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仲夏（3）
夜深，众人都进入了酣甜的睡梦中。
唐杳杳却没来由地睡不安稳，索性躺在**，凉薄的月光透过一方天窗撒在脸上，透过天窗，只可窥见星河的一角。
那剪影般的星河直叫唐杳杳心血**，她沿着木梯下床，蹑手蹑脚地穿过厅堂，小心推开木屋的门。
夜深露重，酷暑的炎热消退不少，黑魆魆的灌木中蝉鸣起伏。唐杳杳将双手交握在身后，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清凉的空气。
她不敢走出太远的距离，在木屋旁的一个木椅上坐下，举头仰望漫天繁星。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这么晚了还不睡觉，跑出来看星星，可真有闲情逸致。”
毫无防备的韩夭夭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就见林穹直挺挺地站在一起木椅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唐杳杳虚惊一场，心有余悸地撇嘴道：“你不也是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吓唬人？”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十分熟悉，这场景，这台词，似乎曾经也发生过一般无二的。
林穹走到她身边坐下，和她一同仰望夜空：“你记不记得，一年之前的军训，也是我和你，也是这样一片璀璨的星空？”
林穹的话让唐杳杳恍然，她点头，莫名地弯起嘴角，说：“是啊，一转眼就过去一年了，时间流逝得真快。”
二人并肩而坐，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人主动说话，只是齐齐望着天空，似是因美轮美奂的遥远景致而着迷，又似是沉醉在美妙的回忆里。
良久之后，林穹揉了揉发酸的脖颈，转头问唐杳杳：“今天玩的笔仙游戏，你为什么……要算姻缘？”
“啊……”唐杳杳有些讶异林穹会问这个问题，她想了想，反问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会问和电竞有关的问题？”
林穹点头，说：“毕竟那是你的梦想啊。”
唐杳杳沉吟片刻，食指碰了碰嘴唇，这才开口道：“其实姻缘什么的，对我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只是因为这是游戏而已。我真正在意的事，哪怕这个游戏给了我答案，我也不会信服的，未来的我会成为怎样的人，只有我自己能够决定。”
林穹怔怔地看着她，点点星辰落在她的眸中，仿佛一池晶莹的碎钻。他轻轻勾起唇角，柔声说道：“你说的对，只有自己可以决定。”
“没准我会成为电竞界响当当的人物，随便一场比赛就一票难求。”唐杳杳美滋滋地畅想。
林穹笑道：“那我就是新锐作家里的中流砥柱，签售会的场厅被挤爆的那种。”
唐杳杳也笑，笑着笑着，她忽然问道：“林穹，你火了两年多了，为什么不举报签售会呢？”
林穹说：“原因很简单啊，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写作，既不为名亦不为利，藏在面具之后不被外界的关注搅扰才是最好的。”
唐杳杳问：“那你以后都不会办了吗？你的粉丝应该会很心痒吧。”
林穹想了想，说：“应该，还是会办吧，等我彻底接受别人对我的注目的那一天。”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第一个通知我，我好歹也算是见证人，要是你想请我当特邀嘉宾，我也不会介意的。”
林穹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笑。他甚至觉得，过去两年所有的笑容，都比不上和唐杳杳在一起时的多。
“约好了？”
“嗯，约好了。”
由于昨夜只浅眠了五六个小时，天刚蒙蒙亮时就被韩夭夭叫醒，在其他人醒来之前赶回酒店房间，唐杳杳的脑袋昏昏沉沉，一路上被韩夭夭拉拽着边走边在梦境边缘游离，直到下了电梯，踏上厚实的毛地毯，周围陡然安静下来，她的意识才逐渐复苏。
二人蹑手蹑脚地找到属于她们的房间，一步一挪，四肢都不敢完全舒展，将会发出的声音降到最低。同房的另一个女孩睡眠很深，二人进来后她只是翻了个身，并未醒转。
唐杳杳和韩夭夭将东西轻轻放到桌上，然后钻到被子里假装熟睡。一小时后，有老师来敲门叫醒她们，二人也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女孩昨晚直等到将近十二点都不见二人回来，只得先行熄灯睡觉，醒来后见二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里，奇怪地提出疑问，幸而她不是刨根问底的性子，唐杳杳提着笑打哈哈几句就应付过去了。
二人梳洗完毕，来到一楼的餐厅准备用早餐，刚进餐厅就听见有人大声喊韩夭夭的名字，循着声音望去，竟看到破天荒地出现在餐厅的梁非凡，身后贴墙站着几名端着托盘的服务生，正喜笑颜开地朝她们招手。准确的说，是朝韩夭夭一人。
唐杳杳并不想和他一桌用餐，拉着韩夭夭就走，却被韩夭夭叫停，道：“杳杳，我们昨天还在他的木屋里面住了一晚，得了他的好处，现在不给他面子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唐杳杳叹了口气，只得调转方向：“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算了算了，忍一餐也没什么。”韩夭夭看似中肯地点点头，嘴角似有若无地扬了扬。
唐杳杳走了几步，忽然若有所思地看向韩夭夭，说道：“夭夭，我怎么觉得你挺想和他一起吃饭呢？”
“别胡说，没有的事。”闻言，韩夭夭快步赶超到唐杳杳前面，以不至于让她看到自己心虚的表情。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桌前，唐杳杳还未落座就开口揶揄道：“梁大少爷也来这小餐厅与民同乐了？真稀罕。”
梁非凡难得地没有回敬她几句，也难得绅士地替韩夭夭拉开了身旁的座位，满面春风地说：“夭夭，这个小地方的伙食实在不好，早餐都是白粥包子一类，所以我特地命人给你准备了专属的早餐。”
他两手一拍，身后的服务生齐齐揭开了托盘上的保湿盖，顿时一阵香气缭绕席间，托盘上的食物从剔透的水晶虾饺到烟熏火腿三文鱼，类别丰富，风味齐全，金光灿灿惹人眼馋。
梁非凡献宝一般将一个托盘端到韩夭夭面前，说：“夭夭，想吃哪个随便选，要是没有合口味的，我可以吩咐厨房再去做。”
韩夭夭面露尴尬，几次张嘴欲说话，最后都咽了回去。她生性不爱声张，更讨厌小题大做，梁非凡则是截然相反，无论大事小事都要做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怎么气派嚣张怎么来。梁非凡为她准备早餐本是好意，可韩夭夭接受不了这样的特殊化，更接受不了在大庭广众之下惹人口舌，却又不想让梁非凡难堪，最后只能点点头，一语不发。
梁非凡全然沉浸在韩夭夭接受了他的早餐的喜悦中，对韩夭夭纠结的心思毫无察觉，命令服务生将托盘一一摆到桌上。
韩夭夭夹了一筷子火腿，轻咬了一口，却觉得味同嚼蜡。三人心情各异地吃着格格不入的早餐，不论梁非凡说什么，韩夭夭都只是点头，脸上没有任何喜色。
这时，有人拍了拍韩夭夭的肩。
韩夭夭回头，就见刘晨直挺挺地站在身后，有些羞赧地递来一个用布包裹着的便当盒，低头说道：“夭夭，这是昨天晚上我们烧烤剩下来的一些羊肉和面筋，我刚刚特地拿到厨房加热了，你和杳杳一起吃吧，很好吃的。”末了又匆匆补充，“放心，绝对没坏，是新鲜的。”
“谢谢你的好意。”韩夭夭露出一道由衷的笑容。
梁非凡费尽心思想讨韩夭夭欢心，她却也只是点头接纳，而刘晨仅凭一盒吃剩下的烧烤，就换来了韩夭夭的笑容和一句致谢，两人的差别待遇让他又是窝火又是醋意大发，不好指责韩夭夭什么，便向刘晨呛声道：“拿过夜的残羹剩饭来讨好女生，真寒酸。”
刘晨的表情明显一僵，却是敢怒不敢言，草草交代一句“你们趁热吃，我先回去了”，匆匆提步要走。
韩夭夭拉开布系的绳结，温度尤存的饭盒上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梁非凡眼疾手快，俯身去捡。拿到手上的是一封粉白相间洋溢着少女情怀的信封。
梁非凡玩味地挑眉，边说着“这是什么”边拆开了信封，摊开信纸一看，落款处一板一眼地写着刘晨两个字。
梁非凡拿信的手一抖，饶是再粗枝大叶也明白过来这封信的内容大略。一旁，唐杳杳好奇地盯着他，韩夭夭用眼神示意他归还信封，但梁非凡是绝然不会让这封信安然无恙地落到她手里的，静默片刻，忽然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刻意大声地念道：“亲爱的韩夭夭：冒昧给你写了这封信，如果因此让你困扰，我非常抱歉。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孤立无援地站在与你分隔数米的包围圈中，遭受着众人异样的眼光，那时，惊鸿一瞥，我始知‘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四座的人都被梁非凡朗读的内容吸引，津津有味地听戏，同样被牵引住的，还有刘晨的脚步。
念到此处，梁非凡顿了顿，余光瞟了眼刘晨的背影，虽然极力忍耐，但仍克制不住双肩的颤抖，仿佛那张难为情的脸跃然纸上，他颇为满意，目光收回，寻找着刚刚停顿的地方。
唐杳杳和韩夭夭此时也反应过来这封信意味着什么，韩夭夭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颗熟透的桃子，唐杳杳则果断起身去抢信纸。
梁非凡凭借身高优势轻巧地避过，刚开口念了两个字，韩夭夭就猛地起身，瘦小的身躯因怒气战栗不止，神情又羞又恼，竟一手抓住了梁非凡的袖子，近乎蛮横地将他拉扯到歪斜，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信纸。
梁非凡身形一滞，对方是韩夭夭，他不好再有动作。而韩夭夭径直将信纸撕得粉碎。
一时间，四下俱寂，本着看热闹的心态的看客们意识到事态的严重，都大气也不敢出。那厢，宛如石化的刘晨终于动了，他拔腿就朝食堂外跑去，像要将那些不怀善意的目光和撒落一地的碎纸片远远抛在身后。
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消弭在韩夭夭的耳际，此时的她已不知该用何种语言表达自己的愤怒，微微粗重地喘息着对梁非凡吼道：“梁非凡，你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