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雨还在下着,似乎比先前更大了些,就连天色也越发暗了。几个衙差过来掌了灯,茶楼才变得亮堂了几分。
沈玉书看向周易,道:“我到底是外行,看了许久,也没发现什么大问题,你快来看看。”
周易笑笑,走到她身旁慢慢蹲下来。即便是见惯了尸体的他,在看到云轩儿的一刹那,心里也好似被榔头猛敲了几下。周易道:“这人的着装打扮实在怪异,这死状……嗯……好似很痛苦。”
云轩儿胸口上的红莲已经变成了紫芍,正中插着的那把利器,不是金银铜铁,而是一把用竹子削成的短柄竹剑。周易查遍云轩儿全身,也就只找到了这一处致命伤,另外又在云轩儿的口中看到了些许白色的分泌物,经周易证实,那是胃中呕吐出的腐酒。“他死前肯定喝过酒,还喝醉了。”周易判断道。
喝酒本是件正常的事情,大家都爱在和朋友相聚时,抑或是宴会上小酌两杯。但若说喝醉却有些不太正常,若不是在极喜、极怒、极哀、极乐的情况下,很少有人会喝醉。
沈玉书想,莫非这个云轩儿死前遇到了什么足以颠覆他情绪的事情?
“墨儿叔,今天你在店里见到云轩儿时,可觉得他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反常?”朱墨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也没见什么反常的,倒是说书的时候情绪更高昂了。往常他说话都死气沉沉的,看起来病恹恹的,今天的声调大了些,下面的茶客听得也起兴。”
沈玉书又道:“那他平时都说些什么样的故事?”
朱墨儿摇摇头,道:“那可就多了去了,都是一些神神怪怪的东西,我也说不大上来,但是很吸引人就是了。”
“那他死之前说的最后一个故事你可还记得?”沈玉书继续追问。
朱墨儿皱眉:“这……”突然,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他每天说的故事都写在本子上,自己带着,要说的词都是事先背熟的。”
沈玉书了然,弯下腰重新查看,果真看到云轩儿的口袋里露出一个青褐色的书角。她拿出来翻开,见本子上字迹娟秀工整,倒透着几分书生意气。
都说字如其人,但沈玉书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一手清丽脱俗的字和云轩儿联系在一起,或许这字根本就不是他所书的。
事实也证明了沈玉书的判断,当她翻到本子最后一页的时候,就见那上面的字迹和文风突然变了风格,倒像是被人临时拼凑上去的。
她心下觉得奇怪,大致读了几篇,发现前面的故事果真新颖极了,都是她没见过的奇闻趣事,而最后一篇却不同了,读了好几遍她才想起,这竟然是照搬了《山海经》的内容。
沈玉书把本子递给秦简和周易,待他们看得差不多了,才沉吟道:“你们说,前面这几则故事会不会是有人帮他代写的?在我看来,写此文章的人还颇有些文采。至于这最后一则故事,我看倒像是因为某种原因断了篇,云轩儿自己从《山海经》中找来一篇充数的。”
周易素来喜欢这些流传在民间的故事,此刻看得倒是起劲,道:“我看是,不过这前几个故事倒是真不错,比我看的很多传奇话本还要好看。”
“是,所以我才说,写故事的人文采斐然。”沈玉书赞同地点头。
周易又翻了几页,道:“不过,这里面怎么都提到了一个地方——君临府?这个君临府你们知道是什么地方吗?我怎么连听都没有听过?”
沈玉书打趣他:“你没听过的地方简直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
周易不服地撇撇嘴,继续津津有味地看故事。沈玉书则皱起了眉头,抬头问秦简:“你听过这个君临府吗?”
“从未。”秦简郑重其事地摇摇头。
沈玉书又陷入了沉思,却百思不得其解。这云轩儿为何要花大价钱,主动找上门来说书?为何他的稿子前后风格差异那么大?又为何前面的故事还未完结,他却突然讲起了《山海经》?
若单是讲讲《山海经》倒也没什么,怪就怪在他摘录的这一篇,内容实在怪异得很,通篇都是对那冷血又残暴的僵尸的描写,说的是尸体在发生尸变后会怎样行走如风,又如何残忍地四处咬人祸及百姓,以致生灵涂炭。
虽说这则故事即便是黄口小儿也能倒背如流,可文风和前几则故事的差异实在太大,云轩儿为何会突然讲这么奇怪的故事呢?偏巧不巧,在他讲完故事后就死在了茶楼里,这两者之间或许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想到这里,沈玉书又忍不住望了眼云轩儿。他双唇泛白,面色比生前还要白得可怕,在烛火的映照下发出一种说不出来的细腻柔光。
沈玉书环顾四周,看了看周遭人的面色,哪怕光线昏暗,也不至于发出那么奇怪的光泽。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对周易说:“你来看看他的脸,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周易应声看去,也是一愣,随即拿出一个细薄的刀片,轻轻刮过云轩儿的脸,竟刮出一层油膏来。经过辨识,那层油竟是凝固的猪油。
沈玉书一皱眉,叫周易继续刮。待云轩儿脸上的油光都没了以后,周易才放下刀片。众人凑近了,定睛一看,皆是一惊,他的脸上竟有几道破溃的疮,原是平时一直被猪油覆盖住才没被人发现。
周易咂了咂嘴,道:“据说猪油可以帮助伤口愈合,这也算是个民间的偏方了。”
沈玉书点点头,思索了一会儿,又去看台下的两个装银子的铁皮箱子。箱子里是空的,显然银两已经被发完了。
一个铜铃铛、一柄竹剑、一本故事簿、半截灯笼草火烛,还有那些来路不明数目不小的银子,一堆看似毫不相干的东西放在一起,实在是让人很难猜透其中的深意。
沈玉书叹了口气,将情况和其中一个衙差交代了几句,让他去回禀韦澳。之后她又向朱墨儿讨要了那个金钱袋,说等案子查清了再归还与他。朱墨儿自然不会推辞,只希望快些破案,不要耽误他店里的营生,这样他就谢天谢地了。
周易站起身,随手找了个条凳坐下,把玩着手中的扇子,问玉书:“你说那个云轩儿会不会是自杀?”
“你考我?”沈玉书看了一眼周易,笑道,“他不可能自杀的,他胸口的那柄竹剑都穿破胸膛了,若是自杀,是不可能将刀剑刺入那么深的,况且他若真的想死,也没必要非得在一个人这么多的场合结束自己。这一切都不合逻辑。”
周易郁闷地叹了口气,笑了笑,道:“我怎么总是难不倒你?”
沈玉书也笑,指了指靠桌站着的秦简,道:“你连他都难不倒,如何难倒我?”
秦简的眼底再一次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神情,玉书突然提到他,他是诧异的,却也是开心极了的。
三个人在茶馆里站了半天,连一口水也没有喝,现在肚子正饿得咕噜叫,于是他们便先去周边的小食铺里点了几碗馄饨。
沈玉书吃着馄饨,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睛盯着馄饨碗,看得出神。
秦简瞥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碗道:“吃饭的时候不要想事情。”
沈玉书回了神,道:“我是在想,那云轩儿每天都要支出近千两的银子,他去茶馆十天,就要支出近万两银子啊,这样的财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秦简又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周易听见他俩的对话,吸了口馄饨汤,咂巴咂巴嘴,道:“你是怀疑他背后有财团?”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沈玉书点点头。
周易疑惑地道:“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不成他真是从那什么仙山来的仙人,有一副菩萨心肠,特意前来救济贫苦百姓?”
沈玉书也没想透,用勺子把馄饨汤搅得直在碗里打转。很快,她的眼睛又弯了起来,似是有了什么不错的想法。
周易又道:“可就算他是财神爷,也不能这么败银子吧。他若是没死,那岂不是给他一座银矿都不够他派发?”
周易的话虽然滑稽可笑,但也不无道理。细细想来,这着实是件让人费解的事情。
沈玉书没回他的话,此刻她正望着碗里的馄饨若有所思,馄饨汤上漂起一层薄薄的油花。她忽然灵光一闪,道:“我们走!”
周易塞了一勺馄饨到嘴里,含糊地问:“去哪儿?”
“郑三屠的肉铺!”沈玉书已起了身。
“去那儿干吗啊?”周易嘴里嚼着,嘴上说着,一样不耽误。
“看看有没有上好的猪板油。”沈玉书微微一笑。
沈玉书说罢,秦简立刻懂了,也不管桌上的馄饨碗还没放好,当即便起了身,差点把碗给带倒了。
周易抬头时,沈玉书已经起身走到街心,他这才慌里慌张地结了账跟了上去。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泥土腥气。
沈玉书担心今天是清明节,城中大多数人去城外扫墓,郑三屠的肉铺若是生意冷清会提早收摊,因此她脚下的步子走得极快。
郑三屠是长安城有名的屠户,私下经营着一家肉铺,平日里做些猪肉买卖。只是这人晕血,每次杀猪都得蒙着脸不说,还得喝七八碗浑酒,一头猪要下三刀才能杀死,于是坊间的百姓就给他起了个诨名叫郑三屠。
他的肉铺在西市的西南角,搭眼看到那扇油乎乎的红旗招牌便是了。
自寒食节以来,肉铺的生意就较往日冷清了不少,好在郑三屠这几日准备的猪肉都不多,因此到这个时辰,肉铺里的猪肉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副猪下水和半个猪头还挂在铁钩上,想是不会再有人来买,他正准备要收摊。
沈玉书怕他走了,隔着老远就喊:“郑三伯,你这是准备收摊了吗?”
郑三屠放下手里的肉刀,笑盈盈地道:“玉书你来晚了,你郑伯伯的肉都卖光了。”
沈玉书笑笑,走到他铺子前才道:“我不是来买肉的,我是想向你打听个事儿。”
郑三屠倒是客气,一直傻笑着,道:“什么事你问吧。”
沈玉书道:“郑三伯最近卖肉时有没有见过一个身穿白衣打扮怪异的人来过铺子买肉?”
郑三屠左右想了一会儿,一脸为难地道:“这每天买肉的人那么多,我一时也想不起来啊。”
沈玉书还是笑:“你慢慢想就好。”
郑三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继续收拾摊子,摊子都快收拾完了,才突然道:“好像是有一个装束挺怪的人来过,模样和你说的有七八分相似。”
沈玉书眼睛一亮,道:“那人每天都来买肉吗?”
郑三屠沉思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他应该连续买了十天了,今天倒是没见着。”他说完还朝铺子外头瞥了几眼,囔囔了好一阵子。许是又想到了什么,郑三屠又补了一句:“那人啊不光买肉,每次来还要三斤上好的猪板油。说来也奇怪,我看他瘦得皮包骨头,打扮得穷酸样儿,却每天都能吃得起猪肉。”
沈玉书笑笑,沉默了一会儿,又道:“郑三伯,你注意过他买完肉都往哪边去了吗?”
郑三屠嬉笑着道:“嘿,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这一天忙上忙下的,哪儿有那闲工夫管他去哪儿了。看他那打扮,说不准他那银子就是从哪儿偷来的。”
沈玉书低着头叹了口气。
这时突然有个小乞丐捧着一个花边碎碗朝肉铺走来,碗里头有个白面馒头,馒头上留着一个黑色的手印子。
小乞丐不过八九岁,瘦瘦巴巴,脸色蜡黄,踉踉跄跄地倒在沈玉书身旁,看起来就是吃不饱食的。清明前后有些财主会布施,街上的乞丐多了并不奇怪。
沈玉书扶起小乞丐,向郑三屠讨要了些热水,又让秦简去铺子买了几个滚烫的肉包子给他。小乞丐许是饿坏了,见到吃食便一把夺了过去,也不管这是刚出笼的还烫着,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慢些吃,吃不饱阿姊再给你买一笼。”沈玉书心疼地摸了摸小乞丐的额头。
“谢谢阿姊。”小乞丐有几分认生,眼睛躲躲闪闪的。
沈玉书蹲下身子看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乞丐怯生生地道:“赖宝儿。”
沈玉书看了看四周,没见着其他乞丐,又问:“就你一个人吗?”
“嗯。我翁翁在龙王庙呢,他腿上生了疮疤,不能走路,所以我才一个人出来乞食的。”赖宝儿摇摇头。
沈玉书叹了口气,道:“赖宝儿真乖。”
赖宝儿有了力气,道:“阿姊,你在城里见过一个叫云轩儿的人吗?”
沈玉书听完有些愣神,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道:“宝儿知道云轩儿?”
赖宝儿虽小,却犟得像个牛犊子,道:“我当然认得,云轩儿那个浑蛋还欠我三个白面馒头呢,说好了有钱就十倍还我,这会儿倒赖账了。阿姊,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啊?”
沈玉书正要说话,秦简突然递给她几根鱼肉串,她一愣,笑着接过,递给了赖宝儿,边走边问:“宝儿,云轩儿怎么会欠你三个馒头的?”
赖宝儿啃了口鱼肉串,高兴坏了,道:“他原本就是个乞丐,我翁翁在龙王庙见到他的时候,他都快饿死了,脸上还生了吓人的疮。后来我们才知道他老家发了瘟疫,死了很多人,他是逃难逃过来的。旁人见着他都躲得远远的,我翁翁见他可怜就匀给他三个馒头,这才救了他一命,他还说日后飞黄腾达了就十倍百倍地偿还。谁也没把他的话当回事,谁晓得他还真就飞上枝头做了凤凰,现在我翁翁腿脚不利索,我当然要找他讨要馒头。”
沈玉书心中一惊,赖宝儿这鬼灵精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说起话来绘声绘色的。“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她忍不住问道。
“我翁翁。”
“带阿姊去龙王庙看看可以吗?”
赖宝儿想了想,道:“嗯,阿姊是好人,我带你去。”
龙王庙。
这里年久失修,已有多处塌败,但仍有十几人铺着草席把这里当家。放眼望去,有人坐着,有人卧着,却都是一样的狼狈不堪,大概都是一些逃难的流民。
赖宝儿进了龙王庙就冲到一个老人身旁,还献宝似的把沈玉书刚刚给他的鱼肉串给了老人,想必这人就是他翁翁了。
见有人来,老人挣扎着要站起来,但腿上的伤让他很难行动。赖宝儿将他扶起来,他温柔地拍拍赖宝儿的脑袋,抬起一双浑浊的老眼,望着沈玉书,道:“你想必就是沈小娘子了吧?”
沈玉书刚要行礼,听到老人叫出她的名字,着实一愣,道:“老丈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老人咳了几声,得意地说:“我知道你们要找那云轩儿。”
沈玉书一惊:“你如何知道我们是为云轩儿而来的?难道是你让赖宝儿在肉铺堵我们?”
沈玉书说罢,秦简握着剑的手一紧,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把沈玉书护在了身后。周易也警惕地收了扇子,定睛看着老人。
老人慈祥地笑笑,道:“几位别误会,我找你们也是为了云轩儿,我一个将死之人,不会把你们怎样的。”
老人说罢,沈玉书还是无法放松警惕。她将老人细细打量了一番,直到看到他脚上的疮疤后,面上的神色才放松了几分。这疮疤竟和云轩儿脸上的疮很相似,想来他可能真的认识云轩儿。
沈玉书小心地问:“你真的认识云轩儿?”
“是,他家里害了瘟疫,来长安逃难,我救了他一条命呢。”老人如实回答。
沈玉书看了眼秦简、周易,故意道:“我听说这云轩儿写得一手好文章,又书得一手好字,怎会在这破败之地与你们相识?”
老人哼了声,道:“小娘子是从哪里听来的?那泼皮倒是认得几个大字,但要说写字那就差得远了,更别说写文章了。他浑身上下就一桩本事!”
“什么本事?”
“胡吹乱侃的本事!”老人慢悠悠地道,“天上地下的,南来北往的,但凡从他嘴里说出去的,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沈玉书没有怀疑,说书的人嘴上功夫都是很利索的。老人的回答也算是肯定了她的推测——那本故事簿上前面所写的文章和字迹均不是出自云轩儿之手。想了想,她又问:“照你的说法,他应该和你们一样连顿饭都吃不上才对,可他却是个十足的有钱人,这要怎么说?”
老人又冷哼了一声,接着道:“小娘子,我没有骗你,那云轩儿就是运气太好,不知踩了什么狗屎运,竟靠着嘴上功夫,遇了个贵人,离开了龙王庙,还混得顿顿有肉吃。”
沈玉书继续问老人:“那这些日子云轩儿回来过吗?”
不等老人回答,人群中有个粗眉大汉就哼了声,道:“回个屁,他个没良心的,有了钱就闪没影了,哪儿还记得咱们?”
又有个人道:“就是就是,自从有个人过来找他,他的命运一下子就变了。”
“哦?是什么人?”周易兴致一起,问道。
“是个女的,穿一身粉色的宫娥长裙,细眉樱桃口,生得还怪标致的。”
说到这里,大汉既嫉恨又愤慨,道:“他云轩儿那半人半鬼的样子倒有个美人来寻他,真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破庙外头不知什么时候起了一阵怪风。
有个婆娘鬼森森地道:“哪里是祖坟冒青烟,依我看哪,肯定是被女鬼给缠上了,要他的命呢!”
沈玉书紧了紧身上的薄衣,问道:“那女人是什么人?”
“好像是叫什么杏姑的。”大汉接着道,“云轩儿随杏姑出去一趟回来,人立马精神了许多,还说自己要发达了。自那之后,我们就再没见过他。”
事情总算有了些眉目,虽说沈玉书还不能全然相信这个老人,可既然龙王庙里的人都这么说,这云轩儿肯定和他们是认识的。
至于这个杏姑,想来也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沈玉书甚至觉得好再来茶馆里的银两可能都出自这个杏姑之手。可她又为何要这样做,沈玉书却怎样也想不明白。
沈玉书这样想着,又拿出几锭银子,偷偷塞给了赖宝儿,道:“记得给翁翁请个郎中,到时候翁翁就能下地走路了。”
赖宝儿欢快地将银子收好,又偷偷看了看他翁翁,老人朝他点点头,他便心领神会地转身溜到龙王像旁,取出一个小盒子,道:“玉书阿姊,给你!”
沈玉书迟疑了一下,道:“送给我的?”
赖宝儿点头。
沈玉书犹豫地接过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下一秒,她的脸色就变了。盒子里居然放着一把削刻精美的竹剑。那是一把和插在云轩儿胸口上那把一模一样的竹剑。
沈玉书掩饰不住惊讶地啊了一声,心中疑惑不解,这把竹剑怎么会在赖宝儿手里?她把竹剑递给秦简和周易看了一眼,疑惑地看着赖宝儿问:“宝儿,这竹剑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赖宝儿天真地笑笑,道:“这竹剑是个怪叔叔送给我的,前几日我在长安西市碰到过他,他和阿姊一样好,还给我买了热包子吃。”
“小子,以后怪叔叔给的东西可不能乱吃,小心被拐走了让你见不到翁翁。”周易用扇子点了点赖宝儿的脑袋,赖宝儿被吓得直往他翁翁怀里钻,以为周易是个坏人。
“周易,别闹了,我们走吧。”沈玉书心情沉重地收好竹剑,转身离开了龙王庙。
事情变得越发扑朔迷离了。除了杏姑外,赖宝儿口中的那个怪叔叔,会不会也和云轩儿的死有关呢?
她没有耽搁,离开龙王庙后,直接去了大理寺,找刑捕要了些人进行全城搜查。但最后的结果还是让她大失所望,长安城中所有登记在册的人里,竟没有一个叫杏姑的人。
心情实在烦闷,她便叫周易和秦简继续跟着捕快搜查一下,看还有没有什么可疑之人,自己则先回家了。
刚一到家,她便快速地回了卧房,从床头的一个小盒子里取出一个陈旧的簿子来。这簿子一看便有些年头了,上面没有明确标明具体写的是什么,却写满了字。
只有细心些看,才会发现簿子的扉页一角上有一行小字:“诸案审理考据心得。”想想也知道,这正是沈玉书的父亲沈宗清在世时,对一些案子做的心得笔记。
沈玉书蹙着眉一页一页地翻找着,突然,她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一行字,目光沉了下来。上面写着:“凡遇堵,须绕道而行。”
少顷,沈玉书放下簿子,拿出上次去好再来时店中伙计给她的五两银子,又拿出朱墨儿给她的金钱袋,把里面的五十两银子统统倒了出来,一一比对。
可她比对了半天,竟然一无所获,这些银子与从钱庄里取出的银子并无半分不同,就连分量也一分不差。这样的结果让她的心情变得越发沉重了。
父亲说,凡遇解不开的事要绕道而行,可除了这些钱,她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东西会和云轩儿有联系。
沈玉书愁眉不展地把玩着那些银钱,突然,她手上的动作一滞。她轻轻地摸了摸银子的表面,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然后,猛地起身,把银子拿到窗边有光的地方,借着外面的光亮细细一看,竟惊讶地发现银两上面均匀地附着着一些白色的粉末。
沈玉书不由得眼睛一亮,又用手仔细摸了摸,发现粉末竟像是炒熟的米糠和花生屑。她觉得不可思议,便凑近闻了闻,只觉得一股淡淡的陈皮味道一下子钻进了她的鼻子里。
她又走到床边,检查一下其他的银子可有异样,没想到还真的有几锭银子上也沾着这样的白色碎屑。沈玉书一喜,凝神想了一会儿,又拿出装银子的金钱袋查看一番,发现袋子底部居然也有一些残留的碎屑。
她豁然开朗。想来是她刚刚倒银子的时候,把钱袋上残留的碎屑也给沾到了银子上,才会有个别几锭银子上碎屑极多。
碎屑都是花生屑和米糠,这些都是制作米糕所用的原料。长安城糕点铺甚多,若一一查探无异于大海捞针。好在这些碎屑里竟还掺杂了些陈皮,长安城所有贩卖糕点的食铺里,独独只有李记食铺的米糕中会额外添加晒干的陈皮粉。
可云轩儿整日都在茶楼里说书,就算再爱吃糕点,也不会将糕点和那些银两放在一起吧?
沈玉书越想越觉得蹊跷,迅速将银子收好后,出门去找秦简和周易了。