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刑警队的内部意见并不统一,段云修和李佳东两人的意见也是相左的。

李佳东认为在李慧的死亡过程中,可以认定为自杀,但章维冰的死,易晓蕊仍然洗脱不了他杀的嫌疑,“究竟用多少量,易晓蕊是怎么给章维冰说的,是劝说他服用还是阻止他服用,这个必须得调查清楚。章维冰也是医生,他怎么可能一次吃那么大的剂量?”

“他是医生,却也是在性心理上极度扭曲的病人。我们现在还不能根据她的供述认定李慧也在现场,不管她在不在,易晓蕊都不可能使用暴力手段让他一次性服用那么大的剂量。哪怕易晓蕊采用的是诱导或胁迫,但药物必然是章维冰自己服用才能达到这么大的量。在性自卑和性亢奋的情况下,章维冰失去医生的专业判断,回归动物本能,这种推论的成立是有可能的。”段云修认为李慧是自杀,章维冰是意外死亡。

常局长再一次大驾光临,他听了刑警队的汇报,听说所有病案的调阅均无可疑,他松了一口气。

常局长:“我有一个疑问,按照你们的调查,章维冰是有性能力的,甚至最后还能让易晓蕊怀孕,那十几年的婚姻过程中,竟然没有一次成功的性体验,你们觉得这些人的这个说法不值得怀疑吗?”

段云修回答说:“心理学上有一句话,‘所有的性问题,都不是性的问题,而是心理问题’。”

常局长:“哦?那这个案子我点你这个心理专家挂帅看来是点对了哟。现在这个案子你们的意见是怎样的呢?”

段云修看看李佳东:“第一,李慧的死亡可以明确为自杀,同时也排除易晓蕊对心内科死亡病例的怀疑;第二,对于章维冰的死亡,之前的死亡认定为突发疾病,从易晓蕊的交待来看,已经不再成立,建议作进一步侦查。”她还是对李佳东保持着尊重。

“有没有明确的方向?”

“事发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章维冰尸体已被火化,并且未做尸检,如果他的房间是凶案现场,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也没有再做痕迹检验的可能了,所以重新立案……恐怕不太现实。”

“哦,我同意你们的分析,即便是易晓蕊的口供能指向谋杀,没有明确的证据,也只当是讲了一个故事。那你们的意见是现在就准备结案了吗?”

“还有一个疑点没有搞清楚,如果查清了就考虑结案了。”

“什么疑点?”

“唐海涛到湖东省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泌尿外科,从何朝晖那里拿了三瓶‘舒布斯’,他自己截留了一瓶,交给了李慧两瓶,李慧在心内科医生值班室吃了一瓶,还有一瓶在哪里?这一瓶没有找到,这个案子就不能结案。”

李佳东补充到:“我们去了李慧的家里,都没找到。现在我们仍然怀疑唐海涛截留的不是一瓶,而是……”

常局长打断他:“这个是需要你们进一步调查的事,就不要在这里说了。刚刚小段还没有讲完,你说‘所有的性问题,都不是性的问题,而是心理问题’,性不是一种本能需求吗?而且章维冰并不是没有性功能,这个恐怕不好解释吧?”

段云修正正身子:“常局长,前几天我们在询问何朝晖的时候,同时也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他说半年前中国人民大学性社会学研究所潘绥铭教授公布了一项调查结果,显示中国已婚或同居男女中,每月不到一次**的人数接近30%。按照定义,在没有生理疾病和意外的情况下,夫妻之间长达一个月没有默契的**,即是无性婚姻。他说,在调查之外,我们真实的生活中这个数字可能还会更高。”

“有这么夸张?”

“这并不夸张,而是事实。常局,台湾的蔡琴和杨德昌在一起就经历了十年的无性婚姻,杨德昌提出两人应该保持柏拉图式的交流,不让这份感情掺入任何杂质,不能受到任何的猥亵和束缚,因为两人的事业都有待发展,要共同把精力放到工作中去。蔡琴早已被爱情蒙蔽双眼,没有过多犹豫,一口就答应了。可她的寂寞和痛苦却没有换来杨德昌的加倍疼爱——自称感情不能有杂质的杨德昌,出轨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女孩,还生了两个孩子。”

李佳东突然笑出声来:“他并不是对性不感兴趣,而是对老婆不感兴趣罢了。”

常昊和段云修不约而同地瞪了他一眼。李佳东有点尴尬,却又自我解嘲地说:“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天性使然。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长期忍心让妻子独守空房的男人,绝对是不爱她的。如果男人不愿意触碰老婆的身体,这段感情就是名存实亡。”说完之后他觉得更显尴尬,只能继续给自己打圆场,“可章维冰不是不愿意去碰她,而是每一次都不成功,这个情况好像与何教授所说的无性婚姻还是有差别哟。”

段云修说:“我认为章维冰这种身体没有问题的,应该属于**障碍,这可能和他对他的母亲李慧的一些看法有关,应该是心病。”

她继续解释说:“著名心理学家弗洛伊德曾提出‘圣母—妓女’情结,集中体现在当妻子怀孕或生产后,他们很难和一个有‘母亲身份’的女人过**,潜意识认为母亲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不该和‘羞耻’的性挂钩。心理学家奥托·魏宁格也同样在《性与性格》一书中写道,‘在男人眼里,母亲似乎更接近于贞洁的理想’。”

李佳东一脸茫然:“这个我听不懂了。这个又和章维冰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能从易晓蕊所讲述的话里进行分析,如果她讲述的是章维冰所说的原话的话,”段云修停了停,常局长很认真地听着,示意她继续讲下去,“章维冰一直认为他的母亲李慧下岗之后从事的是卖**活动,所以……”

“哦,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能解释李慧在殡仪馆的‘迪斯科’舞蹈了,她是想证明自己真是靠在火锅大排档跳舞来养大章维冰的?”李佳东恍然大悟般。

“他从易晓蕊那里得知未婚妻曾经和其他人有过性关系,于是就联想到自己的母亲,产生了心理障碍。”

常局长沉思了片刻,房间里也陷入了一阵沉默,这种沉默似乎是对这种推理的认同。

李佳东向常局长请示:“布鲁斯曼医院公司难道不应该……”

常局长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应该什么?应该承担法律责任?菜刀用作了凶器,你把打铁匠抓起来?就连那个何教授都不可能承担什么法律责任——他被盗窃、被胁迫导致药物失控外流——要说真正有责任的,还是易晓蕊在酒店房间盗窃药品之事。正如你们所说,如果要追查章维冰之死,这件事肯定是要细细追查一番,这些就由你们队里决定吧。”

他收拾起桌上的烟盒,准备离开:“尽快把第三瓶药找到,还有……在这两起案子中受害者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易晓蕊也是受害者,你们要注意工作方法,做收尾工作的时候尽可能不要再加重对她的影响了。刚刚我说的‘盗窃药品’只是顺口一说,不代表我的工作意见啊!”

李佳东:“三个受害者?只有受害者没有加害者,这个……”

怎么可能只有受害者而没有加害者?段云修心里一阵黯然,有果必有因,这个因会不会归结到二十多年前呢?

章维冰是个可怜之人,心病源于他自己,而和易晓蕊的婚姻只是将这个心病激发出来而已;李慧是个可怜之人,使尽手段,用尽心机,也不过是想活下来,将家庭延续下去,让希望有个继续;易晓蕊更是个可怜之人……

正在这时,有一名刑警推开办公室的门,看到常局长也在,他愣了片刻,但还是急急忙忙地给常局长和段云修他们作了汇报:“易晓蕊已经死在了家里,是她母亲刚刚报的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