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从头开始

总的来讲,石峰县的老百姓是幸运的。1960年的第一场春雨来得非常及时,被饥饿吓怕了的村民早出晚归在田间地头劳作,悉心呵护着那些给他们带来希望的幼苗,曾经荒芜的土地也因此慢慢开始恢复生机,人们心中的恐慌也正一点点消散。在石峰人的心里,这一切都应该归功于李庆林的个人牺牲,是他提前结束了这场灾难。

这一年的春末,当石峰县境内漫山遍野都是一片翠绿时,李庆林官复原职,岳忠勉被调往地区行署任副专员,石峰县原来的副县长蒋春耕被上级指定为代县长。龙华强不久就被调离公安系统,成了石峰县的副县长,谭定军接替了县公安局局长的职务并继续兼任政委。不久,乔文燮被任命为县公安局刑侦科科长,与此同时,秦善席也从黄坡区派出所被调到县公安局任组织人事科科长。本来县公安局这次的人事调整,重点考虑的就是长期工作在高山地区的干部,姜友仁也在其中,但是他坚决要求继续留在喜来镇工作,最终组织上也就遵从了他的个人意愿。

乔文燮问过姜友仁为什么不愿意去县里工作,姜友仁笑着说:“原因很简单,我是被饿怕了。这家里就我一个人有工资,到了县城你让我这一家子怎么活?”

乔文燮心想倒也是,他家的女人和孩子都是农村户口,田地里的粮食年年都会种出来,自家的小院里面又种有各种蔬菜瓜果,如此一来至少不会饿肚子。这其实就是他和许多人的不同,因为他对人生的需求并不高,女人、孩子、热被窝,或许这就是他想要的全部。于是乔文燮也不禁想到自己家庭的未来……难道我今后也要和他一样么?

然而就目前而言,乔文燮根本就没有机会过多地去考虑这个问题,就任县公安局刑侦科科长的第二天他就被谭定军叫了去谈话。

以前乔文燮与谭定军的接触并不多,这位县公安局的政委几乎一直站在幕后,除了在大会上讲几句话,平时很少和下面的人接触,而这样的距离感恰恰让不少人对他产生了敬畏。乔文燮也是如此,所以进入他办公室时也难免有些紧张。谭定军倒是比较温和,指了指他办公桌旁边的椅子:“坐吧。”

乔文燮坐下,正襟危坐。谭定军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满意他此时的状态,说:“虽然你的工作时间并不长,但你所表现出来的刑侦能力大家已经有目共睹,而且一年前你又经过了重庆市公安学校的系统培训,所以我们认为你是县公安局刑侦科科长的最佳人选,如今把你放在这个重要的位子上我们很放心。刑侦科所遇到的往往是突发案件,工作十分艰苦,而且工作压力也很大,不过即使是这样,我们还是决定让你具体负责乔家冲爆炸案的侦查工作。乔文燮同志,对此你有什么建议和要求的话,最好是现在就直接讲出来。”

乔文燮道:“我曾经对郭先生讲过,我的想法是最好将肖局长作为调查对象。虽然他已经牺牲了,但他的社会关系还在,而且他身边的人还记得他以前的生活习惯,或许我们能够从中寻找到突破口。”

谭定军点头:“县委李书记已经和我谈过你这个想法,他也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思路。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决定让你具体负责这个案子。”

乔文燮继续说:“乔家冲爆炸案已经过去了近七年,如今要调查的话可能需要开展大量的走访工作,所以,这件事情无法做到保密,可能会牵涉到不少人和事。”

谭定军道:“没关系,你大胆去做就是了,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不过你要记住,你的调查结果除了李书记、郭先生和我之外,对其他任何人都不能透露。”

乔文燮心里明白,这其实就是一个专案领导小组,而且乔家冲爆炸案背后的真相,很可能与他大哥的牺牲密切相关。

乔文燮首先仔细阅读了乔家冲爆炸案案卷里面所有的内容。虽然这起案件他曾亲身经历,而且后来也一直在调查,但毕竟不是以主导者的身份。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县公安局在这起案件上曾经花费过那么多的功夫,对每一位牺牲者的个人及家庭情况都有非常详尽的记载。他阅读得非常仔细并沉浸其中,很快,他对这起案子的全貌就有了更加充分的了解。

他决定再一次去往案发现场,完全按照当年从县城出发的时间步行去往乔家冲。转眼间就已经过去了数年之久,如今重启调查也就只能换一种思路从头开始,否则的话就是浪费时间,毫无意义。

乔文燮记得,那一周县公安局轮值的局领导是副局长龙华强,在去往乔家冲的那天早上,肖云飞是忽然出现在大家面前的,随后就宣布了早餐后出发去拉练的命令。还有,当时肖云飞点出来参加拉练的人似乎并不全然是随机的,而是从第一排第一个人开始,然后每隔两个人依次朝下。当时乔文燮并不是在最后一排,可他是最后被叫出来的那一个。难道当时决定去乔家冲真的是肖云飞的临时决定?不,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后来所发生的一切又如何解释?

一时间想不明白这件事就只好暂时放下,但乔文燮明白,这个问题或许就是整起案件的关键,于是他就将这个问题标注在了自己的心里。

随后从县城出发步行去往乔家冲,一路上他都在回忆着当时的情况,试图还原那一路上所有的场景,可是他发现除了那几个同事和他开玩笑的细节外,很多事情他根本就记不起来了,或许是自己当时的心情太过激动与兴奋的缘故?对了,那几个人和他开玩笑是到了乡派出所后的事,而且是乡派出所所长最先开的头。也就是说,从县城去往乡派出所的整个过程,所有的人都是在沉默地行军。乔文燮又回忆了一下,似乎确实是如此。后来,当队伍穿过原始森林抵达乔家冲旁边那座大山半山腰时,肖云飞才停住了脚步询问:“那是谁家的房子?”

乔文燮的步行速度基本上与当时行军的速度差不多,不过现在的道路可要比以前好了许多,而且那一带的原始森林早已经在最近几年被砍伐一空,不少地方还种上了粮食,所以,他这一次到达当时肖云飞所站的位置要比当时提前半个多小时。

此时,乔文燮就站在那个地方。目光所及之处就是山下堂叔家的那一片狼藉,与此同时,远处大山脚下宋家的那个院子也依稀可见。乔文燮记得,当时肖云飞询问了下面那栋房子是谁家的,之后自己就回答了他:“那是我堂叔的家。他叫乔树展。”这时候肖云飞就又问了一句:“听说你名字中的‘燮’字代表的是辈分,也就是说,你这位堂叔是‘展’字辈的?”

这件事情乔文燮记得非常清楚,不过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是肖云飞曾经仔细看过他的档案。不过多年之后,此时此刻,当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去看待并分析这件事时,心里不禁有些疑惑:他似乎对乔家的辈分有过研究,而我当时只不过是一个刚刚参加工作的小兵,难道他真正想要了解的人是我二哥?抑或是,这其中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这是第二个疑问。他也只好暂时将它标注在自己的脑子里。

不多久,乔文燮就坐在了堂叔家旁边的小山包上。人类的想象力是极其丰富而且强大的,它可以完全无视眼前那一片真实的狼藉,而让自己的思绪完全进入记忆的虚幻中。这一刻,乔文燮仿佛就看到了吊脚楼上面长廊中那些已经牺牲的战友们,还有正陪着肖局长说话的堂叔。那些战友们有的站着,有的席地而坐,行走了大半天终于放松下来的他们,失去了最起码的警惕。而就是在这个地方,也许是郑小文……应该就是郑小文,因为大家才见过他,所以即使他忽然出现在这个地方也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也许长廊上的某个战友已经看到了他,却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在那一刻,手榴弹已经在他面前炸响,紧接着就是从屋后投掷来的第二颗……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这时候,一个动听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乔文燮的耳边,眼前鲜活的场景像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粒石子,瞬间破碎。

是宋惠兰。虽然乔文燮与她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容貌和声音,以及那一份对她的愧疚早已被铭刻在了他灵魂的深处。不过乔文燮觉得有些奇怪,宋惠兰竟然会主动前来和自己打招呼,难道她一点都不为上次的事情感到尴尬?当然,他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记得,回答道:“我在想七年前的那起爆炸案。”

“哦。”宋惠兰说,随后就在乔文燮的身旁坐了下来,“你和她还好吧?”

乔文燮这才转过身去看她,眼前的她虽然不如以前那样皮肤白皙,却依旧楚楚动人。看来最近这半年她生活得还不错。乔文燮点头道:“嗯,我们都挺好的。你呢?”

这本来是一句顺带的客套话,却不想她微微摇头:“我不好,一点都不好。”

乔文燮有些惊讶:“你不是和顺燮结婚了吗?难道他对你不好?”

宋惠兰道:“一年多前,村里面的食堂解散后我和弟弟就开始饿肚子,我们翻遍了家里的每一个地方,后来发现地窖里面还有些土豆和红苕,再后来那些东西很快也吃完了,其他人上山去找东西吃,我们也去了,可是找不到,就只好饿着。有一天乔顺燮来了,他拿来了一个红苕,问我们想不想吃,我们说想,乔顺燮说他也没吃东西,所以只能给我们一半。我们说一半也行。乔顺燮对我说:‘那你得让我睡你,就现在。’东军很生气,就去拿了根棍子准备打他,可是他实在是饿得没了力气,反倒被乔顺燮一拳头打趴在地上。乔顺燮转身就走,我喊住了他……乔顺燮很满足地走了,不过他留下了整个红苕。后来他每隔一天或者两天都会来,不过每次拿来的东西越来越少,后来他就不让东军吃了,非得看着我一个人吃完,我不同意他就拿着东西转身就走。东军就那样饿死了。”

“有一天我也差点被饿死了。文燮,你知道人死了会去什么地方吗?你肯定是不知道的是不是?我去过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好看极了,天空中没有太阳,但到处都是明亮的,地上开满了各种颜色的花,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东军,还有尕尕、舅舅他们都在那里,他们都在朝着我笑……可是我还是从那个地方被人拉回来了,是你的声音把我从那个地方拉了回来。”

“看到你之后我就不想死了,可是你却走了,然后乔顺燮就来了,他看到我正在那里吃生米,就问我是谁送来的,我就说了你的名字。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就问我:‘你是不是也让他给睡了?’我说没有,人家是好人。他更生气了:‘你的意思是说我就是坏人了?’我说不是,你们都是好人。他这才不生气了。第二天就有人来给我发粮食了,我就这样活了下来。有一天乔顺燮跟我提了结婚的事,跟他在一起起码不会饿死,而且你已经结了婚,是肯定不会来娶我的了,于是我就答应了他。后来,我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模样也慢慢恢复了,可是乔顺燮却对我越来越不好,他总是问我:‘乔文燮是不是睡过你?’我说没有,可是他根本就不相信,然后就开始打我,一次又一次打我。文燮,你看……”

她的声音在乔文燮的耳边,慢悠悠的,不带丝毫感情色彩,仿佛述说的是别人的事情,可是乔文燮却越听越难受,而此时,当他看到这个女人胳膊上、腿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时,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怒,霍然起身:“我去教训教训那个混账东西!”

可是宋惠兰伸手拉住了他,依然轻言细语:“你别去找他,没用的。文燮,如果你真想帮我的话,就替我在城里找一份工作吧,我不能继续像这样活下去了,否则的话,总有一天会被他打死的。听说你已经给你家二嫂在城里面找了份工作,这件事情对你来讲应该不是特别难的,是吧?”

你把这样的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吧?乔文燮在心里面苦笑,说:“你可以和他离婚的,这件事情我倒是可以帮帮你。”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又道:“你和他去乡政府办了结婚手续没有?”

宋惠兰摇头。乔文燮道:“既然你们并没有办理结婚手续,那你们两个人的婚姻就是不合法的,而且你们同居的时间也并没有达到事实婚姻的程度。所以,从法律的角度讲,现在的你还是自由的。”

宋惠兰幽幽道:“可是,我什么农活都不会做,今后还不是要被饿死?”

这时候乔文燮又想起她刚才絮絮叨叨中说的话,问道:“你家里在外地的亲戚还有什么人在?”

宋惠兰微微摇头道:“都不在了……对了,我还有个小姨,解放前她去了重庆,后来就在那里嫁了人。她还曾经给家里寄了照片,她长得很漂亮,她男人是个国民党的军官。不过后来就再也没了她的消息。”

如此说来,你还是相当于没有任何的亲人。乔文燮在心里面暗暗叹息,说:“你的事情,我尽量想办法吧。”

宋惠兰很高兴:“文燮,其实我早就想好了,就算你不能娶我,我也是愿意和你在一起的,我不要什么名分,只要你愿意要我就行。”

乔文燮大吃一惊,急忙道:“这可不行。惠兰,如果你真这样想的话,我就没办法帮你了。”

宋惠兰刚才还发着光亮的双目一下就黯淡了,她轻叹了一声,起身朝着她家的方向缓缓去了。乔文燮没有转身去看,他有些后悔自己刚才那么轻率地就答应了。

不过他最终还是决定帮这个忙,于是他去了乡里面的派出所一趟,将宋惠兰的事情对李所长讲了。李所长道:“这件事情可不好办啊。乔顺燮是雇农,宋惠兰却是地主家的小姐,更何况她老子因为通匪如今还关在监狱里呢,如果我们帮她的话可就是立场问题了。”

乔文燮却不以为然:“宋宝润是地主成分而且通匪也确实是事实,不过他也有被胁迫的因素在嘛。即便宋宝润罪该万死,那些事情可与他的女儿无关,更何况他儿子已经死了,我们总该给人家一个活路不是?”

李所长反过来劝乔文燮道:“老弟啊,你年纪轻轻的就是我们县公安局的刑侦科长了,今后前途无量呢,何必为了这样一个地主家的女子去犯错误呢?你说是不是?”

乔文燮见事情不再有商量的余地,也就只好罢了。于是他又去了喜来镇,将宋惠兰的事情对姜友仁说了。姜友仁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低声问道:“老弟,你和这个地主家的女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其实乔文燮已经在李所长那里看到同样的眼神了,只不过他觉得自己心底坦**,也就没有做任何解释,不过他毕竟与姜友仁的关系要亲近许多,于是就将前前后后的事情都如实地讲了出来,最后叹息道:“这宋家姐弟如今已经死了一个,我总不能看着她也走同样的路吧?”

姜友仁点头道:“听你这样一讲,这个女人确实怪可怜的。”他想了想,又道:“这样吧,我去给镇上的小学说一声,先让她去食堂帮忙,洗菜切菜她总应该会做吧?”

乔文燮大喜:“那我就在这里先替她谢谢你啦。”

姜友仁又道:“翠翠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办?难道你准备让她待在巨熊村一辈子?”

乔文燮道:“我现在还没有精力去考虑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

姜友仁提醒道:“夫妻分居是最容易出问题的,我建议你还是早些安排的好。”

乔文燮心里一动,问道:“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姜友仁道:“听说你和县委李书记的关系不错,这样的事情他一句话不就可以解决了么。”

乔文燮急忙摆手道:“那怎么行呢?李书记考虑的可是关乎全县的大事情,翠翠的事情是小事、私事,如果我去找他的话岂不是为难人家么?”

姜友仁指了指他,叹息了一声后道:“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

回到县城后乔文燮将自己心里面的那两个疑问向谭定军作了汇报,谭定军点头道:“有疑问就说明其中存在问题,而你需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答案。”

乔文燮问道:“谭政委,听说肖局长和您曾经是一个部队的战友?想来您对他的情况比较了解吧?”

谭定军呵呵笑道:“看来你的调查要先从我这里开始了?是的,我和肖云飞同志是老战友了,他是湖南人,我是山东人,抗战时我们俩就在一个部队了,后来解放战争,我们从中原一路打到这大西南,他当连长时我是指导员,他当营长后我就成了教导员,石峰县城解放后我们都一同转业到了地方,成了公安警察,他做局长,我当政委。”

这些情况乔文燮大致都知道,他问道:“那么,他在您的眼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谭定军道:“英雄。”

乔文燮笑道:“我当然知道他是一位英雄,不过我想问的是他的缺点。”

谭定军疑惑地看着他:“缺点?”

乔文燮点头道:“是的,我想了解他身上究竟有什么缺点。在我看来,那一次的行程事先被敌人知道,很可能是他自己泄露了消息,或许就与他身上存在的缺点有关。”

谭定军认同他的这种说法,想了想说:“他是一个性格比较豪爽的人,外刚内柔,他出身贫寒,最看不得老百姓受苦,所以有时候太过心软了些。”

乔文燮问道:“有时候太过心软了些?具体的事例主要有哪些呢?”

谭定军道:“石峰县城解放后,他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去养老院和孤儿院帮忙做事,大街上的那些乞丐也很快由他出面安置妥当了。”

乔文燮又问道:“听说他一直单身,这又是为什么呢?”

谭定军道:“没有为什么,就是因为忙。以前一直在打仗,根本就没有机会谈情说爱。石峰解放后他又开始忙着剿匪,土匪被清剿得差不多了时他就遇害了。”

乔文燮看着他:“您和他不是一样忙吗?您怎么就有时间去谈情说爱,然后很快就结婚了呢?您别介意啊,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肖局长在这件事情上有些奇怪而已。”

谭定军叹息了一声,说:“他是战斗英雄,倾慕他的女孩子很多,如此一来他就有了很多选择。人不都是这样的么,选择多了反倒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你说是不是?”

乔文燮笑道:“倒也是。那么,他的主要选择对象都有哪几个人呢?这个情况您多少知道点儿,是吧?”

谭定军道:“起码有五六个吧,其中有学校的年轻教师,中学里面高年级的女学生,还有县城一些单位里的女职工。不过乔家冲爆炸案发生后我们都去调查过那几个人,没有发现她们有什么问题。关于这件事情,案卷里面都有现成的材料,想必你应该已经看过了吧?”

乔文燮点头道:“案卷里面的材料只能证明那几个人的身份没有问题,可是并没有具体讲明她们与肖局长具体的关系。”

谭定军道:“据我所知,她们不过都是肖云飞同志的主动追求者罢了,而且肖云飞同志从未对她们有过任何表态。”

乔文燮问道:“如此说来,肖局长一个都没有看上?”

谭定军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挑花眼了呗。”

乔文燮问道:“会不会存在这样一种情况,肖局长的心里已经有了某个女人,只不过大家都不知道罢了。”

谭定军怔了一下,摇头道:“这样的情况可能性比较小吧,毕竟县城就这么大,而且他又是公安局局长,如果真是那样,怎么会没人知道呢?”

乔文燮道:“如果那个女人并不是县城里的呢?”

谭定军摇头道:“那就更不可能了,乡镇都有我们的派出所,那样的地方更小,更不可能不被人知道。此外,肖云飞同志有写日记的习惯,我们也并没有从他的日记中发现这种情况。”

乔文燮继续问道:“那么,他在日记中写了那些追求者的事情吗?”

谭定军回答道:“没有。他日记里面全部是每一场战斗的情况以及工作方面的内容。”

乔文燮问道:“我可以调看他的那些日记吗?”

谭定军道:“当然可以,我这就给档案室打电话。”

肖云飞的日记有厚厚的三大本。乔文燮仔细阅读完后发现,果然如谭定军所说的那样,关个人感情方面里面有竟然真的一字未提,所有的内容都是他参与过的战役以及日常的工作,比如其中写到进军川东南、解放重庆的整个过程:

1949年10月23日

刘、邓首长下达了二野进军川黔的作战命令:以三兵团十一军、十二军及配属的四野第四十七军为左翼集团,向川东南彭水、黔江地区进击,打开入川通道,攻占重庆;以四野四十二军第一百二十四师、五十军和湖北省军区独立一师为右翼集团,担任助攻,向万县地区进击。

解放了大西南,也就意味着解放全中国的任务完成了一大半,我和我的战友们早就在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1949年11月1日

今天,解放大西南的战役正式打响,我军兵分两路,从北起湖北巴东、南至贵州天柱长约五百公里的战线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宋希濂的“川鄂湘边防线”发起全面进攻。我们的任务是进军川东南的门户秀山。行军途中。

1949年11月7日

国民党的军队太差劲了,不堪一击。我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克了川东南门户秀山,十分顺利地打开了入川的大门。

1949年11月11日

酉阳的敌人守军稍作抵抗后就望风而逃,我军乘胜追击,敌人死伤惨重。我军很快就占领了川鄂公路和川湘公路的枢纽黔江县城。至此,国民党军川鄂湘边防线全线告破,其残部收缩退至两河口、龚滩、彭水地区,重新部署了川东南第二道防线——乌江、白马山防线,企图凭借乌江、白马山等天然屏障阻止我军西进。

1949年11月14日

我军沿川湘公路继续西进,很快就逼近了国民党军严密布防的乌江重镇龚滩。龚滩镇是川黔边水路交通枢纽,地势险要,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地位,经龚滩西进可直取彭水、江口,因此,占领龚滩,就等于突破了乌江天险。对国民党军而言,守住了龚滩,也就是守住了重庆的大后方。

今日,我团在经过一路的强行军之后终于抵达了龚滩南岸,我营担任主攻,稍事休息后我就组织了一支由七名战士组成的突击队。七名战士在我方的火力掩护下,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奋力泅向对岸,我眼睁睁地看着六名战士被湍急的水流冲走,不过幸好还剩下一人成功泅到对岸并抢回了一条船。我营在火力掩护下分批登船强渡上岸,经过半天的激战,我们终于占领了龚滩,突破了乌江。

龚滩战斗歼敌五百多人,俘敌八十四人。我军在战斗中牺牲二十六人,我们把他们埋葬在这龚滩镇上。他们都是人民的英雄,希望我们的后人能够永远记住他们的名字。

1949年11月16日

激战之后,我们未来得及做任何休整,又立即向彭水黄家坝方向挺进,我们没有想到的是,一场更为惨烈的恶战就在眼前。

马头山,位于彭水与贵州接壤的朗溪乡,地理位置非常重要,一直都是涪陵、重庆通往贵州的必经官道,也是敌军乌江防线的重心,守军是国民党军第二军九师的二十五团、二十六团和十五军二百四十三师的两个团。这批守军是宋希濂集团的精锐部队,前身为北伐时期的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及军教导团等部,抗战期间该军参加了淞沪会战、徐州会战及武汉会战等著名战役,表现出色,在抗战中后期,第二军和第一军是长江以北国民党军部队中仅有的两个攻击军,武器装备全部美械化,作为国民党军委会直属机动部队使用。

面对强敌,我军再次发扬了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战斗精神。激战进行了三个昼夜,敌我双方的伤亡都很大。马头山之战是我军入川后持续时间最长、最为惨烈的一次战斗,仅我团就牺牲了六十四人。

1949年11月22日

今天拂晓,我十一军、十二军、四十七军三大主力部队以八万人的优势兵力对白马山发起总攻,经过三天三夜激战,我军以牺牲四百多人的代价,彻底摧毁了国民党军白马山防线,毙敌三千余人,俘虏一万两千余人。武隆解放,我们终于敲开了通往重庆的大门。

1949年11月27日

我军占领涪陵。友军攻占了綦江、江津。至此,我军彻底控制了西起江津东至木洞百余里的长江南岸地区,我军与重庆只剩一江之隔。

据上级首长讲,敌人目前唯一能够阻挡我军进入重庆的就只剩下他们在南泉的守军了。

1949年11月30日

今天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我军终于解放了重庆。

五天前,我友军在南泉打响了解放重庆的最后一场激战,据说那一场战斗进行得异常残酷,敌我双方激战五十余小时,双方的伤亡都十分惨重,不过敌军的主力部队最终被我友军围歼。

敌人的南泉防线溃败后,坐镇重庆指挥的蒋介石乘坐专机飞往成都,他的专机起飞几个小时后,我友军就占领了白市驿机场。

总攻重庆主城渝中半岛的时间终于到了。而这时候敌人两江防线的守军宣布起义,我军迅速进入到重庆市区。重庆解放。

据悉,攻占南泉的部队当日就已经直接转向成都方向进军了。我营所在的部队也随即沿江而下,其中我们团的任务是去解放石峰县城。

……

“先生,什么是英雄?”乔文燮问郭怀礼。

郭怀礼沉吟了片刻,回答道:“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所谓英雄者,敢为人之所不敢为,敢当人之所不敢当;所谓英雄者,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所谓英雄者,坚强刚毅,屡败屡战。”

乔文燮道:“您说的是大英雄,不过我想要问的是像肖局长那样的英雄……”

郭怀礼又想了想,道:“无私忘我,不辞艰险,为人民利益而英勇奋斗、勇于牺牲,像这样的人都可以称为英雄。”他看着若有所思的乔文燮,问道:“对此,你还有别的看法?”

乔文燮道:“我觉得,即使是再大的英雄,他首先是一个人,应该有着常人的性格、情感以及欲望。比如我的大哥,他也需要爱情,也拥有家庭和孩子,在他面临危机时,也要考虑先将自己的妻儿安排好,然后再勇敢地去面对接下来可能会遇到的一切。”郭怀礼看着他:“那是当然。那么,你想要说的究竟是什么?”

乔文燮道:“昨天晚上我终于看完了肖局长留下的那些日记,可是我发现里面记录的全部是每一次战斗以及日常工作的内容,即使是他牺牲之前的日记都不曾提及任何他个人感情方面的事情。我觉得这有些不大正常。”

郭怀礼问道:“在你看来,他的日记中存在着个人感情方面的内容才算正常?”

乔文燮点头道:“是的。因为他是人,而日记是一种非常私密的东西,它所记录的内容应该包括一个人的工作、生活以及情感。更奇怪的是,我发现他最后的那篇日记是在他牺牲两天之前写下的,内容是县里面一次会议的纪要,而有关他计划带着部队下去拉练的事情却只字未提。我仔细查看过了,他的日记本并没有掉页的情况。”

郭怀礼的神色一动,问道:“你的意思是?”

乔文燮道:“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这是为什么。因为他是一名军人,而且曾经经历过无数次战斗,身边的战友很多都牺牲了,所以,他随时都为自己的牺牲做好了准备。准确地讲,他那些日记根本就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日记,而是对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战斗、工作的完整记录,他知道自己所记录下的那些迟早有一天会被人们读到。他是一位英雄,所以里面所记录的当然应该是他最光辉的事迹,而不应该有任何个人情爱。”

郭怀礼点头道:“英雄当然是非常珍惜自身羽毛的。你的分析有道理。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乔文燮道:“据我所知,他的生活中确实存在着一些倾慕他,并主动追求他的女性,可是在他的日记中却都没有提及。由此我就不得不这样去思考:难道他带部队下去拉练的事情也与他的个人情感有关系吗?”

郭怀礼摆手道:“你这个分析也太片面了吧?或许是在他看来,拉练的事情并不是特别重要,所以就没有将这件事情记录在他的日记里。”

乔文燮反问道:“这件事情对他来讲真的就不重要吗?或者说,这件事情难道还不如一次会议纪要重要吗?再比如,我看到他有一天的日记内容是这样的:最近几天单位食堂的菜盐放得太重了些,让我头天晚上喝了太多的水,晚上起来了好几次,如果其他的同志也和我一样的话,就会影响到第二天的工作。还有:单位的那几辆自行车坏了好几天了,我得尽快让他们去找人来修好……他的日记里面像这样的内容还不少,难道这样的一些事情都不如拉练的事情重要?此外,我还注意到,在肖局长牺牲前半年的日记中,不管经历的事情是否重要,可几乎都是每天都在记录,但是在他牺牲之前的那两天里,他的日记本里却是空白的,这又说明了什么?”

郭怀礼问道:“那么,你觉得这些问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呢?”

乔文燮摇头道:“我不知道。可惜一直跟在肖局长身边的两个勤务员都在乔家冲爆炸案中牺牲了,如今我们很难了解到他牺牲前的一些细节,比如那几天他都去过什么地方?都与哪些人有过接触?”

郭怀礼站起身来在小院中踱步,一小会儿后转身问道:“所以,接下来你准备去调查那几个主动追求过他的女人的情况?”乔文燮点头道:“我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可是我又有些担心……肖局长他毕竟是我们很多人心中的英雄啊。”

郭怀礼沉吟道:“这件事情一定要注意保密。不过在我看来,真相才是最重要的,你说是不是?”

乔文燮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一定会注意的。”

从郭怀礼家里出来后他正好就碰见了乔风理,乔文燮问侄儿:“最近怎么样?习惯不习惯?”

乔风理点头:“我很喜欢这个地方,每天放学后我都会去一趟郭校长家。他家里好多书,我都可以随便借来看。”

乔文燮笑道:“恐怕是师母做的小吃很好吃的缘故吧?”

乔风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乔文燮又问他:“最近郭先生都教了你些什么?”

乔风理回答道:“心欲小,志欲大,智欲圆,行欲方,能欲多,事欲少。”

这是《文子》里面的话。乔文燮问道:“你懂这几句说的是什么吗?”

乔风理点头,然后又摇头,说:“意思是懂的,不过……”

乔文燮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能够懂得其中的意思就可以了,等你长大了就会懂更多的。这种东西不是知识,是智慧,要有人生的阅历才可以真正感悟到其中的真谛,所以你不要着急。你要记住,郭先生不会教你太多的知识,他教你的都是人生的大智慧。明白了吗?”

乔风理道:“嗯,我知道了。对了幺叔,我想我奶奶了,你什么时候可以带我再去她那里呀?”

乔文燮心想:看来是得想办法将奶子和翠翠接到县城来住了,于是说:“我最近实在是太忙了,等暑假时吧,到时候你可以在奶奶那里多住一段时间。”

乔风理高兴地道:“我想去那对面的山上看那头巨熊。”

乔文燮应承道:“没问题,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乔风理又道:“幺叔,今年的五四青年节学校要搞一次大型晚会,同学们建议我唱一首英文歌曲,我觉得那是资产阶级的东西,不大好。你对此有什么建议吗?”

乔文燮想了想,笑道:“那就唱你翠翠婶教你的《太阳出来喜洋洋》吧。”

乔风理大喜:“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太好了,这件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看着侄儿的背影消失在郭先生家的小院里面,乔文燮的目光转向飘**着白云的天空:大哥,你看到了吗?你的儿子已经长大了……

名单上所有人的家庭背景以及社会关系似乎都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乔文燮依然不想放弃目前这唯一的线索。再三考虑之后,他决定在上班的时间去找她们单独交谈,那个时候她们一般也在上班,更容易找到。

乔文燮首先找的是名单上县中学的那位女教师,她叫庄碧凝,今年刚好三十岁,她父亲曾在县城里有一家丝绸厂,解放后公私合营后来又变成了一家国营企业。

庄碧凝在重庆解放前毕业于西南联大物理系,后来就成了县中学的物理老师。乔文燮找到她时,她正在教研室改作业。乔文燮经常去郭怀礼的家,所以学校里面不少人都认识他。和大家打过招呼之后他对庄老师说:“庄老师,我侄儿的事情,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不多一会儿,两个人就坐到了学校操场旁边的一张长椅上。刚才乔文燮特别注意了一下,即使是在多年后的现在,眼前的这位庄老师依然端庄、美丽。乔文燮取出一支烟来点上,开口问道:“庄老师,你还记得七年前在乔家冲爆炸案中牺牲的肖云飞同志吗?”

庄碧凝不高兴地道:“你们不是早就来问过我了吗?我把所有的情况都对你们讲过了。虽然我父亲以前是资本家,但这并不代表我就是坏人。如果你们真的这样认为,那就直接把我抓起来好了。”

乔文燮皱眉道:“庄老师,我单独叫你出来谈这件事情,就是不想因为此事对你造成太大的影响。几年前反右时你被划成了右派,就是因为你说话不注意方式,怎么到现在还不吸取教训呢?”

庄碧凝的身体一哆嗦。乔文燮轻叹了一声,继续说:“说实话,我并没有怀疑你,因为我并不认为你有谋杀肖局长的动机,而且你也完全不具备那样的能力。假如你真的是国民党特务,那就根本用不着先去追求他再杀害他,这完全就是画蛇添足。”

庄碧凝这才放下了忐忑,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乔文燮道:“我想搞清楚一些问题,同时也希望能从你这里寻找某些有用的线索。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接下来所有的问题。”

庄碧凝点头道:“那你问吧。”

乔文燮问道:“我看过你的个人资料,你是在重庆解放前毕业于西南联大的。为什么毕业后想要回这里教书呢?”

庄碧凝道:“因为我父亲觉得天下不太平,我一个女孩子在外边很不安全。”

乔文燮看着她:“就这样?”

庄碧凝点头:“是的,就是这样。”

乔文燮又问道:“那么,当时你为什么要主动去追求肖云飞同志呢?”

这才符合真实的情况,毕竟那时候的她已经不是单纯的小姑娘了。乔文燮又问道:“后来呢?你是如何主动追求他的?”

庄碧凝的脸微微一红:“我就主动去找过他两次。第一次我没好意思说出口,第二次我终于直接向他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可是被他拒绝了。”

乔文燮问道:“你可以详细告诉我当时的情况吗?最好是将你们两次见面的情况都详细讲一下。对不起,可能这样会让你有些难为情,但这件事情确实很重要。”

庄碧凝轻声道:“第一次我是直接去的他办公室,当时我很紧张,和他说了几句话后就慌慌张张地离开了,出来后还觉得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大约过了一个礼拜之后,我用学校的电话先和他取得了联系。说起来我第一次去找他还是有作用的,至少让他知道了我是谁。不过他说很忙,让我还是去他的办公室。到了他办公室后,他很热情地给我倒了一杯水,然后问我有什么事情。我一路上都在告诫自己不要像上次那样太过紧张,所以这一次我就变得自然了许多。我首先就将自己家里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然后又告诉了他我在什么地方上的大学以及目前的工作情况,说完后我就鼓足勇气对他说:‘你到我们学校来作报告,每一次我都坐在最前排,你讲的那些事情让我很感动,后来就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你了。’他听了后就温言对我说:‘庄老师,其实你并不了解我,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我说:‘所以,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个了解你的机会。’他说:‘我刚刚从部队到地方工作不久,很多东西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学习,还有不少的工作需要我亲自去做,目前我实在是没有空闲时间去考虑个人问题。庄老师,你很优秀,文化水平也很高。我就是一个大老粗,参加革命工作后才开始学习识字,如今最多也就能够写写简单的报告,我们俩的差距实在是太大,所以,像我这样的人并不适合你。还有,我的工作性质决定了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庄老师,谢谢你,谢谢你刚才对我的那一番表白,我会把你对我的喜欢当成是一种鼓励和动力,今后一定更加努力地工作,绝不辜负你和同志们的期望。对不起,我马上要出去一趟,有些紧急的事情需要我去处理。’随后他就将我送出了办公室。他的口才太好了,让我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

庄碧凝苦笑着说:“他都把话说到那种程度了,我不放弃还能够怎么办?后来我就想,他让我去他的办公室,这本身就说明了他一开始就是抱着拒绝态度的。”

乔文燮问道:“你为什么这样认为呢?”

庄碧凝道:“你想想,如果他对我有一点好感,怎么可能安排在不适合谈感情的办公室见面?”

乔文燮点头道:“倒也是。关于这件事情,你还有别的猜测吗?”

庄碧凝道:“我们学校有个女生叫李晴,她长得很漂亮,家庭成分也很好,她也主动追求过肖局长,结果同样被拒绝了。她听说了我的事情就跑过来哭诉,问我那个人为什么看不上我们。这时候我才忽然意识到肖局长很可能心里面早已有了别的女人,不然的话他没有道理不对我们动心。后来我听到他牺牲的消息后忍不住大哭了一场,因为我忽然想起了那一次他对我说过的话,这才明白他对我说的是真的,我这才明白他当时拒绝我是真的为了我好……”

乔文燮问道:“也就是说,后来你也就不再认为他是因为心里面有了别的女人才拒绝了你?”

庄碧凝点头:“是的。不然的话他为什么一直到牺牲都没有对象?”

接下来乔文燮走访了名单上所有的人,她们所说的情况都与庄碧凝差不多,而且其中有好几个人当时都觉得肖云飞很可能心里面有了别的女人。据说女人的直觉往往很准确,乔文燮认为这其中肯定还有许多自己没有了解到的情况。

肖云飞当年就住在县公安局里面的家属院,乔文燮又去拜访了他当时的几位邻居。

肖云飞在县公安局有着非常高的威信,这一点任何人都不会吝惜自己的赞誉之词。而正是因为这样,乔文燮反倒难以问出他最想知道的东西。不过后来他还是在旁敲侧击之下得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随后,他再次去了谭定军那里。

“情况怎么样?”谭定军有些迫不及待。

乔文燮首先向他汇报了名单上那几个女人的走访情况,同时也谈了自己的看法。谭定军皱眉道:“没有证据的事情,你今后最好不要拿出来讲。”

在一贯严肃的谭定军面前,乔文燮显得有些窘迫,只好暂时将这件事情放下,继续说:“您说得很对。据肖局长以前的邻居讲,他们从来没有见他往住处带过任何女性。”

谭定军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点头道:“我也住在那里,只不过不是同一个单元。他的这些个情况我当然知道。”

乔文燮心里一动,问道:“您和他是老战友,当时分配房子时你们为什么不住在同一个单元里呢?”

谭定军道:“我本来是想让他住在我家对面的,可是他坚决不同意,说他喜欢清静,担心今后我时不时去找他喝酒。”

谭定军道:“谈不上喜欢,不过他喝酒就像打仗一样,敢打敢冲,所以每一次都是他最先醉。你问我这个干什么?继续说你的调查情况吧。”

乔文燮讪讪地笑了笑,说:“肖局长楼上住的是我们公安局办公室的老刘,据老刘讲,有一天凌晨五点多时他看到肖局长从外面回来。不过那是肖局长牺牲前一个多月的事情了,他也是因为感冒咳嗽睡不着,才在无意中看到的。”

谭定军皱眉道:“这又能够说明什么?”

乔文燮道:“我就在想,既然那一次是老刘在无意中看到的,那说不定像那样的情况可能不止一次。谭政委,您是肖局长的老战友,您知道这样的情况吗?”

谭定军直直地看着他:“所以,你认为这就是他可能在外面有女人的证据?”

乔文燮不敢去直视对方,不过还是坚持讲出了自己的想法:“从我们现在所掌握的所有情况和线索来看,至少不能确定那个女人并不存在。而且,如果那个女人真的存在的话,乔家冲爆炸案的真相也许就在其中。”

谭定军朝他挥手:“那你就去把那个可能存在的女人给我找出来!”

乔文燮起身朝他敬礼:“是!”

这一时之间我去哪儿将那个女人找出来?乔文燮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禁不住摇头苦笑,这时候距离他不远处矮柜上的电话响了,办公室的一位工作人员去接听了电话后转身对乔文燮说:“乔科长,喜来镇派出所的姜所长找你。”

乔文燮急忙起身去接听,听到姜友仁在电话里说的话后,顿时脸色大变,电话听筒差点从手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