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川芒（1）
“我可没说原谅你。”听完了林穹的一番情真意切的话，唐杳杳眨了眨眼，虽然心里已经不怎么计较，但嘴上还要吊着他。
林穹苦笑了一下，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我会用我的行动来争取你的原谅，以及，留在你身边的资格。”
唐杳杳的眉尾向上扬了扬，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林穹沉默了一会，又说：“你今天会来，我很开心，也很出乎意料。”
“哦？”
“我认识的唐杳杳是个敢爱敢恨的姑娘，如果你对我厌之入骨，应该会等着我去找你道歉才对。”
唐杳杳的视线颤了颤，右手无意识地翻开书页，轻轻撩拨起几页，又让它们自然落下，良久才说：“我终究是……放不下你。这一点上，我也没有任何办法。你当年的所作所为，让我曾经多么的厌恶你，恨你，不想原谅你，这些强烈的感情在经年累月里逐渐被稀释，我没想到现在居然有点想知道你的近况，甚至，想看看你的模样。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或者说，人永远也无法欺骗自己的心。”
林穹轻轻笑了一下，忽然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唐杳杳愣愣地抬起头，对上他充盈着宠溺的眼睛，瞬间忘了反抗，大脑险些死机，整个人仿佛都要被那双眼睛吸进去了。
她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林穹已经在她身边坐下，而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双颊滚烫的温度。
林穹温柔地看着她，嘴角噙着笑意，说：“唐杳杳，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原谅我。”
他将唐杳杳耳边的碎发撩至耳后，然后附到她耳际轻轻吐气：“记得三年前我生日那天吗？我们在游乐园，你，抱了我，我可是记到了今天，等着讨回来呢。”
一收一放的气息扑在脖颈间，唐杳杳被激起了一片疙瘩。林穹的话让她更加面红耳赤，强捺住心里泛起的痒意，艰难地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忽然一个激灵，猛地将林穹推到了一边。
林穹被这么出其不意地一推，闷声摔在沙发靠背上，两只手还保持着向两边敞开，惊讶地看向唐杳杳。
唐杳杳的脸已是一片霞晕，却不是出于害羞，而是怒意：“离我远点。”
林穹讪笑了几声想化解尴尬，试探着伸出一只手想碰她，被她毫不客气地打开。
“林穹，你从一开始就心怀不轨吧？”
林穹一头雾水：“什么？”
唐杳杳扯了扯衣襟，径直挪到了沙发的一角，警觉地看着他，说：“从我看到你的小说的时候就开始怀疑了，你的风格转变这么大，深谙女生的心理，还有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节……都是你这些年熟能生巧才写出来的吧？”
林穹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听完了这一番控诉，回味了几秒才明白过来，原来唐杳杳以为他变成了一个撩妹能手，她也只是他的“猎物”之一。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解释道：“换风格是因为我想尝试一下自己最不擅长的东西，而且，我想通过自己的揣摩来变相的了解你。至于刚刚……我不过是想看看你的反应，你可以权当一个玩笑，如果冒犯到了你，我道歉。”
唐杳杳的脸色和缓了一些，又规规矩矩地直起身子，别过脸撇了撇嘴，小声咕哝道：“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开放主动……”
林穹盯着她的侧脸，并不打算放弃刚刚的话题：“要不，你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唐杳杳稍一转头，林穹又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这个休息室的密闭效果极好，唐杳杳进来时只开了沙发旁的一盏壁灯，此时几乎被林穹完全遮挡住，只勾勒出他半边的下颚轮廓。唐杳杳鼓起勇气看向他的眼睛，于是又一次被那微微闪烁的暧昧眸光蛊惑，想要挪开视线，眼睛却不听使唤。
林穹薄唇轻启，几乎是用气音说道：“考虑……接受我的拥抱。”
话音未落，不等唐杳杳有所反应，林穹就倾了倾身子，不由分说地将唐杳杳揽到了怀里。
背上传来一股温暖的力度，鼻尖萦绕着优雅沉稳的淡淡香气，唐杳杳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烧得通红，否则为何紧贴着林穹的胸膛，却没有任何温度的知觉？
她动了动身子，林穹却箍得更紧，像要把她抱进身体里。幽静的房间里只听得到两人略略粗重的呼吸声，唐杳杳索性闭了眼，在林穹身上那种令人安心的味道里逐渐沉沦。
过了许久，林穹仍不舍得松开。唐杳杳趴在他的肩头，声音细若蚊呐：“林穹，你知道我有多久没看过星星了吗？”
林穹没听清，问：“什么？”
“我说，”唐杳杳并没有重复那句话，“刚见面就抱上了，我们是不是进展得太快了？”
随着林穹的轻笑，他的身躯轻微地震颤了一瞬：“你觉得快的话，我们就从头来过，把普通情侣会做的事都做一遍，如果你想，也可以假装对我没感觉，我来追你，时间不限。”
唐杳杳也笑，感觉眼前的一切梦境般不真实：“那就一辈子，我要做你永远都追不到的人。”
“傻丫头。”林穹和她分开了一点距离，郑重又满含深情地看着她，语气如同在许诺终生的誓言，“我早晚会抓住你的。”
林穹本主动提出送唐杳杳回家，但唐杳杳怕被人认出身份，她可是刚刚才在访谈节目上为自己洗白，便婉拒了他的提议。
在出租车上，唐杳杳回想着今日发生的种种，嘴角不知不觉浮上了笑意。她打开手机，给韩夭夭发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勾。
韩夭夭：？
唐杳杳：搞定了。
韩夭夭又问：搞定什么了？
虽然唐杳杳觉得她有明知故问的嫌疑，但还是将今天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讲了一遍，当然，省略了某些不可告人的情节。
韩夭夭恭喜了她一番，又不无自得地说：“我可是早在四年前就预言出了这么一天啊。”
唐杳杳一路上都心情大好，也不和她较劲，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是是，我和你毕竟是真感情。”
关上手机，她扭头忘下窗外，橙黄色的道路和远近铺展的霓虹，让这座城市俨然变成了不夜城。她记得，四年前，也是一个差不多的夜晚，她初来乍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孤零零地骑车行在回家的路上，那时的寂寥还历历在目。四年后，她成为了自己喜欢的样子，即便独自一人穿越大街小巷，也并不觉得孤单。她知道她的身后始终有人目送着她，守候着她。便不再有寒夜。
将唐杳杳送上出租车之后，林穹才得空处理手机上的内容。
他收到了一条意想不到的消息。
苏羡的头像几乎三年没在消息界面显示过了，他刚转学那会儿，苏羡还每天都发段话来谴责他，也问他现在在哪，准备什么时候出现。林穹看到了，但都没回复，时间久了，苏羡也就不再坚持。之后的三年间，他们没有任何联系。
林穹点开聊天框，苏羡只发来一句话，没有任何象征性的问候，直截了当切入正题：“明天有空吗？我想和你见一面。”
这句话明明没有语气，林穹却品出了一点威胁和愤怒的意味。他的手指搁在屏幕上，沉思了片刻，回了一个字：好。
他已经大致猜到了苏羡找他的目的。
他必须去，为了能和唐杳杳心无旁骛地在一起，这是他必须面对和处理的事。
苏羡指定的见面地点在一栋高层大厦的顶层露台。林穹到达时，他正站在露台的围栏后，暴露在彻底的日光中。
听到铁门开关的声音，苏羡回过头，静静地盯了林穹半晌，随即不紧不慢地走到林穹所站的那片阴翳里。
“好久不见啊，林穹。”苏羡冷冷地勾起一边的嘴角，阴阳怪气地说。
“找我有什么事？”林穹并不理会他言语中的讥诮，冷着脸问。经过转学一事，两人好容易才回升的关系又直坠冰点，苏羡因为唐杳杳极不待见他，而林穹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主，自然也不给他好脸色看。
苏羡不答，反问道：“我为什么找你，难道你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吗？三年前抛下唐杳杳离开，现在说回来就回来，还自作主张地把她从我身边抢走，你还真是唯我主义。”
林穹波澜不惊地看着他：“你应该清楚，就算我不出现，唐杳杳也不会永远留在你身边。否则为什么过了三年，她还是仅仅把你当朋友？”
闻言，苏羡爆发出一阵荒谬的笑，笑声近乎癫狂，不知是在笑林穹的话，还是在笑自己：“林穹，我陪在她身边这么多年，比你这个落跑的人多出多少倍，没想到，你一出现就让她坐不住了。你说得对，我的陪伴永远只能被打上朋友的标签，而你，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足够让她心驰神往。”
他忽然转过身，一双眼睛鹰一般死死盯着林穹，差不多有三秒，眼中所有的凌厉却都软化瓦解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自嘲和忧伤：“你放心，我不会搅你们的局。曾经我以为，我可以接受她和任何人在一起，唯独不能是你，因为你伤了她的心，伤得那么那么深，可是事到如今，我比我想象的要豁达多了。”
他缓步走近林穹，每个字都像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我承认我输了，一败涂地，但只要她能幸福就好。所以林穹，你这个王八蛋，可别再让她伤心了，否则，我一定会打得你满地找牙，亲妈都认不出来。”
林穹淡淡开口：“不用你说，我也会的。”
“我姑且信你一次。”苏羡吐出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虚弱地阖了阖眼，“那，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