高多少呢?他们已经千锤百炼,是个顶个的高手。我认为需要强化的是抗压能力,是在任何条件下内心都有不破灭的希望,是被碾碎了自尊还有昂首抬头的勇气。我要让他们知道战场上没有仁慈,都是魔鬼,魔鬼既有狰狞的面孔,更有残忍的心脏。”
主任收起咄咄逼人的气势,把从办公桌后探出来的身子慢慢收回去,道:“原来还是一出苦肉计,你想没想过你在他们心中的形象?比武有胜有败,胜了还好说,这万一……”
“没有万一,只能胜利!”卢大鹏说。
“第二名也是败。”主任并不乐观。
“只会第一!”卢大鹏眼睛里是血丝,他每天睡得最少,整人可比被整要费心得多。
“那为什么重点是王战?”主任好奇地问。
“他是匹黑马,最难驯服,但一旦奔跑起来,他将是最快的一个。”卢大鹏笃定地说。
“他是黑马?那张铭呢?张铭的摸底、考核成绩都不亚于他。”主任桌子上摆着历次摸底考核成绩单。
门外的张铭贴着墙根站得笔直,紧张地屏住呼吸。没有人亲耳听到别人评价自己的时候会不在意,何况是在部队这么密闭的群体里。但张铭终究没有听到卢大鹏的只言片语,是对他已经无语还是不屑于评价,是点了头还是摇了头,总之张铭什么信息也没得到,听了卢大鹏和主任之间的对话他也失去了冲进去的勇气,因为卢大鹏所做的一切这么听来好像很悲壮,告黑状和当面对质没有意义了。
张铭失魂落魄地从基地主任那里回来,王战看他这副表情就已经有了答案,问都不想问他一句。
这时候陈东升的慰问电话恰到好处地打来了,陈东升难得地说了一堆官话套话嘘寒问暖,这让王战很意外。
王战问:“大队长,您……您好好说话,您这样我心虚!我没做错什么吧?”
陈东升道:“说狠了你受不了,说好话你还受不了,你这人属实挺难相处。说说吧,最近怎么样,汇报一下思想。”
王战说:“人家都说报喜不报忧,我这也没啥喜好报的,不说了。”
陈东升说:“你这话里有话啊,有什么不满的提出来,卢大鹏当年跟我共同赴国外执教,一帮老外一开始属实瞧不起我们,后来我们珠联璧合好好让他们开了眼界,收拾得服服帖帖,患难见真情,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有些事我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什么?您这关系,怎么不早……早说就好了。”王战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以前他认为山高皇帝远,这里发生的事陈东升一个下级单位的小主管,在当地呼风唤雨,在这里自行车都不一定给配一辆。县官不如现管,他到了这里估计连卢大鹏的地位也比不上,帮不上什么忙的,不说还则罢了,说了还有可能让陈东升恼羞成怒一顿奚落。现在知道了这层关系,积压在王战心头多日的苦闷、憋屈、愤恨、凄凉一并袭来,终于找到了一个窗口,于是他把这些天来受的窝囊气一股脑倒给了陈东升,基地主任、刘总教官都不管不问的事儿,他指望换个思路曲线救国,让陈东升好好敲打敲打这个卢大鹏。
陈东升听完王战的一肚子苦水也是义愤填膺,扬言一定好好教育教育这个不念旧情的卢大鹏,根本没把他这个老兄弟放在眼里。
陈东升电话打没打不知道,反正在王战听来很受用。他认为对于这种油盐不进的家伙,感化不了,说服不了,软的硬的都不好使,只能试试最通俗的做法了,走后门。不是人们想落入俗套,是有些人真的只吃这套,比刀架在脖子上还奏效,王战认为卢大鹏可能是这样的“领导”,三令五申不醒悟,顶风作案混不吝。他想象着明天一大早,这卢大鹏旧貌换新颜,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痛彻心扉地历数着自己的不是。
陈东升的电话应该是打了,说了什么不知道。第二天一早卢大鹏的态度不仅没有转变,而且急转直下,紧急集合后,当着全小队的面,指着王战的鼻子一顿狠训,说他非常时期不把心思用在该用的地方,净搞些旁门左道,找关系托人情试图把日子过舒服一些,这是干扰比武队正常秩序,大战在即,这种行为性质严重,影响恶劣,再不迷途知返,他将向比武队领导反映,直接退兵了。
王战这会儿不恨卢大鹏,转而觉得陈东升是个坑,他这情不求也就算了,现在相当于火上浇油了,这哪是帮人,这是拿人开涮。
“你以为陈东升我放在眼里?骄傲自大、目中无人,以为带出一支巅峰特战队劳苦功高,敢跟我上眼药了?他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他多大岁数,我多大年纪,他的黄金时期已经过了,回头你转告他别倚老卖老。”卢大鹏伏在王战耳朵上说道。
“电话里你直说就完了呗,干吗要我转告?”王战虽然声音有些发颤,但也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你以为我不敢?”卢大鹏死死盯住王战,麻利地掏出手机,还让王战确认了号码,现场给陈东升打电话,把刚才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给陈东升听。王战只听到在队员们面前向来霸气十足的陈东升软得像一块橡皮泥,没有憋出个响屁,弱弱地挂断了电话。羞愧还是绝望,王战已分不清,只能闭上了眼睛,任凭卢大鹏数落。
队列中,张铭嘟囔了一句:“小人,谁不知道你那点儿花花肠子,为了个刘楠……”
结果毫不意外,张铭被罚“鸭子步”绕八百米综合障碍场一小时,最后连二楼都爬不上去,是王战背上去的。
卢大鹏在王战和张铭心里到了十恶不赦的地步,而报复他的唯一方式就是在比武中碾压他,成绩越好越能啪啪打他的脸。狭义地说为了实现这一目的,王战也要拼死一战。他利用各种机会研究卢大鹏的优劣势,还悄悄跟踪卢大鹏,想看看他有没有给自己加操,有没有什么独门秘籍。
这样的机会还真被王战给蹲到了。这天晚上熄灯号响过,卢大鹏查完铺久久没有回来,因为他的脚步声很有特点,能踏出拖拉机的响动,以前从王战门前过总让王战心里突突个不停,这次却半天没有声音传来。
王战翻身下床,去他可能去的地方,总算在格斗训练场寻觅到卢大鹏的身影。他远远地躲在一个四人站健身器的后面观察这家伙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有种偷学武艺的感觉。
卢大鹏并没有练功,而是盯着手机屏幕不停地抹眼泪。张铭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藏在了王战的身后,看到这场景有点儿幸灾乐祸、心花怒放的意思,魔鬼也会掉眼泪,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卢大鹏看的是什么,有一百种谜底从两人脑海中闪过,但直到卢大鹏擦干眼泪,锁屏手机装回口袋,走到一个人形沙包面前疯狂击打,他们也没悟出个所以然。用王战的话说卢大鹏打沙包的姿势纯属乱来、毫无章法,这样的训练方式除了对身体有伤害外,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两人摇着脑袋从训练场回来,后天就到举世瞩目的“锋刃”国际特种兵比武时间了,到现在也没看出卢大鹏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窍门,是什么让他暗自垂泪,他承受了什么样的压力,皆不可知。
比武在即,基地为了舒缓大家紧张的神经,请业余文艺骨干为大家表演节目,比武队也要出几个节目。不整人的时候,卢大鹏的娱乐精神还是有的,他五音不全又偏爱表现,硬拉着吉他手自告奋勇要来个人独唱,唱的是某电影的主题曲,歌是好歌,意境深远,十分感人,但从卢大鹏的破锣嗓子里唱出来效果可想而知。
王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矿泉水喷了一地。最夸张的是张铭,直接从椅子上笑摔了,后脑勺着的地。也可能卢大鹏的歌声没那么惨,但两人故意如此造作,在张铭的起哄下,卢大鹏成功被轰下台。喜欢践踏别人自尊心的人对于自尊心的定义有着十分不一样的点,比如卢大鹏,他的点竟然是你们轰我下台没关系,你们不应该连吉他手也轰下去,人家可是专业的,只是一辫子好蒜配了一坛坏醋而已;你们把吉他手轰下去也忍了,你们竟然当着所有的领导,尤其是当着女学员、女演员的面把我俩轰下去,奇耻大辱,不可原谅。
卢大鹏气呼呼地下台来把王战和张铭身边的空椅子踢出去老远,朝漆黑的夜里走去,脚步铿锵,有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壮烈。平时挺有气质的人,今天爆发了,到底为什么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气性大的人往往消气也快,其实卢大鹏像被敲了脑袋的蜗牛缩回壳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默默舔舐伤口,但张铭哪里会轻易给他翻身做主人的机会,死盯着不放,看到卢大鹏红肿着眼睛从外面回来指指点点。对于卢大鹏没有成见的人觉得很无聊低级,但张铭乐此不疲,还拉着王战一起观赏。
王战嘴上风轻云淡:“不要搞这种恶趣味,差不多歇了,毕竟是权威,消遣消遣得了。”心里其实也感觉明媚了不少。
张铭撇着嘴道:“你行,你真行!天天让人骑脖子上拉屎,还觍脸问人家要不要换个姿势,就你心胸宽广,就你境界高。开别人的玩笑可以,开他玩笑不行,有这种道理吗?对于这种典型的精致利己主义者不能心慈手软!”
王战说:“我觉得有些人有些事,不去搭理他,才是最狠的报复。”
张铭说:“我一点儿也不这么觉得,天天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的装腔作势?”
王战说:“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冈。马上比武开始了,蹦跶不了几天了。”
张铭说:“我没你那么佛系,我咽不下这口恶气。”
王战说:“别的队员是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奉献、特别能忍耐,我看你是特别能抬杠。”
张铭说:“对,国家一级抬杠师、中国吵协常务副秘书长、武警部队十大掰扯标兵、巅峰特战队胡话家都是我,都是我啊都是我。”
两人谈得很崩,王战和张铭各自呆坐了很久,想象着卢大鹏受此“挫折”回来一定变本加厉,魔鬼的面孔可以千变万化,但再变,丑陋是不变的。
没想到卢大鹏再回来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竟和颜悦色、轻声细语起来。
“他这是憋什么大招儿呢?他还是揍我一顿我更踏实。”张铭看到卢大鹏的反常表现心虚地冒起冷汗。
他惊奇地说:“卢大鹏竟然不再暴躁,就像武侠小说里一出场风头正劲、独孤求败的角色,一旦剧情过半或者有了爱的人、有了牵绊,犹如功力尽失,谁都打不过。卢大鹏现在看你的眼神完全换了一种状态,怜爱有加,疼惜不已。”
王战也直发毛:“这是什么路子?太吓人了。”
不过直到比武开始,卢大鹏也没能“重振雄风”。他仿佛一夜之间收起了所有锋芒,让王战和张铭前所未有地受宠若惊,这种“过山车”式的情感,和这段时间的强化训练一样,翻来覆去地冲击着他们的感官神经,让他们从躯体到精神在承受了非一般的压力之后只有一股强烈的愿望,比武快点儿来吧。他们要像当年那些冲锋陷阵的前辈一样,一边拉枪机上膛,一边喊着:“可别磨叽了,是死是活打一仗便知。”
九月的首都近郊,美不胜收,基地外围一排排摇着“蒲扇”的大叶杨像和善的老大爷,咧着嘴注视着孩童嬉戏但一言不发,一个个穿着“露肩装”的玉米棒子稳稳地待在秸秆上,如同跳着钢管舞的胖美人摆出自认为满意的造型等待被选拔。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果实的味道,这是收获的季节,是天空如镜的季节,是脱胎换骨的季节。基地内战意十足,双语条幅迎风飞舞,二十几个国家的国旗以及各特种部队独有的旗帜排满了整个检阅台两侧,在秋风中猎猎飘扬,中国武警部队旗伫立在中央的位置尤其鲜艳夺目。穿着各式各样迷彩服的特种兵意气风发地在人群中穿梭。
中方代表队作为东道主率先出场,最先来到检阅台中间下方,王战和张铭笔挺地站在队伍中目不斜视。其他代表队的成员陆续而来,在引导员的指引下纷纷就位。站在中方代表队两侧的分别是“蜥蜴”特战队和“蛇行鸟”特种部队,这两支特种部队来自欧美国家,完成过十多起载入史册的反恐行动,在国际上享有很高的声誉。
中方代表队队员在一米七五以上,魁梧有形,身材算得上一等一的棒,但被这两支代表队一左一右夹在中间才发现问题,他们个个身高体阔,硕大的肌肉块似乎要把质量过硬的迷彩服撑裂。
他们挡住了张铭的阳光,让张铭很不爽地道:“又不是健美比赛,搞什么搞。”
卢大鹏站在张铭左侧道:“别紧张,壮是必备条件,但不是主要元素。”
听卢大鹏这么说,王战、张铭探头相互看了一眼。
张铭扭头看到“蜥蜴”特战队的一个黑皮肤精神小伙儿正用下巴对着他,眼光明显是透过鼻尖和嘴唇之后才最终落在张铭脸上。
张铭难得憨厚地冲黑小伙儿打了声招呼,黑小伙儿露出白眼球,和黑皮肤一比较,显得过分白,张铭自讨没趣,带着残存的尴尬笑意转回了头,目视前方。
张铭道:“这是个什么家伙,比武又不是报仇,这是什么心态?”
卢大鹏道:“别搭理他们。有些家伙早就对我们心存偏见,认为我们落后他们多少年,这几年在国际级别赛事中比武夺魁全凭运气,或者放出话来说我们是比赛机器、实战白痴,认为我们只会研究比赛,真打不行。”
王战说:“这什么逻辑,演练都不行,实战能行吗?”
卢大鹏说:“还不是因为我们实战经验少,人家质疑是对的。所以这次我们才更需要争这口气,这次比赛是最接近实战的一次,所有比赛项目都是现场临时抽题,基本全靠临场发挥。”
他们三个对话的时候,“蛇行鸟”特种部队的大兵也没闲着,在对中方代表队的“小个子”们评头论足。
“这些家伙可真不起眼,我可不相信他们能创造什么奇迹。”“蛇行鸟”特种部队眨巴着蓝眼睛的大兵安迪质疑道。
“是的,当年估计我们的前辈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导致节节败退,他们的身体里蕴藏着什么能量,鬼知道。”矮胖敦实、挺着大肚子、皮肤像上了黑鞋油般的大兵乔纳森回道。这家伙长得不像特种兵,倒像是某老总好吃懒做的大舅子,但听理念倒不至于沦丧。
“那都是老黄历了,我们在飞速进步,这次他们会领教我们的特战内涵,知道什么是错误。”安迪早已摩拳擦掌。
“一切未知,你看那个队员的眼神,杀气腾腾,他的气场让我感觉棘手。”乔纳森雪白的牙齿像是飘在空中。
“不要这么悲观,老兄,我们默契协作,一定能拿下金牌。”安迪胸有成竹。
“但愿如此。”乔纳森道。
“这里的环境太一般了,怎么可以与我们的家乡比,这么重要的大赛为什么要选在这办,大赛组委会干什么吃的。”安迪一脸的不屑。
“中国特种作战起步晚,水平差,曾落后我们十几年,却能连续两次夺冠,引起组委会的重视,我想他们也愿意窥知其中奥秘,那只能打入他们的阵营,更近距离地探索。”乔纳森回道。
“这样主动权在他们手里,他们更有足够的空间和我们周旋。”安迪道。
“我也这么认为,你看他们长相老实,但不能忽略了他们的狡猾,华人我接触过,鬼主意不少。”听这语气,乔纳森应该吃过中国人的亏。
安迪笑道:“不能胆怯,据说他们最爱搞形式主义,他们的特种兵是为竞赛而生的,幸好今年改变了模式,所有的课目都是全新的,现场揭晓比赛规则,如果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被我们虐得找不着北,那种场面想想就劲爆。”
王战和张铭站在两个大兵旁边,王战听不懂,但张铭一清二楚。
“他们叽里呱啦在说什么,说得还挺起劲。”王战饶有兴致地问。
张铭强压着怒火不愿意告诉王战真相,看到王战单纯的脸,他头一次不再心直口快,他不忍心在这个时候传递负能量。
远处大赛组委会成员、中国武警领导代表以及各国武官代表踩着有力的鼓点走向主席台。现场礼炮鸣响,女子特战队队员出现在前方空地,表演匕首操,队形整齐划一、动作舒展飘逸、喊杀声震耳欲聋,引来喝彩掌声一片。
安迪和乔纳森嘴咧成了瓢,他们的关注点没有在匕首操的实战价值上,也没有在女兵的英姿上,而是评价着女兵的长相和身材,指手画脚,言语出格,甚至还打起了呼哨,在这庄重的场合他们做出这样的举动,让中方队员瞠目结舌,但还是采取了包容的态度,毕竟这是他们所谓的自由,他们惯有的方式。
王战即使再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也能看到他们浮夸的表情,虽然早就熟知了接待外宾礼仪教育,但心里仍难免不悦。不悦似乎只是暂时的,接下来特战队员震撼的特战队形、特种装备应用、攀登、弓弩、擒敌等特色表演让他热血沸腾,特种装备应用中,中国自主研发的KS-1快突微型坦克,破门突入如入无人之境,缩短了突击时间,让敌人防不胜防;类似于“土行孙”的WJZCX型室内掘进侦察机能在地下行走自如,刺穿地板像钻弹壳一样轻而易举,让敌人在浑然不觉中暴露一举一动;还有各种微型探测设备,奇形怪状,各有千秋,这些装备都是首次亮相,别说外国人,连王战也惊掉了下巴,虽知它们配发部队还需时日,但在自身领域切身感受到科技的进步,感受到以前需要拿命去换的任务成果,现在因此而大大降低伤亡概率,这不仅是科技的进步,也意味着科研军工部门的付出中饱含人性的温暖。看到这些,感官的刺激徐徐而来,那些芝麻绿豆的事早已抛之脑后。
当演示结束,武警部队首长的致辞更将现场气氛推向**。作为东道主,他言语间尽显大国气度与民族风范。不管来自哪里,来者皆是客,哪怕曾经或者未来兵戎相见,而现在微笑和平静才是最厉害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