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谢凯的证词
我和宋先生险些在楼梯口撞了个满怀,他面带微笑扬长而去,貌似顺利通过了审问。
我重新回到做笔录的位置。谢凯坐在我对面,伸长脖子,左顾右盼,焦虑之情溢上眉梢。
房间烟雾缭绕,烟味比之前更浓了。
“与宋先生的谈话怎样?”我问刘凯辉。
“他是清白的,没有任何杀害老头的嫌疑。”刘凯辉在我旁边坐下。
“能告诉我详情吗——你对他的提问?”
“他的证词很简单:他外出吃饭了,不在旅馆里。”
“就因为这点?”
他白了我一眼:“齐先生,你亲眼看见他出去的对吗?”
“是的。”
“然后亲眼看见他回来的?”
“不错。”
“那还有疑问吗?”他面带嘲讽。
“这只能说明他巧妙地避开了这段时间,不代表没有作案嫌疑——”
“那可是你亲眼所见啊!”他挖苦道。
“眼睛有时也会骗人的。”我郑重其事地说道。
“假设他是凶手,那会如何作案?既要制造不在场证明让你看见,又要溜进屋子杀人灭口,我觉得除非他会分身术,否则很难办到。”他一脸嘲弄。
“阿胜,你别瞎出主意了行不?”谢凯接过腔,“刘警官让你跟着学习来的,不是来捣乱的。”
“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我对他置之不理,“有一点比较可疑——”
“嗯?”刘凯辉将手伸进衣兜。
“就是死者脖子上的伤口,”我不慌不忙地道出我的观点,“从伤口来看,那不像是普通人所为。试着想,如果我要用匕首将老头杀死,我肯定会选择刺他,而不是像做手术一样把他的喉咙割开。正因为他是一名外科医生,懂得如何让受害者干脆利落地死去,因此才会采取这种致命的手段——让死者的血流干,不给他任何存活的机会。外科医生不都是镇静而又冷酷的吗?警官你觉得呢?”
刘凯辉不屑地摆摆手:“这个问题我昨晚就注意到了,当时便觉得他的脸色不太对劲,可现在回头一想,那不过是他的本能反应罢了。他一看到刀口便料到我们会怀疑他,就算不是他干的,也会表现出不安来。你太疑神疑鬼了,齐先生!”
我寻找着他观点的漏洞,一时陷入沉思。
刘凯辉以为把我驳倒了,满意地哼唧一声,而后递给谢凯一根烟,开始了谈话。
我心不在焉地做着笔录。
谢凯:“和他们一样,我八点至九点出去吃饭了,不在旅馆。”
刘凯辉:“谁能作证?”
谢:“很多人都看到了呀,比如阿胜、林老太,我还是和林老太一起回来的呢!”
刘:“谢经理,你了解这些客人吗?”
谢:“不了解,也没必要了解,我只是略微打听过他们所从事的行业。”
刘:“说来听听。”
谢:“宋先生是外科大夫,他的妻子王丽洋是银行出纳,陈俊生和王茜都是在校大学生,林老太……貌似已经退休了。你问这些干啥,有用吗?”
刘:“我想全方位掌握情况。在案发当晚,你有注意到谁的行为异常吗?”
谢:“我一直在车里睡觉,回来时客人们都走了。”
刘:“之前呢?”
谢:“抱歉,我和他们接触得不多,我不知道。不过自从得知林老太携带钻石后,我始终有不祥的预感。”
刘:“谁告诉你林老太有钻石的?我记得那天晚上你并不在场!”
我:“我告诉他的,警官。”
刘:“哦,这样啊……经理,你说你有不祥的预感,这是咋回事儿?”
谢:“我一直很依赖我的预感的——两个老人携带着价值百万的东西来度假,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这是件很危险的事情,难免会有人打他们的主意——”
刘:“被你言中了。”
谢:“这倒是其次。说实话,我害怕不祥的预感变成现实……现在——哎,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刘:“林老太跟你透露过什么吗?”
谢:“嗯——她在案发当天下午就表达过离去的愿望,可惜雪太大,没有去县城的班车,因此留了下来……”
刘:“你该不会是劝她留下的吧?”
谢:“你——你可别误解我啊,警官!我是出于对客人的安全考虑,才劝她留下的,并没有不良的企图!”
刘:“我知道,你毕竟是旅馆经理嘛。嗯——我想问一下,旅馆安有监控吗?”
谢:“早就坏了。”
刘:“这可是件麻烦事。”
谢:“对啊。”
我:“如果监控没坏,凶手绝对不敢作案。”
谢:“阿胜,你的意思是——莫非有人提前摸透了这里的情况吗?”
我:“对。”
刘:“这可是旅馆的一处漏洞。”
谢:“那有什么办法?旅馆已经快俩月没客人来住了,很多设施损坏了没能及时修缮,我差点要将它转让了呢。”
刘:“旅游淡季,是这样的。”
谢:“哎,本来生意就不好,现在又闹出了人命,真不知如何是好……还有什么问题吗,警官?”
刘:“嗯——暂时没有了,请回吧。麻烦让林老太上来。”
谢凯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起身就走,匆忙之中碰倒了一张椅子。
“没事的,放那儿,我来捡!”我走过去。
他自个儿伸手扶起椅子。就在那一刹,他忽然怔住了,若有所思地抬起眼皮,那极具穿透力却不乏神经质的目光让被他审视的人仿若置身刑讯室。我心里直犯嘀咕。
“我想起一个细节,”他微微一顿,走到房子中央,“宋先生或许没有去吃饭,我看见他待在他的车子里!”
闃然无声。
俄顷,刘凯辉拍案而起:“真的假的?!”玻璃杯弄倒了,茶水顺着桌子流到地上。
谢凯愣了愣,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是——是的,警官。我记得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出来时正好看见停靠在花园外的那辆车——车的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在动。我第一反应是里边有人,于是出门时特意留意了一番,虽然天黑看不大清楚,但那显然是个人的轮廓。我打开手机,假装看信息,借助光亮,发现那人就是宋先生——”
“他在干什么?”刘凯辉显得迫不及待。
“不知道。”
“那是他的车子吗?”
“对。唯独他开车来岱山湖度假,我肯定。”
刘凯辉沉下脸,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头又皱紧了:“齐先生……也许你是对的。”
“嗯?”
“事情没有想象中的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