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谢凯受审

我匆匆来到一楼。

客厅的吊灯开着,昏黄的光线映出客人们焦躁不安的脸,空气弥漫着烟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玻璃门结了一层霜,使人无法看清外面。我的出现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客人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

“宋先生?”我轻声道。

高个子医生慢条斯理地站起来。

“到您了,请上二楼。”

他深吸一口气,从容不迫地走向我:“哪个房间?”

“嗯——203!”

他一步一步地走上楼。

我刚要随他上去,忽然瞥见柜台上有一张门禁卡:这不是我那张卡吗?

我默不作声地将它收好,偷偷打量着其余人:他们对我管理员的身份习以为常,都转移了视线,低头摆弄着手机,袁依梦悄无声息地在角落里擦拭盆栽,我朝她走去。

“没事吧,梦姐?”我感觉好久没和她单独说话。

她被我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哦,阿胜,”见是我,她的目光立马变得柔和,“找我有事吗?”

“没事,”我尽量压低声音,以免让人听见,“你没想到我会在上面吧?”

她停下手中的活儿,凑到我耳边:“怎么?你和他认识?”

她的口气喷到我的脸上,一股熟悉的红玫瑰香扑鼻而来:“我帮他做笔录而已。”

她捂住嘴笑了:“看你一本正经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改行当侦探了呢!”

她忽视了说话的音量,一下子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谢凯朝我们投来狠狠的一瞥。

“我怕他一个人搞不过来——”我背对着谢凯。

“警察吗?”袁依梦悄声道,“是他自己要接手这案子的,纯粹是自作自受……你为什么要帮他?你以为好玩吗?”

“我觉得我在刑侦推理这方面有不小的造诣……嗯,这可是我的直觉——”

她嫣然一笑,纤薄的双唇抿成一道优美的弧线:“拉倒吧你!别以为你当过兵、当过协警就能推理破案了,这可是专业侦探干的事情,你还不够格儿呢。像福尔啥来着——”

“福尔摩斯。”

“对,福尔摩斯!人家那才是真正的侦探,一眼就看穿案子的来龙去脉,三两下就能抓到凶手。那个姓刘的警察,我看就一个草包,表面上装得像模像样的,虚张声势,我看他还不如你呢!”

我忍俊不禁,对她的奚落并不生气。袁依梦的话早就被别人听去了,别看他们都在自顾自地玩手机,耳朵可没闲着,时刻监听着我们的对话。

“袁小姐,他问你啥了?”陈俊生插进来。

“问我‘去哪了’‘在干啥’‘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哎呀,可把我烦死了!”

“我得准备准备,不能让他问倒了。”他戏谑地说道。

“你如实说呗,他爱咋问就咋问。”

“不是的,警察可喜欢刁难人了,就算你是清白的,在他眼里都有嫌疑。我得想想如何应付,不能被他问倒——”

“我差点被他问倒了呢!”王茜噘着嘴,拉长了脸,“我下来这么久你怎么不问我?是没长眼睛吗,还是咋滴?”

“问你和问袁小姐不都一样嘛——”陈俊生一脸轻佻。

“怎么一样了?!”她的音量提高了一个八度,“她能代表我吗?如果可以,我现在就回家!”

陈俊生怔怔地望着她,有口难开。

“经理,没啥事我就回房了。”袁依梦果断站起身,优雅地把脑袋一偏。

谢凯颔首答应。

王茜气恼地盯着袁依梦——这不是她第一次吃醋了。

“诶,齐先生,啥时候轮到我啊?”王丽洋打破了尴尬的局面。我注意到她换掉了昨晚那身沾了红色印迹的衣服,改穿紫色的羽绒服。

“应该快了,”我的余光随着袁依梦远去,而后转向她,“要不了多久的——”

“他会问些啥?”

“嗯,很普通的问题——”

“我——我挺紧张的!”她把绒皮鞋踩得“咯咯”响。

“您如实回答就行了,女士。”我感觉自己像一名外科大夫在安慰行将手术的病人,“该紧张的人自然会紧张,谁干谁没干,自己心里有数——”

她的脸色微变,转移了话题:“咋没见林老太呢?”。

“林老太在房里歇着呢,老人家受了打击,精神很差!”谢凯答道,趁机站起身,“各位,我对这次事故感到很抱歉。可以这么说,旅馆发生了谋杀案,是我们的失责,我们工作人员没有保障好大家的安全——”

操x的!我心里暗骂。

“可是,谋杀案的发生,并不是我们旅馆单方面的责任。一个人心存歹念,他就会不择手段地实现他的目的,作为受害人,是防不胜防的。为什么这么说?凶手作案之前难道不知道我们当中有警察吗?他肯定知道!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杀人,这得需要多大的胆量!凶手作案之前难道就不怕被怀疑吗?他肯定知道!那为什么还敢明目张胆地杀人?因为他提前把一切都筹划好了,能做到滴水不漏,所以他毫无顾忌地去杀人行凶,只为夺取那颗钻石。现在,在座的除了宋先生和袁依梦,我想你们都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晓得是谁干的,也查不出来是谁,我只希望那个人能乖乖地投案自首……杀人可是要偿命的!你知道吗?!旅馆的名声我不在乎了,我只希望你能离开这里——尽快离开!不要把罪恶的血液泼洒到我的旅馆!别把‘岱山湖’这个名字玷污了——”

“说得好!”突然,沉寂的楼上传来响亮的掌声,“谢谢您的演讲,经理先生!在这种时刻能获得一位为伸张正义而激昂陈词的人的支持,我谨代表公安部门向您表示敬意。很少有人勇于在公开场合抨击这个时代的丑陋——贪婪,嫉妒,自私,冲动……您说出了我的心声,我一向是疾恶如仇的。不过——”他话锋一转,“一码事归一码事,为例行公事起见,我还是得请您上来接受提问……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职责,您同意吗?”只见刘凯辉皮笑肉不笑的、双手合十在胸前地出现在楼梯处,活脱脱一个即将登台表演的小丑。

谢凯愣住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嗫嚅道:“现——现在?”

“对,轮到你了。”

“我也需要吗?”

刘凯辉双手插进衣兜,晃了晃开链的皮夹克:“我说过了,这是例行公事,并没你想象中的严重,难道你不想澄清你的嫌疑吗?”

谢凯沉吟片刻,猛地一抬头:“我没有嫌疑!”眼镜差点滑落。

“有无嫌疑需要你自己争取!”警察做出邀请的手势。

谢凯默不作声地上楼:“齐先生,”警察没有忽略我,“如果你选择半途而废的话,是学不到任何东西的。刑侦推理是一项冗长而乏味的工作,既然你当初在这方面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作为一名经验颇丰的警察,我就没有理由让你停止在这一领域的追求——即使你的资质略显平庸。想成为福尔摩斯,首先得成为华生。我教不了你什么,但我希望有人能把我破获‘岱山湖谋杀案’的整个过程记录下来,作为我向组织的报告与说明……你能充当这一角色吗?”他挑了挑眉毛,露出自命不凡的神态。

“不胜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