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因为喜欢你
“怎么说话呢?”总裁突然插嘴,“这是程董事,大股东!”
程嵘厉声道:“出去——”
好样的,他当着员工的面,把总裁赶出总裁办公室。姓王的总裁悻悻离开,门从外面关上之前,他嘟囔了句什么,像是“媒人甩过墙”。
自打听到程嵘回国的消息,我一直隐隐期待这一天,但偏又迷信得很,不敢想、不敢讲,怕一旦被谁知悉了心中想法,天就不眷顾了。
我不后悔当初的做法,可也骗不了自己,我明明就期待着他。
辞职也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做法,我在53楼工作两个月,熬过试用期转正,期间碰到过他,可是那氛围既不旖旎也不暧昧。生日会结束,我终于确信他只是把我当作一个有过故事的女同学。
然而辞职信交上去的第一时间他便找下楼,颐指气使喊总裁滚蛋,让我怀疑前两个月的一切都是假象。
“所以,这家公司叫我来面试根本不是看到我的简历,而是你吩咐的?”我藏不住窃喜,表面维持平和,“我离职的态度太坚决,公司搞不定了,才把你给叫来的?”
程嵘额前的发丝微微颤动,深邃的眼睛浓重如墨。他笑了笑,在我以为他要承认一切的时候,开口道:“丁小澄,你就一点都不愧疚吗?”
什么意思?
我怔怔地看着他,如同风吹起波澜,吹开表面的迷雾,他才露出真实表情——那是讽刺和怨恨:“你想听我说什么?把你留下是别有用心?”
“还真是。我真没想过你会这样天真,你背叛我,把我憎恨的事对我做了个遍,怎么还以为我会对你余情未了?”
“这也未免……”话说了一半,他边笑边摇头,锐利的眼睛直直盯着我,叫我把他的想法看真切,也让我的心脏坠入深渊。
不能以常理来论,我在他心里实属有罪。
当天程嵘说:“你可以辞职,觉得自己问心无愧的话,明天你就可以不来了。”
离职风波搅得尽人皆知,程嵘摔门离开53楼的第二天,我照旧来上班。除了正常的工作之外,还多了一项24小时待机的助理工作。我忙到脚不沾地,累了想偷懒就对上程嵘讥诮讽刺的眼神,让我不敢抱怨、不敢申诉,连犯胃病都不敢叫痛。
我有罪啊。
张晚晴连约五次,都被我拒绝。第六次,她直接找到公司楼下来了。我找了间日料店安置她,借着跑腿给程嵘买晚饭的时间跑下来,迫不得已说出了缘由。
张晚晴含着筷子,眼眸闪烁,拷问:“还说不是死灰复燃?你还老说没可能,你看看他这手段耍得……”
我百口莫辩,她信誓旦旦:“绝对是套路,就是电视小说里的‘捕爱’游戏!先把你拢到身边,小惩大诫,然后再破镜重圆。”
“真没有,真不是……”
没变成二十四小时待机助理之前,我或许还有遐想的空间,被他使唤次数多了,才发现他真的别无绮念。我们甚至没有过多的交流,他工作排得满满当当,说话喘气都得掐时间,怎么可能玩什么“捕爱”游戏。
青梅酒下肚,放下酒杯我连提起它都没有力气。
张晚晴端详着我,终于放弃八卦:“如果真没可能,那就互相说开,别耽误。”她悠悠地叹息,“你看多好笑。从前我以为你和程嵘比我跟温渺更有可能,现在却完全颠倒了。明明我更看好程嵘的……”
“他当年对你可是百依百顺,满心满眼全是你。”事到如今,说起这些张晚晴还是揶揄和惋惜的表情。
我把青梅酒一饮而尽,释然地说:“那样对我很好,可对他不好。”
手机铃声猖狂地响起,透过专属铃声我甚至能感觉到温渺找人时的焦急。张晚晴对我抱歉地笑笑,接通电话,用娇娇的声音跟对方说话。
大二那年挂牌大学生温渺成了空中飞人,跟着他师父飞北京飞上海。某天他一落地就带着手信去找张晚晴,却遇上了等张晚晴下课的男生。危机意识驱动下,温渺终于表白——也算是对青春岁月有个交代了。
我的手机频繁振动,是办公室急召。对张晚晴说声抱歉,我勾着老板打包好的晚餐,仓促上楼。
刚进写字楼大堂,电梯门就开了。王总裁从电梯里出来,唤我一声:“小澄啊。”又跟着我退回了电梯里。
“王总,您这是?”
“哦,才想起忘记拿手机了。”王总按了“53”,又帮我按下“55”,和煦地问,“他还扣着你呢?”
我没说话。他了然地笑笑,劝说:“受不住就回家吧。他这个人就是个工作狂,差点没让手下人跟他一起上夜班。以前留学的时候也这样,劝也劝不住,有次不知道几顿饭忘了吃,急性胃炎送到医院去了……”
电梯到了三十层左右,我直觉王总一直借着电梯里的镜子观察我,他又叹气说:“我也不是劝你什么。程嵘这人吧,挺可怜的,当然他这么折腾你是不对,但是让他反应这么激烈的,就你一个。”
那么恨我呢,怎么能不激烈?
即便我非暴力不合作,王总也絮絮叨叨说了良久,直到电梯电子音提醒53楼到了,他迈出电梯,又卡着电梯门欲言又止。
“王总?”您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后来才知道王总和程嵘是校友,资金周转不灵的时候,程嵘出手救了他,注资入股。王总也借着程嵘在本地的人脉,将公司发展壮大,也不怪他话这么多,一再当说客了。
王总卡着门,沉重道:“这些年他看着什么都有,其实什么都没有。如果可以的话,对他好点吧。”
表情太沉重,语气太诚恳,电梯门关上之前我竟然没想出什么敷衍的话,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漏看了什么。
电梯抵达55楼,走廊两边的办公室都黑着,只有走廊尽头的程嵘的办公室还亮着。
我提着打包好的晚餐走过去,到门口时才发现他睡着了。我没敢惊动他,轻手轻脚地在他侧边立着,他背后是灯火璀璨的星城夜景,灯光映入室内也还是昏暗不明,投在他憔悴的脸上。
他靠坐在真皮转椅上,手抵着鼻梁,看起来像是闭目养神,其实是睡着了。许多年前他勒令我跟他一起自习时,他总这样“闭目养神”。他反应极其机警,每次都在我抬头问他题目时快速清醒,佯装没睡觉的模样,直到高三我才发现真相。
现在他却没那么机警了。
我把晚餐放在茶几上,回到会客的沙发矮几前,拿着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
沙发太软,茶几太矮,我工作了半个月的地方突然不能满足我的需求了,煎熬着,让我难以自抑地偷看他。
他的刘海长了,遮住美人尖,从额头处溜下来,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他的眼底好像带着青黑,嘴唇因总忘了喝水而变得干燥……忽略那身禁锢着他的西装,换成丑丑的校服,他就好像还属于我一样。
这念头一蹦出来我就笑了,我以为我屏蔽了王总的话,没想到还是对我产生了影响。
座机突兀地响起,程嵘倏地睁开眼。他眼神清明就像没睡着过一样,直直与我对视,而后拿起话筒,问:“怎么?”
三两分钟讲完电话,在我以为他要追究我为什么看着他的时候,他按鼠标唤醒电脑,继续工作。
我蒙了,提着快餐盒磕磕巴巴地说:“晚饭……”
“放着。”他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什么,抽文件翻阅,又再度看电脑——都不愿耽误一秒来看我,“现在不饿,一会儿再吃。”
我沉默,等他的“一会儿”过了两个小时,终于忍不住把快餐盒拿去茶水间热了,塞进他的键盘与电脑屏幕之间。
“吃饭!”
程嵘斜睨着我,没给我任何劝说的机会,漠然地看我一眼,拿着快餐盒几大口扒光。
我当下就想教训他,像教训谢思卿那样,说些吃太快胃不消化的话。
“拿走。”程嵘把空了的快餐盒塞我手里,像吩咐服务员那样说。
所有的关切,瞬间没了理由。
等我完成策划案已经是十一点多,谢思卿按时打来电话,我本想出去接,程嵘却说:“可以走了。”
我应了一声,掐断电话,打算回家后再给他回过去。收拾完东西,程嵘却坐在办公桌前岿然不动,我才明白原来那话的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明天再做吧,你需要休息。”
程嵘撩起眼帘看我一眼,冷声道:“要想人前显贵,就必定得人后受罪。”这是程爷爷总爱拿来训示的话。
“可也不用没日没夜这么拼……”
“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程嵘倏地道,同时关了电脑拿起车钥匙,“努力、勤奋、拼搏,大有作为,混得风生水起,这不就是你们想看到的?”
“你们”囊括了谁?廖老师、程爷爷和我?可我们不都是为了他的健康,为了他的人生?我深吸一口气,把包抓得死紧,还试图说服他:“你别这么说,我们也是……”
“为我着想?”程嵘轻笑,“为我好?那真要谢谢你们了。”
我没敢继续听下去,谢思卿再度打来电话时,我佯装按错,接听了。
电话那头是元气满满的谢思卿:“还在辛苦加班呢?我请你吃夜宵犒劳你,怎么样?”
准备开口拒绝时,我余光瞥到程嵘脸色变了,他捂着胃,撑着门框弯着腰。
“你怎么了?胃疼?”
程嵘没法分神回答我,唇色渐渐苍白。
王总说的“急性胃炎进医院”的场景霸占我脑子,我伸手扶他,拒绝了手机里的谢思卿,单手挂断电话:“走吧,去医院!”
去医院有点小题大做,还让病人更煎熬。我开着程总新买的兰博基尼把他送去我家附近的小诊所。看病、拿药、买粥,把人安置在我**,我又翻出热水袋给他暖暖,舒缓胃**。
程嵘打量着我的卧室,气若游丝地道谢。
胃痛让他变得脆弱,削减了他长期挂在脸上的冷漠,我嘴快道:“客气什么,我这不是赎罪吗?”
程嵘的脸色更难看了,说:“丁小澄,你有没有心的?”
“没有啊。”早给你了。后半句话说出来纯属庸人自扰,如果不是我忘了今天是平安夜,一路找过来只有我家附近的小诊所开着门,今晚这点相处也不会产生。
程嵘还想说什么,被我打断了:“病着就好好休息吧,别废话了。”
把暖气开足,我拖着懒人沙发到床边坐下,玩手机打发时间。诊所的老医生说他今晚有可能会吐,我连垃圾桶都给他准备好了,务必不让他破坏我的温馨小窝。他倒是争气,一直没动弹,反而是我不争气睡着了。
半梦半醒时有人闹我,揉着我耳朵说:“上床睡,别感冒了。”
梦里分不清真假,也不知道是我自己想上床睡才有了这样的错觉,我嘟囔着说:“好。”一拱一拱地挪上榻榻米,耳边是谁的叹息。
窗帘半开着,冬日的阳光透进来,我闭着眼,脑子已经清醒。
大脑重新开机,理智开始盘算昨夜的一切,我怎么就把人带回自己家了?我怎么还爬上床睡了?昨晚到底是他叫我,还是我做梦?
不管是不是他叫我,现在人就躺在我身边,现在醒来得多尴尬?我打定主意装睡,想等他识相点自己离开,没想到装睡竟然真睡着了。
再醒来,是被饭菜香味闹醒,我这四十多平方米的小公寓,厨房向来是摆设,除非我妈来了,才有人做饭。
我踩着拖鞋,揉着眼睛出了卧室,张嘴准备喊“妈”,一眼看到开放式厨房里挽着衬衫衣袖炒菜的男人,三魂七魄吓飞一半。
程嵘瞥我一眼,把锅里的菜装盘,道:“你这冰箱可真丰富。”
离了丁先生丁太太,我就靠外卖软件养活。冰箱里的东西还是上次丁太太来看我时装进去的。他挑挑选选能做出三菜一汤,可真是了不起了。
菜上桌,我心虚不敢说话,老老实实地坐在原木凳上,等他动筷子再开吃。
程嵘自顾自地吃起来,我夹了一筷子青菜,神色莫测地把它放在眼前观摩。
“吃吧,毒不死你。”
小动作被发现,我把青菜塞嘴里,意外发现味道还不赖。
“你还会做菜了,看来留学真的很锻炼人。”
程嵘听后顿了顿,说:“不是留学后学的。”
“啊?”
“糖醋排骨、孜然牛肉、红烧茄子、粉蒸排骨……都是高三时跟厨子学的。”我愣愣地看着他,错失了转移话题的机会,他继续说,“都是你喜欢吃的,都是为你学的。”
我挤出笑容,眼睛里是不可置信的水光,清清嗓子想跟他说清楚,让他别提了,我要误会了。
程嵘猜到我心里所想似的,又说:“你别误会,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感动,是想让你明白你错过了什么。”
歌词唱“未得到先懂得失去怎接受”,我才知道拥有过再失去也叫人抓心挠肝地难受。
心悸再度扰乱我的呼吸,我知道这是心脏不耐受发出的警告,我跟程嵘商量:“我们谈谈吧。”
谈谈我的歉意,谈谈他还要我做些什么才能消气。
程嵘握着筷子的手悬在空中,最终选择收回去。他歪着脑袋问:“怎么谈?”
我都已经打好腹稿,准备开口了,他说:“不如我再问你一遍,当年你做了那些事,时至今日你有没有一丝,哪怕一丝后悔?”
他的目光太锐利,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应该顺着他的话,给他想要的回答,可思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我还是说了我给过他的答案:“没有。我不后悔。”
那个瞬间我以为他会扔筷子、掀桌子,但什么都没发生,他发出一声轻笑,笑得辛酸又鲜血淋漓。
他说:“那没什么好谈的了。”
用完饭,他开始穿衣服,西装和羊毛大衣一一装备完毕,他把腕表戴上,转头道:“碗我没兴趣洗,你自己解决。圣诞就不叫你加班了,星期一继续。”
我数着碗里的米粒,等他离开。
餐桌到房门,我要走十步,他走六步就到达门口。我听着他扭动门把,而后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丁小澄,圣诞快乐,我还准备敲门你就开了,我俩心有灵……你是谁啊?你怎么从丁小澄家出来?”
“谢思卿?”程嵘诧异的声音传来。
我抬头果然看见谢思卿咋咋呼呼地冲进来,还质问我:“你说,这个野男人是谁?”
我刚想斥责谢思卿欺师灭祖、没大没小,程嵘微微侧身,转而对着房内,道:“好歹也教过你一年,你不记得我,我还记得你烂到极致的理化生成绩。”
谢思卿瞬间变脸,宛如被踩了尾巴的猫,惊诧:“你是程嵘?程嵘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心里奇怪,道:“告诉你干吗?我怎么不知道你成了他粉丝?”
“粉什么丝,他是我——”话说到一半,谢思卿卡住了,毫不讲理地替我送客,“你不是要走了吗?赶紧走啊!”
我实在没精力关注程嵘的脸色变了几次,再抬头看时门口已经没人了。
把桌上的菜收拾了,我端着盘子去清洗。谢思卿像条尾巴似的跟在我身后,又烦得跟只猴子似的,抓耳挠腮。
“澄澄……”
“叫师父!”
流水带走油渍,似乎能将我心里那点烦躁不安也带走。
“程嵘什么时候回来的?”谢思卿问长问短,“你跟他在一起了?他为什么来你家?他……”
我把盘子立着,沥干水,手一甩,扬他一脸水花:“大人的事,小孩子别多嘴。”
“我不小了!”谢思卿突然爆发,抓着我的手嚷嚷,“你别装蒜好不好,你明知道我喜欢你!”
我想都不带想,嫌弃地把人推开:“我知道啊,谁不喜欢我?人人都爱丁小澄。”
“丁小澄——”
我想躲回房间里,可如今大二的谢思卿早已经不是那个我可以捏着脖子教训的小布丁。
他单手扳着门,轻而易举地把门扯开:“你别看程嵘了,看看我吧。我有哪里比不上程嵘?程嵘是有钱,我哥也有钱,我哥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他的就是我的!”
我被这孩子的想法弄得哭笑不得,又觉得他这话太儿戏,当哄孩子一样,把人往外赶:“人家智商一百五呢,你怎么比?再说,你在我这里就是没戏,我看你跟看小孩儿似的……”
“是不是他说了?他跟你说了是吧?”谢思卿突然冷静下来,语气却更激动,“我就知道瞒不住的,我就知道他迟早会跟你说……”
“说什么?”我怀疑这孩子魔怔了,“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谢思卿还不打算讲,我催了一声,他才懊恼地开口:“程嵘给你打过电话。”
“你说什么?”
开什么玩笑,程嵘怎么可能会给我打电话,他连拜年短信都懒得发。
但谢思卿的表情不像是在编故事,迟疑地说:“你大三那年我高考,考完我提要求要你跟我一起去毕业旅行。”
我记得这个,当时我夸下海口,说只要谢思卿能当上我学弟,他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他再来找我时,录取通知书里夹着旅游攻略,我二话不说便去了。
“有天晚上,我们在民宿喝酒聊天,你醉了……那时我已经意识到我喜欢你,我看到来电显示是程嵘,我就接了……”谢思卿脑袋越垂越低,如同丧家之犬。
我没心情开解他,脑子里的一切都在爆炸,思维逻辑紊乱,全都在问:我听到了什么?
好半晌,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然后呢?”
“程嵘没听出我声音,以为我是你男朋友,然后就挂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甚至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我以为我会理智,我以为我能控制,事到临头才知道人都是情感动物,动了心,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谢思卿毫无保留地回答:“我把通话记录删了……”
程嵘怎么会在那时候打电话?大二下学期,程爷爷打电话通知我说禁令解除了,一定是有事发生,他才会在半年之后打来电话。
“你当时要是告诉我了,还可以挽救!”而不是现在这样,一切都迟了。
谢思卿一脸倔强,丝毫不后悔的模样:“我故意的,我还把他号码拉黑了,直到旅行结束。”
诧异和愤怒席卷大脑,我反而说不全一句话了,张了张嘴,只能发出气声,问:“为……什么?”
谢思卿猛地抬头,眼睛里全是血丝。他一直盯着我,死死盯着我,过了半晌才爆发:“我喜欢你,凭什么要给他铺路?”
我怔住,然后颓然地倒在沙发上,无声地笑了。
张晚晴总说谢思卿这小孩主意大,我从没细想过,到今天才发现这话没错。谢思卿到底是彪哥的弟弟,他不是狗,他是狼。
我没法反驳说他不对,但也没办法认同。
谢思卿蹲在我跟前,逼我跟他对视:“我不比程嵘差的,你要是喜欢也可以把我改造成他……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买衣服时你总带我买程嵘穿的牌子。”
“不是……那只是因为我不认识什么男装牌子,你又总让我帮你挑……”
“我不介意!”谢思卿上前一步,握住我的手。
我抽手把人挥开,艰难地闭上眼:“你离我远一点,我暂时不想看见你。”
谢思卿这才慌了,放低姿态哀求:“你能不能……”
我知道他在问什么,可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原谅他,索性说:“你走吧,让我独自想一想。”
“想什么?想想要不要接受他?”
我猛地睁眼,就见门口站着去而复返的程嵘,他脸色铁青,嘴角勾着轻蔑的笑。
“你怎么又回来了,你……”
“想问我听到多少?”程嵘轻笑,兀自走到开放式厨房,撩开塑料袋拿起他遗落的手机,“精彩的部分一点也没有错过。谢思卿说得多好,他喜欢你,怎么可能帮别人铺路。”
那就是没听到谢思卿替我接电话,还把他拉黑的事了。想通这点,我心情半是放松半是难过,直觉告诉我,程嵘不想知道原因。
“丁小澄你怎么变成这种人了?”程嵘眼里架着火,烤着他也烫伤我,“把他的穿衣风格改成我的,发型改成我的……温渺都差点认错人,你想干什么?把人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模样,这点癖好你改不了了是吗?”
“你什么意思?”质问的声音爆发出来,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介意。
程嵘冷冷道:“难道不是?从前你觉得我不是你想要的那样,就配合他们去改造我?现在又想对谢思卿下手了,人家成年了没有?”
“你说什么——”谢思卿反而怒了。
年长四年的力量悬殊,程嵘轻而易举就把谢思卿克制住,把人按在地上,还拍他的脸:“我是为你着想,别什么时候她腻了,就像对狗一样把你踹了。”
“程嵘——”我焦急地上前,却被程嵘架开。
“放心,伤不到他。”程嵘桎梏着谢思卿,想把他扭送出去。
我惶惶不安地跟着,在程嵘跟谢思卿纠缠出房门之时,猛地把门关上。
程嵘在屋外气急败坏地捶门:“丁小澄——你把门打开,不然我揍他了。”
我隔着门听到外面的响动,并不担心程嵘会动手,这一切太乱了,管他们在外面是打还是吵,让我喘口气吧。
我趴在榻榻米上胡思乱想,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睡醒时挂钟显示才七点。我点开手机准备点外卖才知道是第二天早上七点。空着肚子没法思考,随便清洗一下,我准备出门找早餐店解决问题。
门一开,一团巨大的东西倒在我腿上,惊得我差点叫出声。楼道的声控灯坏了,借着稀薄的晨光,我看见那团东西忽然睁眼。
“丁小澄——”程嵘猛地站起来,抓着我的腰,把我往里推。
“喂——你……”
他脚一钩把门关上,满身都是危险气息,压着我问:“你猜我是在这里等了你一晚,还是刚刚才来?”
经过一夜,他脸上冒出一点儿胡楂,衣服都没换,怎么可能是回过家的模样。寒冬腊月的,他在楼道里蹲了一夜?我没回答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个状态的他很不对劲。
他扣着我的腰,把我推到沙发上,手往我脖子里钻:“我怕谢思卿再来,所以我不敢走。丁小澄,你怎么能逗别人喜欢呢?”
这话说得一点不讲道理,像极了从前不讲道理的他。
“你发什么神经?把手给我拿开——”冰冷的手指冻得我一哆嗦,想起他在冬夜里蹲在楼道一晚,我拍拍他,“起开,等我开空调。”
“我还要热水袋。”他还得寸进尺。
“你倒是放手啊!”
程嵘闻言动了动,把我压在沙发上,眼睛里闪着脆弱的光:“那你别跟谢思卿走,好不好?”
我愣了愣,揪着他脸皮问:“你不是被人调包了吧?明明昨天还是霸道总裁,一晚上……你怎么这么烫?发烧了?”
难怪这样反常!
“撒手,我给你找药去。”
程嵘痴痴看着我,反而把我搂得更紧:“我装不下去了。丁小澄,你是不是没心的?我做什么你都没感觉,不生气,不翻脸,一天到晚都想着辞职要跑,一天到晚勾搭小弟弟……”
前半部分我听进去了,后半部分越说越离谱,我心说:完了,留学回来,烧坏脑子了。
“松开——”我用力拍他胳膊,力气太大竟然发出闷响。
一时间我愣了,程嵘也愣了。他突然暴起,眼睛里闪着凶光,凶神恶煞恨不得将我撕碎了事的模样。就在我惊慌不已时,他动了。
他把头埋进我脖子,发出野兽般不甘心的沉闷低吼:“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你是不是喝酒了?”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浓郁的气味不是什么男士香水,而是酒气,“你跑我这儿来撒酒疯?”
“你不哄我——还背着我找男朋友,你还拉黑我——”
一声声控诉,说得我心都软了,我甚至有个不好的猜想,以他这样骄傲的性子,不是大事绝对不会先打电话给我。
“你当时为什么打电话给我?”
程嵘没说话,直到我以为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在我耳边低沉地说:“爷爷走了。”
我想撕了谢思卿!但又怎么可以怪他,明明执拗着不敢打电话的人是我!
我没法想程嵘是如何撑过那段时间,又是如何独自料理程爷爷的后事的。他在最脆弱难耐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没得到安抚却得到噩耗。
他不该报复我吗?他可以的呀,却只是报复到把我当助理这种不痛不痒的程度。
“程小嵘……”我心里百感交集,挣脱他的手,牢牢环住他。
程嵘埋在我肩窝里,闷声说:“别说对不起。”
可我能说的只有对不起,即便说了也不能平息我的懊悔。
“我没有男朋友。”我逐个给他解释,“你打来电话时,我跟谢思卿去旅游,是他接的电话。那时我喝醉了,压根不知道这件事,也是他把你拉黑的……但这些不该怪他,该怪我。”
我勉强把程嵘推到沙发内侧,拿手指抵着他的额头跟他对视:“怪我太懦弱了,没敢主动找你。”
我从不知道这个误会的存在,据说误会消弭,相爱的人就能在一起,我料中故事前因,却没想到后续——
程嵘撑着沙发扶手,哪里还有先前示弱的模样,眼睛里全是如狼似虎的光,恶狠狠道:“你还跟谢思卿去旅游?”
我愣了片刻,解释:“那是他的高考奖励……”
程嵘:“你还奖励他?”
我说:“他考得好,小孩子嘛……”
程嵘:“你还跟他喝酒?”
“我……”
程嵘:“还喝醉酒了?”
我闭上嘴巴,此时才觉得脚踏实地,前几个月我陆陆续续见到的程嵘一定都是假的,这个无理取闹且霸道的才是他本人!
“你冷静一下。”
“我怎么冷静?他都踩到我头顶了。你说,你到底喜欢谁?!”
“程总,稍微像个大公司的老总好吗?”
程总闷哼一声,把自己砸在我身上,像条大狗一样耍赖。
算了,我想他果然还是烧坏脑子了。
他喝了酒,我不敢给他乱喂药,只能让他多喝热水,多休息。于是他一直昏昏沉沉,在我的沙发上苟且到星期一才勉强好转。
再上班时,我顿觉恍然,我们就这样没有缘由地和好了。
程嵘穿着王总裁送来的西装,整着袖子说:“不然你还想怎样?还想跟谢思卿发展点什么吗?”
“你今天早上不想吃药也是拿谢思卿当借口,能不能放过他?”
程嵘揪着我的手,把我扯过来,将领带塞我手里。
“我不会!”
程嵘兴致勃勃:“我教你呀!”
王总裁局促地坐在沙发上,脸上写着“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要看这些”,而后又叹气:“早该这样了,折腾个屁。弟妹,你是不知道,他回国时说如果你有男朋友,他就……”
“就什么?”
“咳咳——”程嵘警告,“王总裁,你再多一句嘴我就撤资了。还有,你叫谁弟妹呢?”
王总裁彻底投降:“好好好,嫂子,嫂子。”
嫂什么?我一眼瞪过去,却看到程嵘一脸满足,罢了,随他。
“你怎么老管他叫王总裁,好好叫人家名字。”
程嵘说:“我就是好好叫的,他就叫王总裁。”
什么玩意儿?姓王名总裁?
我转头,王总裁漠然点头。
被谢思卿一刺激,又喝醉酒还发高烧,那个周末的程嵘完全是黏人精的加强版。但到了周一,他又恢复正常了。
比如,之前“折磨”我时,时不时打电话给我,叫我跑腿;现在还是时不时打电话给我,问“咖啡喝不喝”“甜品要不要”以及“午饭吃什么”。
“程小嵘,你别耽误我工作!”我给同事说声抱歉,低声对着手机道。
他现在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我工作了。55楼网络公司老板是53楼广告公司股东的事,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我没提离职之前还有人跟我八卦过程嵘。后来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谁都知道我跟程嵘有一腿。
于是我能力强不强、是不是凭实力拿的绩效,全被人忽略了,大家只记得我跟55楼老板有绯闻。
离职这件事再次被我记起。
我犹豫着怎么提时,就在茶水间遇见了王总裁。王总裁听完说了个题外话:“我不是他同学,是他室友。”
中午我上55楼跟程嵘一起吃饭。没办法,上升期事情繁杂,又不是能分给下属做的事,程嵘连吃饭都得边看文件边吃。
我看他翻几页纸才吃一口饭,找了个勺,把菜喂到他嘴边。
程嵘诧异地低头,转而再看我,笑容像夜里绽开的昙花:“你别管我,你自己吃。”
“然后急性胃炎犯了,让我扛你去医院?”
程嵘老老实实地接受投喂。
吃完,我拿着快餐盒去丢,被他误会成要走,拉着我问:“你没什么要说的?”
王总裁当我老板没半年,肯定是站在兄弟这边,我想离职的事肯定被他卖了。我转过身,抚摸他的鬓角转移话题:“说什么?不吃下午茶,晚饭随便?”
“那家4A公司还在联系你,对吧?要不然,你离职过去吧。”
我盯着程嵘,诚恳铺满了他的眼,知道他是认真这么建议的,我心里一阵熨帖。初中升高中时,连不在同一个学校他都要爆炸,现在倒肯放手了。
“那你怎么办?”我装出一副很想去又为难的样子。
程嵘理所当然道:“我让人问过了,那栋写字楼还有空的楼层,我可以把公司搬过去。”
我:“……”
算了,算了,白夸他了。
“我不去了,就待在这儿。”
王总裁说他不是程嵘的同学,而是室友。他住进小洋房是个意外,也是迫不得已,但没想过会遇上程嵘这么麻烦的房东。小洋房的软装相当梦幻,一应俱全却又什么都不准碰,房东的房间神神秘秘,不许人踏进一步。
王总裁偷瞄过,里面一片粉色,少女得不像男生该住的地方。房东每年定时去旅行,带两份装备,却只有一个人去。某天房东把他房里的一切都砸了,粉色公主四件套都丢到室外垃圾桶里。等气消了,他又冒雨去捡回来,窝在浴室里用手洗干净。
王总裁那时觉得房东有故事,于是搭话问这屋子里的装潢怎么这样梦幻。
程嵘只开口说了一句话:她没来。
我听完就怔住了,像是长跑过后伤着肺,喘息都带着钝痛——他在我失约的情况下,坚持把我哄骗他的事一件一件全做完了。
赶他走时,我骂他像条狗,我难道像个人了?
“干吗呢?”
程嵘晃着五指,把我的注意力拉回来。眼前的他目光灼灼,分明是满心欢喜的模样,还明知故问:“为什么不去了?”
我把喜欢据实以报,道:“因为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