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沈玉书拿起那块梅花木牌端详了许久,木牌本身没什么特别,但拥有木牌的主人引起了她的注意,于是她道:“这人也许并不难找。”
秦简喝了口清茶,道:“是,这木牌的主人定是那十二佳人中的一位,只要找到她,或许杀害王朗和萧媚儿的连环案就能水落石出了。”
沈玉书和周易都很同意他的看法,这恐怕是目前唯一有用的线索。
太阳东升,祥和的金光洒满长安城,今日的长安依旧是一副盛世安康的模样。然而有阳光,便有所谓的阴凉。日头再大,也总会有它照不到的地方。
艳红家东侧的胡同口就是个阳光很难照进来的地方,这里又黑又潮湿,来往的人也少,寂静得让人怀疑这里是不是靠近东市的繁华之地。
寂静的巷口突然传来几声夜莺的歌唱,清丽中还带着几分情感,夜莺活像成了精。莺啼声刚落,便见一道黑影越过胡同一侧的高墙,咚咚两声落地,身手很是利落。而这人,正是那神秘莫测的黑斗篷。
过了不到半刻钟,又传来几声夜莺的叫声,黑斗篷抬头看了看面前的高墙,墙上不知什么时候竟开了一株花,妖艳无比,馨香四溢,竟是一株血红的魔兰花。
黑斗篷闪身过去,朝墙那边的身影邪笑一声,道:“人皮到手了吗?”
墙那边的女人环顾了一下四周,回答道:“放心吧,人皮早已经得手,马上可以实施下一步计划了。”
黑斗篷鹰眼四探,道:“午夜魔兰果然好本事,阁主总算没看错人。你也很久没回组织了,不若这次和我一起回去交差?”
那边女人冷笑一声,道:“你先带着人皮回去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做完我自会回去。”
黑斗篷声音一冷,道:“你想干什么?”
女人魅惑地一笑,道:“我还想再种一朵花。”
黑斗篷的脸上划过一丝惊异:“莫非王朗没死?”
女人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像你们那样没用吗?我午夜魔兰出手,会有索不来的命?”
黑斗篷似有顾虑,犹豫了片刻:“你还是小心些为好,我们之前折损了太多人,阁主又器重你,你万万不可贸然行动。”
女人道:“这不是你该管的,再说了,我做事怎会失手?”
“你……”黑斗篷哑然,放弃再劝说她,环顾了四周,小心地说,“好吧,你先把人皮给我,我现在赶紧回去,免得节外生枝,你自己且小心。”
女人眨了下眼睛,算是回答他,随即从墙后扔出一个铜盒子,道:“东西在里面,你快走吧,不出意外明天我就会回来的。”
黑斗篷点头,拿着盒子转眼间就不见了。
另一边,沈玉书等人吃饱喝足付了钱,便骑马匆忙往艳红家赶。毕竟昨天出了命案,今天花楼里的人的确比往常要少了很多。
老鸨脸色阴沉,正在屋里骂骂咧咧,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却也知大抵都是些不太中听的话。小依正低着头闷声洒扫,阿来还在二楼按部就班地换水,一切都还算正常。
三人走进艳红家的一楼大堂,老鸨看到他们后,变得客气起来,笑着迎上去,道:“官爷来得真早哇。”
沈玉书歪头笑道:“你们也不迟。”
老鸨的脸色突然又阴沉了下去,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唉,我这半宿也没合眼,一直心惊胆战的,就想听听你们有没有查出什么。我家那萧娘子究竟是被谁害的?”
沈玉书只是笑笑,道:“想必妈妈也知道不少吧?”
老鸨将眉毛扭成了曲线,赔笑道:“小娘子可不能这么说,我好歹也和萧娘朝夕相处这么久,她死得惨,我比谁都难过,昨天可是吓得腿都软了。”
沈玉书直勾勾地看了两眼老鸨,又打量了一下花楼的整个大堂,错了下身子欲往楼上走。恰好在这时,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从三楼的厢房出来,正好在走到二楼时和玉书等人打了个照面。
玄色圆领缎袍,袖间云纹滚滚,一双凤眼尽散着风流,沈玉书只看了一眼,便猜出他定是那花名在外的贺家二郎。昨天在这里,她曾看到过贺二郎为见萧媚儿一面而与其他公子哥儿们争风吃醋。
贺二郎先是看见了周易,因和周易是熟识的,所以便打趣道:“林兄这是要回去了?”
“刚来哪儿能就回去?”周易也同他嬉笑。
“哦?”贺二郎笑得别有深意,道,“林兄是看上了哪个娘子,这般流连忘返?我倒也想见识见识了。”
“贺兄这话就不对了,既是被我看上了,我自然是要藏起来了,哪儿还有拿出来的道理?”周易把身子往栏杆上一倚,一副要与他继续聊下去的架势。
“林兄这话说得怪小气的。我本来还想将萧娘子介绍给你的,只是可惜了……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不要命,竟那般残忍,将萧娘子给……”说到这儿,贺二郎一脸惋惜地摇头叹起气来。
见他们的对话实在轻浮了些,沈玉书便忍不住轻咳了两声,贺二郎这才看到周易身后还站着两个人,疑惑地问周易:“这位是?”
周易回头看了眼玉书,道:“哦,她是沈府的千金。”
贺二郎一听周易说沈府,表情瞬间不自然起来。普天之下姓沈的人家千千万,可这长安城却就一家姓沈的大户,再细看面前这位气质卓绝的女子,可不就是那位圣上眼前的红人沈玉书?
“原是沈娘子,我说怎么出落得这般好看,是贺某失礼了,还望小娘子莫怪。”贺二郎终于恍然,尴尬地朝沈玉书拱了拱手,心中猜测沈玉书等人来艳红家,定是为了萧媚儿被杀一事。
“哪里,应该是我扰了你们谈话才是。我见你们甚是相投,不若你们继续谈?我还有要事,便先上去了。”沈玉书朝他笑笑,便带着秦简上了楼。
“办事要紧。”贺二郎难得面上谦恭,见玉书走出老远,才和周易嘀咕,“你小子,刚刚是不是在揶揄我?赶明儿来我府里吃饭啊,我带你见识见识我们府里刚买进来的几个胡姬,那可是真绝色!”
再往后他们说了什么,沈玉书便不知道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这个周易,怪不得林伯伯天天要捉他回家。”
“你倒是比他父亲还操心他。”秦简一脸的无奈。
沈玉书正扭着头四处观察,听他这么说,便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道:“其实他一点也不坏,就是贪玩儿罢了。毕竟当年我家那样,他都能不避嫌地天天来找我,我拿他当真朋友的。”
突然听到沈玉书吐露心声,秦简脚下的步子不由得一顿。他看着她,似是想看透她,却见她依旧是一副什么忧愁都没有的模样,似是多大风雪,都掩不住她的恣肆盛开。不由得,他的心跟着柔软起来,语调也温柔了不少,他说:“那些年,应该很难吧?”
这一句,带着疑问,带着关心,带着小心翼翼。
沈玉书更是一愣,随即又释怀般地笑了。她说:“已经迈过去的坎儿,怎能算难?”
那一刻,她看着他,眼底是盛满了星光的干净澄澈,秦简也看着她,没来由地失了神。
他们去了三楼的各个厢房,并没发现什么异样,便下楼拐进了跨院。艳红家有好几个院落,他们去的是东跨院,因为旁边是一堵高墙,连太阳都难照进来,所以这里都是些放杂物的屋子,地上有几处冒着青苔,杂草更是在院子的角落里肆无忌惮地疯长着。
由于没有明确的线索,他们便只能各处都留意,总之,这个案子逃不出艳红家这几个院子就是了。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当啷一声,沈玉书猛地抬头,问秦简:“你可听到什么声音吗?”
秦简点头,道:“像是东西落地的声音。”
“应该不是从外面传来的吧?”沈玉书有点怀疑,毕竟墙外就是喧闹的东市,也有可能是从外面传来的杂音。
“应该不是。”秦简回答得很肯定,习武之人的听觉都是敏锐的。
“这样嘛……”沈玉书暗自嘀咕着。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便打算进那些杂物间看看,却突然被一个声音给叫住了。
“沈娘子,原来你在这儿啊。”
沈玉书回头,看到来人是小依。此刻她正小白兔似的羞涩地看着他们。
“怎么了?”沈玉书问她。
“哦,妈妈说有事要与你们说,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什么急事,我便来找你们了。”小依乖巧地答。
沈玉书不由得一愣,道:“那……就走吧。”
然后,她侧头看了秦简一眼,意思是让他在这儿查一下,一会儿再和她会合。谁知,那小依似是能读懂她的意思,看着秦简笑笑:“郎君也一起来吧,妈妈让我把你们两个都叫上呢。”
无法,他们只得将手头的事搁下,跟着小依回了一楼大堂。奇怪的是,他们却没见着老鸨,沈玉书不禁疑惑地看向小依。
小依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道:“欸?妈妈呢?她刚刚还在这儿的,许是去拿什么东西了吧。娘子先坐一坐吧,她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
沈玉书眉头一动,探究地看了两眼小依,见周易一人坐着,旁边没了那贺二郎,便过去找他了。直觉告诉她,这个小依,很有趣呢。
小依甜甜一笑,转身去沏了一壶碧螺春茶。
“娘子和两位郎君喝茶吧。”小依将茶杯依次放在他们面前。
沈玉书又细细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随即念头一转,对她温柔地笑笑,关切地问:“萧媚儿遇害了,现在你又在服侍哪位娘子?”
小依眨起了眼睛,道:“妈妈说了,等到新娘子顶了媚儿阿姊的缺就换我过去,现在暂且先揽几件杂活儿做着。其实说句心里话,沈娘子你也知道,媚儿阿姊这一去,我也不打算留在这儿了。”
沈玉书哦了一声,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哦什么,只是盯着小依的手看得出神。
小依正倒着茶,似是察觉到了沈玉书的目光,提着茶壶的手不自觉地一颤,使得杯子里的茶洒出去不少,可她竟着急忙慌地倒完茶就将手缩了回去,然后又看向沈玉书,面色如常地问:“沈娘子,你看我的手做什么?”
沈玉书依然笑得一脸温柔,甚至还伸手捉住了小依背过去的手,道:“你的手长得真好看,真真是春葱玉指、纤纤柔荑呢。”
小依面上露着几分羞怯,又把手背了过去,道:“娘子说笑了,小依平日里常做粗活儿,这手都磨出好几处茧了,哪里会好看呢。”
沈玉书莞尔,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又望着小依。但此刻小依已经将手握成了一个小拳头,面上也似是透着几分娇羞,沈玉书便不闹她了。只是小依刚刚的一番动作,倒是引得秦简和周易也往这边看,直看得她把头垂得更低。
“好了,不逗你了,我问你件事,你们这花楼里有没有一位佩戴着梅花挂牌的佳人?”
沈玉书将花牌递给她看。小依只看了一眼,便猛地点头,道:“这确实是我们家的木牌,梅花嘛……该是念珠儿阿姊的配饰。”
周易啪的一声打开了他的玉骨扇,来了兴趣,道:“念珠儿?”
小依看了眼周易,问:“郎君认得?”
周易不好意思地笑笑,收了扇子,道:“不认得,只听说她的琵琶弹得极好,生得也是沉鱼落雁之貌,白相公不也有诗云,‘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吗?说的就是琵琶技艺。据说这个念珠儿的技艺相较之,更是了得。”
小依的眼睛里熠熠生辉,口中打趣道:“郎君似乎比我知道的还多。”说罢,她羞涩一笑,又好奇地问沈玉书,“娘子是从哪里得来这块牌子的?”
沈玉书把木牌往袖子里一塞,如实道:“在萧娘子的手中发现的!”
“珠儿阿姊的挂牌怎么会出现在媚儿阿姊手里?”小依嘀咕了两句,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脸色越发难看,道,“不会是珠儿阿姊和媚儿阿姊发生了争执,然后珠儿阿姊就把媚儿阿姊给……”她没再往下说,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双圆圆的眼睛里尽是难以置信。
“念珠儿和萧媚儿平日里关系不好吗?”沈玉书直勾勾地看着她的圆眼睛。
小依抿了抿嘴巴,小声道:“虽然媚儿阿姊一直不让我说,可是那念珠儿就是记恨阿姊抢了她的风头,平日里总爱给媚儿阿姊使绊子。我本来想把这事说给妈妈听的,可是媚儿阿姊不想生是非,所以就一直纵容着她,谁知道她竟然……”小依越说越委屈,又差点哭出声来。
沈玉书怕她又哭,赶忙打断她的话,道:“小依,念珠儿现在还在这花楼里吗?”
小依看了玉书一眼,咕哝了几声,道:“她前几日便被人赎了身,今天一大早就急匆匆地离开了花楼,门外还有个男人来接她,想来是前些日子常来找她的那个南乡恩客。”
沈玉书一愣,道:“念珠儿一大早就走了?”
小依点点头,又补了一句,道:“是的。早上我在三楼客房收拾,路过珠儿阿姊的房间,无意中见她正在收拾金银细软,我没细看,后来就有个陌生男人过来找她了。”
坐在一旁的周易猛地一拍大腿,道:“完蛋,这个念珠儿说不准就是凶手,见事迹即将败露,一大早就溜了,那个陌生男子恐怕就是她的接头人吧。”
沈玉书心下一沉,问:“你知道她往哪里去了吗?”
“听王二说,他们好像坐着马车朝启夏门去了,刚离开没多久,现在可能才出城。”
沈玉书又探究地看了眼小依,之后猛然起身,还一不小心碰倒了桌子上的茶壶,吓得惊呼了一声。秦简忙伸手欲扶,却被站在一旁的小依抢了先。
秦简一愣,看向小依,却见她已经伸手将茶壶扶了起来,所幸茶壶没有被打翻,只有一点水飞溅到她的身上。
沈玉书刚反应过来,忙惊慌失措地用手帮她掸了掸衣裙,一脸的惭愧自责,却在小依不注意时,抬头笑着朝秦简眨了下眼睛。不过,她的语气却是相当谦和的,只听她满是抱歉地道:“小依,对不起,弄湿你衣服了。”
小依忙说:“不妨事,沈娘子想是为了这件案子操心劳神,只是无心之失。”
周易却看向沈玉书道:“你几时也变得这般毛手毛脚的了?”
他正有几分疑惑,可沈玉书却没回他这个问题,而是略有几分着急地道:“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出城去找那念珠儿吧,若是让她走远了可就麻烦了。”她说罢,便先行出了门。
天高云淡,天清气朗,实在是个很难得的好天气。
周易跟上玉书,道:“凶手怕是已经走远,现在去启夏门,恐怕来不及了吧?”
沈玉书眨了眨眼睛,道:“还是去追追吧,说不定还能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周易一脸疑惑,没懂她的意思。这时只见沈玉书悄悄地对秦简说了几句话,秦简的脸上露出很明显的吃惊神色,周易正要发问,秦简却已经离开,不在他们眼前了。
“玉书,你跟老秦说什么悄悄话呢?”
“呃……没什么,我让他回去给院子里的花浇点儿水,花快死了。”沈玉书狡黠地笑笑,说完便牵过马儿,拽着周易一起,骑马朝着启夏门的方向直奔而去。
直到已经走出很远了,周易还是迷迷糊糊的,没搞清楚沈玉书究竟在想些什么。据他所知,玉书从来也不爱养花啊,她家的花多半都是被她糟蹋死的。
启夏门外有八条分岔口,周易看了半天,一时间犯了难。他望着沈玉书,道:“我说这位小娘子啊,你倒是说说看,我们该走哪条路?”
沈玉书漫不经心地胡乱指了一条,道:“喏,走中间!”
“你怎么知道凶手就是从这条路走的?”
“凭感觉!”
他想了想道:“中间这条路太偏僻了,凶手若是想隐藏,也定会向人来人往的闹市中去,怎么会往这边走?”
她没说话,打马继续往前走,心中却惴惴不安,不由得四下张望了一下,只求秦简能够快些赶来。
走了小半个时辰,周易收了缰绳停了下来,依然疑惑地问道:“玉书,再往前走就是野林子了,这荒无人烟的,我看这回你一定是搞错了吧。这地方哪里适合隐藏?来送死倒是真的,那念珠儿还不至于这么蠢吧!”
沈玉书也拽住缰绳,笑道:“你说对了,我们本来就是来送死的啊!”
周易的脸色变得铁青,他道:“你在开玩笑吧?”
“我跟你开玩笑做什么?的确有人要杀我们。”
“谁?”
“我不知道。”沈玉书摇摇头。
“玉书,你不会是现在还没睡醒吧?这紧要关头,可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周易苦巴巴地道。
“急什么,等等嘛。”沈玉书一脸淡定,还安慰周易,“放心,她肯定会来的。”
周易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觉得沈玉书今天做事一直怪怪的,却也无法,只能由着她的性子闹。
谁知没过一会儿,林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怪异的风声,周易咽了口唾沫,眼睛观望着四方。突然有道黑影冲出来,那人的脸上蒙着兰花刺绣面巾,而那刺绣却是和血一样的红。
周易的马儿受了惊,叫唤个不停,周易更是觉得不可思议,道:“还真来了?你是念珠儿?”
兰花刺绣冷眼看着他,道:“你若说是那便是了!”
周易看了眼旁边的沈玉书,感觉喉咙里干巴巴地难受,忍不住又咽了咽口水。
沈玉书用余光扫了一下旁边的树丛,深吸了一口气,淡定地看着来人,道:“看来你也想在我们头上种朵花?”
兰花刺绣怔了会儿,大笑道:“你说呢?现在可是种花最好的季节,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最好看的花栽到你们头上的。”
沈玉书笑道:“那看来我还得谢谢你,我至少还算是个爱美的人,能死得光鲜一些,说明我还很有福气的。”
兰花刺绣大笑,道:“我等这一刻可是等了很久呢!”
许是风太大,林间树影又是一动,沈玉书眼皮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一脸从容地道:“我等这一刻,也等了很久。”
兰花刺绣一愣,疑惑地看着她道:“你知道我要来?”说罢,又无所谓地冷哼一声,“知道又如何?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沈玉书眸色一沉:“你自然杀得了我,可我也杀得了你。”
兰花刺绣眉头一皱:“就凭你?”
刚说罢,兰花刺绣的手里就突然多了根精钢丝,她冷笑一声,朝着沈玉书冲过来。沈玉书虽没学过武,也知道自己若是被这么一下击中,就算不死也得受重伤。可她竟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兰花刺绣疯了似的朝着她冲过来,只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许是因为躲不过,又或是因为根本没必要躲,谁知道呢?
周易急了,想上前阻止,奈何手无寸铁,根本没办法阻止,只能站在原地。
就在此时,忽见一道白色的剑光晃过,有个高大的身影立在了沈玉书面前,那身影不是别人,正是秦简。
他身手极快,兰花刺绣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她已抽出手里的钢丝,整个人弹起半米高,飞快地向着沈玉书的方向移动,眼看钢丝就要套住沈玉书的脖子,秦简却已拔身飞跃,一剑朝她劈了过来,剑身与钢丝撞击的瞬间,火花四溅,下一瞬,钢丝被斩断成两截。强大的后劲让兰花刺绣跌倒在地,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秦简的剑已经抵在了她的咽喉处,只要她动一下便会瞬间毙命。秦简就势一手扼住了她的脖子,直掐得她呼吸都有些困难。
沈玉书见到秦简,忍不住笑了。她刚刚猜到他能赶过来,却还是被兰花刺绣的突然发难吓得脸色惨白,此刻看着秦简,悬着的心总算回落,于是开玩笑地问道:“花浇得如何?”
秦简似有不悦地皱了皱眉,问玉书:“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沈玉书还是朝他咧嘴笑。
秦简的眼底压着火,直勾勾地看着她,口中也不言语,直看得她忍不住想打个哆嗦。
她不知道,当秦简看见兰花刺绣朝她冲过去的时候,他的心里有多害怕。她只以为他功夫了得,做事向来万无一失,却不知道他当时多怕自己动作慢了让她受了那一击。他应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在那一刻,他就是怕得要死,怕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心里气极,秦简便转过身背对着她,眼睛冷冷地盯着兰花刺绣,冷声道:“全浇完了,那些花都死了。”
周易道:“什么花不花的?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秦简道:“午夜魔兰被种在了艳红家。”
周易诧异:“什么?你真去浇花了?”
秦简眼皮动了动,没说话,可余光总忍不住往沈玉书那边瞟。他一直以为她聪明,却没想到她竟也笨得可以。
周易道:“浇完了花,花为什么又都死了?”
秦简道:“午夜魔兰需要用鲜血浇灌,可我用的是满罐子的清水。”
兰花刺绣浑身一震,只觉得后背发凉,惊讶地问道:“原来你是假装离开,然后偷偷折返去了艳红家?”
“不错,我还在东跨院的角落里找到了魔兰花。”
兰花刺绣咬牙切齿地望着沈玉书,道:“又是你的鬼主意?”
沈玉书道:“小依,女孩儿说话还是别这么凶巴巴的比较好。”
兰花刺绣像是遇见了鬼一般,道:“你知道我是谁?”
由于她的动作太大,秦简扼着她脖子的手又多用了一分力,使得她难受得连连咳嗽。
周易整个人都愣住了,反复看了看兰花刺绣,不敢相信地说:“怎么会是小依?”周易忍不住上前挑开了她面前的兰花刺绣面巾,里面的面孔果真是小依。只是此刻她的眼里充满了愤怒,甚至可以说有几分凶恶,先前的那份单纯无辜早已消失不见。
秦简夺去她手里的钢丝,发现钢丝的材质居然和萧媚儿那把琴的断弦一模一样。到这时他才知道,那把琴并不是弹断的,而是小依故意做的手脚,断掉的琴弦竟成了她的杀人工具。这也证实了沈玉书之前的推断。
对此,秦简也是无比吃惊。原来抹脖子的兵器除了传说中的花瓣和盘龙丝之外,一根粗细得当的琴弦也是可以的。
小依看了看沈玉书,冷笑:“你以为你都猜到了吗?真是自以为是!”
“先不说我是不是自以为是,你手上的魔兰花的花汁难道不是证据?”沈玉书伸出手,道,“昨天我无意间碰到了魔兰花,花汁很难用清水洗净,所以直到现在我的手上仍有淡淡的红色残留。而你手上的颜色很浓,只有经常接触魔兰花的人才会如此,所以我才开始怀疑你。”
“萧媚儿死后我也碰了她脸上的花,所以我的手才沾了花汁,有问题吗?”小依冷哼。
“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在萧媚儿的死亡时间上说谎呢?你是心虚呢,还是大意了?”沈玉书继续问。
小依眼神有片刻的闪躲,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沈玉书低笑了两声,道:“你不说,可以,我继续问。刚刚在大堂,我不慎打翻了茶壶,你为什么能手疾眼快地接住茶壶?你会功夫不是吗?”说完,又笑了,“哦,这个不需要问你,你若不会功夫,怎会只身一人就要索我的命?”
小依不甘地说:“你一直都在试探我?”
沈玉书耸耸肩,道:“是啊,既然人是你杀的,你自然会心虚,一旦心虚总是会露出马脚来的。比如,在东跨院,你为什么要跟踪我们?你是怕我们发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来揭穿你,不是吗?”
沈玉书走走停停,林子里的风将两边的树叶吹得呜呜乱响。她捡起一片叶子看了许久,眼里是淡淡的哀痛。
周易看着沈玉书,一时竟有些不认识她了。他与她相识这么多年,一直知道她的心思细腻如丝,却不知她竟可以思量得如此缜密。若是让他去猜,他是断然不会把柔弱可怜的小依当成杀人凶手的。
沈玉书看着小依,道:“其实,你很聪明,我也差一点钻了你的套,只是你太害怕我有所察觉了,所以反而漏洞百出。你的作案手法很高明,怪就怪在,你运气不好。”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又为何要出城寻念珠儿?”小依冷声道。
“因为那时,我还不能确定你就是凶手啊。”沈玉书笑笑,“其实,我一开始只是怀疑你罢了,当你用梅花木牌将我们的视线转移到念珠儿身上时,我差点信了你。可随后,你跟我们说念珠儿和一个男人跑了,我就生了疑惑,你这不是明摆着想让我们借着这个线索离开长安吗?”
周易在一旁听着,恍然大悟:“原来你真的是在赌。”
沈玉书点头:“是啊,所以我心里是有犹豫的。可为了让她上钩,我只能中途支开秦简,好让她能放心地杀掉我们。”
周易眼睛睁圆,道:“我说你为什么偏偏要选一条荒无人烟的小道,执意走进这片野林子呢,目的就是让她跟踪我们进来,殊不知她自己却被秦简暗暗跟踪了。这一招实在是妙极了!”
“没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沈玉书眼若星辰,复又叹了口气,道,“其实,一路上我都害怕死了,生怕秦简那边出了差池赶不来,又怕小依放弃我们这个诱饵逃了,又或者,她真的不是凶手。好在,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这么大的事,你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歹也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危险时也能护你一护,不是吗?”周易忍不住抱怨道。
“我要跟你说了,你不得念叨一路啊,还怎么引凶手入局?”沈玉书看着他笑道。
周易不服地咂巴了一下嘴,不说话了。
沈玉书说了这么多,小依却一直面无表情。突然,她望着沈玉书,无辜地道:“可是沈娘子,你猜错了,我根本就不是小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