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不是一场普通的游戏
01.
噩梦般的周六,在童彤的各种否认逃避之下,终于还是到来了。
她太难了。
作为学渣的她,一到年节走亲访友的时候,就是三姑六婆集体口诛笔伐的对象。
“彤彤这次期末考试怎样啊?”
“啊?还是垫底啊?”
“还是要好好学习啊,呵呵呵。”
……
从此,她患上了“长辈恐慌障碍症”。
只要是和长辈相处,她就紧张得手心冒汗,精神高度紧绷,生怕上一秒还和颜悦色的长辈,下一秒就笑呵呵开口来一句“彤彤期末考得怎样啊”。
简直是童年阴影。
她低头接了一捧冷水,扑上脸,揉搓十秒。
抬头,嗯,清醒了。
正要去上厕所的隔壁床妹子见证了她这一系列操作,多嘴问了一句:“你就这样去和隔壁校草约会?”
童彤严肃地点头:“嗯。”又马上纠正道,“不是约会。”
想了想,她说:“是赴刑场。”
隔壁床妹子:“……”
三十分钟后,在宿舍三个妹子的倾情相助下,童彤带着精致的妆容走出了宿舍楼。
白羡见到她,愣了一下。
“你化妆了?”
童彤点了点头。
果然,她还是误会了。
白羡心想,只是请以前的邻居吃一顿饭而已,她却误以为自己是要带她见家长,还为此精心打扮。
他该怎样点醒她呢?
看着她光洁的额头,被睫毛膏涂过之后浓黑卷翘的睫毛,以及那涂着唇彩的水嘟嘟的嘴唇。
这是什么颜色?像番茄红,还挺衬她的。
“咳咳!”
白羡清了清嗓子。
算了,还是随她去吧,打扮得这么……漂亮,告诉她事实的话,好像有点残忍。
不过,他凑近了点儿,仔细看了看。
“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昨晚没睡好?”
“嗯。”
童彤无力地点点头,通宵打游戏去了。
白羡皱了皱眉:“我说了……”
童彤:“说什么?”
“就是普通的吃一顿饭而已,你不必紧张。”
童彤在心底“嘁”了一声:“对你来说是普通的一顿饭,对我来说可不是。”
站着说话不腰痛,劝别人时嘴巴叭叭,摊上事儿时眼泪哗哗。
要知道对你来说雪粒子大的事情,对别人来说,可能就是一颗巨大的雪球。
他有被大人拷问并无情打击过吗?他有被自家母亲因为太丢人而摁在**一顿打吗?
他没有,他只想到他自己。
从小在鲜花和夸赞中成长,他怕是早就忘了,这个世界上,更多的是她这样庸碌平凡,一事无成的麻瓜。
童彤靠着车窗,更加低落起来。
白羡瞟了她一眼。
就这么紧张?
他也知道在她心里,今天这顿饭,肯定不普通,但是,不还有他在吗?
“你放心,我会适当照顾下你的。”他承诺道。
这根本挽救不了童彤糟糕的心情,她对着车窗打了个哈欠,擦掉分泌出来的生理眼泪,随后侧头对驾驶座上的白羡语气敷衍道:“那我谢谢你啊。”
白羡一本正经地道:“不客气,适当照顾而已。”
他看了眼童彤。
得,又想多了,她感动得都哭了。
02.
下车后,白羡从后座拿出一袋子水果,让童彤先提着,他去停车。
童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门做客,居然没有想到买点儿东西,幸好白羡替她想到了。
于是等白羡停好车走过来,她就向白羡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这是什么眼神?她对自己的心意已经到了这么露骨的地步吗?白羡握拳咳了咳,不经意地别开了眼,伸手去拿那袋水果。
没想到童彤却避了开来,一脸体贴道:“我来就好。”
她来就她来吧,白羡没有太过计较,带着她走进自家院子,摁响门铃。
白妈很快开了门,她系着一条碎花围裙,应该是在做饭中,面容没有什么变化。
常年浸润在艺术气息里的女人,即使到了四十多岁的年纪,身上依然笼罩着一股淡然优雅的气质,让她看上去依旧美丽非凡,岁月好像在她身上停驻了一般。
童彤小时候曾经无比艳羡白羡有这么一个温柔的妈妈,他就算犯了错,妈妈也不会叉着腰对他破口大骂,抑或是拿着鸡毛掸子追他两条街,只会眉头浅浅一皱,然后轻言细语地喊一声“羡羡”。
她长大后,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滑稽。
每个女人都有不同的美丽,她妈妈苗凤女士虽然泼妇了点儿,暴躁了点儿,但她在菜市场称鱼剁肉时气定神闲砍价的姿态,在她眼中,还是有大将风采的。
“阿姨好。”童彤眼眸一弯,递上自己手中的水果,“这是我买的一点水果。”
白羡妈妈笑眯眯地接过那袋水果,然后向白羡投去一个责怪的眼神:“你这孩子,妈妈让你顺道买一点水果回来,结果你让人彤彤付了钱。”
童彤:“……”
她嘴角的微笑渐渐消失。
白羡忍不住笑出了声。
白羡妈妈不明所以:“你这孩子,傻笑什么?”
她拉过一脸僵硬的童彤,笑道:“彤彤快进来,饭马上就好了。”
童彤双目无神地任由白羡妈妈拉着,听到身后传来的窸窣笑声,她空前地怒了。
她恶狠狠地回头,冲那笑得不能自已的人挥了挥拳头,以口型警告:“别再笑了!”
白羡看清她的口型,以及那张牙舞爪的威胁,不由得又笑了。
阳光从半敞的门里闯进来,洒在他因笑意而舒展开来的俊朗眉目上,分外耀眼。
童彤还生着气,却被他这眉开眼笑的样子惊艳到了,接着她意识到自己的惊艳,于是她更加生气,干脆头一扭,不看他了。
03.
快要吃饭的时候,白家的门铃被按响。
白羡起身去开门,是隔壁家的女儿,阮思懿。
阮思懿一见到他,就甜甜地喊了一声“白羡哥”。
坐在沙发上的童彤视线被吸引过来。
白羡冷漠地应了一声“嗯”。
阮思懿先绕去厨房和白母打了声招呼,然后走进客厅,在童彤面前坐下,两人面面相觑。
实在是太过尴尬,童彤只能对白羡道:“呃……你不介绍一下?”
白羡简短道:“隔壁家的。”
然后呢?
童彤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说这个女孩儿的名字,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只好摸着鼻尖尴尬道:“哦,是邻居呀,你好,我是童彤,是他搬家以前的邻居。”
“我知道。”阮思懿点点头,“阿姨跟我说过,我是阮思懿。”
然后就冷了场。
童彤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露出个尴尬的笑。
而在白羡眼中,这个刻意扯出来的笑,特别勉强。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童彤吃醋了。
是的,作为他以前的邻居,现在面对他的新邻居,童彤在心里不自觉地做着比较。
其实也没什么可比较的,他和阮思懿真的不熟,就见了面会打声招呼的程度。
但这话他不会说出来,免得她又想多。
吃饭的时候,阮思懿妙语连珠,左一个“阿姨”右一个“阿姨”,席间欢声笑语不断。
童彤不禁松了口气,还好有阮思懿在,分走了白母的注意,让她不至于应对白母的一些问题。
心踏实了,胃口就大开,童彤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埋头苦吃起来。
白羡看着这样的她,不禁有些恨铁不成钢。
难道她看不出来阮思懿打的什么主意吗?很明显是要在她面前表现得和他妈关系很亲近,很招他妈喜欢啊。
他清了清嗓:“妈。”
饭桌上的三个女人都朝他看过来。
他瞥了童彤一眼。
捧着碗的童彤突然灵光一闪,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心底疯狂呐喊——
别!不要!千万不要!
“你和童彤很久没见了吧?”
不要随便喊她啊!
童彤万分无力。
白母神情一僵,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和阮思懿讲话,忽略客人了,忙给童彤夹了一块排骨,亲切道:“是和彤彤很久没见了,对吧?”
“嗯……”
童彤露出个僵硬的笑容。
白母眼神关切地问:“你现在是读大一吧?考的什么大学呀?”
童彤突然觉得排骨不香了。
白羡替她作了回答:“医学院,你不是知道吗?”
“哎哟,我给忘了,”白母掩嘴笑道,“医学院好啊,将来毕业了,给我们白羡当小护士啊,他就是学医的,哈哈哈!”
阮思懿这时插嘴道:“阿姨,医院现在对护士也有学历要求呢,三甲医院必须要本科以上的学历。”
白羡在心底冷笑一声。
看,她又开始有意无意地嘲讽童彤了,现在是用学历来羞辱童彤。
他看着那一脸傻笑,只知道扒饭的前隔壁小孩儿,叹了口气,为童彤夹了一筷子菜,随后装作不经意道:“她念的医学院是本科。”
阮思懿和白母的视线向他移了过来。
“三本。”他顿了顿道。
童彤:“……”
有差吗?大兄弟。
吃完饭后,白母要刷碗,阮思懿立即积极道:“阿姨,我帮你。”
白羡看向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的童彤,以眼神鼓励:“你去刷。”
正因为撑得慌准备坐在椅子上摸出手机打把游戏的童彤一脸状况外。
好在白母立即道:“不用不用,你们自己玩去。”说完就端着碗筷进了厨房。
阮思懿冲白羡露出个甜美的笑容:“白羡哥,我可以去你房间玩吗?”
他的房间?怎么可能?
但他看见童彤朝他瞥来的眼神,如果拒绝阮思懿的话,说不定会让她误会他是为了她拒绝的。
但让一个女生进他的房间也不太好。
于是,他点了点头:“可以。”
阮思懿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地笑了笑。
可下一秒,她看见白羡冷着脸对童彤道:“你也去。”
不是很想去。童彤心道。
但她悄悄看了眼厨房的方向,如果不去,等下她就要与白母共处一室。
前有狼后有虎,她一咬牙,下了决定。
“好的。”她抬头,冲白羡弯眸笑道。
白羡的房间,也没什么好看的。
他的房间就像他的人一样,干净整洁,没什么多余的装饰,一眼就能看完。
比较有意思的,大概就是书架上那个精致的颅骨以及床头柜边立着的人体骨架了。
童彤扫了好几眼,然后就听见了阮思懿甜甜的声音——
“白羡哥,我可以随便看看吗?”
随便?当然不行了!
白羡想了想,不禁考虑到自己之前的顾虑……
“可以。”
他又对童彤冷冷道:“你也看。”
童彤:“……”
她真的不是很想看啊。
但在白羡逼迫的目光下,她不得不打开了他书桌的抽屉,意外地看到了粉红色的一角。
咦?白羡还会用粉红色的东西?
她来了点儿兴趣。
那粉色也猝不及防地闪入了白羡的眼里。
糟糕!是那封信!不能被她看到!
“啪”的一声,他一推抽屉,但——
合不上。
他又用力地推了几下,还是如此。
他正疑惑时,肩头被拍了几下,转过头,便看到了面无表情的童彤。
“别推了,兄弟。”她冲他努了努嘴,“手指要断了。”
白羡愕然地朝抽屉看去。
那里,夹着童彤的一根手指。
他赶紧抓起来一看,那根可怜的手指,已经迅速地红肿了起来,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戳了戳。
童彤终于发出一句迟来的杀猪般的痛呼:
“嗷嗷——”
04.
路昭抓着童彤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右手食指,来来回回看了三遍。
童彤看见她那颤抖的双肩,叹了口气道:“实在想笑就笑吧。”
对面坐着的人“扑哧”一声,顿时捂着肚子发出一阵爆笑:“哈哈哈!”
童彤一脸冷漠地等路昭笑完。
好在路昭算有良心,笑完之后还记得问她:“还疼吗?”
“不怎么疼了。”
路昭奇道:“那你怎么还包成这样,多碍事儿。”
“你以为我想吗?”童彤撩起眼皮,“白羡不让拆。”
路昭又忍不住扑哧一笑。
“所以,这也是他包扎的?”
“不是他是谁?”
想到那天白羡为自己包扎的场面,像是恨不得把一卷绷带都缠完,童彤翻了个白眼。
“神经病。”
“哈哈哈!”路昭笑了笑,“别这么说他,最起码他让你两个星期不能上网打游戏,哈哈哈!”
不说还好,一说,童彤就觉得自己手有点痒了,正巧这时候,她经常一起组队吃鸡的队友给她打来了电话。
她按了接通。
“怎么了?”
那边一通絮叨。
最后童彤说了一句“等着”,就挂了电话。
路昭立即问:“怎么了?”
童彤向她解释:“一起打游戏的小孩儿,被欺负了,我去教训个人。”
路昭眨了眨眼:“你是说在游戏里?”
“嗯。”
“你的手指现在能打游戏吗?”
童彤举起手看了看,破天荒地有些自我怀疑地道:“应该……能行吧。”
事实证明,她不行。
童彤看着游戏界面中那趴在地上成了盒子的人,打死她的人正乐呵呵地舔着她的物资,耳机里传来一波又一波的嘲讽。
“哟,我看你ID是‘我是大魔王’,还以为多么魔王呢?原来这么垃圾,我看你别叫什么‘大魔王’了,干脆叫‘大垃圾’好了,‘全服第一垃圾’,哈哈哈!”
她关掉麦,摘了耳机,攥紧拳头一捶桌子。
奇耻大辱!简直奇耻大辱!
挨千刀的白羡,怎么哪里不夹,偏偏要夹伤她最宝贵的手指?
她吃鸡大魔王的手指是轻易能伤的吗?
要知道,这根食指,可是用来开火换弹的,刚刚她明明瞄准了对方的后脑勺,就因为这绑得比大拇指还粗的指头,子弹射偏,不仅给对方掩藏的时机,还暴露了自己的位置,结果在别人打过来时又来不及走位,被活生生打成筛子。
历数她玩网游这么多年,还没有像今天这样被人追着打过。
“哼!”
童彤又狠命捶了一下桌子。
坐在她旁边的队友赶紧摘了耳机安抚她。
“算了算了,彤哥,咱不与傻瓜论长短。”
她不是计较!
打游戏嘛,总有输有赢,虽然今天被别人打得史无前例的惨,但她做做心理建设,这事儿也就翻篇儿了。
问题是,刚刚打的不是一场普通的游戏。
众所周知,在《绝地求生》这个游戏里,一般是四人组一支队伍,童彤初次驾临聚鑫源网咖,就凭她精湛的枪法、骚气的走位以及无敌的意识虏获了其他三位队友的“芳心”,从此一跃成为吃鸡小分队里当之无愧的领导者,万人敬仰的彤哥。
她手下三个小弟都是隔壁S大的,一个宿舍的兄弟,号称他们是什么“六区205寝男人帮”。
男人帮一共四个人,还有一个人是个胖子,是个忠实的饕餮家,比起游戏,平时对搜罗好吃的更感兴趣,也比较少来网咖,三个舍友三缺一,就和当时单排的童彤组了一次队,从而造就了童彤和205男人帮的旷世奇缘。
俗话说得好,兄弟的老婆不一定是自己的老婆,但兄弟的兄弟那一定是自己最铁的哥们儿。
胖子虽然胖,但比其他三位舍友优越之处在于,他早就脱离了苦兮兮单身狗的行列,成为有女友的人生赢家。
但这位人生赢家最近有点倒霉,被女友给踹了,理由是她已经找到了能为她遮风挡雨的那一棵巨树。胖子想不开,于是沉迷游戏不可自拔,半夜不睡捧着手机看游戏直播。
缘分,就是如此妙不可言。
等他点开自己最喜欢的一个游戏主播苟鸡公的直播时,发现他最近跟一个萝莉音的妹子互动频繁,经常带着妹子打游戏,有时两人还言语暧昧几句。
妹子声音很耳熟,他定睛一看,发现游戏ID更眼熟,“甜甜爱吃鸡”,因为《绝地求生》账号注册只能是英文字母串,这串拼音他在心底默念了好几遍,才敢确认这正是自己那声称找着了巨树的前女友。
他打电话一问,才知道狗男女确实是在一起了。
胖子也不傻,赶紧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结果前女友甩给他一句“两个月前”。
胖子的世界坍塌了。
她哪里是给自己找到了巨树,这分明是给他头顶挪来了一片森林。
绿荫浓密,把阳光都给堵死,从此他胖子的世界暗淡无光,只剩一片盎然绿意。
从此,胖子就走上了一蹶不振的道路。
为了拯救自己的舍友,男人帮其他人把胖子架来了网咖,请童彤为他们兄弟出头。
按他们的话说就是,那位前女友之所以转投苟鸡公的怀抱,就是因为她被苟鸡公在游戏里的英勇身姿所倾倒,如果童彤能够用胖子的账号和苟鸡公打一场游戏,**他,折磨他,侮辱他,兴许能为胖子找回点儿场子来。
童彤表示帮兄弟不成问题,只是既然前女友知道胖子是个什么水平,如果突然操作变得强大,搞不好还会被前女友怀疑是开了挂,一个账号98块钱,到时候被举报了反而得不偿失,不如由她扮作胖子新交的女友,新女友对战新男友,到时候苟鸡公被一个女人**、折磨和侮辱,只会更加无地自容,怒摔键盘八百遍。
男人帮点头如捣蒜,脸上纷纷带着邪恶的笑容。
然而,万万没想到,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被**、被折磨、被侮辱的人,变成了她自己。
童彤拍了拍胖子厚实的臂膀:“放心,兄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看了看自己被包得像个大蒜头的指头,安慰道:“等哥手好了,将来一定把那孙子打得哭爹喊娘。”
胖子45度角仰望天空,神色悲伤,嘴角却牵强地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儿,哥,我谢谢你。”
这哪里像是没事儿的样子!
看这忧郁的眉头,看这强忍眼泪的小眼睛,看这颤抖的双下巴,分明就是绝望到了极致,却又在人面前故作坚强,不想让人看出心底脆弱的样子!
童彤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过身,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胖子。
游戏开始前,她还狂妄地开了全部语音,同苟鸡公阵前喊了通狠话,说要代表广大女性,把他的男性自尊,按在地上摩擦。
结果,被按在地上摩擦的,是胖子这摇摇欲坠的男性自尊心。
早知道,就不说那些狠话了。
童彤咬着下唇,无比自责,也不知道胖子经此打击,会不会茶饭不——
“我们点外卖吧。”胖子睁着小眼睛道,“看你们打游戏给看饿了,吃烤鸡不?”
童彤:“……”
看来,永远也不要小看一名吃货的自愈能力。
05.
童彤已经泡在网咖三天了。
男人帮下了课,赶去网咖的时候,就看见她握着鼠标,敲着键盘的身影。
三个人走过去,点了点她的肩膀。
童彤先一枪把藏在草丛里的那只伏地魔干掉,才摘掉耳机看向他们。
“干吗?”
“彤哥,你一直在这儿打啊?”
她摇了摇头。
三人刚要放下心之际,就听见她又说道:“回去洗了个澡。”
男人帮三人:“……”
敢情是除了回去洗澡,其他时间全泡网咖了。
男人帮里的老大有些担心了,不禁开口劝道:“哥,你这不行啊,沉迷网游伤身体。”
童彤扔了鼠标,斜眼看他:“你来干吗的?”
老大实话实说道:“打游戏。”
童彤轻嗤一声:“就你这下了课就钻网吧打游戏的人,还好意思叫我戒网瘾?”
老大一蒙,神奇地被他彤哥这缜密的逻辑说服了。
三人坐下,加入了童彤的队伍。
打游戏的时候,童彤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她瞄了一眼,没管,继续打游戏。
奈何打这通电话的人异常执着,见她不接,愣是一个接一个地打,不带喘口气的。
童彤被那宛若放连环屁的振动声弄得心烦意乱,摘了耳机,接通了电话:“喂,哪位?”
那边的白羡被她这句吃了火药桶的质问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看了眼屏幕,没打错,这就是童彤母亲给自己的号码。
“是我。”他对着手机道。
“哦……”童彤夹着手机,双眼紧盯着电脑屏幕,随口问,“你哪位?”
白羡:“……”
他深吸一口气:“是我,白羡。”
她没存他的号码吗?
“嗯?”
童彤一个激灵,险些摁下开火键,打伤自己队友。
她连忙一看来电显示,这号码还真挺眼熟,貌似她妈给她发过,让她存着,结果她转头就忘了。
她连忙冲那边道:“哦哦……是你啊,不好意思,忘存你号码了,啥事儿啊?”
白羡看了看自己手上刚买的药膏,问道:“你做什么呢?”
那边听着一片嘈杂。
“我吃鸡呢。”童彤回道。
“在哪儿?”
“聚鑫源。”
白羡挂了电话。
随后,他打开手机的地图软件,认真地敲下“聚鑫源餐厅”五个字,开始搜索路线。
等白羡真的找到那家聚鑫源,距他出门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
他怎么也搞不明白,童彤吃个鸡,怎么就来了网咖。
等他走进去,看到那正捶着键盘浴血奋战的女人才知道,原来此“吃鸡”非彼“吃鸡”。
他暗中观察了一下,见她手指头异常灵活地操纵着键盘和鼠标,想来那天的伤应该痊愈了。
他看了眼手中的药膏,将它塞进了裤子口袋。
他转个身,正想推门离开时,网管小姐姐叫住了他。
“帅哥,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白羡刚想谢绝,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
“彤哥,刚谁给你打电话啊?打那么多通?男朋友吗?”
白羡拒绝的话卡在了嗓子里。
他竖起耳朵,认真地捕捉童彤的回答。
如果按大概率算的话,刚刚频繁给童彤打电话的,应该就他一个人。
没等片刻,他就听见童彤的声音在众多骂声、捶键盘声中响起,她带着一丝无语和惊讶:“什么男朋友?”
白羡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裤子,有东西硌得慌,是他代购来的、给童彤涂伤口的药膏。
网管小姐姐被他不善的表情弄得有些慌,大着胆子问道:“帅哥你怎……怎么了?”
坐在电竞椅上的童彤开了沙漠地图,点击开始游戏,看见自己已经恢复健全的食指,又想起那天抽屉夹手那酷刑般的剧痛,一时心头火起。
“他啊?”她冷笑一声,“是我冤家。”
吧台处偷听的白羡:“……”
他突然低头无奈地笑了一下,随后在网管小姐姐惊悚的视线下,走到吧台,温声道:“你好,请给我开个台子。”他指了指,“那台。”
网管小姐姐顺着他示意的地方看去,正好是聚鑫源网咖吃鸡大魔王背后的那一台。
06.
白羡打开百度,输入“如何玩绝地求生”字条,点击搜索。
屏幕上很快弹出海量信息。
其中有个“绝地求生新手如何迅速上手”的帖子,他点开翻看。
绝地老司机2500小时经验血泪总结,提高生存率的干货盘点。
白羡精神为之一振,这正是他目前需要看的。
在这个干货帖子的手把手指导下,他先注册了一个账户,创建账号名的时候回头瞄了童彤电脑屏幕一眼。
一串英文字符。
他眯着眼,辨认出来,这是“我是大魔王”的拼音字符串。
呵,还挺嚣张。
他想了想,长指微动,输入一串字母。
是“你家隔壁”的拼音首字母简缩。
然而没想到的是,居然和别人重名了,白羡只好加了一个下划线。
取好账号名之后,他又花98块钱购买了这个游戏。
万事俱备,他点开游戏界面,在帖子的指导下,选择了一个便于掩藏的黄色皮肤的女性角色,选了被命中率低的爆炸头发型,又穿上一套低调的灰色“大自然”套装。
再做了一番攻略学习。
“嗯。”
他点了点头,选择进入游戏。
二十分钟后,在他再一次开局就成盒之后,他愤怒地扔开了手中的鼠标。
这游戏,就不是人玩的!
就在他独自生着闷气的时候,身后传来三声追捧:
“彤哥牛!”
“彤哥厉害!”
“彤哥棒棒!”
白羡偷偷回头,看见童彤面前那硕大的“大吉大利,今晚吃鸡”的字样,不禁心底更郁闷了。
她怎么,就玩得这么好?
看见她又准备重新进入游戏,白羡的眉头皱了皱。
坐在这里这么久,他还没看见童彤吃任何食物。
除了起身去洗手间,她就一直坐在电脑前……
白羡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原来这丫头,是有网瘾吗?
长时间在电脑前久坐,对腰椎、颈椎、视力等等都是不可逆的损害,还不规律饮食的话,白羡感觉自己眼前好像飘来了一连串书上学到的疾病字眼。
他拿起手机,点开了外卖软件。
三十分钟后,一份酸汤水饺,送到了童彤的机位上。
童彤摘了耳机,莫名抬头。
“这不是我的。”
外卖小哥看了看小票,肯定道:“23号机位,这就是你的。”
童彤摇头:“不是,我没点吃的。”
“那不管,我按着单子送的。”
说完,外卖小哥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童彤看着那份来历不明的外卖,踢了踢老小的椅子。
“喂,别人外卖送我这儿来了,你帮我拿去前台。”
老小翻了翻小票,道:“没错啊,哥,这上面写的就是你的地址。”
童彤翻了个白眼:“那不能是别人填地址时写错了吗?”
老小无言以对。
老二拍了拍童彤的椅背,笑道:“彤哥,你不能这么想,说不定是这儿哪个爱慕你的,给你订了份晚饭。”
呸!
坐在后面的白羡冷哼了一声。
什么爱慕者,他只不过是……只不过是得了童彤母亲的嘱托,怕她饿死在这网咖里,秉着邻里互帮互助的八荣八耻观,举手之劳地帮她点了份餐。
怎么就成了爱慕她了?
这位兄弟真是脑洞大到陨石都填不住那个窟窿。
童彤本人也觉得很是无语,一推老二的脑袋,没好气道:“去去去,别把偷吃人外卖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好吗?”
白羡:“……”
怎么就那么多话?放在自己桌上的外卖吃了不就得了?
他气得恨不得起身将筷子拆开,递到她手上。
老二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扒拉过外卖盒深深一闻:“哟?酸汤水饺,还是白菜猪肉馅儿的,老香了,哥你真的不尝尝吗?”
童彤分出个眼神,不经意地瞟了瞟。
红油汤底,翠绿葱花,一个个肚大浑圆的饺子,其中有一个还破了,露出里面浓油赤酱的白菜猪肉馅儿,香喷喷地勾人犯罪。
童彤不禁咽了口唾沫。
饿是真的饿了,但如果她吃了这份外卖,就意味着以后要接受良心的谴责、道德的审判。
吃,还是不吃?
这是个问题。
老大看出了童彤内心的纠结,眼睛一转,提议道:“哥,我有一个想法。”
坐在背后的白羡突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果然,只听那人道:“你要不打个电话过去?看看那人到底是暗恋你,给你点了一份外卖,还是说只是填错了地址。”
童彤向老大投去了赞赏的目光:“嗯,有道理。”
然后,她拿过手机,一边念叨着“这号码怎么这么眼熟”,一边拨号。
白羡脑中的警报瞬间拉响,手忙脚乱地到处找起手机来,邻桌女生的奶茶被他的手肘不小心撞到了地上,顿时引起了女生的一声尖叫。
他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便继续低头翻找手机。
好在被背后的声响惊动,童彤也回头看了一眼,被这一打岔,白羡总算赶在她按下拨号键之前,将手机关了机。
虽然对于童彤不存他号码这一点他恨得牙痒痒,但此时,他感到无比庆幸。
童彤摁断通话,疑惑道:“打不通……”
“看吧。”老二一脸得意,“谁点了外卖还不盯着手机的啊?这人一定是暗恋彤哥你,说不定人就在这里,怕手机一响被你发现,所以关了机。”
白羡:“……”
这个人,真是个人才。
“是吗?”童彤的侧脸不禁带上一丝羞涩,捂嘴“嘿嘿嘿”笑了几声,接受了自己也有个不知名的暗恋者,为她点了份外卖的贴心事实。
她一揭外卖盖子,香气扑鼻而来,连忙往嘴里塞了个觊觎已久的饺子。
刹那间,口腔中充斥着属于碳水化合物独有的扎实,那种幸福感真的是无与伦比。
童彤胃里敲了许久的战鼓,终于消停了下来。
白羡也忍不住吐出口气,抬眼时,却看见邻桌女生正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
他一愣,想起那杯被他碰翻的奶茶。
“要不,我给你再点一杯?”
女生却把手机径直凑到他眼皮子底下,笑眯眯道:“奶茶不用赔,加个微信吧?”
白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