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迷雾（3）
晚上回到家，唐杳杳就用手机编辑了一大段证明自己无辜的话，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才点开林穹的聊天框，点击发送。但她直等到十二点，林穹都没有回复她，不知道在林穹眼里，她的行为是否属于做贼心虚越描越黑？
林穹的心思她猜不透，一夜无眠，第二天心事重重地来到班上，想要向林穹解释，可看到他淡然无波的侧脸，唐杳杳又是一番莫名的挣扎，欲说还休。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从书包里抽出作业扔在桌上，一不小心用力过猛，书本滑到了林穹的桌上，她连忙伸手去拿，却被林穹抢先一步，用胳膊将书本全部推回，然后果断地将课桌往右边移了几厘米。
林穹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地不待见她，甚至不给她自证清白的机会，唐杳杳很是委屈，她咬着嘴唇，嗫嚅着说：“林穹，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林穹不理她。
唐杳杳加重了语气：“真的不是我宣扬出去的，你听我解释啊！”
林穹眼皮都没抬一下。
与此同时，梁非凡也在对韩夭夭说着大同小异的话：“夭夭，我这么做只是看不惯他对你献殷勤，想让你远离他，你听我解释啊！”
“咳咳。”不远处的杜佳察觉到了四人间的低气压，向周围人招了招手，立刻围过来数人。他不知从哪变出一把蒲扇，慢悠悠摇着，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口气，道：“大家都知道，‘男默女泪’这个词，广见于三流言情剧的狗血场景，但在现实中，这沉默和流泪的性别并不固定，主要是想表达，主人公在犯下有损二人感情的弥天大错时，内心的追悔莫及之情。大多数人的做法都是百口莫辩，苦苦纠缠，却不知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唐杳杳和梁非凡竖起眼睛齐齐瞪他。
杜佳缩了缩脖子，露出一个讨好的笑：“不要这么凶嘛，我又没说是你们……”
下午的体育课，唐杳杳整个人的状态心不在焉，做准备活动时四肢也软绵绵的。到了自由活动时间，她和韩夭夭坐在花坛边的阴凉处，一向活跃的唐杳杳抱着韩夭夭的胳膊，闷不做声地晃着双腿。
韩夭夭注意到她的反常，问：“杳杳，你今天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唐杳杳瘪瘪嘴不说话，忧郁地靠在韩夭夭肩头。
韩夭夭眼明心慧，联想到早晨林穹对她置若罔闻的态度，安慰地摸摸她的脑袋：“你跟林穹闹矛盾了？你做了什么事惹他生气了？”
唐杳杳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闷哼。
“如果有什么误会，就去跟他澄清吧，林穹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他会原谅你的。”
这一次，唐杳杳终于起身，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真的吗？”
韩夭夭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唐杳杳重新靠回韩夭夭肩头，心里开始盘算。林穹和网上如日中天的武侠小说家一穹二白是同一人，这件事应该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如果有其他的人发现了林穹的身份再散播出去，那一定是本校的人，而且，一定是个好事之徒。
说到好事之徒，唐杳杳的脑子里瞬间冒出了杜佳。
她灵光一闪，一个想法渐渐成形。
下课后，唐杳杳借故去洗手间，甩掉了韩夭夭，在去小卖部的路上拦住了梁非凡。
梁非凡正因韩夭夭心烦，不愿和唐杳杳废话，几次想绕过她，都被她强硬地挡住。
梁非凡忍无可忍：“唐杳杳，你到底想干嘛？”
“梁非凡，我想找你帮个忙。”
梁非凡闻言嗤笑一声：“你不是最瞧不起我这种纨绔败家的公子哥吗，居然会找我帮忙？”
“对于你的为人和品行，我确实不敢苟同。”唐杳杳理直气壮地说，“但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要你帮我，我就替你向夭夭说情，让她原谅你。”
梁非凡挑眉，摸了摸鼻尖，只思索了一秒，就爽快地答应了：“行，我就帮你一回，但你得说到做到。”
唐杳杳展颜欢笑：“说到做到！”
协调完梁非凡这边，唐杳杳马不停蹄地去了陈老师办公室，谎称腹痛难忍，要到了请假条，成功溜出了学校。
她依稀记得，昨天那群林穹的迷妹里，有两个穿的是西城一中的校服。
西城一中距离明希中学只有两个街区，现在动身的话，可以在西城一中的晚饭时间前赶到。
唐杳杳打定主意，就在西城一中的校门口蹲守，誓要从万花丛中找出那两个女生，问个清楚。
五点十五分，西城一中的放学铃响起。学生们陆陆续续地从校门内涌出，唐杳杳瞪着眼睛，在清一色的蓝色校服中搜寻两个女生的身影。
外校的学生在本校的海洋里本就引人注目，那两个女生又在昨天刚刚到明希围堵了林穹，不免多看了唐杳杳几眼。
唐杳杳感觉到她们的目光，也看过去，便和她们对上了眼。
她逆着人流挤到两人面前，顾不上考虑是否唐突，开门见山地问：“请问你们昨天晚上有来过明希中学吗？”
两个女生互看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出都不认识唐杳杳，一个丸子头的女生答道：“你是明希的人吧？你怎么知道我们昨天来过？”
唐杳杳心知告诉她们实话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也很有可能套不出想要的答案，于是避重就轻地说：“我昨天在校门口看见你们了，当时听见你们提到了‘一穹二白’，我也是他的粉丝，万没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不敢贸然找他本人，今天瞅准了机会就来找你们确认了。”
两个女生的疑虑皆被唐杳杳的粉丝身份打消了，她们热情地拉起唐杳杳的手，就林穹的话题聊了十来分钟。
唐杳杳见时机成熟，不着痕迹地切入正题：“对了，你们是从哪得知穹神的真实身份的？我可是掘地三尺四处探听都不知道呢。”
丸子头的女生神秘兮兮地凑上前来：“这说明你的消息并不全面。我们是十几个高校的穹神后援会的成员，就在几天前，明希的后援会里多了一个男生，他一来就语出惊人，公布了穹神的真实身份，起初我们都不相信，可他言之凿凿，还扬言我们可以到学校来认人。”
唐杳杳皱了皱眉：“可以给我看看那个男生的id吗？”紧接着补了一句，“这个男生应该跟穹神关系很好吧，我想找他进一步了解穹神。”
用林穹的名号来诓骗这两个迷妹可谓屡试不爽，两个女生忙不迭地掏出手机，找出男生的id，又兴奋地要加唐杳杳的好友：“等你打听到了，别忘记告诉我们。”
唐杳杳看向女生的手机屏幕——五英寸的显示屏上赫然是杜佳的id。
逼仄的楼梯间，四下无人。杜佳缩在角落里，偷偷摸摸地拿出手机，按下了亮起的接听键。
“喂，陈姐，是我，小杜。放心，我的消息绝对可靠，那林穹可是我同班同学呢，我想拍他的照片还不容易？昨天就有好些女生在校门口堵他了，我们这次肯定能大捞一笔。”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杜佳慌忙挂电话：“陈姐，我先不跟你说了，有人来了。”
刚将手机收好，后背就凉嗖嗖地搭上了一只手臂，梁非凡半是轻浮半是冷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杜佳，自习课不待在班上，鬼鬼祟祟地跑这来做什么呢？”
杜佳脊背一凉，强撑着笑容转过头：“梁哥，我还能干什么呀，就是在教室里坐不住，出来透口气，马上就回去了。”
说完，他想绕过梁非凡往楼梯上跑，梁非凡大步一跨，拦住他的去路。
杜佳心中生了怯意，却敢怒不敢言：“梁哥，还有什么事吗？”
梁非凡懒懒地靠在墙上，双眼微眯，偏头打量着他，那眼神没有丝毫杀气，杜佳的腿却不自觉地开始发抖。
“杜佳，你知道，一穷二白这个人吗？”
梁非凡轻飘飘的一句话，引得杜佳心头一紧，宛如惊弓之鸟，却全然不敢欺瞒：“知道知道，好像是一个写网络小说的，还挺有名的。”
梁非凡勾起唇角：“知道就好。韩夭夭最近很喜欢他，想要他的亲笔签名，可我听说，他从来不公开一张照片，从不发布一条私人信息，连签售会也拒绝举行，这可有点难办啊。”
杜佳已是冷汗如雨：“这，连梁哥都没办法，我又能想出什么主意呢？”
“你当然有主意！”梁非凡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凑近了杜佳，在距他五厘米的地方轻轻吐气，“你不就认识他吗？”
在梁非凡兵不血刃的压迫之下，杜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盘托出。
就在几天前的一节体育课，杜佳和几个喜欢闹事的男生提前回到教室，在班上玩起了篮球。杜佳和林穹的座位靠得过近，飞身接球时撞到了林穹的课桌。桌子被撞得四脚朝天，桌内的东西哗啦啦全掉了出来。
杜佳俯身去捡，无意中看到了其中一个掉落后自动摊开的本子，而那一本偏偏正是林穹用来在学校里记录灵感的本子，林穹写小说的秘密便被他发现了。
在合上本子的一瞬间，杜佳脑中忽然灵光一现。他留了个心眼，故意放慢了收拾的速度，男生们没有耐性，无暇理会他，又投入了比赛中。
杜佳趁无人注意，偷偷掏出手机将林穹小说的内容拍了下来。之后，他在网上搜索拍下的内容，得知了林穹的真实身份，便想出了一个不光彩的生财之道。
他加入了本校和几个邻校的后援会，先小窗会长证明了林穹的身份真实可靠，又和她们协商了方案，会长允许他在后援会中大肆宣传，并出售林穹的照片，会长和他三七分成。
杜佳口中的“陈姐”，就是后援会会长之一。
所幸事情尚未完全发酵，杜佳还没进行到偷拍那一步，否则会给林穹的生活造成多少困扰，唐杳杳不敢设想。
但她确确实实气愤难当。杜佳为了一己私利，不仅侵犯他人的隐私，还误让唐杳杳成了替罪羔羊，她和林穹好容易重归于好，眼下关系又急转直下。
不过，教训杜佳这种事，自有梁非凡出手。
第二天，杜佳捂着青紫浮肿的左眼，老老实实地向林穹坦白了一切，道歉的对象除了他还有唐杳杳，并附赠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林穹的反应不大，他看着杜佳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大概猜到他经历过了什么，也不多计较，只心平气和地说教了几句。
杜佳连连点头称是，显然被梁非凡教训得服服帖帖。
云破月出，真相大白，唐杳杳终于扬眉吐气：“现在你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吧？”
林穹看着她，半晌开口：“杜佳为什么要跟你道歉？”
拜托，现在的关注点应该是这个吗？
林穹的表情不依不饶，唐杳杳将实情相告，从找到梁非凡帮忙，到翘课跑到西城一中寻找证据。
林穹的眉宇间渐渐有了动容：“你……就这么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吗？就算被我误会，大不了和我不相往来，对你也没有什么损失。”
林穹故意这么说，想试探唐杳杳的心意。
“我……”唐杳杳语塞，她仔细回想半年来和林穹做同桌的日子，多半都是两人的针锋相对。唐杳杳在自习课上和韩夭夭窃窃私语，没讲几句就会被林穹强硬地阻止；唐杳杳在随堂测验上偷偷翻书，身旁就会有一道锐利的视线射得她脸皮发麻；唐杳杳对于学校的各项活动抱怨连连，林穹要么接话揶揄她要么不客气地怼她。
这么一想，他还真是挺讨厌的。但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严苛又刻薄的男生，偏又有他独特的温柔。他会在她通宵打游戏上课打瞌睡时，给她打掩护，用书本作遮掩；他会在她为一道习题愁眉不展时，拿起她扔掉的笔耐心讲解；他会在她受伤的时候心急如焚，和平时从容不迫的他判若两人。
嘴硬心软，若不是靠强大的双商，应该会是很脆弱的性格吧。
唐杳杳不自觉地牵起嘴角，语调柔和：“老实说，想到从今往后要和你形同陌路，我要顶着这个不存在的罪名被你记恨一辈子，我还真的挺慌张挺伤感的。”
林穹也笑，随后认真地说：“对不起。”
“还有……”
温柔的力道自头顶传来，唐杳杳诧异地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林穹将手覆在她的头上，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很轻很轻：“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