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我以为没人会察觉我在转变,其实连时光都在为我呐喊

天还未亮,风带走雾,雾描新雨。

三人又在泥泞中跋涉,向着一百公里以外的终点线进发。

沿途没有遇到蓝军袭扰,虽又折腾了一夜,但好歹没有战斗。没有战斗的时刻是幸福的,不紧张是恢复体力的最好方式。

山区雨中的风光别有一番风味,这让他们心情稍感不错,但王战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小心为好,他们继续保持着战术队形,不敢走大路,专挑犄角旮旯。

在一处拐角,他们看到有一名和他们穿着同样迷彩服的战士仰躺在地上。

“是我们的人,估计坚持不住了。”刘海飞说着就要上前救人。

王战一把拉住道:“万一是敌人伪装的,可就麻烦了,先观察一下再说。”

刘海飞点点头,认可王战的说法:“毕竟蓝军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前后左右打量了好一会儿,王战确信周边安全,决定自己前去侦察,要求张铭和刘海飞掩护,如果是蓝军伪装,开枪不在话下。

王战迈着战术步伐,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由于此人和自己一样,满脸迷彩油和污泥汗水,很难辨认,只能凑近了看。

“林昊!”王战脱口而出。

一听真是队友林昊,张铭和刘海飞也立刻凑了过来。

还好,林昊没有晕厥,只是虚弱到不能动。

“水,快!”王战命令刘海飞把昨晚过滤过的雨水拿来给林昊灌了下去,林昊立刻有好转,但还是没太大起色。

“他是饿的,已经没有热量了。”张铭说道。

王战二话没说,打开挎包,把昨晚特意留下来的半块备用烤鱼片给林昊一片片喂下去。

这个举动让张铭再次羞愧道:“我还以为他抠,原来他只对自己抠。”

经过好一会儿推拿按摩,林昊站了起来。

“让大家看笑话了。”林昊感激地道。

“什么话,之前我们比你好不到哪去,咱们谁也别说谁。”王战说。

“我们可以一起出发吗?看地图,前面应该有村庄,我们在那里补充给养,只要有给养,我还是一把好手。”林昊在推销着自己,“我也知道距离魔鬼周结束越来越近了,后面的竞争将更加激烈,你们接纳了我,无疑是给自己增添了压力,所以我没抱什么希望。”

“别这么说,当然可以,导调中心和蓝军就想看到我们各自为政,各怀鬼胎,我们偏偏不能让他得逞,即便拿不了名次,也不能让他们看我们的笑话。”王战说。他说这话的时候周身散发着光芒,那是一个有大局观的人才有的风采。

张铭没有表示反对,可能源于王战这几次的判断都给他们这支小队带来了好运气。

刘海飞更没有意见,因为林昊和他是同年兵。

林昊欣喜地和他们一同上路,朝着地图上标记的已并不远的村庄前进。

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刘海飞和林昊还轻声唱起了歌。虽然他们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还有什么折磨,但难得享受这片刻的美好。

走了两三公里,前方果然出现了一个村庄的轮廓,古朴的建筑群若隐若现,雪白的云雾在建筑上方层层缭绕。

大家兴奋不已,想到终于在魔鬼中间看到人烟,莫名激动。

王战说:“军民团结如一家,试看天下谁能敌。我找老乡弄点儿吃的,你们应该没有意见吧?”

林昊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张铭辩证地看待这个问题,尽管他也急不可耐:“不是说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王战说:“买,我买。”

张铭说:“靠谱,英雄难过包子关。”

于是,他们加快了脚步。

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接近村子的时候,他们发现有异常情况,哭声、喊叫声、机械时断时续的轰鸣声传来。再往前,他们发现村口停满了特种车辆,还有一些穿橘橙色救援服的消防员进进出出。

王战拉住一位老乡,问发生了什么情况,老乡红着眼眶告诉他们:“连日降雨,十里八乡唯一的一所小学垮塌了,里面埋压了七八个留守学生,孩子们已经够苦了,还要遭受这样的灾祸。”

王战一听这话,立即就往事故中心跑。

张铭拦住他道:“要干什么?”

王战说:“救人!”

张铭说:“专业救援队在现场,我们不是专业的,去了也帮不上多大忙,我们还有任务,我们的任务是魔鬼周极限训练,要分清楚。”

王战回道:“训练是为什么,是为保卫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我们不能见死不救,现在是黄金救援时期,多出一点力就多一份希望,上吧!”

张铭说:“专业的事要由专业的人来干,专业队伍已经进场,我们进去说不定会干扰救援,他们是黄金救援时期,我们是黄金冲刺阶段。”

张铭说的有些道理,但王战也有自己的看法,且态度十分坚决:“除非他们亲口告诉我不需要我,否则我一定要上。”

王战执意前往,刘海飞和林昊也跟了上去,因为撕心裂肺的哭声震颤着他们的心脏。他们把枪甩到背上,向事故现场飞奔。

张铭气得跺脚:“装什么洋蒜,你们连把铁锹都没有,凑什么热闹,作秀、抢镜,就你们党性好、觉悟高!”

一瞬间,张铭决定与这些分不清孰轻孰重的笨蛋决裂,他怒气冲冲地没有拐弯,继续朝前跑,他要到前面又一个村庄,不在这儿瞎耽误工夫。

张铭的脚步很急,他想尽快摆脱那些嘈杂的声音,不让这些声音扰乱了自己心绪。他愤愤地坚定着自己的决策:“目标要明确,方向要坚定。”

他跑得虎虎生风,可身后嘈杂的声音不仅没有减弱,好像更加清晰地撞击着他的心门。一个个悲伤的面孔在叩问着他的灵魂。

张铭突然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使劲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掉头奔跑,跑的速度比之前逃离这里的速度还要快。没人给他做思想工作,也没人谴责他的行为,他却自己做通了自己的工作。至于原因,他也不清楚。

救援现场突然出现了三个脸上涂着迷彩油、一身脏兮兮、背着武器的人,大家着实吓了一跳,交头接耳地问:“谁通知的武警,他们来维持秩序了?”

王战向现场消防指挥员敬了礼说:“我们是参加魔鬼周的特战队员,路过这里,发现有情况,有什么任务随时指示,我们随时可以加入战斗。”

指挥员正愁人员力量不足,回了军礼,伴着机械的轰鸣大声说:“你们来得正好,谢谢你们的增援。”

王战道:“本来就是一家人,不要客气,赶快分配任务吧。”

指挥员看了看只有三个人,再看看巨大的坍塌现场,一时还没定下来该让他们去哪个区域,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只有三个人?”

消防指挥员话音刚落,张铭远远地跑来了,指挥员马上改口:“不,四个人,四个人?”

王战一看张铭去而复返,大声说:“别看只有四个人,可以代表一支部队。”

消防指挥员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四个人也好,你们进入主楼塌方区,一人带上一把工兵铲,协助那里的消防员刨挖那名已经露出头的学生。”

王战回道:“明白!”

四人朝着分配的地点奔去,张铭没有解释回来的原因,也没有人去问,他们很默契地加入了救援的队伍,先是用工兵铲,接着只能靠手刨……

刨着刨着,王战发现参加救援的巅峰特战队员越来越多,甚至专门保障魔鬼周极限训练的救护车也派上了用场,孟冰在为已经被救出的学生检查身体。

不管他们的到来是不是受了自己小组的影响,总之王战露出疲惫的笑容。

王战一边刨挖着,一边呼喊着:“兄弟们加把劲啊!”

孟冰在紧张地为获救者测量血压,间隙时偶尔抬头看看远处的王战,当王战不经意转头朝向她的时候,她见缝插针地向王战竖起大拇指。而王战正好和张铭一个方位,张铭以为孟冰的大拇指是给自己的,兴奋地挥手,然后甩开膀子干得更欢实了。

大雨不会因为屋塌而停歇,狂风不会因为树倒而静止,现场一片狼藉,让人心碎,但战士们也不会因为艰难而放弃,大型挖掘机械在持续轰鸣,王战等人扒开的泥土一寸又一寸,一方又一方。

还剩下最后一个被掩埋的学生了,所有人员设备都聚集到了一处,显得异常拥挤。

有的特战队员一看这个情形,悄然离开,重新踏上冲锋之路。

消防指挥员见王战还沉浸在救援里,说:“如果你们还有别的任务,可以去执行了,剩下的交给我们。”

王战说:“我历来是坚持到不能坚持为止。”

消防指挥员说道:“那你可要做好思想准备,最后一个救援难度很大,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王战说:“我冲进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哪怕被淘汰。”

消防指挥员拍了拍王战的肩膀,站到高处喊道:“兄弟们,加把劲啊,为被埋压的学生争取时间,为帮了我们大忙的武警特战兄弟争取时间。”

现场救援人员嗷嗷叫起来,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可能是这感人肺腑的场面、这团结一心的精神感染了所有,最后一个受灾学生的救援顺利,没有遇到特别大的难点,很快被从废墟中托举出来,更让王战感到欣慰的是被埋压的学生都还活着,他们被陆续抬上救护车。现场群众眼含热泪,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当掌声散去,消防队员都上了车,车辆警灯闪烁着开远,王战、张铭、林昊、刘海飞一屁股瘫坐在废墟前,他们的手指甲被掀掉了,脸上刚结的痂又被刮了,身上新伤加老伤已经没有囫囵地方,手脚因为用力过多过久颤抖不止,有雨水汗水顺着他们的枪支淌下来,砸在面前的水洼里。

有一个家长模样的中年女人,手里挎着篮子,一路小跑着赶来,嘴里还嚷嚷着:“怎么都走了啊,我来晚了。”

看到王战他们还在,中年女人眼睛一亮,跑到他们面前把篮子递给王战,哽咽着说:“孩子们,你们也还是孩子,一定饿坏了,这是我刚煮的,快吃。”

篮子里是满满当当的熟鸡蛋。

四人饥肠辘辘,别说这一篮子鸡蛋,就是再来一篮子也能吞下去。但这时候,他们谁也不伸手。

中年女人扑通一声跪下了,说道:“你们救了孩子的命,吃个鸡蛋算什么!”

四人同时去搀中年女人,中年女人说:“你们不吃,我就不起来。”

一看这情况,四人把手伸进篮子,皮都没剥干净,狼吞虎咽起来,吃相一模一样。

这么吃东西,中年女人还没见过,连忙说:“慢点儿,慢点儿。”

不一会儿一篮子鸡蛋已经见了底,中年女人立刻折返回家,准备为他们再弄些吃的,她边走边抹眼泪,告诉过往的乡亲说:“那些武警战士受罪了,饿成那样。”

听了这话,乡亲们的动作一致,连忙往家跑,抓起现成的吃食往特战队员所在的方向奔跑。

当密密麻麻的人群各自捧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再次挤满刚才王战他们蹲过的地方,却再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影,泥泞中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篮子。

中年女人端着一锅冒着腾腾热气的面条重新回到现场,扒拉开人群,才发现战士们已经离开。她走到自己的篮子前,看到一堆鸡蛋壳上面,放着一张一百元人民币,她捧起篮子,抱在怀里,眼泪夺眶而出。

队员们救援的视频也传回导调中心。

陈东升的眼神从屏幕上移开,眼圈红透,一直不愿意和李国防再交流的他重新站起来说:“这是突发状况,这能不能算作一个临时课目,计入他们的成绩,不算时间?”

李国防盯着陈东升道:“唔,这个建议提得好。”

陈东升在等待他接下来更有用的言论,却发现他并没有说下去的打算。

陈东升忍不住提醒道:“单从目前所剩的课目来看,他们能不能到达终点都是未知数,又在这里耽误了时间,他们的担子太重了,别到时一个也到不了终点,难堪的可不只他们。”

李国防一手掐着下巴,一手塞在腋下,一副思考者的模样:“唔唔唔,嗯嗯嗯。”

陈东升不想再给李国防思考的时间,队员是他一手**出来的,他亲眼看着他们从小白到精英,从一无所有到羽翼丰满,从蹒跚学步到奔跑如飞,他平时可以对他们大呼小叫、吆五喝六,他可以指着鼻子骂他们个狗血淋头,他可以咬着牙折磨他们个七荤八素,但别人不行,谁动他的队员就像动他的孩子,他心疼到滴血。他紧紧盯着李国防,脸都要凑到李国防的嘴边了,期待他马上下令,刚才的突发事件不算时间,给队员更多回旋余地。

李国防感受到了他的迫切:“你急什么,他们不光是你的兵,也是我的兵。”

陈东升嘴上说不急,但他太了解李国防了,李国防在打游击、玩空手道、耍嘴把式上是有先例的,是让很多人付出过代价的。当然他的这些套路都用在了练兵上,而不是为官上,所以尽管支队的训练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李国防的职位还是纹丝未动。

果不其然,李国防悠悠然地道:“这到底算不算一个临时课目,我说了不算,全武警部队都在搞魔鬼周,标准是统一的,不是我一个支队长说了算的。我得请示请示,还得研究研究。”

陈东升忍不住要骂人了:“支队长,这是战斗,战斗形势千变万化,标准可以统一,超标准是不是也要有说法?”

李国防再次以柔克刚,他总能拿捏好手下的脾气,在关键时刻平息事态,他缓缓地说:“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我说不同意了吗?我只是说从长计议嘛。”

这次陈东升没有给他面子,回呛道:“少来这一套,您现在就给队员们个说法。”

李国防转过身看着陈东升的眼睛,眼神已经没有刚才的慈祥友善。因为陈东升的一声吆喝,让喧嚣的导调中心内瞬间万籁俱寂,大家都被陈东升的样子和语气震惊了,他这是给支队长下最后通牒,他这是当面顶撞。

遍寻整个导调中心,没有人敢这么跟李国防说话,除了他。

李国防是现场最高首长、是指挥官、是兄长,但不管他是什么角色,首先他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面对下属咄咄逼人的质问,他再世故老到,也无法继续表现得和颜悦色,只是相较于别人,不自然中多带了一点从容。

李国防反问道:“面对突**况,他们以大局为重,以群众的生命安全为重,而不是见死不救,他们的表现很可贵,为他们点赞,等他们回来,我还要给所有参与救援的队员嘉奖……”

“嘉奖?为了救援,他们可能放弃三等功,放弃参加国际特种兵比武的机会,是你一个嘉奖能够弥补的吗?”陈东升说。

“你要知道,所有的选择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即使这个选择无比正确,知道会付出代价,依然愿意做出牺牲,依然愿意为之付出努力,才能体现他们品质的高贵、素养的优良,所有人都会不假思索地做出的选择,那不可贵,那是基本道德的范畴。”李国防试图说服陈东升。

但陈东升此刻脑海里只有疲惫不堪的特战队员的脸,他唯一的念头就是为他们争取一点儿福利:“你说得有道理,但任务中实施救援,为什么不能成为一个新的课目,毕竟这是魔鬼周中额外的付出,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计入他们的总时间。”

“我们的训练数据,是和总队全程联网的,总队指挥中心的终端上只计算范围内的时间,不会管你到底还干了什么。所有支队都在搞魔鬼周,我们凭什么要求总队单独为我们修改标准?”李国防站的高度和陈东升不一样。

“凭什么?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你不去解释,不愿意为队员们争取,怕总队领导给你下一个心慈手软的定义,这前怕狼后怕虎,受苦受累的是兄弟们。”陈东升的话带着火药味。

李国防怔了一下,他想不到在陈东升眼里,他是一个没有担当的军事主官,他不愿意降低标准的原因是他不愿意为兄弟们出头,他心里有些难受,他为陈东升的偏激感到遗憾。

李国防有些绷不住地道:“陈东升,你是一级主官,说话要负责任。”

陈东升没有言语,这是他想要的结果,他要李国防心灵受到触动,然后改变主意,他已经忍了这头魔鬼很久了,他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过分。

李国防不再淡定,他避开陈东升的锋芒,一脸焦虑地来回踱步,大家认为他被陈东升做通了思想工作,正在琢磨应该如何向总队请示汇报。

半晌,李国防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陈东升道:“魔鬼周极限训练是武警部队的特色练兵方式,只有层层加码,没听说过谁打折扣,我们不能开这个先河,本季因为救援,我为他们开一次绿灯,下一季因为受伤我助他们一臂之力,那还叫魔鬼周吗?我宁愿当这个恶魔,也不愿意将来有人指着我的鼻子说,你们的魔鬼周名不符其实,我宁愿一个队员都没能到达终点,也不想让他们认为包括其他人在内的特战勇士这个称谓含有水分,很抱歉,我不能汲取你的意见。我知道这样做很没有人情味,但战场从来不讲人情,就是这么没道理。”

李国防说这话的时候,同时打开了对讲机,所有的参训队员都听到了他的话语,他们有的在奔跑,有的在攀爬,有的在匍匐,相同的是他们的脸上都没有表情,没有发半句牢骚,因为和救命的喜悦相比,这样的“坏消息”简直不足挂齿。

陈东升重新坐回座位上,他已无力反驳,也反驳不了,他认为自己对队员难得有一次怜悯之心,却来得有些不合时宜。

陈东升盯着李国防的背影,仿佛看到了每一次组织训练时的自己,在组织者这个位置上,比参训者更为艰难,一个是生理和心理的极限,一个是左与右、上与下、情与理的艰难抉择,每做一个决定,都是灵魂的拷问与博弈,都是一次煎熬、一次碰撞。

王战、张铭、林昊、刘海飞全副武装奔跑了一个多小时,脚好似已经不是自己的,人已经机械化。夜幕降临,天上星辰已在忽闪眼睛注视着他们。

王战看了看智能手环加密通联系统,看看地图上的方位,发现今天虽然一直很忙碌,但好像并没有距离终点近了多少,懊恼地叹了一口气:“这山路,怎么越走越长。”

他下令让小组停下来:“我们现在已经陷入了一个死循环,越累越跑,越跑越累,体能一直处于透支状态,我们需要安营扎寨,好好休息。”

大家表示赞同,火速扎好帐篷,休养生息。

刚安顿好,准备钻进帐篷,哨兵林昊远远地看到一辆救护车飞驰而来,王战连忙让大家隐蔽,他唯恐这也是蓝军伪装的,他们彻底被蓝军搞成了神经衰弱。

救护车在他们的帐篷前停了下来,孟冰从车里钻出来。她撩开帐篷看了看,发现里面并没有人,感到很奇怪:“这明显是刚搭好的,人呢?”

孟冰喊道:“有没有人,我们是卫勤保障人员,例行巡诊。”

张铭刚要动,被王战一把拉住:“别动,怎么知道她是不是也被劫持了,车里是敌是友看清楚再说。”

王战仔细观察着车内的情况,发现除了一名驾驶员,一名医生,从神色形态来看应该不是蓝军。

孟冰喊了好几声,发现还是没动静,准备上车离开。

张铭一看孟冰要走,无法再矜持,他翘着头,准备立刻出现在孟冰面前,他朝思暮想的孟冰好不容易来了,不能不打个照面就消失。

王战确认车里车外都安全以后说了一句:“没问题,现身吧。”

一听这话,张铭兴奋异常,连忙在草丛里喊道:“别走,有人、有人、有人。”

孟冰听到有回应,连忙示意驾驶员停下刚刚发动好的汽车。

张铭激动得肌肉飞颤,一步三跳地从隐蔽地点朝孟冰的方向飞快跑去,跑到半路想到浑身脏兮兮,满脸油污,形象不够帅气,立即停下来,好好整理了一下着装,清理了一下脸上多余的杂质,捏走头发上的一根小草,感觉良好的时候,才控制住节奏,拿捏着身段,故作潇洒地第一个来到孟冰身边。

孟冰脸上露出一丝欣喜,说道:“是你!太好了!”

张铭满脸堆笑,一脸褶子,说:“这是很希望见到我的节奏,看来对我还是念念不忘的。”

他直勾勾地盯着孟冰,孟冰头上戴着迷彩帽,露出齐耳的短发,身着雪白的护士服,露出橄榄绿的军裤裤脚,脚上一双黑色武警胶鞋,虽然也沾染了泥巴,但在张铭看来依然一尘不染,那黄金比例的高挑身材,那排列得恰到好处的五官,那水汪汪的**漾着涟漪的大眼睛,令张铭陶醉不已。

孟冰问:“没见过女的?”

张铭说:“还真是,我感觉我很久很久没见过女的了。”

孟冰说:“瞎说,巅峰特战队有女子队,怎么很少看到女性呢?”

张铭说:“这个问题我都不屑回答,在我眼里,刘楠之类的那等同于亲哥们儿,举手投足比纯爷们还纯,一个个大汉般,训练场上还时常和我们叫板,明里暗里和我们较劲,她们从不会示弱,想要个笑脸都难,更别提发发嗲、撒撒娇了,她们怎么也让人心疼不起来。而你就不一样了,光从吹弹可破的皮肤上就可以判断,和刘楠她们几乎不是一个物种,一声轻声细语的问候瞬间便浸透了骨髓,酥麻了心窝窝。”

孟冰说:“太肉麻了!”

张铭感到心跳在加速,呼吸急促,喉结蠕动,他有些眩晕,有些飘飘忽忽、欲飞天际的错觉。但孟冰一句话让张铭马上从云彩上跌回地面,摔得七荤八素。

孟冰兴高采烈地说:“别贫了,看到你,就能看到王战,他在哪儿?”

张铭啐了一口唾沫说:“不知道!”

王战带着林昊和刘海飞从不远处的山坡上下来,亲切地和孟冰打了招呼,孟冰一看到王战眼神更温柔似水了,她掏出血压仪,要第一个为王战检查身体。

王战伸出手,孟冰看到了他满手的口子和血痂,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从急救箱里取出绷带和消毒水,忙着为王战包扎。

王战宽慰孟冰:“这点儿小伤不算什么,你是学医的,应该见多了。”

张铭看了看自己同样惨不忍睹的双手,勇敢地伸出来亮给孟冰看:“我比他还严重。”

孟冰注意力都在王战身上,看都没看说道:“你先别急,一个一个来。”

张铭像泄气的皮球,林昊和刘海飞看出了端倪,咧着嘴偷笑。

张铭扒拉开两人说:“有啥可笑的?”

他找个空地蹲下来,看着孟冰和王战,越看越心酸,越看眼神越不对。

孟冰对王战说:“接下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照顾好自己,哪里不舒服及时呼叫我,我随时都在。”

“别的队友更需要你,我不能占用太多医疗资源。”王战道。

“听这话,好像不是很欢迎我。”孟冰带着娇嗔的语气。

“说实话,你这车一出现,我就紧张,因为这是淘汰人员的专属。我不愿意看见它,它注定与我无缘。”王战看着那辆带走了一个又一个队友的急救车说道。

“也不愿意看见我吗?”孟冰问。

“唔,这个……”

“咳咳,还没好吗?大家都等着呢,现场不是只有他一个病号。”张铭忍不住抗议。

“你这人怎么急吼吼的,催什么催!”孟冰泼辣的一面展现出来。

林昊捅捅刘海飞道:“看见没有,人家本来就是一套程序两个标准,这张班长还真上赶着找骂。”

刘海飞依旧除了他的狙击枪什么都不关心,他才懒得观察这微妙关系,所以对于林昊的“八卦”,他选择不听、不看、不信、不发表评论。

林昊自讨没趣,专心看着这一出好戏,自言自语:“为什么队伍里一旦乱入一个女人,所有约定俗成的东西,都会发生改变。”

张铭被孟冰嫌弃了一通,本应面红耳赤,但他并没有,反而激起了更浓厚的兴趣。他对林昊说:“你还年轻你不懂,这女孩真不一样,时而可爱、时而性感、时而温润、时而尖锐,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丰富的女人,我除了爱慕,还是爱慕。”

林昊听得鸡皮疙瘩撒了一地。

王战也发现孟冰在他身上浪费的时间有些多了,说:“谢谢战友,我这没什么大碍了,你给他们检查检查吧。”

孟冰恋恋不舍地离开王战,临走还不忘嘘寒问暖一番,张铭急忙从原地站起来,咧着嘴等待孟冰过来,岂料孟冰绕过他径直走向刘海飞。

张铭说:“有个先来后到没有,论兵龄,我也应该排在前面。”

孟冰不屑地嘟囔道:“这人怎么这样,是不是男人,差那么几分钟吗?”

将刘海飞检查完毕,接着检查林昊。

张铭最先来,排上了最后一个号,心里憋屈。终于轮到了,张铭重新抖擞了一遍精神,认真地坐在孟冰对面,他想把最昂扬的一面带给孟冰,但孟冰很明显,连眼神都不愿意和他接触。

张铭认为,接触一次就要有一次的效果,对于爱情,一定要刻意,顺其自然的话,什么热豆腐冷豆腐,都吃不上的。

“血压正常,心跳有些快,注意休息。”孟冰动作迅速,还没等张铭准备好台词,已经结束收工了。

“等……等等……不对啊。”

“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你跟他们聊得火热,怎么到我这就剩一句了啊?”张铭百思不得其解。

“没什么大毛病,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头一次见愿意跟医务人员多聊几句的。”孟冰又好气又好笑。

“没错,我愿意跟你多聊两句,我……我看见你,心情愉快。”张铭壮着胆子表白。

“我不愉快!我还有下一个阵地要巡诊,真没空闲聊。”孟冰收拾妥当准备走。

张铭一看再不动点儿真格的,孟冰就真走了,他一咬牙道:“你是不是喜欢王战?”

“跟你有关系吗?”孟冰柳眉倒竖。

“别这么生硬嘛,大家都是战友,你关心我,我关心你,多么其乐融融。”张铭道。

“你还想说什么?抓紧点儿。”孟冰有些不耐烦了。

“人家王战喜欢的是刘楠,做梦喊的都是刘楠的名字。”张铭凑到孟冰耳朵边上,压低声音道。

“刘楠?”孟冰显然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张铭极力渲染着气氛道:“我再给你介绍一遍,巅峰特战队女子队队长,勇士勋章获得者,女子特战技能比武纪录保持者,女汉子、纯爷们、真英雄。当年王战进特战队,这个刘楠将他斩落马下,同时也让王战拜倒在她的特战靴下,他们是不打不相识,一打定终身,人家的感情在战火中绽放,在战场上盛开,是革命的友谊,我劝你还是离远一点儿,你这弱不禁风的身子骨,经不起折腾,我不愿意看到你受任何伤害。”

“喔,这样啊。”一丝愁云浮上孟冰额头,被张铭敏锐地捕捉到。

“嗯,可不嘛。”张铭坚定地点点头,心满意足,似乎做成了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伟业,骄傲不已。

“王战喜欢刘楠,刘楠喜不喜欢王战呢?”孟冰看到一丝转机。

“唔……喜欢。这次魔鬼周,王战拿了名次,那更喜欢了。他们属于志同道合、惺惺相惜,霸王花配英雄草,感情必然会越来越如胶似漆。”张铭认为这是善意的谎言,为了幸福可以适当添油加醋,所以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孟冰看了看不远处并没有关注他们谈话的王战,有些相信张铭的话,女孩对待爱情更敏感,她知道如果喜欢一个人,举手投足都会释放出信号,但目前她没有接收到任何来自王战的信号,倒是张铭的信号很泛滥,像出故障的红绿灯,影响着她的行车节奏。但孟冰不死心,她也是敢爱敢恨的人,除非她亲耳听到王战告诉她,他喜欢的是刘楠。

孟冰扔下张铭,准备当面质问王战,张铭连忙拉住说:“这种事情没有对质的,大家都是成年人,况且你是个女孩,倒贴本来就不讨喜。所有的问题,不一定非要一个答案,有时候答案也不是问出来的。不问,还有希望。”

张铭知道孟冰不再一意孤行,努力已经效果初显,趁热打铁道:“没什么好遗憾的,王战和刘楠之所以般配,那是他们追求一样,精神世界契合,都愿意在战场上实现自我价值,好勇斗狠,追求刺激。眼缘固然重要,共同语言同样重要,你我都是大学生,有文化,有眼界……将来……”

孟冰没有心情等张铭说下去:“行了,我该走了。”

孟冰看了看王战,王战站起来,向孟冰敬礼。

孟冰走向王战说:“我走了。”

王战道:“山陡坡急,注意安全。”

“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孟冰希望听到一些非官方的语言,来印证张铭所说的不完全有理。

王战道:“感谢您对一线队员的关心,你们这支水平过硬的卫勤队伍为我们减少了伤病,是我们坚强的后盾,向你们致敬。”

孟冰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欲言又止后,转身上了救护车,全程无视张铭,留下张铭意犹未尽地目送她绝尘而去。他没有因为孟冰的不礼貌而气馁,他认为王战和孟冰之间的距离,如同魔鬼周起点与终点的距离。只要这种状况一直保持下去,自己何必太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