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宣战
狭窄的楼道前所未有的拥挤。
我挤在客人当中,静静地等候刘凯辉发言。女人们身上散发出各种不同的香水味,混合在一起,令我脑袋发昏。有些人只穿着单衣,趿着拖鞋,头发甚至还未吹干,就匆匆地出来了。我身边站着宋先生一家三口和谢凯,对面是林老太、袁依梦、陈俊生和王茜,我们把刘凯辉围在中间,各人的脸上无不挂满焦虑和紧张。
“各位,很抱歉在休息时间把大家召集起来,”刘凯辉一旦处于众目睽睽之下,那股自信便展露无遗,“我在这里有很重要的事要宣布,所以不得不占用你们一点时间。”他环顾四周,见没人发出异议,接着说,“经过我和齐先生一天的调查和取证,我们已经初步掌握了凶手作案的大致经过,在这里不做公开。凶手作案的时间是昨天晚上八点至九点,利用大家外出吃饭的空档潜入202号房抢劫杀人。作案动机是为夺取钻石,由于作案过程中害怕何老先生告密,遂将对方残忍地杀害,性质极其恶劣。鉴于凶手可能依然潜伏在旅馆内部,为了大家的安全起见,我要求你们今晚睡觉时务必把门锁好,不管任何人敲门,都不要让他进来——我绝不是危言耸听。我将会在明天一早对旅馆展开搜索,不找到凶器我决不罢休。某个人最好把它藏好,藏在我找不到的地方,否则一旦让我揪住你的把柄,你插翅也难飞!”他犀利的眼神依次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
这是农夫对狼的宣战。
楼道死一般的寂然。
片刻之后。
“——警官,”王丽洋向前探着身子,“你让我们把门锁好——这管用吗?”她显得忧心忡忡。
刘凯辉正要开口,却被她打断了:“——不不不,当我没说过!我——我只是无聊问问,当我没说过!”她努力挤出一丝蹩脚的微笑,回到她丈夫身后。
我看不见宋先生的表情,但是他颇不自在地将脑袋歪向一边,似乎在躲避刘凯辉的目光。
林老太冷冷地注视着我们这个方向,那张干枯的脸就像一副面具,毫无表情,不知内心深处隐藏着什么样的想法。
王茜的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浑身瑟缩着,在她身材高大的男友的庇佑下,显得更加羸弱。
袁依梦低着头,让发鬓挡住眼睛,可是我能感觉到她机警的眼神始终有所提防,偶尔和我的目光相遇,便快速移开。
“——我就不耽搁大家的时间了,”刘凯辉煞有介事地看了看表,“现在都回去休息吧,该说的已经说了,希望各位能照顾好自己——咦,王小姐,你是怎么了?”他也发现了王茜的异样。
我快速打量每个人的表情。
“她身体有些不适,可能是着凉了。”陈俊生答道。
“啊,这种时候生病确实令人难受,休息休息就好了,实在不行拿点药也行。”
陈俊生微微点头。
众人相继离去。
“梦姐,你和阿胜到一楼看看门锁了没,”谢凯吩咐我俩,“把客厅的灯关了,别浪费电。”他斜眼瞅着我。
“灯就不关了吧?”袁依梦轻声道。
“那怎么行!这灯可耗电了,你以为我这里是麦当劳吗,24小时开着?”
袁依梦没和他唠叨,跟我下到一楼。
“我去把花园的门锁了。”我对她说。
外面冷得出奇。这也证实了那句话,下雪不冷化雪冷。雪后的天空干净了许多,月亮从云层中露出半张脸,洒下冷冷的清晖,使覆有积雪的地面反射出暗黄的颜色,竟给人一种安宁的感觉。
我把铁门拉上,震得篱笆一晃一晃的,上面的松软的雪像海绵碎屑般纷纷掉落。宋先生的汽车此刻正停在篱笆外,仿佛匍匐在黑暗中的一头巨兽,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花园里的一草一木。我驻足审视,黑洞洞的车窗让我生出莫名的恐惧,冰冷的车壳发出怪异的光芒,死的物体在不经意间就具备了活的特征,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披上了诡谲的外衣。
我正要往回走,看见袁依梦朝我走来,在旅馆灯光的映衬下,她显得苗条而秀颀。
“你在干啥呢?”她清亮的嗓音宛如一支从远处飘来的夜曲,悠扬而柔和。
“锁门啊。”我答道。
她来到我跟前,一股红玫瑰香随之而来:“锁好了么?好了就回去吧。”
“嗯。”我心不在焉地答道。
她往回走了几步,见我原地不动,扭过头:“诶,阿胜,你怎么了?愣愣的,可别冻着了!”
我走上前,顿了顿,才憋出一句话:“梦姐,你——你现在是咋想的?”
她的大眼眸子不明所以地盯着我:“啥咋想的啊?”顷刻,她领悟了我的意思,把头撇向一边,“没啥想法——反正不是我干的。”
她娇弱的样子让我顿生爱怜。我碰了碰她的衣袖:“给我几分钟,问你几句话可以吗?”
她起初不大情愿,扭捏了会儿才答应。我示意她跟我到花园的假山后。
“——喂,阿胜,你要干吗啊?”她有些慌了,穿过幽深的石子路,她险些滑倒,“你要带我去哪?”
“有些事情我不明白,”我停下脚步,四下观察环境,转向她,“你知不知道——梦姐,你已经引起姓刘的怀疑了。”我的声音压得很低,“那个发带是你的吗?”
她昂起下巴:“连你也信不过我?”语气带点轻薄,“我都跟你说了,发带是我打扫卫生时落下的,他们走后我根本没进那个房间!”
我的耳根不知不觉热了:“我——我不是想刁难你——”
“我知道!”
“我担心他会揪住你的把柄不放,”我端详她的神态,可是在黑暗中看不清她是否在生气,“梦姐,你如果能说实话我——我也不会如此为难了……”
“关你啥事儿?”她语气生硬,“你真以为你是侦探吗?”
在黑暗中我依稀能辨认出她上翘的嘴型——想必是满不在乎了。我如鲠在喉。
她撇过身子,侧对着我:“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阿胜,我挺烦别人干涉我的私事的。那警察就是个脓包,成天装腔作势的,你老跟他混在一起,可别变成他那样。男人嘛,不行就甭耍嘴皮子,老老实实待着也不会被人瞧不起……等这起案子破了,我也要离开这儿了。”
“你要走了吗?”
“嗯,去过更好的生活。”
一股莫名的失落涌上我的心头。
月亮渐渐躲进了云层,夜空变得黯淡无光。我闻着她的头发飞舞在风中散发出的馨香,不禁觉得刺鼻。
“你起码得编织出一套无懈可击的证词,才能对得起你的愿望,否则,你是很难离开这里的,包括我们所有人。”我说。
“你怀疑我杀人了吗?”她冷冷道。
“我当然不希望是你。”
“谢谢你的好意。不管我干了什么,你们所有人都针对我——尤其是那俩婆娘,她们刁难我的时候你咋不站出来替我说话呢?现在才堂而皇之地告诉我,说为我着想,之前干啥去了?我不需要你的关心!”她尖锐地说道。
她的态度令我恼怒,我针锋相对:“谁都能看出来你想要那颗钻石!你到底拿没拿?除了我和你的门禁卡能进别人的房间,谁还能进?碰巧又在里面发现了你的东西,这是对你很不利的,你怎么辩解他都很难相信——除非有人比你的嫌疑更大!”
“嫌疑?哪个没有嫌疑!”她冷笑一声,“我看那俩婆娘比我还想要呢,你咋不叫姓刘的去调查她们?”
“调查了啊——”
“少来这套!调查的结果是把矛头指向我,因为我有门禁卡?我连门都没有出过!我费事跟你嚼舌——”她扭头就走。犟得跟头牛。
“诶,梦姐,你听我解释行不?”
她没有搭理我,径直消失在客厅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