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桔梗（2）
唐杳杳猛地刹住脚步，转身夺过海报，注射了兴奋剂一般的视线上上下下飞速搜索，待确认是活生生的Star之后，她的手和脸无一不激动得花枝乱颤。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神奇，曾经的遗憾总会在往后的某一个时刻得到补偿。而若非她不经意地多问了一句，恐怕就又要与Star在咫尺之间错过了。
唐杳杳果断调转方向，奔向长龙尾部。
韩夭夭拎着大包小包吃力地跟在后头，唐杳杳估计自己还要在展厅待上一两个小时，劝说她先行回家，韩夭夭不堪重负，便答应了。
现在是一点五十分，唐杳杳祈祷着Star的航班不要延误，点开微博，就在今天早上，Star发布了登机的状态，大概半月前，他就公布了将作为漫展嘉宾亲临现场的消息，唐杳杳那段时间正处在复习阶段，刷微博的频率大大减少，难免有几条漏网之鱼。
刚刚得知消息时，唐杳杳头脑发热，在等待的时间里逐渐冷静下来，这才意识到自己两手空空连签名需要的纸笔都没有，忙向排在前面的女生借了本子和笔。
可是没一会，她就隐约觉得不对。
按理说，现在正是职业联赛前夕，专业战队平时都很难有空闲的时间，更何况是现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况且，漫展虽然有一些人是奔着游戏来的，但大多数都是来看coser、声优、唱见和舞见的，即便Star名声赫赫，但在漫展的号召力远不如参加游戏展，他又为何要担任这多此一举的嘉宾呢？
难道，真如一些传言所说，Star在大红大紫之后，频繁参加商演、接广告，只想着凭借自己的地位和名气挣得利益，而忘记了自己的初心吗？
想当初，唐杳杳看到黑子们这么说，是多么的义愤填膺，可现在，连她自己都对Star产生了怀疑。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告诫自己Star不会是利欲熏心的人，作为他的粉丝，应该成为他坚实的后盾，而不是和负面的声音一起置喙他。
Star是四个嘉宾里最后出场的，排队长龙中的大部分人都拿到了偶像的签名和照片，准备离场，他们或多或少地听说过Star的名号，但并不关心游戏，却在看到那张丰神俊朗的脸之后停下了脚步。
排队的人减去不少，唐杳杳得以站到距离舞台较近的地方，她仰视着聚光灯下流光溢彩的Star，肾上腺素逐渐上升。
主持人说了几句奉承的话，彰显了他的地位，又抽取了粉丝的几个问题，和Star拉东扯西，便到了最激动人心的环节。
唐杳杳虔诚地抱着本子，跟随队伍缓缓向前挪动。不知为何，越是靠近，她越是紧张，掌心渗出了层层汗珠，险些住不住本子。
时间的流逝，在她的感知里忽然加快了。
终于，唐杳杳和Star之间的所有阻碍都消失了，Star与她，不过隔着一张桌子，半米不到的距离。
唐杳杳愣愣地看着椅子上盛装华服面带笑容的Star，大脑瞬间缺氧，大气也不敢出。不知呆立了多久，直到Star和善地提醒她：“是来签名合影的吗？快一点哦，后面还有粉丝在等着呢。”
酥酥麻麻的声音，让唐杳杳的心一惊，又软下来。
唐杳杳点着头，摊开本子放到Star面前，拔下笔帽将笔递到Star手中。Star垂下眼，细密绵长的睫毛微微眨动，唐杳杳紧咬着唇，鼓足勇气开口道：“Star，我，我超级喜欢你，从你在职业联赛第一次出场，拿到第一场胜利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你一直是我的偶像，我会努力站到和你一样高的地方，让你看到我。”
Star签完名，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唐杳杳。少女眼里的光芒，闪烁逼人。这样的光芒太过熟悉，他愣了愣，随机弯起眼笑：“谢谢你对我的支持和喜欢，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等着的，加油。”
Star的一句鼓励，让唐杳杳仿佛置身于一个轻灵斑斓的泡泡中，幸福得快要晕厥。她理理头发，拿出手机和Star合影，Star一手撑着桌面，凑到唐杳杳身边，舒适淡雅的香水味，萦绕在她鼻尖，像是海洋与沙滩交界处的一朵浪花。
这一晚，唐杳杳兴奋得彻夜难眠。
两日后。
唐杳杳收到了一条不可思议的消息。
林穹：在吗？
唐杳杳确认了三遍林穹的备注，呼吸都变得急促，揣摩了十来分钟林穹的动机，一开始以为他发错了人，但久久不见他撤回，又莫名犯怂不敢回复，隔了好一会，才战战兢兢地打出“林大帅哥”四个字，想了想又删除，她现在处境尴尬，言词轻浮或许会起到反效果，便用狗腿一般的语气说道：林穹大神，有事吗？
下一秒，林穹就回复了她，让她不明所以的三个字：我接受。
唐杳杳：接受什么？
附了一张黑人问号脸。
林穹发来一张图，外加一句话：你的致歉方式还挺有创意的。
唐杳杳点开，这次呼吸不急促了，直接闭气了。
照片中的她穿着漫展当日的衣服，一手握着剑鞘一手握着剑柄，前腿微弯身体前倾，背景被虚化，一个高度清晰的特写。这张照片和刘晨发来的有些出入，应该是找她拍摄的几个摄像师之一的返图。后期十分用心，给她的五官全部精修，磨皮高光白了一圈，甚至产生了上妆后的效果。好看是好看，但被林穹看到，让她莫名觉得羞耻。
唐杳杳打出一串省略号和感叹号：……！你在哪看到的？这和道歉有什么关系？
林穹：你cos的是我小说的主角，难得你这么有心，我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吧。
唐杳杳的惊讶足足扩大了一倍。她居然歪打正着挑中了林穹小说人物的衣服？这能不能算两人眼光一致呢？不过，因此捡了个便宜，不用费尽心思缝补和林穹的关系，终归是了结了唐杳杳的心头大事。
林穹发来一个链接。
原来，那名摄像师在微博拥有十几万粉丝，也算小有名气，唐杳杳cos的角色爆红不过半年，尚未过气，加之后期修容过的五官十分传神，造型也还原，图片一经发布就被疯狂转载，现在已经有数千条评论了，理所当然的有粉丝@了林穹。不少人在求唐杳杳的微博，摄像师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由于她没有其他的作品，网友们也挖不出她的真实身份。
唐杳杳庆幸没被认识的人看到，或者是看到了但并无好事者在评论区点名道姓，万一她的照片又在学校掀起一阵波澜，她这在老师们眼里歪门邪道般的蹿红方式，不知又要引来多少口舌和麻烦。
她点开链接中的九宫格大图，满意地一张张欣赏保存，看到最后一张时忽然意识到什么，忙退出问林穹：你的小说漫改了吗？我怎么没听说？
林穹：已经漫画化和动画化了，但尚未见到成品，不过预告和人设图半年之前就出了，属于未播先火吧。
他解释完，又促狭地说：怎么，一直打着我的铁粉名号，结果连这件事都不知道吗？
唐杳杳：我只关注你的小说，对漫画和动漫都没有兴趣嘛。
林穹看起来心情很好，也不再计较。他看着聊天背景上舞刀弄剑的唐杳杳，狭长的双眸弯成好看的弧度。
漫展的余热过去没多久，职业联赛的海选宣告结束，唐杳杳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正式赛集训。专业的职业选手都有自己的基地，但唐杳杳他们的队伍偏向于业余，教练都是挑剩下的，整个团队的实力差了一大截，也无需住宿，白天到临时基地训练，训练结束后各回各家，外省的选手的住宿费由主办方承担。
唐杳杳他们的基地是市郊租恁的一幢复式别墅，两个大房间用作两组的训练，房间内有五台配置齐全的电脑，除此之外，环境卫生都挑不出毛病，窗明几净，纤尘不染。
到了这样一个新环境，唐杳杳反而觉得十分放松，完全没有集训的紧张感。
教练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皮肤黝黑，鼻宽嘴阔，不怒自威，倒像军营里的教官。在职业联赛的队伍里，他们这些业余玩家东拼西凑的队伍是最不被看好的，但教练并没有将他们以虾兵蟹将看待，长别人士气灭自己威风的事他是断然不会做的。
自我介绍时，他便承认Seven7战队的教练曾是与他在同一战队的队友，前几年双双退役，如今一个扬眉吐气，一个只有被挑拣的份。唐杳杳感到惋惜，从教练指导她的几个地方可以看出，他有不俗的技术和技巧，也足够专业和耐心，却一直未被发掘，她不清楚教练间的差距，只为他不值。
自海选那次和唐杳杳一起打边路以来，苏羡便盼着多些和她配合的机会，索性专攻辅助，这样无论她玩的是打野还是射手，都可以极大程度地为她保驾护航。
唐杳杳不是一个容易产生疲累感的人，一天八个小时的训练时间对她来说不过尔尔，即便是在训练营中一遍遍重复练习某个英雄的技巧，她也丝毫不觉枯燥乏味。只是长时间面对电脑，导致她每天精神百倍地来，油光满面地离开。
一次，教练召集五个人，说要设计战队的名字和logo，让大家帮忙出谋划策。四个男生想的名字都倾向于中二的类型，教练嫌上不了台面，让唐杳杳出主意，唐杳杳支吾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心中想着不好意思我取的名字更加中二。
最终教练依照大势所趋，按寻常套路用了几个不成单词的字母加两个汉字。到设计logo的环节，教练自认直男审美不靠谱，将此任务交给了唐杳杳，唐杳杳信誓旦旦地保证三日内拿出成果，转头就去求助韩夭夭：夭夭，我们教练让我设计战队的logo，你知道我没艺术细胞啊，江湖救急江湖救急！
韩夭夭笑她没有金刚钻还揽瓷器活，询问了战队的名字，当天晚上就发来三个样板，每发一个唐杳杳就惊呼一声。
“夭夭你的手就是被上帝吻过的！”唐杳杳膜拜她，每一个样板她都十分满意，不忍舍弃，索性将图片发给苏羡，让他帮着挑选。
苏羡选择了一个形态像狼的图案，第二天唐杳杳交出的却是另一个logo。苏羡小声问她：“我昨天选的不是这个，你改主意了？”
唐杳杳讪笑着没说话，她不敢告诉他她有个毛病就是和别人选相反的，他人的意见的作用只有排除而已。
第一场比赛的最后一天，唐杳杳拿到了自己的队服。队服的主色是红黑色，胸前和背后都印着战队logo，样式比较传统，没有什么花样，唐杳杳却捏在手中爱不释手。
这可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件队服，具有里程碑一般的意义。
在暴风雨来临之前，一切看起来都那么顺利。
在进入八强之前，唐杳杳的战队面对的都是一些无名小战队，有的势均力敌，有的略胜一筹，但都有惊无险地一路赢过来了。
若有幸进入八强，就有机会正面碰上Seven7战队，那个时候，Star会不会认出自己？唐杳杳满怀憧憬，这个和Star同台竞技的机会，就是她的动力，她加大了训练的力度，手指都磨出了茧，但幸运女神不是每一次都会光顾她，在十六进八的比赛中，她的战队以2：1惜败，和八强失之交臂。
主持人报出获胜的战队时，全场掌声雷动，唐杳杳的心却一点点冷却，沉到了幽深的海底。她面如死灰地起立，僵硬地和对面五人握手，低垂着头任镜头扫过。
退场之后，唐杳杳失魂落魄地扶着后台走道的墙，无力地挪着步子。她想到这些天来自己没日没夜的努力都打了水漂，委屈和难过的情绪不断发酵，她终于没有力气再迈步，贴着墙滑到了地上。
唐杳杳抱着膝盖，将脸埋在双腿前，眼泪放肆地流了出来。
一旁有人经过，似乎是获胜战队的队员。一个男生听到她小声啜泣的声音，轻蔑地“哼”了一声，故意提着嗓子说：“职业联赛果然不适合女生，一点挫折就掉眼泪，没办法，就是脆弱啊。”
他的队员立即捅了捅他：“阿言，别这么说，人家好歹是女生，而且走到这一步，谁会不在意输赢呢？”
名为阿言的男生又说了什么，唐杳杳却感觉自己被一层透明的保护膜罩了起来，听不见任何声音。
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让他，看到我了啊……
一个小剧场：
唐杳杳和林穹在文具店选铅笔。
三十分钟后，铅笔货架前的地板被站穿之前，唐杳杳拿着两支笔跑到店门口：“林穹林穹，帮我选一支。”
林穹指指红色的铅笔。
唐杳杳微笑着转身：“老板，我要这只蓝色的！”
林穹：……给我一个你让我等到发霉又不尊重我建议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