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有了上午的精彩发言,下午的“舒布斯”在心血管领域的学术讲座就明显有些枯燥和乏味。

奥古斯特先生的中文水平只能是“妈妈糊糊”,听天书一般坐了四个小时,中途还尿遁了两次,但他从上午和下午不同的会场反应还是能感受到效果的差异,下午的课题才是他们主要的目的,显然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夜宴当然也是豪华的,泳池边的烧烤自助晚餐,乐队在卖力的演奏着,室外有点溽热,如果不是一个接一个一次接一次的抽奖刺激着,多数医生可能早就回到室内去了,毕竟这群人中麻坛高手不少,瘾还很大,何朝晖就嘲笑他们科室的刘医生,“嘁,你摸桌上的‘幺鸡’就能爽成这个样?来,我帮你检查一下,看看你是不是正常男人。”

何朝晖觉得自己是正常的男人,这倒不是说他不会打麻将,而是他更热爱美色。何教授其实有些后悔选择了泌尿外科这个专业,在全球的医学界从事这个专业的女医生是寥寥无几,所以每次泌尿外科的学术会议看来看去都是一些快秃顶和已秃顶的老爷们儿,这次的会议,呵,近一半的女医生,所以何朝晖特别的兴奋,说话也就特别的风趣,多少有些卖弄和吸引异性的成分在里面,就像孔雀一样。

没有女研究生,没有同科的女医生,并不能说明他没有地方去宣泄自己的动物本能的地方,何教授是出了名的花心大萝卜,但婚姻关系还比较稳定,不能说这不是一种本事,或者说这也是一种功夫。据说何教授现在还和好几个女人保持着暧昧的关系,他私下里说,和“上手”相比,他更享受“暧昧”的过程,“暧昧”,从字面上来看就是“爱日又未日”。

凭着何朝晖多年的经验,他知道今天来参会的女医生中,至少会有两三个人会成为他的“粉丝”,三四十岁的女人,其实是个颇为压抑的阶段,而这个压抑大多和家里男人有关。

果不其然,自助餐会上就有两个女医生先后找到他,一个是想和他约个时间,要带自己的老公来看看专家门诊,另一个就很直接,想找何教授讨要几颗“舒布斯”回去给老公试试。

“舒布斯”并没有正式上市,德国布鲁斯曼医药公司也就没将每次两粒的药物按剂量做成独立包装,而是100颗一瓶,一共给了何朝晖五瓶,半年内要求他完成50个患者的药物试验数据,也就是说每个参加测试的病人最多只允许领到五次的试用份额。

布鲁斯曼公司并不是没有条件做成独立剂量的小包装,他们知道这样做药物更容易失控,药物的毒副作用是巨大的,他们可不想惹出麻烦来。

奥古斯特先生和布鲁斯曼公司的几位医药代表周旋在各位参会的医生中,闲谈着,进一步拉近彼此的距离。

云州市中心医院心内科副主任医师易晓蕊也渐渐拉近着和何朝晖的距离。

何朝晖怎么会感觉不到这种熟悉的灼热目光?一次比一次刺激的抽奖环节掀起的热潮都没有这个目光热。都是老江湖了。

不出所料,最后一个大奖终于抽出来了,一个限量款的意大利名牌坤包,奥古斯特先生亲手将奖品移交给获奖者何朝晖教授,握手是亲切的,热烈的,衷心的,也是“你懂的”。他凑在何朝晖的耳朵边用僵硬的中国话说:“我想知道这个奖品你会转送给哪位漂亮的女士?”何朝晖也咬他的耳朵:“明天你自己看吧,肯定是最漂亮的那位。”

溽热的天气,回到房间何朝晖赶紧脱下衣服洗了一个淋浴,连泡浴缸的闲情都没有。洗完,罩上浴袍,泡了一杯清茶,坐在房间里打开了一本书。从进房间开始,他的房间门就没有关严实,最初还有短促的报警提醒声,持续了几分钟后也就停息了。

这是一个燥热的夜晚,易晓蕊一个人在酒店的房间里,她顺手打开一本书,翻了好几分钟,这是一本云州市的电话号码簿。

她扔掉这本无聊的书,站到窗外,窗外的景致很好,一草一木都颇具匠心地修整过,在家里时她从未有过这种心境,看书看累了走到阳台上,外面是乱糟糟的宿舍楼一栋挨着一栋,黑乎乎糙兮兮。相隔一条街的距离,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发了一会儿呆,或许是刚刚喝了一点酒的缘故,喉头有些发干,今天内衣感觉也没穿对,勒得胸口有些发紧。易晓蕊把浴缸灌满水,准备去泡一泡,放松一下,这时她才想起自己什么都没有带,没有带衣服,也没有带化妆品。这次来开会,宾馆离家不远,易晓蕊本来就没想住在酒店里。

关上水阀,易晓蕊背上随身小包走出了酒店大门。这条路是回家的路,酒店位于医院和家的中间。易晓蕊在酒店门口犹豫了一下,是回医院还是回家?

十年前她和章维冰的婚礼也是在这个酒店举办的,那是一次让新娘难堪的婚礼。

大学毕业刚刚分到中心医院,刘护士长就张罗着给她介绍了好几个男朋友。

易晓蕊在大学里是有男友的,毕业时他按捺不住对大城市的向往,去了金城。易晓蕊选择了回云州市。在毕业分别的时候,是易晓蕊到火车站去送前男友的,他们一起到火车站的出租车费是易晓蕊付的,站台票也是易晓蕊自己去买的。

在站台上,前男友抱过她,准备在她额头亲吻一下,易晓蕊轻轻却又坚决地推开了,他愣了愣,没有更莽撞地继续进行,僵持了一小会儿,他继续,他以为易晓蕊会像那次一样,最终放弃抵抗,将她羞涩地交给自己。

易晓蕊用力一推,她没有掉眼泪,只是眼眶里有点发潮,转身,就往站外走去,离火车发车还有一段时间。

“对不起,等两年我会再考研究生,我们考一个导师的研究生!”

易晓蕊没有回头,她也知道他是不会再考回来读研究生的,这个学校是三流的医学院,他瞧不起的。第一段感情就这样结束了。

心内科的刘护士长简直把做媒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事业,新分配来一个医生,她激动得把所有自己掌握的适龄男青年的名字都过滤了一下,选了几个条件好的介绍给易晓蕊。

易晓蕊甜甜地笑着,甜甜地拒绝了刘护士长一次又一次。她不知道易晓蕊是在安静地给自己疗伤。

工作后的第二个月,她去了云州市民政局,记忆中还有这么一些痕迹,她去询问门卫,想通过一点一点的线索去找那个曾经的名字。

当她得知原来的副局长唐咏齐两口子都出车祸死了,而他们的儿子唐海涛已经“残废”,心里一阵绞痛,不再去寻找了。

在刘护士长再一次给他介绍对象的时候,易晓蕊害羞地点点头,同意见面。

刘护士长突然间还有一些犹豫,这次她介绍的是医院妇产科的章维冰,应该是她“档案库”中第二梯队的人了,章医生在医院工作了三年多,凭刘护士长的本事还算是把他的情况摸了个透,章维冰人还是很帅,脾气又特别地好,可婚姻条件不算太好。什么是婚姻条件呢?就是家庭和学历。他是寡母养大的,寡母很早就从云州市纺纱厂下岗,一个下岗的寡妇要养大一个儿子,会做出多大的牺牲,会做出怎么样的牺牲,这是很容易让人乱想的,恐怕没有多少姑娘愿意和这样的婆子妈相处。他的学历也不高,大学专科,医院里大学本科和研究生毕业的男医生多了去了,姑娘们心里自然有自己的权衡。

给易晓蕊介绍男朋友完全是她的习惯使然,今天见面时恰恰又得闲,顺口就给易医生说起:“小易,刘妈妈给你介绍了好几个,你连面都不愿意见,是嫌弃刘妈妈的眼光,还是你心里已经有人了?”易晓蕊笑嘻嘻地:“哪里哟,刘妈妈,我刚刚到医院来工作,自己还没有安顿下来……”

“没安顿下来才好,找个人帮你噻,这么漂亮的姑娘,必须得有个人来疼才对嘛。”

易晓蕊很害羞,羞涩地低下了头,刘护士长就当作她默认了:“这样,我再给你介绍一个……”她的脑袋里资料库迅速运转,不知道是不是出了BUG,“章维冰”这个名字脱口而出:“妇产科的章医生不错哟,很帅气,脾气好得不得了,我看你一天到晚也是笑得眼睛都弯起了,酒窝都快醉死你们主任了,你们两个在一起肯定合适……”

易晓蕊这次没有拒绝和推脱,而是甜甜地笑着说:“那就谢谢刘妈妈了哟。”

刘护士长突然就后悔了,哎呀,这个媒做得有点尴尬,如果易晓蕊不满意,那不是太丢面子了?

好在双方都很满意,半年后就结婚了,科里的小护士们还故意按着刘护士长,在她脸颊上夸张地画了一个媒婆痣,刘护士长坐在证婚人的位置上笑得合不拢嘴,那颗画上去的痣也就很生动地跳跃着。

过了十多年了,刘护士长对那场婚礼还记忆犹新,婚礼那天是有一些奇怪,中午这一对新人敬完酒后新郎竟然急急忙忙地赶往了省城,他要去参加下午的职称考试。还是易晓蕊得体地继续招呼着大家打牌,安排晚宴。直到晚宴结束新郎也没有赶回来,没有新郎,大家也就没办法闹洞房了。

易晓蕊沿着马路走回了家里,章维冰正在看电视,看她回来就忙站起来帮她接过包:“你不是在开会吗?吃了饭没有?”

易晓蕊没有理睬他,简单地洗漱之后就回自己房间去睡了,章维冰还在看电视。

躺在**,易晓蕊却没有了睡意。

酒店里,何朝晖眼皮发沉,起身关门关灯,闷闷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易晓蕊背着包沿着那条路习惯性地往医院走去,她没兴趣去景区游玩。参会的医生们有一半的人将缺席今天的游玩行程,有些要急着坐车回家回医院的,有些不着急回去的现在都还在麻将桌前鏖战,酒店门前停了四台大巴车,可快到出发的时间了,每台车上坐的乘客都不到十个人。

领头的旅游大巴司机和布鲁斯曼公司的会务人员商议,是不是可以合并到两个车,布鲁斯曼公司的人傲慢地摇摇头。

易晓蕊路过,何朝晖在车上远远就看见她了,他三步并成两步跳下车来:“嗨,小易医生,坐这个车。”

易晓蕊有些吃惊。何朝晖赶到她的面前:“昨天人太多,我看到你有几次是想和我交流问题吧,好像都被别人挤了出去,嗨,本来我也还正想找你请教几个问题的,昨天下午我听你提了好几个问题,都非常专业,布鲁斯曼公司的专家好像都被你问住了。这几个问题也是我感兴趣的,有机会讨论讨论?”

“你吃早餐没有?”他又问。

易晓蕊习惯是到医院食堂去吃早餐的,她摇摇头。何朝晖招招手,喊来一个布鲁斯曼公司的工作人员:“小伙子,去帮忙拿点早点来!”

不由分说,拉着易晓蕊就上了车。

很快小伙子就殷勤地拿来了一些蛋糕和酸奶,易晓蕊道了谢,何朝晖站起身,腾出位置让易晓蕊把食物放置在座位上,他坐到后面一排去了。

车开出了城,易晓蕊也简单地吃了一块蛋糕,喝了半瓶酸奶。何朝晖伸出手来帮她收拾到一起,扔到车辆前方的垃圾桶里,回来的时候他就势又坐在了易晓蕊的身边,伸出一个小手指头,帮易晓蕊嘴角的一点酸奶渍轻轻擦掉。

车窗外是朝霞,朝霞透过车窗玻璃全都映到了易晓蕊的脸上。

窗外的风景在飞快地往后飘移,车内的人都昏沉沉地补着回笼觉,只有司机和易晓蕊、何朝晖保持着清醒。

何朝晖打破了寂静,他小声地:“小易医生,昨天下午你提问,说这种药物的药物动力学资料上解释得不清楚,我也就特意翻阅了一下,确实是有些含糊,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易晓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何老师,您是我们湖东省的权威专家了,我提的问题有些浅薄,让您见笑了。”

“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哟,不过我最喜欢骄傲的人。”何朝晖微微一笑,易晓蕊的手指抖了一下。

何朝晖:“我给布鲁斯曼公司的医药代表也提出过这个问题,他们都有所回避。我觉得这里面可能还是有些问题的,最大的问题还是担心它的安全性问题。”

易晓蕊:“布鲁斯曼的专家不是说在男性性功能障碍方面的试验结果要优于‘万艾可’吗?而且还具有和‘万艾可’相反的强心作用,所以还在考虑作为未来洋地黄类药物的升级产品,这次会议不是……”

何朝晖:“对于男性性功能障碍,药物的作用并不是主要的,很多所谓的性药,其实就是一种安慰剂,男性性功能障碍器质性的问题所占比例并不大,更多的是功能性的,药物有一些作用,可能心药效果更好。”他用紧靠着易晓蕊这边的手指指自己的胸,又用另一只手交叉过来,指指易晓蕊的胸:“两个人的心都很重要。”手指的指尖距易晓蕊凸起的乳峰只剩半厘米的距离,指尖微微震颤,易晓蕊的乳峰也随着车辆的颠簸微微震颤。何朝晖盼望着来个急刹车。

心想事成,车辆一个急刹!

司机探出头对着外面一阵乱骂,车里睡觉的人都醒了,易晓蕊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到了景区,两人都无心看风景,肩并肩地走着。

“何老师,您说很多男性的性功能障碍是功能性的,这种好治疗吗?”

何朝晖:“好不好治疗还是要看他们的婚姻情况,有些是感冒,有些是绝症。”

易晓蕊:“感冒?”

何朝晖:“夫妻两个吵了架,事业受挫,工作劳累,甚至是外遇,这些就是婚姻关系中造成性障碍的‘感冒’,要么拖过去,时间是最好的治疗药物,而**本身也能促进婚姻的往前。”

易晓蕊:“哦,那‘癌症’呢?”

何朝晖:“‘癌症’就是一些先天或外部环境的因素造成的,刚刚说的外遇,就是一种外界环境因素,如果拖过去了,就好了,拖不过去,过不了心里的这个坎,就是诱发了‘癌症’,必死无疑。这种情况早分早好,分开后各自还能找到各自的性福。性功能的‘癌症’最痛苦的还是内因造成的。”

“内因?”易晓蕊停下脚步,他们已经走到一个溪涧边,流水潺潺,鸟鸣啾啾,同来的游客们早已走散,前后都看不到其他人了。

何朝晖也停下了脚步:“是的,有些婚姻本身就是有瑕疵的,比如男女年龄差异太大,或者性情与嗜好差异太大。特别是现在这个社会,已经没有包办婚姻了,人们的选择更尊重自我,最后发现这个选择是错误的,对自己内心的摧毁怎么可能不影响到性能力的表达?越是知识分子阶层,出问题的越多,比如双方的教育程度不对等,男女差距太大,每为不睦的主因,尤其是女高于男,其美满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还有就是经济能力相差太大,这不是说男女双方的收入,而是说男女双方各自的原生家庭,如果家境如果过于悬殊,往往会影响婚后的个人自尊心。我们不是有句古话叫‘门当户对’吗?这是有道理的,流浪汉和公主相亲相爱在一起那只能是童话。”

何朝晖在路边摘下一片树叶,很快就做成了一个口哨,“呦呜”一声清音**漾,他递给易晓蕊:“如果你不嫌弃‘间接口对口’,也试试?”

易晓蕊没有理睬他,继续往前走,可脚下一滑,何朝晖眼疾手快一把就牵住了她的手,两个人的手就这样一直牵着,慢慢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