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我以为我会重新对待他人,其实更明白要审视世界、审视自己

雷声翻腾,草木交织。

此刻王战这边还在僵持,他从不信小组中有间谍,他了解每一个成员,他认为直升机扫射事件只是一个巧合,但任凭他怎么说,张铭都持怀疑态度。

王战说:“刚系好的绳头,这是要打散?”

“侵入我们的无线电台有可能,但我们的行踪除了导调中心知道,蓝军根本不可能掌握。为什么会被袭击,真的只是巧合?”张铭百思不得其解地道。

王战说:“我知道你具有较高的逻辑水平、理论水平,只相信推断推理的结果,不善于用感情考量。这是个优点还是缺点,没人能说得好。”

张铭说:“这时候是谈感情的时候吗?”

导调中心,支队长李国防和蓝军指挥长任伟林站在了一起,身后是已经对李国防的底线和节操彻底失去信心的陈东升,陈东升指着任伟林的鼻子道:“你不让我的队员触犯规则,你欣然接受他的这种施舍来搞这种名堂,两个连的兵力还不够,还要开后门?你真不要脸!你还是当年的任伟林吗?你确定跟我一起接受过特战指挥培训?”

任伟林的脸色说不上是愁是苦,他没有因为暂时给特战队员造成了很严重的困扰而感到光彩,他在后悔来担当这个角色。

任伟林不急于辩解,作为一个曾经有操守的指挥员,极光突击队的队长,他也确实没有脸面辩解,只是低声揭露事实:“我只是一颗棋子,这是帅府、大本营,我不该来这儿。”

李国防不允许陈东升对他请来的兄弟单位的同志这么粗暴,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道:“别这么说,他是为了锤炼你的队员,魔鬼周没有他就少了一半的色彩。你所谓的不好的事情发生,是我的主意,增加难度,游戏才好玩,轻易能通关还有什么挑战性?年轻一代的士兵,不缺乏勇气和智慧,但集体观念属实还要磨炼,我们都是为了他们好,别不知好歹。”

不等陈东升说话,李国防扭头对任伟林道:“不过,我只能给你提供一次他们的位置,接下来靠你们了,尺度再大就过了,队员们知道了会烧了导调中心的。”

任伟林看看恢复沉默的陈东升,脸色极为难看地对李国防说:“技不如人,只能寄人篱下、任人摆布,不过,就算脸丢光,我也要把这场仗打完,因为和高手过招,我们才能进步。你说啥是啥,我执行就是了。”

任伟林走出导调中心,外面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但他执拗地注视它,想让它驱散心中的氤氲。来之前,他抱着将巅峰特战队搅得鸡飞狗跳的希望而来,如今他做到了,却没有想象的开心,就像踏踏实实靠本事挣钱的人,没有一夜暴富者的狂喜,最重要的,他在老同学陈东升脸上看到了浓浓的鄙夷,那种神态比当时被王战小组拿下还要扎人。

“陈东升啊陈东升,护犊子没有这么护的,都说他心眼儿大,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助手叹道。

任伟林苦笑说:“这场魔鬼周之后,我和陈东升之间的关系应该会彻底垮掉,毕竟我毫无顾忌、毫无诚信可言,把他的队员当猴儿耍。”

“垮掉就垮掉,军校时代早已远去,那些青葱岁月、火热的情感也会随着岁月流逝,像不断上移的发际线一样,越走越远,将来只会是竞争对手,不管是在带兵上,还是为官上,估计没有这次魔鬼周,他也不想看见我了。”任伟林抚摸了一下魔鬼周以来就没刮过的胡子,硬得扎手,他戴上迷彩帽,扎好编织外腰带,向指挥车走去,走得一点儿也不潇洒,还有些悲怆。

“任伟林!”是陈东升的声音,任伟林回头,看到陈东升站在台阶上,当年笔挺的小伙子,也早已不那么朝气蓬勃,他看到了他黑乎乎的脸上茂密的胡楂儿,像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想骂人,接着骂,走了就没机会了,我不会在紧要关头心慈手软。”任伟林认为陈东升是来找后账的,他不能示弱,因为助手在旁边看着他。

陈东升缓缓地下了台阶,来到任伟林近前,盯着他的眼睛,把他看得有些急赤白脸:“没完了?”

突然,陈东升露出一个任伟林熟悉的笑容:“对不起,刚才我说话有些过了。你是来帮我的。”

任伟林以为听错了:“刚撕破脸,马上能道歉,这么大的人了能做到这样不容易。”

看到任伟林缓不过神来,陈东升说:“巅峰特战队之所以越来越好,就是因为经得起各种打击,能迎接各种挑战,我要是对你们的策略耿耿于怀,就是在自掘坟墓。”

“你……你……嫉恶如仇,这不像你说出来的话。”任伟林道。

“你也代表一支队伍,而且是十分优秀的队伍,你们远道而来,不熟悉地形地貌,得不到全面及时的后勤保障,也没有舆论上的支持,精神还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我再不理解你,你该有多郁闷?刚才看到你走的一瞬间有些颓,我突然意识到,谁都不容易。”这可能是几天来陈东升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之一。

听陈东升这么说,任伟林脸上的胡楂儿都想跳舞,但作为一个老带兵人,哪能喜怒形于色,他还在坚持蓝军的精神内涵:“我们没你说的那么困难,魔鬼周还没有结束,你不要用这种姿态跟我讲话。请你继续讨厌我,不让人讨厌的蓝军不是好蓝军。”

“嘴硬?”陈东升说。

“我现在比你牛多了,你在原地踏步,我在进步,羡慕去吧。不说了,老子要干正事了。”任伟林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陈东升傻站在原地,很久之后,他鼓了鼓掌,自言自语道:“还是当年那死出儿。”

任伟林坐进指挥车里,故意打开车窗,通过对讲系统,大声地报着王战小组以及其他小组所处位置的经纬度数据,像是在重新激怒陈东升,又像是在给所有人强调新一轮打击即将震撼来袭。

陈东升向任伟林敬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军礼后,回导调中心了,他要全程观看队员们的反应,并一一记录在案,他从愤怒到波澜不惊,心中经历了什么惨烈的斗争不得而知。

丛林深处的特战队员们通过电波收到任伟林的挑衅,一个个如坐针毡。

率先跳起来的是张铭:“我说什么来着,蓝军现在连我们脸上的痦子都看得见,没有间谍,根本做不到。”

“事实胜于雄辩,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蓝军的掌控之中。”林昊也动摇了。

连刘海飞也把目光从他的狙击枪瞄准镜上移开,期待一个合理的解释。

王战终于还是做出决定:“跟着我走,我走在最前面,要淘汰先淘汰我,好不好?”

无人应答。

王战说:“你们还认我这个临时小组长,请跟我来。”

说完他端起枪,走了出去,三个人依次跟在他后面,走得小心翼翼,越走气氛越压抑,谁也不想再发表意见,谁也不敢再调侃,因为现在每个人的身份都很微妙,生怕被认为是在演戏,戏过了、戏欠火候或是哪怕刚刚好,都是问题。

前方是一处空旷地带,无遮无拦,一片坦途。

王战决定到前方侦察敌情,确认安全后,再指挥小组前进,留下三个人大眼瞪小眼,这一瞪,把这一段时间的积怨都瞪了出来。

张铭首先忍不住道:“王战怕伤人心,我不怕,现在不是伤不伤心的阶段,到底是他妈谁,自己给我站出来,不然,等魔鬼周结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张铭这句话就像点燃了导火索,把林昊心中的雷引爆了。

林昊毫不客气地还击:“你吼什么吼,你有什么资格吼,你也是被怀疑对象之一!”

一个上等兵敢跟自己这么说话,张铭一百个不同意:“敢跟老子这么说话,翅膀硬了是吧,你是半路上捡来的,没有我们你早被淘汰了。”

这又是一颗杀伤力极强的炸弹,把林昊炸得体无完肤,彻底丧失理智。

林昊咬牙回道:“张铭,我不是要饭的,从始至终,没吃你的,没喝你的,我不欠你,看你是老队员给你留着面子,别倚老卖老。”

“你说谁呢?我看你就是间谍,不该出现的时间你出现了,我们救了你,你还恩将仇报,你这样的人活不过两集。”张铭从地上站起来,指着林昊的鼻子说。

林昊狠狠地打掉了张铭的手,这个举动彻底惹火张铭,冲上来掐住了林昊的脖子。

林昊并不忌惮他,又使劲推开了他,你来我往,肉搏上演了。

刘海飞去拉,根本拉不动,想了想又坐回了原处,坐山观虎斗。

“打吧,挠他,你们体能储备太好了,我可不想浪费体力,剩下的体力是留着最后冲刺用的。”刘海飞说。

一边打得血流满面,刘海飞继续爱抚着狙击枪。

林昊毕竟是新队员,几个回合下来已经招架不住张铭的拳腿组合,但认输断然不是特战队员的习惯,倒下爬起来,再倒下再爬起来,直到两人扭打在地上连连翻滚。

王战侦察回来,看到这番狼藉景象,肺都气炸了,立即上前拉开。

林昊憋了一个大招,准备往张铭身上招呼,一不小心正中前来拉架的王战的鼻梁。王战鼻血喷涌而出,止不住。

一看王战见血了,张铭和林昊这才停手,相互挣脱开纠缠,来观察王战的伤势。

王战捂着鼻子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林昊捅的娄子要自己来平,询问王战的伤情,找出棉签,为王战止血,但效果不佳,林昊愧疚得要哭出声来。

王战道:“没事,可能是鼻梁骨断了。”

一说鼻梁骨骨折了,三个人都不淡定了。

刘海飞道:“完了,完了,这下没法继续了,没被敌人干倒,被自己人下了毒手。”他拍着林昊的肩膀刺激他道:“你啊你啊……”

张铭虽然不是直接伤害王战的“罪魁祸首”,但责任也有他一半,甚至是一多半,毕竟他是老队员,老队员和新队员起冲突,本身就是错误。他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干了多么荒唐的一件事。

三人手里各拿着一簇擦血的纸巾,手哆嗦着,不知如何是好,血还在流着,量很大。

刘海飞道:“还是上救护车吧,这样流下去不是办法,本来就虚弱。”

王战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惊慌,鼻血没那么可怕,他还可以坚持。

半晌,王战从地上站起来,大家看到血止住了,那是因为鼻子肿起来,压迫了血管。

林昊半跪在地上,他觉得自己是天大的罪人,王战的魔鬼周如果因此提前结束,他会内疚一辈子。

王战显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拍了拍林昊,又看了看低头看地的张铭道:“都怪我,能力有限,没有解决好小组之间的矛盾就贸然前行,这个问题不解决,还会出事儿。”

王战想了一会儿,把压在心里很久没敢提的意见提了出来:“张铭说得对,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单纯用感情说话,没有说服力。从现在开始,即使没有间谍,也按照有间谍来执行。”

王战收缴了所有人的无线电和子弹,遇有情况再申请供应,认为这样可以避免蓝军和他们之间的通联,大家同意了他的观点,但在实际操作中,弊端尽显,这个小组已经名存实亡,因为蓝军的打击还在继续,他们失去了相互之间的配合和弹药的及时供应,只一次袭扰,他们就如盲人摸象、瞎子敲锣,一塌糊涂。

四人重新聚在一起,发现这根本不是长久之计,小组只会慢慢土崩瓦解。这一措施禁不住考验,刚刚开始就夭折了。怎么走都是死胡同,大家苦恼不已。

王战看了看电子地图,距离终点只剩下五十公里了。

王战说:“难道真的要在马上能看到胜利曙光的时候,背离初衷,各自为政?让蓝军像狗撵兔子一般,让李国防看尽笑话?那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左思右想,没有任何主意,大家经受着精神上的煎熬。

王战扭开水壶,喝了一口,递给身边的林昊,林昊接过来,递给刘海飞,刘海飞故意不接,林昊只能递给张铭,张铭看了看林昊,心里还有气,装没看见。王战踢了踢张铭的军靴,张铭依然不为所动,林昊一看如此,何必上赶着,使劲把水壶盖拧紧,再也不看张铭一眼。

王战叹息一声说:“这么下去,别说蓝军,自个儿能把自个儿别扭死。”

长久的尴尬后,林昊站了起来,向王战深深地鞠了一躬,道:“组长,让你躺着也中枪,我向你道歉。”

王战说没事,林昊却说:“先别急着替我找补,张铭怀疑得没错,我是间谍!我良心发现了,若不是打了这一架,被张班长骂了个狗血喷头,要不是误伤了您,我还意识不到自己的无能,你们是夺冠热门,不能让我这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我离开,你们不要再相互猜疑,战场上如此,比敌人猛烈进攻都可怕,我不配当你们的队友,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一席话说完,张铭的表情瞬间像民族英雄一般,像现场抓了一个叛徒、汉奸、卖国贼一般**气回肠。

刘海飞大惊失色,眼珠子溜圆。

只有王战道:“你别赌气了,这话谁信?”

张铭接茬儿接得那叫一个滴水不漏道:“我信,我说什么来着?”

王战使劲瞪了张铭一眼道:“我不信,我一百个不信,一万个不信。至于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如果我被淘汰是因为兄弟,那就淘汰了吧,没什么遗憾的。”一席话让林昊热泪盈眶。

见没人动作,林昊道:“你们不动手,我自己走。你们留得住我一时,留不住我太久,我去意已决,因为我知道如果不站出来,光张铭那一关都过不去,这样的战斗不打也罢,这样的成功不要也好。”

林昊朝着分岔口走去,正宗的分道扬镳、划清界限。

王战捶胸顿足。

张铭还在坚持自己的想法:“他良心发现,他没脸了,要赎罪。”

王战道:“你哪儿都好,就是和人打交道,首先看到的是恶。”

三人的耳麦同时响起来,是林昊的声音:“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小组,现在我走,但走之前我要说一句,不要再相互猜忌。我们可以承认技不如人,甚至可以承认不是个合格的特战队员,但一定不能选择当蓝军卧底,打死也不会。”

张铭嗤之以鼻:“谁会承认,搁谁谁也不承认。”

任伟林能听到他们的对话,眼圈一下红了,他也是一个有操守的老特战,他知道林昊的出走已经预示着他基本放弃了突破终点这个选择,王战小组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和能力使他重新归队。

“现在你们内部出现了问题,我的目的达到了。现在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们,这只是我与导调中心的一次小配合。”任伟林通过王战小组的无线电忍不住传递着嘶哑的声音。他要再一次激怒他们,乱他们的阵脚,虚虚实实,让他们草木皆兵。

一听这话,张铭羞得脸红透了,肠子悔青了:“我恨不能现在给林昊磕俩响头,然后活剐了任伟林。”

王战和刘海飞却是不同的反应,王战红肿的鼻子微微动了一下,脸上无波澜,心里却涌动着暖意,魔鬼周还没有结束,一切还能挽回。

“说来也是笑话,兄弟的清白需要蓝军来作证,我们的辨别能力差到了何种地步。”刘海飞终于不再沉默。

“要把林昊找回来,越快越好。”王战说完,通过无线电向林昊喊话,但林昊已经破釜沉舟,也根本没想过要回归小组,他早已经关掉了无线电。

虽然再找林昊需要大把的时间,绕足够多的远路,但张铭没再有一句怨言。

寻找林昊的路必然危机重重,但三人还是毅然踏上了这条路。

跑起来,王战的鼻子没有那么痛了,张铭一路上都在想见到林昊之后应该怎么说,他头一次为了发言而苦恼,他从来没有觉得和一个新队员对话原来也需要打腹稿、费脑筋。

“林昊,林昊……”他们一边穿梭于密林中,一边轻声呼唤着林昊的名字。

他们会去寻找一个可能根本不会再见到踪影的出走队员,再一次刷新了任伟林的三观。

任伟林对助手道:“陈东升说巅峰特战队越来越厉害是因为不怕接受任何挑战,我看不全面。”

助手道:“还有什么原因?”

任伟林道:“你还看不出什么原因,就是我们不如人家的原因。”

导调中心的干扰任务已经结束,大家也转换了各自的无线电,任伟林失去了特战队员所在位置的数据,现在他们重新进入一条公平的赛道。

任伟林命令蓝军队员,以王战小组最后消失的位置为起点展开搜索。

蓝军分队经过历次和巅峰队员的正面交锋,也汲取到了新的能量,更换了新的战术战法,他们不再动不动搞拉网式搜索排查,也分成若干个战斗小组,像毒蛇吐信般不时闪现一下,让巅峰特战队员每分每秒都处于高度戒备之中,而不是像之前打过一大仗之后可得到暂时喘息。这样多股力量的反复袭扰,对于已经消耗掉大部分体能和心理承受力的特战队员来说更加致命。

三人小组拉开相当的距离,沿田间小路一路搜寻,路两边茂密的枝叶伸出来握手,遮天蔽日,使这里的氛围蒙上一层阴影,灌溉渠里的水在流淌,伴随着特战队员的脚步。有鸟儿好奇地注视着这从没见过的稀有物种,它们不知道他们为何如此打扮,叽叽喳喳地叫着,不断有胆大的鸟儿使劲扑棱着翅膀从特战队员的头顶飞过,比低空掠过的飞机还给人压迫感,它们表现着它们的不友好。

张铭断后,警惕地观察着任何风吹草动,他和准星融为一体,把这个空间氛围划分为一个又一个细小的框架。特战靴踩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但并没有发出沙沙的声音,可见他们每一步都迈得异常小心。

突然,从路边的沟渠里伸出两只脑袋,脸上也涂着和张铭一样的迷彩油,黑黢黢的,和草木掩映出的阴影毫无违和感,除了眼白,其他都和现场的植物一样隐秘。张铭的作战靴在他们头部斜上方的位置踩过,所以他们举起手就能够到张铭的脚踝,两人一人一条腿,猛一拽,张铭上身一晃,便被两个蓝军拽下了沟渠,在向沟渠里倒下的时候,张铭心中一惊,却来不及喊一声,便被一人捂住了嘴。

蓝军甲抽出了明晃晃的军刀架在张铭的脖子上,张铭柔韧性极好,虽然仰躺在沟里,但脚也能击打到蓝军的后脑,特战靴镶了钢板的鞋头,和蓝军甲的头盔碰撞在一起,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蓝军甲翻了翻白眼,迎面趴在了水里。张铭抓住了蓝军甲手中的刀,但被蓝军乙死死摁住了手腕,他使劲要反转张铭的手腕,想迫使张铭放弃挥刀计划,但张铭腕力十足,根本无法撼动,蓝军乙侧位骑乘张铭,对其右臂施展“木村锁”,张铭想用左手解围,却发现鞭长莫及,只好使劲用左手击打蓝军乙腋下,但他身体被骑乘控制,腰力受限,根本释放不出太大的能量,而蓝军乙占据有利位置,可以用上全部的力量。

“咔嚓”一声,张铭的右肩关节错位,疼得号叫了一声。

王战和刘海飞听到了,飞奔过来,确认好位置,直接从小路上跃下沟渠,一人一下将蓝军乙击晕在水中。

两人正准备架着张铭逃离这里,王战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水流湍急,蓝军两人皆晕倒在水里,如果不把他们拖出来,很有可能窒息而亡。

王战决定立刻解救他们,刘海飞道:“跑吧,他们的组员肯定就在附近。”

王战没有听刘海飞的意见,还是下去把他们拽到水淹不到的岸边。

刘海飞佩服地道:“敌人唯恐你有好果子吃,你却处处为他们着想。论军事技能他们不行,比道德素质,他们也差着远哩。”

王战道:“省点儿力气看看张铭的情况吧。”

此刻张铭脸上的汗珠子已如雨下,他的右肩关节脱臼,右半拉身子整个都耷拉着,疼得直呻吟。

王战道:“忍着点儿啊,我会一点儿正骨,但不保证百分百能行,你相信我吗?”

“快点儿吧,彻底拧折了,也比这样强。”张铭道。

“有你这句话,我必须给你装回去。”王战说着,双手拽着张铭的右手,一只脚踩住张铭的腋窝,一咬牙一瞪眼,手脚同时发力,“咯嘣”一声,关节原路返回了。

张铭将信将疑地活动了一下肩膀,发现真的完好如初,可以正常使用了。

三人缩短了距离,确保战友都在可视范围内,继续寻找林昊。

刚才光顾着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给张铭正骨,慌不择路,一时半会儿竟然找不到刚才那条小路,三人在刚浇了的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了很久,终于看到小路,刘海飞一高兴,刚一上路,抬脚就跑,泥泞的路走多了,平整坚硬的路却不适应了,只遇到一个小浅坑便失去了重心,向前滚了好几滚,再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脚踝扭伤,每走一步,针扎一样疼。他趁王战和张铭不注意,坐在路边,脱下战靴,发现脚踝快要肿成胖猪蹄。但仰头闭了闭眼,连忙将战靴穿回去,一跛一跳地紧倒腾两步跟上小组。

而王战的寻找之路走得也并不顺利,三人好像商量好了一样,都遭受了同样的磨难,王战之前脸上的伤、断掉的鼻梁骨不仅疼痛没有减轻,反而愈发肿大,口鼻眼是重要的三角区,相互通联着,鼻子痛竟然还影响到了眼睛,一路磕磕碰碰,老伤未去又见新伤。但他们谁都没有抱怨,自救互救,不下火线,不言放弃。总之找不到林昊,就一直找下去,是他们的信念。

孟冰巡诊完毕,回到终点宿营地,站在最高处,一只手搭在眼眶上,望着茫茫林海和纵横山梁,希望能看到王战的影子。

正看着,手机响了,孟冰接起来,王战母亲朱琴的声音传来。

朱琴对孟冰嘘寒问暖,并重提了上次火车上的事儿,至今想起来仍是感恩戴德。

孟冰嘴也甜,一口一个阿姨,叫得朱琴如喝了蜜一般。

“不好意思,这几天打王战的电话总是关机,我知道你们关系好,只好直接给你打,没有骚扰到你吧。”朱琴打电话不只是为了寒暄,更重要的是了解一下她和儿子情况发展到哪一步了。

“怎么会,英雄的母亲和我对话,荣幸之至。”孟冰冰雪聪明,也早知道王战妈妈的来意,并且这有可能是未来的婆婆,怎么可能不捧着唠。

“上次分别,虽然没有再见面,但好多次都梦到你了,我在想,看来咱们娘俩儿的缘分不浅。最近我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如果我们是一家人,该有多好啊。”朱琴的话虽绕着弯子,但在孟冰听来已然十分直白。朱琴为什么敢这么说,那是因为她这段时间没闲着,千方百计打听儿子和孟冰的情况,从王战那里套不出话来,她还伪装成患者给孟冰的科室打电话,套孟冰同事的话,这还不算完,还打电话到巅峰特战队的值班室,接电话的是女子队的,刘楠的亲密战友,一听朱琴在打听王战感情的问题,以为问的是王战和刘楠的情况,刘楠战友认为这是成人之美、替王战宽老人心的好事,不管青红皂白,把刘楠和王战表面平淡实则惺惺相惜的情况告诉了朱琴,把朱琴高兴得合不拢嘴,还以为说的是王战和孟冰的事儿。两人都稀里糊涂挂了电话,皆大欢喜。但任谁说、怎么说,没有听到本人的意见,朱琴还是心里没有底,思来想去还是要点对点问询更踏实,于是忍不住给孟冰打来这个电话。

“阿姨,看到您,我也觉得亲切,您别太客气,以后啊,您就当我是您的女儿,有心里话敞开了跟我说,我愿意听。”这是孟冰的真心话,她毫无保留地说,“特战队里王战是名人,特战队里的名人就是整个总队的名人,在我们单位,那些小医生、小护士既然选择来部队医院工作,那都是对英雄、对特战队员有执念的,平常聊天,王战出现的频率很高的,耳濡目染,我更坚定要嫁就嫁特战精英的想法,虽然这段时间以来,王战并没有单独和我相处,我们之间也没有发生诸如英雄救美、偶遇等烂俗的感情故事,甚至连几句稍微热乎一些的话语都没说过,但这不妨碍我对王战的好感,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情,不仅我不知道,好多人都梳理不明白,但我享受这种感觉,哪怕是等待许久依然没有什么结果。我的目标也很明确,攒足了一股劲儿,准备在王战冲锋到终点的时候向王战表白,我想试试到底是不是,女追男隔层纱。”

“好孩子,说得阿姨眼泪快要掉下来了。我要有你这样的好闺女,那是祖坟上冒青烟了。”朱琴说。

“阿姨,我们都很好,不要牵挂,王战也很好,我们都在魔鬼周战场,他马上就要破新的纪录,我是保障人员,全程跟着,你一定要放心。”孟冰说。

“嗯,你们在一起,我放心。阿姨再告诉你一个我和王战之间的约定,其实当初我是不同意他继续留在特战队的,为什么后来又留下来,你知道吗?”朱琴道。

“为什么?”孟冰已经隐隐感觉到朱琴在说什么,但迫切需要得到确认,和朱琴迫切想要确认孟冰和儿子的关系已经达到白热化一样。

“就是因为你,孩子。”朱琴把儿子留下来的原因说得**气回肠,绝口不提王战本就不想走,是她觉得特战队太危险而希望他退出的事儿。当然她也不知道王战说留下来会和孟冰搞对象,只是缓兵之计的事儿。

朱琴的话让孟冰脸上**漾着幸福,她更加确定已经和王战的关系再添砝码,她再次加倍释放了作为一个乖乖女温柔可人的暖心能量,让朱琴也喜上眉梢。

挂了电话,孟冰兴奋了好一会儿,但转念一想这爱情来得如疾风骤雨般突然,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她环顾四周,看到齐伟和郎宇站在一顶军用帐篷前相谈正欢,他们是最了解王战的人,从他们嘴里套出点儿消息来应该更具权威性。

孟冰满脸堆笑地向两位魔鬼教官走去,作为男人世界里的花朵,并且不属于他们直接管理,孟冰有这个得天独厚的优势,可以肆意接近魔鬼教官,换作别人唯恐避之不及。

即便是男人世界里的香饽饽,但还是要注重基本的礼仪,伸手不打笑脸人,孟冰明眸皓齿的一笑,更是她的一记杀招,她在部队有过很多次以此获得优待的经验。比如下基层出差巡诊,别的同事一下车要扛着大包小裹去招待所,她每次却都两手空空,因为她只需要对班长甜甜一笑,班长就会派好几个战士团团将她围住,抢走她的背囊、拎走她的小包;再比如小战士手术,十七八岁的大男孩,吓得还在喊妈,她也是一个笑容就让小战士变得眼神坚定,男子汉气概立显,屡试不爽,所以孟冰知道她的笑所独具的魔力。

孟冰笑着款款走来,她干净的装束,在这个狼烟遍地的场景中,像一簇圣洁的白莲花。看惯了狰狞的面孔,突然拥有这样精致面容的女孩出现在面前,美得令人眼晕,齐伟和郎宇也有些看傻了眼,两人以为她要到帐篷里给哪个后勤领导汇报工作,一左一右站直了,像是两位迎接首长的哨兵。但孟冰并没有掀开门帘朝里走的意思,她继续露出标致性的笑容。

“找……找我?”齐伟指指自己道。

“找你们两个,紧张什么?我还能有你们两位魔鬼教官可怕?”孟冰说。

“我怕你给我打针。”郎宇道。

“折腾别人的人,吃得饱睡得好,有什么资格浪费医疗资源。”孟冰话里有话地道。

“您是来替特战队员伸张正义的吗?有意见提,就您心里那点儿小九九,我有思想准备,不用兜圈子。”郎宇知道作为魔鬼教官,饱受一些人的非议,动辄被说变态,一不留神被人骂娘,早习惯了。

听闻郎宇的回答,孟冰笑了,心里更坚定了来前的想法,她认为郎宇一定知道她和王战之间的关系,因为如果王战喜欢她,一定会在战友中间炫耀,她学过心理学,心里惦记什么一定会在言语中流露出来。

“你都……你都知道了?”孟冰露出一点必备的羞涩。

“唉,人之常情,都可以理解。”郎宇回道。

“你说王战会顺利到达终点吗?”既然人家心里跟明镜似的,孟冰认为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直接表达对王战的关心,也是很实在的举动,也让王战的战友瞧瞧她的贤惠。

但孟冰这个问题,让郎宇和齐伟很不理解,刚还指桑骂槐,怎么一竿子支到了王战身上,郎宇问道:“你怎么这么关心王战?”

“都说他是夺冠热门,我就听听你们的预判。”孟冰道。

双方谁也没听出对方的意思,聊天也能顺利往下进行,正常情况下这种现象很难发生。

“不瞒你说,这届魔鬼周,能顺利到达终点的,要么没有,要么只有王战或者张铭。”齐伟回道。

孟冰听到这里,脸上放光,她认为这是魔鬼教官知道他俩之间的关系,高抬着唠嗑,让她骄傲。

岂料郎宇后来的话让她的心情瞬间一落千丈,像打翻了醋坛,酸掉了牙。

郎宇反驳齐伟道:“不,以前这么说我认同,现在不一样了。”

“为什么?”孟冰杏眼圆瞪问道。

“郎教官!”齐伟提醒郎宇,导调中心的方案怎能随意透露,哪怕是卫勤保障组的人。

郎宇马上捂住嘴道:“对对对,我这记性,差点儿破坏了战场纪律。”

郎宇接着对孟冰道:“抱歉,我真的不能说。小孟同志,不是咱俩关系不到位,是谁泄露机密谁报废。”

越是不说越让人好奇,孟冰意识到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再一看齐伟一脸铁面无私的样子,她认为要问出个所以然,哪怕一丁点儿消息,当着齐伟的面显然是不能实现的。于是,她拽着郎宇的胳膊,把他拽出了老远:“郎教官,你说我平时对你好不好,你每次带特战队员到医院看病不都是找我吗?住院手续哪次不是我帮忙办?床位紧张,哪次不是可着你们先来?你们单位的人要找对象,哪次不是我保媒拉纤?包括你,别忘了,你未过门的媳妇也在我们科室上班,我可是护士长,你要是不告诉我怎么回事,回头我给她穿小鞋,保准让你们的爱情像长征一样艰难。”

孟冰一改刚才优雅的形象,连珠炮般地把郎宇轰了个体无完肤,尤其说到要回去给他女朋友穿小鞋,这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别别别,没有床位我们可以排队,办不了手续我们可以等,看不了病我们可以协调,唯独你给我女朋友穿小鞋这事我承受不起,我们的感情本来就摇摇欲坠,你再不起好作用,指定黄。还请孟大护士长高抬贵手。我算是被你掐住了七寸,我承认我宁折不屈,没有困难可以将我摧毁,唯有我的爱情,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郎宇连连求饶道,那副可怜相断然和之前他在训练场的样子联系不到一起。

“知道就好,还不从实招来?”孟冰趁热打铁。

“至于为什么王战是夺冠热门,现在却愈发艰难,具体原因,我肯定不能说。”郎宇说。

“那好,我还是回去穿小鞋吧。”孟冰一听这话故作要走,被郎宇一把拽住道:“但我能说个大概,你自己体会。”

孟冰说:“快说,还魔鬼教官呢,磨磨蹭蹭。”

郎宇说:“大家都认为他是热门人选,这不是好现象,因为导调中心盯上他了,他注定是要承受最多的那个,想方设法多让他吃些苦头。”

孟冰说:“可王战都一一化解了啊!”

郎宇说:“看似没有漏洞、没有软肋、无懈可击了是吗?”

孟冰说:“当然!他在我心目中是完美的。”

郎宇启发道:“错!他和我一样,我最怕什么?”

“你最怕我给你女朋友穿小鞋。”孟冰脱口而出,突然她眼睛一亮接着说,“导调中心也给他女朋友穿小鞋?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